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鉴敷衍地摆摆手,回应道:“皇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他教的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薛情气得猛拍桌子,怒声道:“必须按规矩称呼陛下,不然哀家就把你独自留在这儿!”
慕无鉴一听,顿时老实了,委屈地哀叫一声:“陛下。”
慕无铮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慕无鉴的肩膀,“二哥。”
慕无离自长梦之中缓缓抽离,意识尚还混沌,眼前漆黑一片,耳畔亦是静谧无声。
须臾,传来一阵推门声,伴随些许擦地响动。
睫毛微微颤动,左手亦不自觉地四处乱碰。
恰在此时,陌生男子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声音透着冷意,又夹杂几分沧桑。 “你醒了?”
慕无离似要起身,却惊觉除了左手,浑身竟动弹不得,右臂更是疼痛难忍。
“莫要乱动,将你从流沙之地捡回来时,你便只剩半口气了。大夫曾说,你如今身上伤势极重,不可妄动。”
慕无离微微启唇,声音沙哑,“是阁下救了我性命?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来日定当厚报。”
那男子沉默须臾,方道:“谢便不必了,若非你攻破玉龙关,我也难以从没疆地牢中逃出生天,权当是还你恩情了。”
慕无离瞬间警觉,“你知晓我是谁。”
男子悠悠然轻笑一声,“名满天下的宸王殿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纵使我多年囚于狱中,也听闻过不少你的逸闻。”
慕无离微抿干裂双唇,“你是玉龙关里被关押的奴隶?”
男子低低笑了一声,透着几分苍凉,“是,也不是。”
慕无离沉默片刻,又道:“你若真是闯入流沙之地的奴隶,那你当真本事非凡,能从如此绝境中全身而退,还救我一命。”
“你太过聪明,聪明到我甚至怀疑.......救你,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抉择。”
男子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
慕无离与男子寥寥交谈片刻,发觉眼前依旧漆黑一片,不禁迟疑:“为何我什么也看不见?”
“大夫说你的头部遭受剧烈撞击,双眼恐难再视物了。如今玉龙关百废待兴,人力物力皆有限,一时之间也寻不到更好的大夫。加之我腿脚不便,你且先安心养伤,眼睛之事日后再做打算。”
慕无离无奈,也只得暂时接受了这个结果,“我昏睡了多久?”
“已有十日有余。”
慕无离心中暗叫不好,铮儿和母后定已分寸大乱,必须尽快传信回京。
“阁下……可会写字?想劳烦阁下帮本王写封平安信,送往京城。”
闻言,那男人似又沉默片刻,“身旁并无纸笔,况且我腿脚不便,无法走太远去找信使。你莫要多想,先将伤养好再说。”
慕无离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只得接受这番说辞,“阁下腿脚不便,又是如何在流沙之地救起本王的?”
男子解释:“我双腿并非残疾,只是被额尔敦齐木·布和关押多年,刚脱身还不能久站、长行。当日救你,是因不识环境路线,本为避战乱,却误入流沙地。在黄沙中发现你后,一边躲风霾一边拖你回关,已是力竭。”
慕无离只得再次衷心道谢,“辛苦阁下,再次多谢阁下救本王一命。”
片刻后,他又试探道:“我如今重伤在身,目不能视物,不会对阁下构成威胁,阁下不必对本王如此警惕,还望阁下如实告知身份。”
男子见他这般执着,轻笑一声,“大名鼎鼎的永昼战神慕无离,果真是心思缜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吾名为……”
“慕如瑛。”
慕无离刹那间呼吸一滞!
慕如瑛?铮儿的生父?
不是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万箭穿心而死了么?
男人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此事说来话长。”
慕无离艰难开口,“所以……上皇不知救本王是对是错,且不愿让本王联络京城报平安……是怕本王威胁新帝的皇位?”
男子轻笑一声:“新帝?安如祺落得那般下场,倒也算罪有应得。只是这新登大宝之人,吾难以断定,究竟是不是吾与静殊的亲生骨血。指不定是有人打着吾儿名号,窃取这永昼的万里江山。”
慕无离沉默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所以,在吾亲眼见到新帝之前,不会让你这么快联络京城、引他们过来。宸王,你还是安心在这儿养伤吧……大夫说你身上的伤,没个一年半载痊愈不了。”
慕无离心知,此人曾是名震天下的先太子,岂会因自己寥寥数语便轻信于人。唯有让他亲眼见到铮儿,才会彻底信服。
这般看来,除了安心留在玉龙关养伤,他当下确实也别无他法。
自他出事至今,已过去许久,也不知铮儿和母后她们近况究竟如何。
待自己伤势稍有好转,无论如何都得设法传出一封平安信才行。
慕无离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惊,殊珩!
