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域人间by又了个又
又了个又  发于:2025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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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土里刨食的人们, 在面对神鬼时似乎有另一套处理系统,比起各种手机软件和高新科技,接受起来反而容易一些。
离奇的集体坟山撞鬼事件在二嫂和二娃的插科打诨中掀过。
再骇人的事似乎都熬不过三季稻熟, 或许等田里的稻茬黄了又青, 昨夜这惊魂经历便都成了下酒菜,小孩们缩在灶膛前听得咂舌, 转眼又追着野狗跑远了。
再远再久一点,这些经历更是会无从考证, 成了人传人的鬼故事而已。
但现下, 一晚连死三人的惨案无论如?何也揭不开,一时成了村里人人皆知的时髦话头, 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跟人扯上几?句。
因为金子山离最近的镇上仍有不远距离,直到下午才有三两?个警察坐着摩托车到了现场。
王位良、林卓信、还有那?个被挂在树上的大汉, 三具尸体被摆在林家门?前的院子,个个死状骇人听闻,一具比一具来得惨烈。
王位良胸口全是血窟窿, 似乎是被什么尖锐凶器给捅死的。
放在平日里吓人的凶杀死状, 此时在另两?具尸体的衬托下, 甚至有些平平无奇。
林卓信浑身青白,身上血肉似乎一日之间?消失, 一层皮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被林筠的爷奶抱在怀里,活像具干尸。
偏偏他浑身湿透, 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脚上还不知被谁强硬地套上两?只新娘的绣花鞋,因为不合脚,几?根脚趾被硬生生给扳断, 泛着乌黑。
最后一具尸体就更残忍了,溃烂的腹腔大洞让习惯于杀猪杀鸡的一些人都开始反胃,其他人更是吐了一片,退到看不清楚的远处探头探脑。
院子外面挂着的红灯笼还随风摇晃,几?个大大的双喜贴在墙上。
如?今新郎身死,新娘又不知所踪,这些装束就显得有些刺眼了,人群中时不时传来林家冲撞了先人遭来报应的讨论。
“警官!我们都说了嘛,昨晚后山闹鬼,这几?个人都是被鬼弄死的!”
“嬢嬢,不是我们不信你,你自己想一下怎么可?能?嘛!”
几?个警察愁得脸发皱。
工作这么些年,镇上的公安局处理最多的不过是些偷鸡摸狗、家长里短的事情,听到金子山村民报警说死人的时候,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桩悬案。
“有啥子不相信的,后山那?个破沟我们昨天?一晚上碰见三四次,这么多人一起骗你好耍嘛!”几?个人也急了,把?站在一边的吴恙和林筠扯到身前。
“不信问?他们两?个,人家小年轻总不会骗你们吧!”
几?个警察一脸希冀地看向二人。
“好像……是吧,我昨晚太害怕,记不太清了。”吴恙缩着脖子双手抱臂,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视线又看向林筠。
“我以前看过鬼打墙的原理,人走路的时候两?侧迈步是不一样长的,”林筠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话说出口也开始瞎扯。
“昨晚天?气不好,看不清路,再加上几?位叔叔阿姨吃席喝了酒,可?能?不小心?就带着我们绕了圈。”
“有这说法吗头儿?”年轻警察用胳膊肘碰了下旁边人。
“我怎么知道?”年长一些的警察压着声音回了一句,然后转身冲着几?个村民大喊:“听到没有,这鬼打墙是有科学解释的,没有鬼!”
“狗屁!那?我们昨晚人变多了怎么解释?”
“就是,还看到了好多死了的人!”
几?人七嘴八舌地又开始说了起来,几?个警察也只好焦头烂额地跟着安抚。
林筠二人悄悄移到了人群边缘,树影斑驳,阳光透过枝叶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筠微微侧头,小声问?道:“他们没有走阴,昨晚为什么见了鬼?”
吴恙随手扯了根野草叼在嘴里,草茎随着他说话一翘一翘的:“金子山的地形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阵法,阵眼一乱,有可?能?会在短时间?里阴阳两?界交汇……”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猜的!”
