五条悟雪润的耳尖抖抖。咒术师的五感异于常人,他能清楚地听见不远处卫生间里哗哗流淌的水声,微末的一两声喘息混在期间弱的几不可闻却又彰明较著。
他瞪着手里剩的半张没有酱料的饼,恶狠狠地团吧团吧塞进嘴里。
“吃慢点。可丽饼的饼皮湿软,没充分咀嚼的话很容易黏在食管上。”
夏油杰擦拭掉水珠,挑选着买来一瓶刚放进冰柜的冰矿泉水。
“你掉坑里了吗?”盯着对方下巴滚落的水珠,五条悟含含糊糊地说:“说起来老子还没见过你调伏咒灵呢,你表演个给老子看看。”
夏油杰目光闪烁,而后拧开瓶盖递给对方,笑骂道:“还表演?我可不是马戏团的猴子,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自己体验一下它们的视角。”
白发少年喝了半瓶递回去,夏油杰端详了一下剩余的水量仰头全部倒进嘴里。
空中的水线随着他一点一点瓶身的动作摇摆变换,凝望着少年滚动的喉结和微红的眼角,五条悟墨镜后闪烁的眸光意味不明。
他突然出声:“喂,杰,我们来打一架吧!”
“噗——咳咳咳咳!”
握瓶的手一抖,水线在空中妖娆地瞄准黑发少年的鼻孔浇了上去。
“上次被夜蛾打断老子可是记的清清楚楚。这次你打赢了,老子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未等回答,急跑掀起的狂风已吹飞了平静的秋千。夏油杰本能撇头:“等等,就算要打也不能……”
回应他的是五条悟的一记勾拳。
他们缠斗几招,一旦他开口对方就挥着硕大的拳头揍向他的脸。没几个回合夏油杰便被打出火气,也顾不得这是游乐场便大开大合地回击起来。
白发少年压低重心避开一掌:“今天好暴躁啊~小眼睛。”
“要打就认真打!”利落的一击旋踢落空蹬在秋千上,五条咪的猫爬架彻底散架。
他的鞋底擦着夏油杰的鼻尖掠过,又迅速落空拍到地上。
五条悟觉得自己整个人如同一击见光不见声的闷雷,暴躁的电流游蹿的四肢百骸,连五脏六腑都在封闭的锅炉里煨煮。
明明一切都是那么快乐,那种相视一笑不必多说的默契,那种心有灵犀相辅相成的契合……五条悟新奇的感受这种陌生的情绪,又无师自通的讨厌被排斥在外的壁障。
一向大大咧咧的五条少爷在展示内心柔情的时候也不过一个有些别扭的青春期小孩,常用的方法匮乏到无外乎与关心牛马不及以至浮夸的语言修饰,与熟稔于心并相信对方亦能窥见知觉的肢体搏斗。
夏油杰的咒力汹涌,连他自己都被震的趔趄两步。对面的白发少年腾空翻转,撑地延缓冲击。
拳风脚影密如急雨,他却在一望无际的苍蓝中蓦然失了神。夏油杰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死死捏住,只能在掌心挣扎着跳动。
蓬松柔顺的白发在阳光下亮的扎眼,他的嘴角被自己的拳风掠过,红的有些刺目。
这家伙……
迟疑的片刻削弱了夏油杰击出的力道,五条悟敏锐抓住了这个瞬息将他肘击在地。他用膝盖压住了黑毛狐狸的手腕,双手撑在他的耳边。
“快起来!”夏油杰双腿用劲带动腹部,想把身上的人顶飞,却在目光不经意对上那展露无遗的瑰丽苍蓝时慢慢减缓下来。
那种眼神……专注清明的,仿佛早已看穿自己心底翻涌的暗流潮汐。
风拂来一阵甜腻的味道,不知是远处侧翻的棉花糖香气还是五条悟身上浸萦的甜品气息。它越过鼻腔钻进心灵的罅隙,弥合能传来回音的空地。
这种关心方式……这个笨蛋!
夏油杰忍不住了:“笨蛋!笨蛋! !大笨蛋! ! !”
五条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使劲地掐黑毛狐狸尚且有点圆润的两颊肉:“哈?你给我荣幸一点!”