殊珩被风霾卷走了!
慕无离焦急问道:“上皇将本王带回时,可曾见到一相貌清俊的青年男子?他身上有伤!”
男人回答:“未曾见到,吾闯入流沙之地时,只看到你被绑在一根胡杨木上,连人带木陷在沙子里,并未瞧见旁人。”
慕无离心下陡然一沉。
殊珩定是……已凶多吉少了,自己若要回京,至少也得找到殊珩,哪怕是尸骨,否则……如何对纪氏和晋琏交代?
可如今他目不能视且浑身重伤,又该如何寻找?
细雪纷纷扬扬飘然而下,昭靖帝慕无铮却在此时决意奔往更为苦寒的北境。
车架早已在城门前妥善备好,随行还带着一千精锐军队。
慕无铮一行人齐聚于城门,因林霜绛并无武功傍身,慕无铮便下令让他与傅云起一同留驻京城,守护皇城。
任凭林霜绛如何苦苦央求,慕无铮始终不为所动,坚决不肯带他同行,他也只能无奈听命。
身着蟒袍、头戴乌纱的太监总管,双手恭恭敬敬捧着镶金嵌玉的圣旨,紧紧跟着慕无铮。
身后两名身着锦衣的小太监,亦是小心翼翼地捧着盛放圣旨的托盘,寸步不离地紧随其后。
待一行人终于抵达城门,太监总管抬手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而后双手缓缓展开那明黄色圣旨,声音在风中远远传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朕决意亲征,挥师没疆北上复仇,长公主慕无双、定国侯世子赵及月,特册封其为征西将军,统率西路大军。安乐侯姚冬易、姚氏外孙夏霖册封为征东将军,命晋琏晋将军、安乐侯姚冬易、夏霖统率东路大军,瑞王慕无寂封为征北将军,随朕一同统率大军北上,直取没疆皇室。钦此!”
话音刚落,欧阳绥大步从群臣中走出,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在慕无铮面前拱手行礼,言辞恳切道:“陛下,臣久怀报国之志,恳请随陛下北上,于军前效力,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尽忠。”
慕无铮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略作思忖,而后微微颔首,应允道:“你也曾为南下平叛出力,既有此心,朕准你同往。文翰侯世子欧阳绥.......朕封你为监军随军出征,你当恪尽职守,监察诸君,务必使军令畅达无阻,军纪严明整肃,以保大军出征顺遂,凯旋而归!”
欧阳绥闻言,立刻拱手伏地,高声应道:“臣领命!定不负陛下所托!”
圣旨宣读完毕,身后送行的群臣纷纷伏地,高呼万岁,声浪震天。
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北方进发。
寒风冽冽,如刀割面。
昭靖帝慕无铮率众人终抵北境,极目远眺,山峦连绵,皆覆白雪,荒原广袤无垠,银白一片,苍茫死寂。
入营帐,慕无铮身着玄色龙纹锦袍,袍角云纹以金线勾勒,腰束白玉带,正与瑞王慕无寂神色凝重地商议要事。
“当务之急,便是赶制火炮。我军需在今冬之内将火炮尽数制成。待春风至、风雪停,便是开战之时。”
慕无寂一身墨色锦袍,肩头覆白色狐裘,拱手应道:“陛下勿忧,臣定当倾尽全力,只是眼下火炮制作繁杂,稍有差池……便难达标。”
萧璃音一身月白绣梅长裙掀帘而入,肩头同样披着白色狐裘,气质温婉端庄,轻声道:“王爷与陛下莫虑,臣妾会悉心督工,加快工期。”
起初首批制成火炮,合规者寥寥。
萧璃音心急如焚,每日亲率工匠反复试验、改进。
寒风呼啸,吹乱她的发丝,她却浑然不顾,整日奔忙在工坊。
经数轮改进,火炮终见成效,合规火炮数量渐增。
北境数月,寒风冽冽,军中整备日夜未歇。