“阵眼?”林筠皱眉,脑海里闪过那?汪幽深的池水,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尽力把?一些画面从脑中撇开。
“你在阴蜃里是怎么找到我的?”
“没找。”吴恙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一进去就在水边了。”
“那?池子周围什么样?”
“什么样?”吴恙眨了眨眼,装模作样地回忆了一下,视线却飘向远处。
事实?上,他进阴蜃确实如南式开所说,就是为了找阴蚀骨琀。
东西好不容易拿到手之后,猛然察觉林筠魂魄不稳,便靠着一些特殊手段直接到了林筠身边,根本不知道那汪池子位于什么地方。
“四周好像都是石壁,很?黑看不清楚。”吴恙又随手拔下身边长得像树枝一样的野果子,在衣角上蹭了蹭,丢进嘴里嚼了两下。
林筠有些费解:“我在刚来那?天?就四处问?过,村里的人都说附近没有水源存在。”
“那?你是怎么掉水里的?”
“我当时人被关在了棺材里,只感觉似乎爬了一段上坡,然后被扔下了一个……悬崖?”
“那?我们晚点上山看一下,可?能?池子在某个崖下,村民们都不知道。”
吴恙继续嚼着果子,越吃,脸上表情便显得越发惊喜,“这个好像叫拐枣,好甜啊,你尝尝!”
他一边嚼着,一边又摘了一个,用矿泉水稍微洗了洗,递给林筠。
林筠接过,指尖触到果皮上粗糙的木质纹理,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看起来不像能?吃的样子……”
“所以说这叫果不可?貌相!”吴恙笑?得灿烂。
林筠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果子放进嘴里。
但在他咬下的瞬间?——
吴恙表情管理也终于崩不下去,脸上骤然依照纯粹的生理反应缩成一团,呸呸呸地把?果子全吐了出来。
一阵酸味在林筠舌尖炸开。
此时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已经来不及了。
酸涩感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刺得林筠舌根发麻,唾液疯狂分?泌,却压不住那?股直冲天?灵盖的涩劲。
他眉头瞬间?蹙起,唇崩得很?紧,唇角却因为酸涩感不自觉地抿出一点小小的凹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恙丝毫没有自损八百的觉悟,笑?得肩膀发抖:“怎么样?好吃不?”
林筠没说话,只是缓缓掀起眼皮,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恙看到林筠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其实?这拐枣按道理来讲,应该是甜的才对,我也不知道为啥酸成这样……”
而在另一边,几?个警察对着一众村民问?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最后只能?把?关键锁定在消失的新娘身上,偏偏林家二老只顾哭泣,支支吾吾说不出新娘的来历。
“爸妈!人到底上哪谈的,有什么不能?和警察说的?”林卓城一脸烦燥地踱步,语气也变得有些暴躁。
两?个老人对视了一眼,半晌才憋出一句:“是..….是托杜婆子说的亲.…..”
“杜婆子是谁?”
“哎呀!”老爷子突然一跺脚,破罐子破摔地全交代了出来:“那?杜婆子是个人牙子,我家卓信年龄毕竟是大了,一般的姑娘又嫌弃他腿不能?走,我们也是没办法才……”
“所以新娘是拐卖来的?”几?个警察表情变得越发严肃。
如?果真是因为新娘的原因,杀林卓信的动机倒是勉强可?以解释,可?赵大同不过是背着送亲的生意人,王位良更是与此事无关,这二人的死又怎么解释呢?
这案子疑点重重,几?具尸体在他们来之前便被热心?的村民们带了回来,现场多半也被破坏了一些。
如?今线索聊胜于无,几?个警察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喊了几?个带路的,准备去后山现场实?地调查。
等几?个警察走之后,其他人都纷纷安慰起哭得伤心?的林家二老。
突然,几?声尖锐的童声从远处传来。
“救命啊!王沐霖疯啦!”