“你对自己的体重没数吗?我的手腕要被跪断了!”
双手动弹不得,夏油杰梗着脖子绝望嘶吼。
五条悟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乖巧地挪开膝盖。
乍一得自由,夏油杰双眼一眯灵巧的将某笨蛋掀进喷水池。
飞溅的水花炸开清凉的姿态,他勾住正在骂骂咧咧拧干衣角的笨猫的脖子来了一击锁喉。
“虽然不需要,但谢谢关心。”
五条悟恶劣地扯开嘴角:“那你的谢礼呢,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吧?”他伸直脖子,嗷嗷叫唤:“给老子松开,老子的墨镜要掉了!”
“你说的秘密呢,告诉我我就松开!”
“告诉你个鬼啊!看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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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要开始一个长任务副本了!感谢各位小天使支持! ![撒花][撒花][撒花]
第10章 任务来袭!
自从那副有内涵的低沉姿态在五条悟的欠揍下迅速崩塌,夏油杰索性卸了口气,变回平日里该吃吃该喝喝的样子,甚至带点破罐子破摔的潇洒。
夜蛾正道的指节一下下敲在办公桌上,他皱着眉,目光在两个令人头疼的学生之间来回扫动。
五条悟整个人陷进皮质沙发里,眯着眼,正对着空调出风口,一副舒坦至极的模样。
“请问——”夏油杰坐在沙发扶手上,勾着的购物袋在指尖打转:“您特地周末一大早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杰…”夜蛾张了张嘴,最终沉声劝道:“你的事……硝子和我说过了。千万不要讳疾忌医,药还是要吃的啊。”
“噗,哈哈哈哈!唔!”
夏油杰脸色一黑,面目狰狞地扑上去死死捂住某人的嘴,任对方怎么闷声捶打也不松手。
——去死吧!我承认了,我就是那么阴暗的人!!
夜蛾正道抹了把脸,斩钉截铁道:“总之我已经约了市中心一位有名的心理医生,之后会定期为你做心理干预,你每周都要去。”
这孩子交到我手里才一多月就……我该怎么向他父母交代?我实在是辜负他们的信任啊!
“夜蛾老师……我知道了。”
对方的目光愧疚又痛心疾首,看的夏油杰良心隐隐作痛,勉强答应下来。
“这样才对嘛,夜蛾可是用自己微~薄的工资为你长期约的‘知名’医生耶,夏油同学要认真接受治疗哦,悟酱会时刻监督你的!”
望着五条悟煽风点火、得意洋洋的嘴脸,夏油杰额角青筋直跳,再度萌生出‘和他好好聊聊’的想法。
班主任却满眼欣慰地望过来——让五条少爷来高专读书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真是长大了啊,任性又自我的神子也会关心别人了!
心思细腻的班主任收起感慨,转而正色道:“今天早上的新闻你们看了吗?”
“新宿区近一个月来,已有七人因不明原因陷入昏迷,其中一人两周前……”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夜蛾看了眼来电人,迅速接起。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应了几声后挂断。
“本次任务的辅助监督已经把车开到了校门口,具体情况他路上会为你们说明。”
是紧急任务!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兴奋的光芒。
“终于来怪了,希望不要太弱啊,让这无聊的上学日常变得精彩些吧!”
“别把这当游戏。”班主任训斥了一声,又嘱咐道:“这次的任务蹊跷,硝子必须留在高专。你们两个都给我认真一点!尽快祓除咒灵,救回更多受害者。”
此话一出,五条悟反而蠢蠢欲动得更加厉害。班主任嘴角一抽,直接呼过去一巴掌。
“嗷,夜蛾你这么用力拍老子干嘛?”
夜蛾正道没理他,面向夏油杰:“杰,你比他成熟稳重很多。麻烦把这小子给我看好了,别让他乱来。”
等他们匆匆赶到校门口,辅助监督已经静立在车外等候了。
那是个微微驼背,镜片厚实的青年。面相不过二三十岁,经由社畜之道洗礼却有已未老先衰之兆。
“请上车吧,五条君、夏油君。我是本次的辅助监督石田辉。”
五条悟一屁股瘫进后座,半个身子都溜到椅子外,懒洋洋地问:“另外那个石田跟你什么关系?”