士卒于冰天雪地中操练,工匠在工坊内为火炮忙碌,众人皆为战事倾尽全力,慕无铮一行人便在这紧张氛围里熬过寒冬。
待火炮大成,春至北境,积雪渐融。
慕无铮念及薛太后对北境白玉兰向往已久,遂身着玄色蟒纹锦袍,束玉带,陪伴薛太后身侧,带着慕无鉴和晋琏,在士兵簇拥下前往雪山赏花。
一路行来,雪水成溪,草芽初绽。
待到玉兰花林前,但见繁花摇曳,孤傲屹立枝头,薛太后眼中满是动容,好似故人重逢。
薛太后身着雪白色凤纹长袍,金丝绣就的凤凰栩栩如生,她站在白玉兰树下仰望,花瓣随风轻颤,美目中倒映片片雪白,夹杂泪光闪烁,轻声呢喃:“一个个的,都说要陪哀家看北境白玉兰,如今却只剩哀家一人。”
慕无铮轻握太后手腕,温言安慰:“母后,他们都盼着您能安乐。”
慕无鉴虽天生痴傻,却也被满树繁花吸引,咧嘴露出纯真笑容。
俊美天真的高大男子在树丛间穿梭,惊起数丛霜雪纷落。
慕无铮见状,笑着摇摇头,“这一路随军,二哥动辄对人发难的毛病倒是收敛不少。”
薛情由衷感慨:“早该让他出来习惯。”
晋琏身着黑色劲装随侍一旁,对慕无铮道:“太后娘娘,陛下,二公子虽心智不全,却天生神力,且对简单军令领悟颇快。臣数日前斗胆,借他操练北境军,不料效果甚佳,士兵力量与耐力训练皆有新径,想来不久后,二公子便能随陛下出征了。”
慕无铮微微颔首,眼中闪过欣慰:“如此甚好,希望此次北征旗开得胜,诸事顺遂。”
号角声起,慕无铮挥师北上,欧阳绥、慕无鉴、慕无寂策马相随。
途中,欧阳绥见慕无铮胸口垂挂赤红残玉,劝道:“陛下,全玉可凝神静气,可残玉易乱心神,恐有不利。”
慕无铮叹道:“朕心已乱,随它去吧。”
大军压在边境,慕无铮一声令下,火炮齐发,“轰轰” 巨响震耳,火光冲天,没疆城门轰然倒塌,守城士兵化作肉泥。
慕无铮派人传信,要求没疆皇室交出刘伯仁,否则便北上踏平没疆。
没疆皇室虽惊悸火炮这等凶猛神器的威力,却仍未将威胁放在心上。
军帐中,兀良哈大臣恭敬上前,向兀良哈汗王进言:“汗王陛下,切莫忧虑。永昼若铁了心要与我等开战,早就在收复那二十六城之后乘胜追击了。依臣看来,此番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恫吓我国罢了,他们的兵力在之前的战事里已损耗大半,实无再战之力。”
汗王听后,神色稍定。
城中百姓却惶恐不安,街头巷尾哭声、喊声交织。
慕无铮见没疆皇室无交人之意,果断下令攻城。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北境军攻入城中。
起初,战事极为顺利,没疆蛮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懵了神。
永昼军队借火炮的威力一路平推猛进,所到之处,没疆军队纷纷溃败。
因着没疆地域广袤,慕无铮依着先前定好的布局,展开包抄之势攻打没疆各部族。
其中,慕无铮、慕无寂、慕无鉴与欧阳绥一组,向北进发,直取皇城兀良哈皇室;夏霖、姚冬易、晋琏则攻打东边的格日勒部族;慕无双和赵及月负责清剿西边额尔敦残部。
慕无双一路向西直进,弯弓搭箭,箭无虚发,箭术之精妙当真有百步穿杨之能。
赵及月在一旁小心策应,只是慕无双连日来都对他冷若冰霜,不愿多言。
赵及月忍耐多日,终是无奈开口:“双儿,如今身处战场,你我还是暂且将个人恩怨搁置一旁,以战事为重。”
慕无双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闭嘴!”
赵及月满脸皆是无奈之色,却仍耐心劝道:“双儿,莫要这般倔强。” 话语稍作停顿,接着又道:“你难道不觉得此事颇为蹊跷?陛下为何如此执着北征,难道真的仅为替宸王报仇?若当真如此,陛下又为何会对宸王的离世悲痛到那般地步,甚至不惜倾尽全力攻入没疆?”
