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月光抢皇位那些年by小星烛
小星烛  发于:2025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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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殊珩的声音极冷,与林霜绛的清冽如泉不同,纪殊珩的声音,冷似寒刃。
慕无离泡在热水中,靠在浴池边,低低笑出声:“吾这点算是遗传了父皇,看来父皇也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皇帝......都知道任用一个执掌法理的官员为殿阁之首不合常理,但如今,朝中能和祖父叫板的,也就只有一个直脾气软硬不吃的欧阳恪了。”
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若从余下那几个软骨头大学士中提拔,有几人能与祖父抗衡?比起违背祖制,殿阁文官之首被武官之首呵斥两句便说不出话来,才是真正的笑话。”
纪殊珩眯着狐狸眼笑了,似还带着几分欣赏:“说起来这位欧阳大人倒是文臣中难得一见的狠手腕,有几件与薛家有关的案子在刑部压着,推着推着到了大理寺竟然被欧阳大人给办下来了。”
慕无离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慵懒:“执掌法度的肱骨之臣,若无些手腕,他这一副脾气如何能步步高升,走到如今的局面。”
纪殊珩垂眸沉思,直接与慕无离开门见山:“他是否会对殿下不利?殿下又打算藏拙到何时?”
慕无离阖着眼:“吾不怕他对吾不利,若他忠君,受父皇信重是好事,外祖父会比我们更在意他。只是,文臣无兵权,虽得父皇器重,但领着一帮打不得杀不得的部下......”
纪殊珩心领神会,道:“殿下想说,若欧阳大人暗中没有培植武力,很难与薛相国对抗?”
“嗯。”
“欧阳大人能平安无恙到如今,不简单。”纪殊珩猜测。
“吾也这么认为。”
“所以殿下目前要紧之事依旧是拿到京城监军司,但手下人回报,这两月以来薛府和监军司没有任何异动,殿下要从何处下手?”
发丝微湿的慕无离蓦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眸望着热气氤氲的水面:“以薛家只手遮天的地位,没有异处,就是最奇怪之处,水面愈是平静,水下愈是汹涌。”
纪殊珩抬眸望他,“殿下是说,继续等。”
“朝堂上对着那帮文臣呼来喝去的祖父,看着父皇一步步像扶植薛家一样再扶植第二个欧阳家,如何按耐得住?”慕无离用湿透的手掌半撑着头在池边,象牙色的臂肌挂着水珠。
纪殊珩低头一笑:“殿下对人心洞察入微,殊珩佩服。”
慕无离沉思:“唯有一事,吾始终看不破。”
纪殊珩跟随慕无离近十年,即便慕无离平日几乎喜怒不形于色,但纪殊珩如那解语花一般熟悉他所想之事,许多事根本无需慕无离直接点破:“殿下是说小铮遇刺杀被救那事?”
见慕无离缓缓点头,纪殊珩沉吟:“如今我们几乎九成确定那伙刺客就是薛家派出的,但目前京中有势力在薛家的杀手手中救下小铮,明面上就只有殿下的人、还有傅家。”
纪殊珩也同慕无离一般,慕无离都看不破的事,他更是没头绪:“不是明处,只有暗处。小铮那日几乎生机渺茫,莫非真的是隐退的高人所救?”
“仇刃说,今夜有人跟着我和小铮,但那人被仇刃发现后,几乎瞬间发觉,撤得极快。”
纪殊珩狐眼骤然睁大:“也就是说,京中有着不知名的势力,冲小铮而来?可属下曾派人去那溪云镇仔细查过小铮身世,与他自己说的并无不同,他只是一个未及冠的孩子......这伙人到底有何目的?”
“小铮的身上,一定有问题。”慕无离的神色近乎无情。
慕无离想起那夜赤手从墙角挖出的点滴血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小铮曾说家中受债主追杀多年,若那刺客出自薛府,吾推测,根本不是什么债主,要杀小铮的,就是外祖父。吾虽推测不出外祖父追杀小铮的目的,但小铮身上一定有不可小觑的秘密,才值得外祖父如此大动干戈......”
又抿紧了那上薄下厚的唇,“至于救小铮的那伙人,无论他们为何而来,是何动机,吾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近小铮的身。”
纪殊珩为慕无离不同寻常的执拗感到不忍,不由得叹息:“可小铮本就是殿下锻造的一把极好的利刃,殿下能藏到何时?这刀终究是要出鞘的。殿下,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小铮如若真的心向殿下,根本无需殿下软禁府中,即便真的碰上那伙人,又能如何?”