石田辉呼吸一滞,手紧了紧方向盘:“五条君说的是石田彰先生吗?那是鄙人祖父。”
“真应了那个词——老的更壮实,他在橘子窝里也让你们端饭给他吃吗?”
辅助监督喉结滚了滚,艰涩的说:“祖父言行无状,我代他向二位以及家人入小姐道歉。”
五条悟哼了一声,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夏油杰打断:“悟,任务要紧。”
白发少年闻言冷哼一声,没良心的优等生。
夏油杰讨好地凑上去帮他揉肩,一边对前座瑟缩的青年礼貌开口:“劳烦石田先生介绍一下这次的任务情报。”
“往右一点,再重一点。”五条悟扬起下巴,眯着眼,一副大爷做派。
夏油杰动作一顿,嘴角抽了一下,指甲尖悄悄用力。
“呜啊!忘恩负义吗?!老子肩膀一定青了。”
“哦,那咋了。”夏油杰面无表情:“石田先生?”
“好、好的,”石田辉收起目瞪口呆没见识的样子,清了清嗓子:“今年夏天新宿市出现大规模非自然昏迷事件。‘窗’派人前去侦查,受害者症状疑似夢魔所为。”他摸出几张资料递给他们。
五条悟无精打采地接过来,随手撇到一边:“夢魔是什么?老子只听过食梦貘。”
“不一样啦。简单来说食梦貘以梦为食相对温和,而夢魔则是通过梦境直接吸食人的精气。”
石田辉粗犷的声线从前面传来:“夏油同学说的没错,夢魔会给自己选中的猎物打下标记,这些目标通常近期情绪波动较大。”
夏油杰一边读资料一边对五条悟说:“任务情报掌握得越细,祓除咒灵才能又快又准。你倒是也认真看看啊!”
“这不是还有你吗,你知道和老子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夏油杰没再接话,片刻后,他蹙着眉说:“受害者情况两级分化。一部分确实像夢魔所致——昏迷后日益虚弱,消瘦、神经衰竭、器官病变直至死亡。但另一批受害者全是儿童,虽然昏迷不醒,生命体征却平稳……”
石田辉:“这也正是‘窗’难以断定的地方。所以才在情报上着重标记了‘疑似’二字。”
“难道夢魔只攻击大人?这跟传说不符。”
五条悟不以为意:“咒灵都是些没主见的玩意,传成什么样就成什么样。遇到了还不是被老子一炮轰掉。”
夏油杰笑了笑:“也是,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车缓缓停在新宿中心仁心医院门前。昏迷的受害者们都被集中安置于此。
夏油杰不禁再次感叹咒术界在世俗中运作的能量——三位女性、一位男性和三个孩子,来自东京不同区域,能在短时间内说服家属将他们转移至此,绝非易事。
“麻烦您了,渡边医生。”石田辉领着两人快步走进三楼办公室,介绍道:“这位是渡边医生,所有受害者的主治医师。这两位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本次事件的负责人。”
夏油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石田便凑近低声解释:“虽然昏迷者身体会逐渐衰弱,但短期内没有生命危险,集中管理更方便观察对比。”
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推了推眼镜,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她的声音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两位看起来还未成年吧?咒术界让这个年纪的孩子负责如此严重的案件……雇佣童工也该有个限度。”
石田辉只能干笑着打圆场。渡边医生瞥了他一眼,转而正色道:“七名患者中最早入院的中村女士,已于两周前抢救无效去世。目前我们没有特效治疗手段,只能靠仪器和营养液维持生命,尽力延缓衰竭。”
她起身引他们走向401病房。
“唔!不,不好意思!”
走廊上一个匆忙跑过的男人不小心撞到了夏油杰,匆匆道歉后就快步离开。
“那是高桥镇的父亲,”渡边医生语气复杂,“他母亲本来是我们医院的护士,孩子出事后申调来这里照顾,前段日子自己累垮了才不得不回家休息。现在由父亲接手,看得出他很努力,但总是手忙脚乱。”
夏油杰看着男人的油腻的头发和有些狼狈的身影,心里有点难过。
医生带他们进了病房,病房宽敞却并不空旷,各种监测仪器滴答作响,环绕在病床四周。
“这是田中美子与石川佳子,同一天被送进医院。后面依次是小岛由纪、高桥镇、藤原诚、与清水三。”
夏油杰凑近细看,所有受害者分列左右两排开,除藤原诚外,每个人嘴角都持续抽搐,如同被无形的线强行吊起,咧着诡异而夸张的笑容。
如果夢魔的筛选机制只是情绪波动的大人,那么高桥镇这孩子如何解释?