慕无双听了这话,心中暗自思量起来,而后揣测道:“难道陛下早有一统天下的念头,只是借为哥哥复仇之名……”
话未说完,便被眼前战事打断。
另一边,晋琏、姚冬易、夏霖在东边战场奋勇拼杀,敌军节节败退。
慕无铮遥望远处,只见那兀良哈骑兵如乌云般迅速集结,心中暗自思量,当下便决定依照之前与慕无寂共同商定的计策行事。
先以火炮强攻,借火炮的威力,再借助草原上的枯草助长火势,一举歼灭敌军大半兵力,而后再清剿残军,如此也能节省些火炮,以作不时之需。
然而慕无铮终究是初次在草原作战,哪里能料到这火灾对草原的影响竟如此之大。
正值春日,残雪融化,草原之上枯草漫布。
随着一声炮响,硝烟弥漫,引发的熊熊大火瞬间燃起,火势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迅速蔓延开来。
狂风呼啸,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连片的草原在眨眼间化作一片火海。
滚滚浓烟遮天蔽日,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人皮肉生疼。
大火所到之处,草被瞬间化为灰烬,动物们惊慌逃窜发出阵阵哀鸣,而那些误入战场的无辜没疆百姓,在这无情之火的肆虐下呼天抢地,却难逃厄运。
哭声、喊声混乱交织。
慕无铮抬眸远眺,见许多孩子从四处沾着火星的营帐、草丛之中站起身来,被迅速扩散的火势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刹那间,他只觉如遭雷霆劈击,僵立当场,脑海之中唯余一片空白。
此地不该仅有兀良哈骑兵集结么?
怎么会有孩子在这?
兀良哈皇室竟未提前清退平民?!
慕无铮的目光穿透熊熊火海,似在思考如何将那些孩子救出险境。
欧阳绥见此情景,心中暗叫不妙,当下不及多想,飞身一跃跳上他的马背,而后伸出手轻轻捂住他的双眼,声音透着几分无奈,低声道:“陛下,别看……已经来不及了。”
昭靖帝火烧草原一事,在没疆如惊雷乍响,举国皆怒。
消息似疾风掠过草原,刹那间传遍没疆每一寸土地。
听闻慕无铮带兵一路北上,没疆百姓们纷纷跨上骏马,手持棍棒、长刀,离弦之箭般从四面八方涌出。
白发苍苍的老者、年轻的汉子们、个个满面怒容,在马背上振臂高呼,誓言要为逝去的亲人、被毁的家园讨回公道。
马蹄声如雷,滚滚而来,众人成群结队,飞蛾扑火般朝着军队驻地奔腾而去,高喊:
“还我家园!”
“血债血偿!”
此刻,局势已然失控,慕无铮先前下达的不得伤平民的军令,在这混乱的场面中早已失去效力。
北境军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人潮逼得节节后退,百姓们却毫不畏惧,眼神中满是决绝,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一时间,漫山遍野尽是反抗的百姓,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呼声震天。
整个没疆陷入一片混乱与动荡之中。
此时,恰好晋琏带着夏霖和姚冬易击败格日勒部归来,与慕无离、慕无鉴的北征大军汇合。
时势飘摇,军中与没疆怨民突生激战。
怨民怒潮涌来,“呼啦啦” 一片,场面旋即大乱,叫骂声、呼喊声交织,气氛剑拔弩张。
慕无铮深陷乱局,分明手提双刀却被暴动的百姓重重围困,只以拳脚相抗,杀与不杀左右为难。
夏霖远远望见,心中 “咯噔”一下,先晋琏与姚冬易一步策马朝慕无铮奔去,不顾周遭百姓挥舞长刀。
姚冬易着急地在身后大喊,“夏霖!危险!”
晋琏亦是察觉情况不妙,率军追了上去。
夏霖见慕无铮被怨民围困心急如焚,策马直冲入人群。
没疆百姓盛怒,棍棒、长刀如骤雨般袭来,坐骑受惊不前,她只得弃马,施展轻功朝慕无铮掠去。
“是永昼人!” 人群中一声高呼,怨民们瞬间被点燃仇恨,“杀了她祭长生天!” 喊声震天,将她团团围住。
夏霖身形在刀光中闪转腾挪,出拳踢腿凌厉无比,逼得近身者接连后退。
可怨民源源不断,她虽武艺高强,却渐感力不从心,体力飞速流逝,躲避攻击愈发艰难。
激战正酣,夏霖侧身避开长刀,却没留意身后一粗壮莽汉。
莽汉趁她躲避时,举铁杵狠狠砸下,正中她要害。
夏霖躲避不及,只觉后脑剧痛,闷哼一声,嘴角溢血,扑倒在地。
弥留之际,夏霖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在怨民脚下艰难地爬动。
拳脚、棍棒不断落在她身上,怨民还接二连三踹踢她,可她目光坚定,仍朝着慕无铮的方向一寸寸挪去。
慕无铮在远处心急如焚,瞬间双眸通红,被逼得手提双刀,发疯似的连斩数人,终于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踉跄着冲到夏霖身旁,慌张地扶起她,“夏霖!撑住!”