几?个小孩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接着又被坝子上的几?具尸体吓得面色发白,浑身发软,可?能?好长一段时间?都得做噩梦了。
几?个大人连忙用白布将尸体都盖了起来:“谁疯了?”
“王,王沐霖!他在我们后面跟着!”
众人往路口望去,只见一个歪歪扭扭的身影逐渐走来,眼睛翻着白眼,嘴角挂着黏糊糊的口水。
“妈呀!”熟悉的朋友变成这样,小孩们吓得直往大人身后钻。
“造孽!怎么老子死了,儿子又出问?题了?”有人喊道。
“他妈呢?这事只能?找他妈去啊!”
“他家没人,我们去过了!”几?个小孩带着哭腔回答。
“那?怎么办?是不是中邪了,把?早上那?个大师再请回来试一下?”
等到王沐霖走到跟前,几?人只好先把?他用干草捆在树杆边,等大师回来施救。
“这小孩昨晚应该没上山吧,”林筠站在远处打量了一会儿,“怎么也被魇住了?”
“看起来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吴恙皱眉看去,“要偷偷帮他解开倒是不难。”
“先不急,”林筠想起这男孩欺负王小丫时的样子,没有同情心?过度泛滥。
而那?个所谓大师,早上赚完了个大单后,似乎就跑远潇洒去了,接到电话以后也只能?保证晚上之前回来。
一行人便只能?先把?小孩搁置在一旁,就着结婚喜宴准备的碗碟桌子等,开始操持起葬礼席面。
“林富春,先不管你儿子怎么死的,这葬礼肯定得先办着,明天?请个戏台班子来唱一唱,也算是给你儿子送个行!”
几?个比较有主意的人都开始帮着张罗,“四队那?边哭丧的我认识,可?以帮你提前联系着。”
而一些嘴巴更碎的人则站在远处,丧气话说个不停。
“我看呐,就是遭了报应!”
“这事太邪了,死人一个接一个的,我听说一旦出现三桩丧事以上,要没有满七根本停不了。”
话音刚落,只见刚才带着警察离开的几?人突然跑回了院子,嘴里上气不接下气,面上满是惊恐。
而接下来说出的话也如?惊雷般炸在众人心?头。
“张家那?个,张艳,也死了!”

女孩的尸体摊在进?村的土路边, 身上的刀口纵横交错,皮肉翻卷。
其中有些伤口极深,几乎能看见森白的骨茬, 有些则细密如网, 像是有人在刻意增加并?延长她的痛苦。
她双手的指甲断裂,指尖嵌满泥土和碎草, 显然?在死前曾拼命抓挠地面?试图逃离,一条暗红的血痕从身下蜿蜒而出, 在土路上拖出十几米远, 显得触目惊心。
“我草他?妈个杀千刀的!到底是谁?!”
一个双眼发红的男人站在路坎边跺着脚发狂,一味放着狠话, “我日他?先人的敢害我女儿,逮到凶手老子让他?龟儿生不如死!!!”
与他?截然?不同的是一旁蹲着的瘦弱女人。
林筠第一天问路时曾在麻将桌见过?她, 听当时的对话,这?人似乎是张艳的母亲。
相比于男人的歇斯底里,她显得要沉默很多?, 头?低垂着, 缩着肩膀小声哭泣, 显得人越发瘦小可怜。
村民们被警察拦在远处,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张望, 但血腥味混着泥土的潮气,仍然?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
“村子里不会真有杀人魔吧!”有人惴惴不安地问道。
“这?么?多?年没出过?这?种事,上哪能冒个杀人魔出来?”
“这?些天, 不是有外地人来了村里吗?”
一些人僵硬地转向站在人群后面?的林筠和吴恙, 脸上挤出难看的表情。
二嫂卷起衣袖,或踢或推地各攘了一把,“你们脑子打铁了啊!人两个小孩一直跟我们在一块儿的!”
“哦对对!”几人连忙点头?, 冲着二人面?露尴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林筠弯着眼笑笑,表示没事。
吴恙摆了摆手,趁机打听起消息:“各位叔叔阿姨,张艳她平时有什么?仇人吗?”