夏油杰凝视着男孩瘦小却狞笑的面孔,他他身形细瘦伶仃,与一旁恬静沉睡的藤原诚截然不同。就在这时,夏油杰突然注意到——
“小岛由纪去哪了?”他指向一张空床。
“他是唯一苏醒的患者,上周一恢复意识就被父母匆匆接出院了。”
“当天出院?一般来说,为了评估身体状况不是会留院多观察几天吗?”
“我们确实这么劝了,”渡边医生无奈摇头:“但他的父母非常坚决,执意立即带他离开。”
她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身边两位少女——田中美子和石川佳子静静躺在那里。她们手上戴着同款朱砂手串,像是从寺庙求来的祝福。如今却面色发青、双颊深陷,嶙峋眼眶高高凸起。
“作为一个医生,说这种话或许不够专业……但我请求你们加快速度。她们还这么年轻。”
“请您放心,”夏油杰郑重回应,“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他转向身旁:“悟,你发现什么了吗?”
五条悟的视线从护士排班表上移开,扫视整个房间:“他们身上残留两种咒力,非常相似,但逃不过老子的六眼。”
他依次伸出两根手指:“其一是田中美子和石川佳子,她们是一种;其二是伊藤诚;高桥镇与清水三身上的是混合体,以前者为主。”
“从这——”,五条悟走到窗台边,比划着它到空床的距离:“到这。时间太久,只有这里的咒力残秽可以勉强辨别。看浓度大约是一周前留下的,与田中美子、石田佳子身上属于同源。”
一周前?夏油杰心头一凛。
这个小岛由纪,绝对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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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家啊,他们一周前就搬走啦。”
夏油杰礼貌地向站在门前的老人微微躬身:“那您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吗?”
老人摆了摆手,皱纹深刻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根本没打招呼,突然就搬走了。我注意到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喽。”
“您或者附近有人有小岛家的联系方式吗?”
老人转身回屋,拿出一本电话簿翻到某一页,指着一道被划掉的号码说:“之前我担心他们遇到了啥难事打过去,开始一直提示占线,后面再拨就是空号了。”
提到这儿老人拉低嘴角抱怨道:“亏他们崽进医院我还帮着照料,真是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夏油杰轻声道了谢,拉过一旁已经百无聊赖开始踢石子的五条悟,走向停在巷口的车。
他们根据渡边医生提供的线索匆忙赶来,却扑了个空。
“一醒来就急着接走小岛由纪,连观察恢复期都不愿意等,之后更是举家搬迁……”夏油杰眉头紧锁:“小岛家到底在隐瞒什么?”
小岛一家明明只是普通人,按照常理,咒灵事件中他们应当只是纯粹的受害者,没可能……
“不过是个倒霉蛋罢了,除此之外可跟咒灵扯不上一点关系。”五条悟单手插兜,悠悠往前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很难猜吗?”他歪了歪头,唇边勾起一抹笑:“由小鸟家的异常直接联想到事件元凶——这是你这个优等生的思维模式吧?”
小鸟……
夏油杰懒得纠正称呼:“你就这么肯定?”
五条悟扬了扬下巴:“还记得渡边医生提到的那个护士吗?”
“……高桥镇的母亲?”
“渡边说,她是因为担心儿子申请调职,后来伤心过度不得不回家修养。病房墙上的护士排班表标的很清楚,她最后一次当班正好是小鸟出院那天。”
夏油杰蓦地睁大了眼睛。
五条悟已经走到了车边,声音随风淡淡飘来:“有时候,人类可比咒灵难捉摸一千倍、一万倍。”
夏油杰站在原地沉默两秒——这句话他无法不赞同。
车内,夏油杰刚平复思绪,就看见五条悟趴在车窗边哈气,正乐此不疲地在雾窗上画自己的Q版肖像。
他忍不住轻笑,伸出食指,悄悄在那颗嚣张的白毛头像上添了两只猫耳朵。指尖顿了顿,又左右各勾了三根胡须。
五条·球球·悟,get!