慕无离阖上眼:“至少等过完年后,至少…待吾拿到监军司。小铮被困在府中,日日情绪低迷,郁闷无聊,亦然不是吾乐见的。待过完年,从薛府撤下来一人,与小铮出门一齐行事。”
“戚封如何?殿下,他的实力仅逊于仇大人。”
“嗯。”
纪殊珩颔首应答,见慕无离没有旁的吩咐了,才抱着踏雪微微欠身离开。
夜深,棠钰舫的客人稀稀落落地驾着马车离开,整座花船没入空寂之中,舞女们几乎也都在准备沐浴入睡。
为了棠钰坊所设的真实目的不暴露,欧阳恪不会驾着有身份象征的马车直接来此,加上大理寺事务繁多,欧阳恪几乎极少直接现身棠钰舫——无人知晓,棠钰舫日日神秘的天字一号房,其实一月仅有两次真正迎来属于他的客人,根本不为外客所用。
当年姚家上下三百余人,主脉加上旁枝,男子几乎斩尽,女子流放北境,却也有部分女子,半路逃掉了——姚国公的嫡子之女,姚冬易就是其中之一。
她自小痴武,原本应该与那永昼大公主慕无双一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因一纸冤案,在孩童之际就要跟随着母亲一齐流放北境,母亲刘氏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偷偷在出京时将她和族内旁系十余女童交给乳娘,带着她投奔当时还在大理寺摸爬滚打的欧阳恪。
欧阳大人对她们如兄如父,尽管欧阳大人其实只是祖父教过的茫茫众多学生中的一个,甚至许多人根本不知道欧阳大人曾是祖父的学生。但不知为何,母亲却毅然决然地让乳娘带着她们去投奔他。
——这才有了如今的棠钰舫。
棠钰舫表面上是一个烟花声色之地,实际只经营舞乐,世人对贱籍女子多有成见,因此并不会追查到棠钰舫,其他女子怕追查,纷纷改名换姓,只有姚冬易,她倔强地保留着本名——她不怕死,她此生是姚家人,绝不改名易姓,姚家人没有叛国,她觉得姓姚不丢脸,反而是她最得意之事,除去京中一些显贵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出身,多数客人其实不甚了解她的身世。
从此棠钰舫成了她们这些无家可归女子的家。
唯一的家。
夜寒露重。
欧阳恪今夜一如往常那般坐在窗边,姚冬易自小和他学下棋。
别家的闺阁女子小小年纪还在穿着裙子摆花弄草,她却跟着欧阳恪风里来雨里去。随着欧阳恪的步步升迁,为了助他,她既要练舫中舞,还要练剑,得了空便陪这位待她有养育之恩的欧阳大人下棋。
欧阳恪今晚似乎已经等待她许久,欧阳恪年近四十左右,腰背挺直,身材清举,眉目下一双眼炯炯有神,原本蹙眉沉思,见她来了,那眉间纹瞬间舒缓几分。
她弯身作揖,甩袖坐下,却并未执棋。
偌大的天字一号房中,清冷的人语响起。
“大人,此中疑云小女已打听明白了。六殿下在淮北地动中被当今的太子殿下所救,放在身边做侍从。怪不得薛忠把淮北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六殿下的下落,原来六殿下根本不在淮北,而在在太子手里。但太子似乎并不知道六殿下身份,这么重要的事情,薛忠都没有告诉太子。如此,可说明太子殿下与薛府,如今嫌隙已生。”
姚冬意话音渐落,好看的唇角忍不住勾起。
欧阳恪笑笑:“落到薛家人手里这么久竟然还安好无恙,真是天助姚家,六殿下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姚冬易秀眉轻皱:“但只要六殿下人在太子殿下手中,就随时有被薛家人发现身世的性命之忧......且自从上次,我们的人与薛忠的人交手后,姐妹们暗中蹲守太子府数日,六殿下只跟着太子殿下出过一次门,便再没有现身了,原本那夜我们想出手将六殿下从太子殿下手中救出,但他们的人似乎警惕十足,暗处的暗卫武功高强,发现了我们,才不得已直接撤离。”
欧阳恪沉下脸,思虑片刻:“那六殿下的伤如何了?”
姚冬易的眉头舒展些许,带着些愧疚和悔意道:“六殿下的伤倒像是快好了,看来在太子府中得到了救治。上次我们将受伤的六殿下安置在废弃医庐中,我原以为六殿下会回傅家或是陈王府。我了解陈王世子,本想向他打听,顺便托他代为照顾。谁知最后竟是......”