几人冥思苦想回?忆了一会儿,纷纷摇了摇头?。
“仇人……倒是没有,就是不讨人喜欢!”
“她那个打扮,哪像个正经?女娃该穿的,天天在村子里带着一群人晃荡。”
“人品也不行,还经?常让王小丫去小卖部偷东西,逮到了就让那小孩顶包!”
“天天晃?她平时不用上学吗?”林筠察觉到不对,微微抬眼。
此?问一出,几个大?娘八卦的被动技能觉醒,眼里放着光就围了过?来,凑近林筠后,煞有其事地压低了声音。
“哎呀你不晓得,她原来是在城里面?上学的,后来不晓得发生啥子事情,就退学了。”
“我听说是偷鸡摸狗,被学校开除的。”
“屁!我听说是乱搞男女关系,怀孕打胎!”
“乱说,是挑唆几个男娃儿打架,闹出了人命,才?退学躲了回?来。”
好几人开始赞同地点头?,“有可能,她把村里面?那些男娃儿溜得团团转,会得很!”
其中一人还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大?娘:“你屋赵三不就是嘛,天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还把你结婚时候买的金链子送给?人家,差点就没能要回?来……”
“信不信我给?你两锤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头?儿!这?里有脚印!”
越扯越远的话题被不远处的警察声音打断。
众人立刻梗着脖子望去——
警察所说的地方是从田坎往下走的一处斜坡,凶手似乎在离开的时候没站稳,无意识踩重了几步,留下几个不明显的印子。
而他?所喊的头?儿,此?时正因?为张家夫妻要带张艳走的事情焦头?烂额,只来得及挥手示意,让他?自己?先记录下来。
“我草你妈个警察,你们没查完就让我女儿这?么?晾在外头?!”
“还要多?久?”张世平一脸愤怒,冲带队警察吼,“而且这?么?多?人看,你们查凶手就查凶手,扯我女儿衣领做啥子?!”
“刀口我们必须……”
张世平不听,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你们非要扯是吧?来啊!把我也查死在这?儿算了!”
一通胡搅蛮缠之下,最后,几个警察只能匆匆拍下几张照片,眼睁睁看着张家夫妻用门板抬走了尸体。
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
林筠和吴恙回?到屋前坝子的时候,大?汉的尸体也已经?被人带走,林卓信和王位良二人被分别移进?了两副棺材里,棺材漆得锃亮,还雕着松鹤纹。
“比我在阴蜃里躺的那破烂盒子好多?了。”林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咳…咳咳,”吴恙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看向林筠:“我发现你脑回?路有时候也挺清奇的。”
“有吗?”林筠微微偏头?。
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不知是谁先没绷住,嘴角一翘,紧接着便像被传染似的,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林筠问。
“看你笑我就想笑,”吴恙一副牙不见眼的模样,“你在笑啥?”
“不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又忍不住嘴角微扬。
等到终于笑够以后,二人才?终于凑近了两具棺材,开始打量起王位良的伤口。
按村里人所说的情况,这?人如今还摆在林家的院子并不意外。
王位良的父母几年前便已身亡,媳妇今日没找到人,儿子中邪被绑在一旁,剩下那随机刷新、到处乱跑的王小丫更是指望不上。
所以按林卓城的一贯处世,定然?会一副好人做到底的样子,花点小钱,托人把王位良的后事也包办了。
“这?王位良的伤口形状……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吴恙仔细端详了一会,有些犹豫地说道。
“吱呀——”
老旧的木门突然?被缓缓推开,林筠的爷爷奶奶走了出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林筠二人迅速移了两步,远离了棺材。
“今晚你们两个可能得挤挤了!”奶奶缓缓说道,“屋子里没有那么?多?张床。”
“没事奶奶,”林筠摇头?,看着老人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所谓亲人、血缘,除了母亲以外,在他?的人生中一直都只是个称谓而已,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再加上二老从人牙子那里买人口犯了错,才?导致鬼新娘的出现,更何况林卓信是自愿献祭,所以一切不过?是天理循环,报应而已。
可当他?望着两位老人憔悴的身影时,胸口还是泛起一阵莫名的滞闷。
“叮——”
此?时夜色渐浓,一早就联系的大?师终于踩着点进?了村,铜铃的声音将院子有些凝滞的气氛打破。
“我来也~”
这?人道袍上还沾着酒气,脸颊泛着潮红,等到他?接过?林卓城递来的红包,指头?在封口处捻了捻厚度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开始故技重施。
“大?师。”吴恙横跨一步,将他?拦了下来,“这?小孩的情况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您再施法怕是会遭反噬啊!”