“好你个优等生,竟敢在心里猫化老子!”五条悟瞬间瞪圆了眼睛。
夏油杰一脸理所当然:“都是朋友了,接你的外形人化一下球球有什么关系。”
五条悟眯着眼看他:“球球?那是什么东西?”
“啊——”夏油杰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向他展示。屏幕上的布偶猫半阖着猫瞳挠耳朵,神态竟与眼前相对的五条悟如出一辙。
“哈?!”五条悟猛地勾手绞上去:“一只破猫而已,哪里和老子像了?”
夏油杰一边笑一边掰他的手臂:“球球做绝育那天,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放手啊,夏油同学翻白眼了!”
抵达廉直女子学院时,车窗上已经多了一只翻着白眼作呕吐状的狐狸杰,旁边的猫咪悟则戴着皇冠,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着猫脯。
“美子和佳子都是很好、很让人放心的孩子,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石川美子和田中佳子的班主任新出老师谈及此事时肩膀微颤,捂面低低抽泣起来。
夏油杰递过一张纸巾,温声询问:“在她们出事之前,有过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女老师抽噎两声,擤了擤鼻涕才回道:“特别的事……国学课她们突然互相推搡算吗?虽然她们平时关系很好,但事后两人都说是闹着玩,我也就没再深究……您知道的,女孩子之间偶尔闹点小矛盾,在这个年纪很常见。”
“没有更具体的细节吗?”他摸像口袋,习惯性地想用手机记点东西,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
“夏油同学,您落在车上了。”是石田辉。
他低声道了句谢,一旁的新出却为难的说:
“抱歉,我班上还有四十几个学生,实在没法时刻关注每一个人。我把她们的朋友叫来吧,那天就是她打电话叫救护车送美子去医院的。”
她阴沉地压了压眉毛,随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窗外风声大作,大树如伞般聚拢的叶子猝然间互相撞击,噼啪作响。上一刻互相依偎,这一刻却反目成仇。
天色陡然转暗,五条悟瑰丽的眼瞳转向长廊——
女老师走在前面为学生将头发绑起,她挡着风,被领着的少女身形单薄衣着清减。她始终低着头,一步一趋,显得格外内向。
五条悟沉静地眨眨眼,收回目光。
“这是宫园音同学,是美子和佳子的好朋友,对事情经过比较了解。”新出老师轻轻拍了拍女学生的肩:“音,这是来协助调查的专业人士。别害怕,如实回答他们的问题就好。”
宫园音点了点头,怯生生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绞着手指。
“别紧张,我们不吃人。”夏油杰开了个小玩笑,试图缓和气氛。
“佳子和美子……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宫园音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
自事情发后,作为寄宿生的她一直无法离校探望,终日忧心忡忡。
夏油杰说:“有我们在,她们会没事的,但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宫园音怔了怔,随后用力点头。
“能否告诉我们,石川同学和田中同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们吵了一架,引线是那天考试成绩出来……”
“美子,音,学校旁边新开了家寿喜烧,放学一起去吃吧?吃完还可以去书店看看新出的套卷。”田中美子一遍收拾书包一边提议。
宫园音抄完课文最后一行才放下笔:“我没问题,不过理子又不和我们一块吗?她总是一放学就急着回家。”
“她说家里管的严,不让在外面吃饭。但我也有点搞不懂,要说严吧,她爸妈好像根本不在意她的成绩,哪像我一点都不敢松懈,被夸多了反而更怕让人失望。”
宫园音习惯性地附和安慰,而石川佳子自始至终冷着脸,默不作声将试卷和书理齐。
“佳子?怎么不说话,心情不好吗?”
见她不吭声,田中略带疑惑地唤道。
石川沉着脸,背起书包直直走出去。门板砸在墙上,震得墙灰簌簌而下。
“佳子——!”
田中美子怔愣怔一瞬,立刻追了上出去。
“你到底怎么了?”
她在后面紧赶,前面的人却越走越快。美子情急之下拽住了对方的书包带——
石川佳子竟直接甩开书包,丢在地上。
“你很得意吧?”
“什、什么?!”