她深叹一口气,继续说:“当夜听闻太子下令全城捕逃犯,城防营的重兵却围在城郊那处,姐妹们想一探究竟都不便上前,等重兵散去再看到六殿下时,六殿下便已与太子殿下一同上了马车......我若早知道最后六殿下会被太子带走,那一夜就会直接将殿下带回棠钰舫......欧阳大人,此事是我过错。”
欧阳恪闻言却摇摇头,缓声安慰她:“六殿下会落到太子手里,你事先并不知晓,亦不能未卜先知。如今你看到六殿下无事,便说明他在太子府中安然无恙。只是,你说十多日才看到六殿下跟随太子殿下外出?”
姚冬易叹了口气,“正是,麻烦就麻烦在此处,不然我早已将六殿下救出,让六殿下脱离薛家掌控范围。”
她的手紧握成拳,不甘道:“大人,小女觉得太子对六殿下不对劲,那夜那暗卫不似在保护太子,一举一动似乎都与六殿下有关;再者,太子实在过于敏锐,自打那次刺杀后,普通人家的侍从都还有日常出门采买的,但那刺杀之后,六殿下竟然一连十几日都不曾出府,那日小女观察六殿下性格开朗好动,怎可能一连十几日待在府中?小女猜测,六殿下分明是被太子殿下禁足在府中。太子警惕心很强,似是能察觉到我们的目的,可他如此在意不知身份的六殿下,到底意欲何为?”
欧阳恪叹了口气:“你的猜测不无道理,我在宫中与太子接触,他看着温善儒雅,却是个极慧之人。听你这么说,太子极有可能和六殿下感情甚笃......或许又在淮北城地动中对六殿下有救命和知遇之恩。”
姚冬易另一只手在桌下紧攥着衣袖:“小女担心,日后告知了身世真相,六殿下会对太子狠不下心,但太子殿下没有伤他,反而对他施恩。小女认为,太子如今......只是在利用六殿下,六殿下虽身份未明,但身为慕氏皇族的武学天赋一定已经暴露了。”
欧阳恪沉思半晌,沧桑而厚重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不必忧心,无论如何施恩,太子终归是薛家人。薛家欠他的太多,生母之死,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他现在对太子真心相付,只是报恩。”
“六殿下……他不知道他从不欠太子慕无离什么,若没有薛家,若不是当今圣上昏聩,他慕无铮,才该是那个身穿礼服,头戴冠冕的永昼太子,慕无离得到了原本六殿下该得到的一切。”
姚冬易被欧阳恪说得动容,她道:“大人多年谋划和布局,六殿下日后会明白您的。这条路杀机四伏,但属于他的,他终究会亲手拿回。我观殿下虽年轻懵懂,却聪慧机敏。尤其是被薛忠的刺客围杀那夜,六殿下的杀招可谓精妙至极,竟能单枪匹马与那娄落抗衡许久。”
欧阳恪眼旁带起几道笑纹,眼中带着怀念与赞赏:“元漪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话听得姚冬易的心头的莫名一酸,眸中水光流动,是啊......姑姑的孩子,会差到哪里去?
“欧阳大人 ,我们还要再守着太子府吗?我们何时才能迎回六殿下,助他回宫呢?”

第41章 移兵初现
欧阳恪却摇头:“再等等,如今陛下费尽心思与薛家抗衡,削弱薛家权势,现下就让六殿下回宫是害他。
屋内静悄悄,欧阳恪略带沧桑的声音娓娓道来:“既然太子府与薛家已生嫌隙,六殿下又待在太子府中安然无恙,你们便先不必日日守着太子府,太子留着六殿下一定还有用,所以才会为他治伤,尽管他暂且不知六殿下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欧阳恪拿出一枚黑子,揣度半晌后清脆地落在棋盘右侧:“当今圣上虽命我暗中寻六殿下下落,但即便陛下知道六殿下还活着,薛忠只要想阻挠,陛下就无计可施,六殿下还是不能顺利回宫认祖归宗,恢复皇子身份。所以,此事急不得。只有薛忠失势,一切才能顺理成章。”
姚冬易呼出一口气,按耐住那迫切的心情,一白子落在正中:“欧阳大人,那薛忠还要横行京城多久?殿下一日不能恢复身份,姚家翻案便遥遥无期。”
欧阳恪失笑:“冬易啊,你这起手急了些,不是最佳之处。不必心急,姚家已背了叛国之名十几年,翻案也好,夺权也罢,一切需徐徐图之。我们如今形势大好,只因我们身在暗处,薛家,可不只有我们这一双眼睛盯着。”
姚冬易沉下心,执起一枚白子落在指尖,却停住:“欧阳大人是觉得,傅家、陛下和太子府,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薛家失势?”