“胡说八道!”
大?师眯起眼,下巴上的白色胡子抖了抖,像是被冒犯了似的,“我记得你,今早那符水还是我亲手给?你舀的,怎么?,现在倒来砸我饭碗?”
吴恙挑眉没再多?说,从门口端了根长板凳,和林筠一起坐在旁边准备看戏。
“这?小孩身上带阴气,他?那些招式虽然?是唬人的,但却阴差阳错夹杂了点引邪的作用,这?大?师今天招牌算是要彻底砸了……”吴恙冲林筠解释道,声音里带着遗憾与叹息。
“那你不帮忙?”林筠没让自己?继续沉溺于情绪里面?,视线看向一旁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时不时挣两下的王沐霖。
“好言难劝好死的鬼,这?小灾就当给?他?招摇撞骗一个教训吧!”
吴恙一副为人着想的态度,脸上却分明带着看戏的蔫坏表情。
大?师开始一边摇铃,一边绕着被捆住的王沐霖转圈,刚念完“天灵灵,地灵灵”的时候,突然?浑身一哆嗦。
老头?有些犯怵,但看了眼吴恙所在的方向后,冷哼一声又继续施法。
“哎、哎哟!”
不多?时,一股寒意不知从何而来,大?师刚把符纸掏出,两腿就突然?开始打摆子。
他?只觉得脖子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般,不受控制地向后仰,最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正赶来围观的村民们纷纷被吓了一跳,惊呼着将其围拢。
“大?师?!没事吧!”
“大?师?”
“大?师这?是……中邪了?”
“那怎么?办?”
“符水!快把符水喂给?大?师!”
一群人把黄纸往水碗里扔完就开始往老头?嘴里灌去。
之前一张符纸用一锅水稀释,问题不大?,可如今只溶于一碗水后浓度便高得过?分了。
只见那水刚一灌下,白沫便从老头?嘴角咕噜噜地往外冒。
“怎么?感觉更严重了?”
“医院!送医院!”
慌乱之时,赵大?爷的拖拉机正好“突突突”地从远处路过?,吴恙远远地挥手招呼。
“赵哥!快过?来!”
赵大?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举手比了个OK后,便哼着歌把拖拉机转了方向,到坝子口看到大?师的模样后,才?“嘎”一声停了嗓。
“这?是咋了?快把他?搬上来!我开车送他?去镇上医院!”
村民们七手八脚把口吐白沫的大?师往车上搬,可与吴恙那次空空荡荡的小板子不同,这?次上面?放了个粪桶,即使封了盖子,仍然?带着臭味。
“哎呀怎么?感觉大?师白沫吐得更多?了?”
“拖不得!快快快!快开车!”
赵大?爷连忙上车掉转方向,只是路口有些窄,慌乱之中进?进?退退方向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林筠眼里带着丝不忍:“他?应该不会死吧?”
“放心吧,那股阴气散得很快,剩下的符纸中毒就属于自作自受了,看老爷子身体还不错,躺一段时间就好了。”
说完,拖拉机终于把方向打正,冒着烟,沿着土路开始往镇里开去……

王沐霖自大师走后陷入了昏睡, 被?暂时锁在了林卓城的车里?。
天?色已晚,林筠和吴恙洗漱完以后便凑合着?挤在了一张床上。
那木板床实在是有?些狭窄,两个长手长腿的男生平躺的情况下, 相近的手臂就只能严丝合缝地挨着?。
林筠睡在靠墙一边, 肩膀已经抵住了墙,而吴恙睡在靠外的地方, 一只胳膊干脆掉在了外边。
二人不?得不?背对背侧卧。
木板床“吱呀”一声,吴恙半梦半醒时因为脖子不?舒服翻了个身, 胳膊肘不?小心怼在了林筠腰上。
“嘶——”林筠被?痛醒, 弓了一下身体,“你胳膊是铁打的?”