夏霖靠在他怀中,气息微弱,嘴唇微微颤动:“陛下....... 去吧…… 去……一统天下……”
说完,缓缓闭上了双眼,少女明亮的双眸永远失去了光彩。
慕无铮只觉信念在这一刻崩塌,泪水夺眶而出,仰天悲叫:“不!”
恰在此时,姚冬易赶来,不远处目睹这惨状,顿觉眼前发黑,双腿发软。
她与夏霖情同手足,此刻心如刀绞,泪水决堤般涌出。
她提刀而来,却被重重怨民拦住,晋琏怕她出事,死死拽住她的手:“危险!别再冲进去了!等陛下命令!”
姚冬易只能眼睁睁看着夏霖死去,悲痛欲绝。
慕无铮缓缓冷静下来,霍然起身,对着身后北境军及慕无鉴、慕无寂,沉沉吐出一字:“杀。”
此声冷厉,寒意彻骨。
一声令下,北境军不再区分民与兵,悍然出手,直接杀出一条血路。
火炮声轰然响起,火光冲天,所到之处,一切血肉之躯皆被荡平 ,混乱的场景瞬间化为修罗炼狱。
朔风怒号,黄沙漫卷。
慕无铮跨乌骓、披玄甲,手执弯刀似战神临世,率黑甲骑兵直逼没疆皇城察可哈。
皇城坐落于广袤草原,以厚实青砖层层垒就,城墙上彩旗猎猎,城门由整段铁木铸就,铜钉尖锐,威慑来敌。
城中百姓听闻永昼大军围城,街巷间人影奔窜、妇人搂着孩童,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集市一片狼藉,摊位翻倒,货物散落。
“众将听令!皇城一役,胜负在此一举。你等率黑骑营从左翼突进,务必一炷香之内撕开敌阵!”
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响彻全军。
“末将领命!” 慕无寂、晋琏抱拳应诺,旋即猛夹马腹,胯下战马扬蹄嘶鸣。
二人率精锐直扑敌阵而去。
慕无铮转而看向慕无鉴,目光中带着几分期许:“二哥,经这些日战场磨砺,如今你已能分清敌我、掌控进退。此番尽管放手去做,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不会苛责于你。”
慕无鉴一身银白铠甲在风沙中熠熠生辉,朗声道:“好,阿鉴去了!”
言罢,催动战马,奔赴战场。
没疆蛮兵在察可哈城门前布下森严防线,长矛如林,坚盾似铁壁。
四人所率黑甲骑兵毫无惧色,个个悍勇非常,直扑入敌阵。
但见慕无鉴手提长枪,枪尖寒光夺目,枪法神妙无匹,震慑万敌。
枪花霍霍,或挑、或刺、或扫,每一枪皆力逾千钧,壮硕高大的蛮兵们触之即倒,血溅当场。
俊美高大的身影在敌阵中辗转腾挪,所到之处敌人亡魂丧胆、横尸遍野。
身旁众将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
与此同时,慕无铮以双刀冲锋,连番逼退敌军,每次挥砍都精准狠辣,直索敌命。
激战正酣时,慕无铮忽然瞥见慕无鉴使枪姿态竟与慕无离有几分神似,回忆顿时涌上心头。
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他只怀念一瞬,便又收敛心神,全神贯注投入厮杀。
在二人勇猛引领下,黑甲骑兵成功撕开没疆蛮兵右翼防线,另一边的晋琏与慕无寂也进展顺利。
慕无铮当机立断,高呼:“全军出击,给朕踏平察可哈!”
刹那间,喊杀声震得山河颤抖,北境大军汹汹然杀入皇城察可哈。
就在此时,长公主慕无双胯骑一匹枣红骏马风驰电掣赶来,身后是赵及月和二人所率大军。
慕无双身背长弓,手持羽箭,她飞身立定于马鞍上,眼神闪过一丝锐利,张弓搭箭一气呵成。
弓弦声响,利箭倏然射出,刹那间百步穿杨,直接连中对面城墙上没疆三员大将。
那三员大将还未反应过来,便已中箭落马,没疆军中顿时一阵骚乱。
没疆蛮兵虽负隅顽抗,却怎敌这雷霆攻势,防线迅速土崩瓦解,大军畅通无阻攻入皇城。
慕无铮一面指挥麾下控制各处要害,稳定局势,一面差遣人手搜捕叛贼刘伯仁。
一番搜寻,终于在汗王宫殿深处寻得刘伯仁。
房门被撞开,士兵一拥而入,将刘伯仁团团围住。
但见殿内财宝散落,刘伯仁心急如焚,汗珠滚落,正手忙脚乱地往袋里塞着珍宝,低声咒骂间,见北境军闯入,黢黑的脸难看到极致,手中财宝掉落,惊恐地瞪大双眼,一旁娇妻美妾哭啼不止。
慕无铮见此,压抑已久的恨意瞬间燃起,怒声喝道:“刘伯仁,你这叛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手持双月弯刀交叉削向刘伯仁,“谁给你的胆子背后暗害他!”