话音落,那子才姗姗落下。
欧阳恪又“啪”地落下一子,声如洪钟地说:“冬易啊,你记住,若要敌亡,先令其狂,你觉得薛忠横行京城,已是极狂,不,还不够。”
姚冬易一点就通,白袖挥动,轻轻落下极好一子:“欧阳大人觉得,傅家和太子殿下,如今都只是在静观,放任他薛忠肆意张狂,只待时机成熟......”
欧阳恪点头,落下一子:“不错,目前我们只要紧盯监军司便已足够,我已派绥儿扮作运粮伙夫接近京城监军司,你们都是女子之身,贸然接近军营不安全,易暴露。此事你不必费心了,我们等绥儿消息便可。”
姚冬易神色愧疚,手中那枚子怎么也落不下:“扮作运粮伙夫?此番欧阳公子怕是要吃很长一段日子的苦了,都是我等无能,才让大人不得不派亲子冒险。”
欧阳恪却摆了摆手:“自打我决定为姚家翻案,你们便与欧阳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出生入死,小儿欧阳绥亦然没有坐在家中享福的道理,冬易,你实不必如此。”
姚冬易低下头,眼眶微微发红,对着欧阳恪道:“欧阳大人早已身居高位,即便不扶持六殿下亦能一生富贵无忧,大人对我姚家恩情,冬易此生无以为报。”
欧阳恪笑了:“你这孩子,若朝堂之上不是明主,我这位子也不是那么好坐的,我帮你们自然也有私心,不必挂怀,傻孩子。”
她红着眼会心一笑,姚家能得欧阳大人这样的良臣襄助,祖父泉下若得知,应该会欣慰吧。
姚冬易落下那子后,不由怔住,整盘棋局到了此时才显现杀机。此时此刻,她意识到,欧阳恪只需再下一子,她满盘皆输。
与此同时,薛府之上阴云密布,似是笼罩着层层迷雾,寂深的幽夜,种满名贵花草的庭中响起厚重的青年声,伴随着丝丝缕缕迷人的花香。
娄落恭敬地单膝跪地,薛忠正听着,布满横纹的老脸上挂满不耐,听完末了眼带愤恨地狠狠冲娄落砸去手中的青花盏,茶盏摔到娄落跟前,碎得四分五裂,娄落被溅起的碎瓷片刺中了脸颊,瞬间流下一道可怖的血痕。
“三十余人去杀一未及冠的小儿,只剩你一人回来,折损人数如此之多就罢了,你竟还让他活到今日都没找到?”薛忠高声呵斥娄落,他没想到往日最得力的刀戟此番竟然如此无用。
娄落面色苍白地跪在庭中,将腰折得极低,旧伤隐隐作痛,对着薛忠的质问,他沉默无言,指尖颤抖。
“连救了姚家贼子那伙人也没查出来?”薛忠眼中透出两道寒光,一道杀意看向娄落。
娄落后背冷汗涔涔,将腰折得更低。
他当夜逃了回来,再带人前往玲珑巷时,已人去楼空,京城人海茫茫,接连半月他都没在京城搜到那姚家贼子下落,就连救他的那伙人,似乎也凭空消失一般无影无踪。
“相国大人,那贼子当夜与傅云起、慕凤玄一同出没,一定是藏匿于傅府或是陈王府之中。陈王府派了探子去,眼下还没有消息......至于傅府,傅府防备严密,我们的人难以潜入。”
薛忠的脸上的肌肉抽了下,在夜色下一明一暗,不怒自威。看得周遭的侍从都心惊胆寒。
“又是傅府......”
“罢了,你现在先召集余下的人手去伏祈山,封锁山脚所有入口,除了监军司,一只苍蝇也不能进出。这两月余,徐墨之一行人已经在那伏祈山建起野寨,已安排手下的人散谣传至京中,不出几日,就可行移兵围城之事。等老夫带着监军司和南驻军兵临京城,再一起收拾了这个贼崽子,到时候整个京城,什么傅家陈王府,他插翅难飞。”
娄落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他此番算是犯了极大的过错,折损了不少人手都没能成事,但好在眼下相国大人急于屯兵,有比起追杀那姚家贼子有更为要紧之事,否则他现在已经在断臂忏悔了。
娄落低头,面色仍然紧绷着:“此番去伏祈山,属下一定将功折罪,弥补上次失手之过。”
薛忠叹了口气,眼含深意地看着他:“娄落啊,老夫待你可是比亲外孙还亲近......”