田中美子一脸愕然。
“考第一很了不起,是人人夸赞的优等生又怎么样?”石田佳子猛地抬起头:“洋洋得意让你忘了自己是个要靠别人施舍才能站在这的可怜虫了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佳子!”田中美子声音发颤,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石川佳子吼道:“你家不过是个摆摊的,你连补习班都上不起!凭什么考得比我高?!”
“老师偏袒你!朋友总先想到你!就连爸爸、就连我爸都天天夸你!!”
“凭什么?!明明、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就是得不到认可?!”
“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在你心里,我只是个‘摆摊的’女儿?!”
眼泪夺眶而出,田中美子执拗地盯着对方,想从她冷漠的外壳上找出点朋友的影子。
“没错!”
她失败了。
石川佳子的眼睛埋在厚厚的刘海下毫无破绽,她挥手嘶叫:
“是我给你补习让你考到这里!是我家帮你你才交得起学费!”
走廊的空气仿佛被寸寸冰封,风呼啸着灌入进来,吹得窗边的书本哗拉拉作响,却吹不散凝固的气氛。
匆匆追上的宫园音喘着气,无措地愣在了原地。
石川佳子反而突然冷静下来,低头拾起书包平静的说:
“知道吗?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你!尤其讨厌你每次得了褒奖时虚伪推脱却酷爱炫耀的嘴脸!”
“……这就是最开始了。”宫园音低声说:“从那以后,她们再也没说过话。”
五条悟插着裤兜随口问道:“她们最近睡得好吗?有没有做什么梦?”
“是的!”宫园音猛地抬头:“吵完架后美子一直精神恍惚,常常坐着发呆,有时候还会突然掉眼泪。早上也特别难叫醒……但我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做噩梦而已,没想到……”
“没想到突然一天,她就醒不过来了。”五条悟慢悠悠剥开一颗糖,彩色玻璃纸在他手中灵巧折叠。
“悟。”夏油杰用手肘撞了下同期,示意他手头安静些:“能带我们去案发地点看看吗?”
“我和美子、佳子是室友。不过佳子平时在学外面租房,只是偶尔回来住。自从吵架后,她就再没回来过。”
五条悟摘下墨镜,在寝室里转了一圈:“那你知不知道同一天晚上,石川佳子也被送进医院了?”
“嗯,第二天她没来上课,我问了老师。”女学生声音低沉。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犹豫着开口:“其实……我早就觉得,她俩总有一天会大吵一架。”
新出老师蹙起眉头:“早就觉得?宫园同学为什么没有告诉老师?”
宫园音哭着说:“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后果这么严重,我一定会想办法阻止!”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夏油杰放缓声音问道。
“廉直女子学院虽然是宗教类学校,但升学率高,加上全女子机制致使学校直接规避了很多乱像,所以学费并不便宜。美子家条件一般,她一直拼命读书就为了争取全额奖学金……可即便这样,大部分费用还是靠佳子资助。”
宫园音噎噎咽咽的,偶尔打嗝,说话断断续续。五条悟“啧”了一声:“能别哭了吗,老子的时间可不是拿来听人哭的!”
“这位同学,请你注意说话方式!”新出老师脸上一沉。
“悟,别这样。”夏油杰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
“这就听不下去了?”五条悟不以为然:“我说错了吗?时间不宝贵?还是你忘了我们答应医生要尽快查清?”
“……”
夏油杰一时语塞。
“没、没关系。”宫园音眼神复杂地看了老师一眼,她擦擦眼泪接着说:
“正因为这样,美子总觉得低佳子一等。她私下常跟我说,一直迎合对方让她觉得很累。也正因这种心理,每次被夸奖后她总会故意拿到佳子面前说,好像这种恭维能让她好受一点。”
夏油杰若有所思:“因为自卑,反而更依赖于通过其他行为获取优越感填补自信心?”
“大概吧……”宫园音低声说:“而佳子的爸爸对她非常严格,她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勉强达到要求。自从升上高中,她再也没拿过第一,还总被拿来和美子作比……她心理压力也很大。”
五条悟:“呐,压抑久了又被刺激,可不就直接爆发了么。”
石田辉抓了抓头发:“那现在我们该从哪抓起?五条同学能看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