刘伯仁大惊,慌乱拔剑抵挡,叫嚷道:“端王!你这窃位之徒竟敢屠进城!你必遭报应!”
刹那间,刀光剑影闪烁,二人你来我往,激战正酣。
兵器相交,铿锵之声震耳欲聋,火星四溅,众将纷纷退避,大气都不敢出。
慕无铮每一招皆凌厉狠辣,杀意弥漫,口中不断怒喝:“你这等叛主之人,朕定要亲自将你割肉拆骨,剁碎喂狗!”
没疆汗王见慕无铮率兵攻入,早已瘫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其他皇室子弟亦是面如土色,惊恐万分。
随着慕无铮攻势愈发猛烈,刘伯仁渐感体力不支,慕无铮瞅准时机,大喝一声,双刀交叉砍下,利刃瞬间贯穿刘伯仁胸膛。
刘伯仁双目圆睁,眼中满是不甘,缓缓倒下。
慕无铮一脚踢开尸体,伫立当场,胸中千钧块垒一朝得释。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仇恨与悲愤,随着刘伯仁的倒下,潮水般退去。
他仰头望天,大笑起来,笑声痛快肆意,带着几分癫狂,久久回荡。
这笑声宣泄了沉郁,满含报仇雪恨的快意。
恰在此时,长公主慕无双匆匆赶到,入目所见,便是刘伯仁已横尸当场。
刹那间,她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 ,大仇得报,却是五味杂陈,百般滋味在心头。
她微微颤抖着双唇,喃喃低语:“哥哥,你的仇,报了……”
赵及月静立一旁,目睹慕无铮这般情状,心中不禁暗自喟叹,陛下为宸王报仇竟这般决绝。
晋琏为报仇奔劳数月,如今大仇得报,心事已了,缓缓吐息,眼中释然与怀念交织,神情亦难得轻松几分。
慕无铮冷眼扫向一旁的没疆汗王,汗王吓得瘫倒在地,哀求饶命。
慕无铮冷哼:“大势已去,休得多言。”
言罢,挥手示意,士兵们上前将没疆皇室众人一一擒获。
慕无铮目光冷峻,看向外头那高高飘扬的没疆皇室旗帜,翻身下马,大步走向旗杆。
他双手紧握,猛然发力,大喝一声,将旗杆连根拔起。
“点火!烧了这东西!”
慕无铮将旗帜狠狠摔在地上,高声下令。
士兵们迅速将火把扔向旗帜,大火瞬间燃起,吞噬成灰。
数日后,没疆各地残余势力尽皆肃清。
慕无铮择吉日,于皇城之巅筑高台,召四方将士齐聚。
当日,晴空万里,日光照耀下的皇城熠熠生辉。
慕无铮身着龙袍,头戴冕旒,神色庄重,稳步登上高台。
台下,将士们铠甲鲜明,整齐列阵,一片肃穆。
慕无铮目光扫视全场,宣告道:“今历经苦战,朕终定天下。昔日诸国纷争,百姓蒙难,今以武止戈,当开太平盛世,从此以后,再无没疆、永昼。”
“自此刻起,朕立昱朝,以‘昱’为名,祈愿国运如朝阳初起,照临万邦,庇佑黎庶,望诸公与朕同心,共铸千秋伟业!”
台下将士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震九霄,众军亦伏地呼应,响彻天地。
一旁的慕无鉴懵懂不知情状,满心好奇,目光在众人之间逡巡一圈后,终是抬眸望向慕无铮,问:“陛下,你们都这么高兴,为何皇兄不在?”
慕无铮眼眸一黯,旋即温柔地说:“他在,只是我们看不到他,很快朕就会去找他,让他也高兴高兴。”
慕无鉴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仍未罢休:“陛下能带阿鉴也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