娄落重重磕下头:“属下这次定不让相国大人失望。”
除夕这天,太子府给仆从下人纷纷发了过年赏银,府内洋洋洒洒地蔓延着喜悦和过年过节的欢快之情。
姚铮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林霜绛依然照旧来给他复诊,也许是过年了,林霜绛从大门迈进来时神色便带着些喜意。
“过年你这么高兴?还有什么喜事不成。”姚铮笑眼看他。
林霜绛放下医箱,兴奋地告诉他,他苦心钻研续接经络这一块多日,自打从淮北回来开始就在日日钻研琢磨,如今终于得了大成。
“续接经络?你研究这个做什么?”姚铮不禁好奇。
“在淮北那时,许多人断了手脚,眼下我虽做不到那断肢再续,但若有人四肢受过伤,肩部不能提手不能扛,甚至连拿把菜刀都会抖的,我能全给他治好。”林霜绛说着,眼中尽显得意之色。
见姚铮颇为不解,他还佯作遗憾道:“可惜你在上次刺杀中没伤到经脉,不然你就能成为我的第一个病人,可惜了。”
姚铮直觉右臂发凉,他无奈道:“林大夫,你这不是才琢磨出来,要是我那时经脉有损,等你等到现在,我这胳膊岂不是早就废了?”
林霜绛笑得嚣张,带着几分骄傲:“我以家父之名前几日接诊了几个经脉有损的病人,都给治好了。你不知道,这可是件大事,经脉再续之术,如今在永昼,会这个的只有我,就是王公贵族来了,都得求我来治,若不是正好赶上过年,我这日日的行程都要排满了。”
姚铮亦被林霜绛的喜悦感染,笑他道:“那以后我见林大夫岂不是很难?”
林霜绛抱着臂:“有可能,不过若是请我喝酒,骑马、打猎之类的,毕竟你是近水楼台,我还是会先给你面子的。”
姚铮被林霜绛这得意的劲笑得乐不可支,忽地突然想起给他买的那针包。
他弯着细腰在那夜买的一堆物什里翻来找去,林霜绛疑惑地看他,怎么聊着聊着开始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
“找到了!给你的过年礼。”
林霜绛接过那绿纹锦盒,打开一看,霜白色银绣雪纹的针包静静躺在其中,是上好的皮子和绣工做出的针包。
“如何?喜欢吗?”
林霜绛揣在怀里严严实实藏起来:“好看,我的了!”
姚铮笑眯眯看着他,眉眼若晨星:“当然是你的,特意给你挑的。”
林霜绛俊秀的脸上微微泛红:“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没拿出来给你的过年礼,你就先给我了,我本想先将你一军。”
姚铮半垂眼帘:“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
林霜绛拍拍他:“咱们俩之间,说这些做什么。踏雪呢,怎么没在?”
林霜绛笑了笑,从医箱中拿出几件小衣裳——的确是很小很小的衣裳,甚至连刚出生的幼儿都穿不上,那衣服有银白的、火红的、玄青的、还有绛蓝的,还缀着不同色绒边,除此之外,还有叮叮作响的小小银锁。
“这是?”姚铮一时也看不出来这物是何用途。
“准确来说,不是送你的,是送踏雪的。这些是踏雪的衣裳,京中虽不兴这套,但我见有些大门大户的夫人养猫,也会给小猫做些衣裳,虽然它们不一定怕冷,但是穿上看着也很可人。京中会做这玩意的地方不多,小家伙身子是黑的,要是乱跑掉了,天一黑容易寻不到。”
姚铮新奇地拿起那些小衣裳看了又看,对他笑着说:“你真是有心了,我这就抱踏雪过来试试,现在是午后,小家伙估计又找青松贪吃去了,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见姚铮神情满意,林霜绛也颇为高兴,手撑在桌上望着窗,神思游离。
姚铮走到前殿时,青松正与纪殊珩似在商议着什么,见姚铮来了,才停下。
“青松,踏雪在你这里吗?”
青松点点头,温和道:“踏雪见外头天气好,方才在那庭院长椅晒着太阳中睡着了。”
姚铮笑道:“好,你们继续聊,我去找踏雪。”
纪殊珩垂下那狐眼,神情严肃。“小铮,我有话要对你说。”
姚铮闻言转过身,青松见状识趣一笑:“小铮,你在这和纪大人聊,我去将踏雪抱过来给你。”
姚铮见纪殊珩神色严肃,不由得心头渐沉。
“纪大人,出了什么事?”
纪殊珩神色凝重,拧着秀眉。
“就要过年了,京城却不太平。准确来说,是京郊临近沽州有一荒山,有闹鬼的传闻,有的山下村民无缘无故消失,衙门接到报官,村子的人去了那荒山打些野物,却再也没有下来,渐渐的,一整个村子的人竟然都不知所踪。京郊是监军司管辖的属地。这个月薛相国陆续派兵往那荒山搜寻,那山如同吃人的饕餮,出发的士兵竟然都没有回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没人敢再上那山。”
姚铮沉着脸,“这么多人失踪?以前那边可有这样闹鬼的传闻?”
纪殊珩摇摇头,“从未有过,但蹊跷的是,明明是损了兵力还不讨好的事,薛相国却如同打了包票一般。说一定能查清此事,源源不断地往那山中派人,目前,监军司已经失踪将近三千人。”
姚铮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却想不明白,“整整三千人进了山就消失了?薛家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折了那么多人手去查案?殿下有何应对之策?”
“殿下派了五六个亲信暗探前往荒山附近打探,全都音信全无、不知所踪。甚至还派了暗探打探监军司口风,人是回来了,但是毫无所获,监军司那边倒是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士兵不满和闹事,甚至还在不断增派人手,似乎誓要将那荒山踏平。”
姚铮感到此事颇为棘手,忙问:“我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纪殊珩不急不缓,却面露忧色:“殿下其实十分在意此事,却没有太过担忧,殿下认为,此事的突破口在什么也问不出来的监军司身上,但朝廷为此事已经失了三千余人,薛相国向圣上请罪之余似乎在为下一次直接踏平荒山做准备,打算将功补过。”
姚铮感到疑惑,“已经失了三千余人,陛下还愿意继续查案吗?”
纪殊珩肯定他说的,“你说的没错,陛下其实尤其避讳此事,怕那山是什么仙人鬼王的栖身之地,凡人误扰了这山,所以把人全给抓走了。所以陛下其实不乐意薛相国再继续查案了,想派一些道士、和尚过去镇压,怕再查坏了永昼国运。”
他说了些,感到口渴,优雅地抿了口桌旁的热茶,又继续说,“但你知道,薛相位高权重,本来朝堂上以薛相国马首是瞻的朝臣就多,这次加上太多人失踪,朝中人心惶惶,流言纷飞。事关几千条人命,御史大夫也没有太为陛下说话,所以,陛下只得让薛相国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之后,再前往荒山查探。”
姚铮直言:“失踪那么多人,京城监军司竟然一切如常?准备要再派人去荒山,士兵们难道没有丝毫畏惧么?无一人反抗?”
纪殊珩忽然又一笑,“看来小铮也发现了问题所在,监军司预计也要整备到过完年初八初九才能出发,那时是一探究竟,揭开真相的最好时机。到那时,他们要行动,离京有段路途,我们便有机会安插自己的人和监军司接触。”
姚铮试探着问,“那......纪大人告诉我此事,是我有什么能帮上殿下吗?”
纪殊珩似欲言又止,片刻后沉吟:“殿下派出去的几个得力的暗探都没有回来,如果要派城防营大肆去寻,必定会打草惊蛇,引起薛家防备。殿下身边其他下属又都是熟面孔,不便暗中打探。现在......只有你,小铮,你是最合适的人。你能帮他。但你心知,殿下怕此事危险,不愿让你去,我也劝不动。”
姚铮点点头,义不容辞地说,“我去,我会劝服殿下,将此事交给我,我会把监军司查清楚。”
日暮时,姚铮一身玄色长袍冬衣,怀里抱着踏雪,与林霜绛从林荫处缓缓漫步至庭中,路过马场,那庭院紧紧挨着马场,马场十分空旷宽阔,在日暮的霞光下,那扫得干净仅剩下些许雪迹的地面,泛出不一样的光彩。他正准备送林霜绛离开。
慕无离一身织金长袍,华贵俊美,他手中似拿着一弓。身边是一白马,温顺而骄傲,昂首挺立,笃步向前,鬃毛随风而动,显得威风凛凛。
“小铮,听闻你上次去燕霞山之时,已学过骑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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