“这床翻个身就跟要散架了一样, ”吴恙声音还带着?颠睡意未消的沙哑,理直气壮地往他那边挤了挤, “再?挪点,我要掉下去了。”
林筠用胳膊抵住他死活不?让,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角力。
直到二人贴在一起, 对方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 才让迟钝的思维猛然?清醒。
林筠鬼使神差地转过身, 嘴边的话还未出口,却因为突然?缩短的距离而彻底失语。
太近了。
狭小的空间里?, 呼吸声似乎都变得分外明?显,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气息更灼热。
昏暗的光线让近在咫尺的面容也带着?看不?清的朦胧, 唯有?彼此?的存在感被?无限放大。
林筠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他应该退开的,可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吴恙似乎也愣住了,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盛满了一些林筠读不?懂的情绪。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连时间都仿佛被?拉长,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却更衬得屋内寂静得可怕。
林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
“你......”
他刚想开口,却听见隔壁传来林卓城打电话的声音。
“宝贝,我这边真?走不?开……对,家里?出了点事……乖啊……”
吴恙也因此?猛然?回神,像弹簧一般往后挪开,结果“咣当?”一下连人带被?滚下了床。
“......”林筠撑起身子往下看。
吴恙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干脆表情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发神。
这觉是没法接着?睡了,二人又在床上硬挺挺躺了半天?后,瞪着?干涩的双眼,干脆一起起身出了门。
夜风微凉,将林筠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吹散了几分。
林筠坐在台阶上,抬眼望了望天?空。
乡下没有?光污染,星星亮得扎眼,如碎银般洒满天?幕。
“你说……”他似乎想要问什么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接着?!”
吴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筠一抬头,只见一个圆圆的黑影迅速朝他面门砸下。
林筠身体稍微往后一仰,用手接了个正着?——是一个苹果。
“从哪来的?”
“刚供品盘里?摸的,我看你爸那司机买了不?少,完全够用了!” 吴恙给自己也顺了一个,在林筠身边坐下后咬了一口。
“这不?会犯忌讳吗?”林筠刚举到嘴边的手僵了一下。
自从知道鬼的存在以后,他对民间的各种说法比以前要警惕得多。
“这有?什么好忌讳的,祭毕,内外举馊,死人吃的是香火气,咱们吃的是实体货,各取所?需而已。”
林筠愣了下,忽然?笑了:“问题是还没开始祭呢!”
“那不?就更不?用忌讳了!”吴恙又咬了一大口,伸了个懒腰,顺势往后躺在了地上。
林筠嘴角勾起,也跟着?躺下,看向漫天?闪烁的星星。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挨得很近。
过了好一会儿,吴恙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出声说道:“生死如昼夜,轮转不?息,天?地不?仁,从来不?管谁先?谁后……”
林筠一愣。
吴恙这段没头没尾的话来得突兀,但他却莫名听懂了。
他因为两位老人产生的情绪,原本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竟早已被?吴恙察觉。
“你爷爷奶奶也好,吕辛树的母亲外婆也好,白发人送黑发人,是逆了“老终其寿,幼得其养”的常理,但这就像老树断枝,断都断了,难道整棵树就不?活了吗?”
林筠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吴恙继续说道:“所以你也别当两位老人家这岁数是白活的,他们见过的生离死别比你多多了,眼下看着?是凄惶,但往后活人的日子长着呢。”
一番简简单单的话,让林筠胸口那股滞涩的气忽然就松动了些。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筠笑着回答。
“切!”吴恙把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带笑,“不?知道算了!”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林筠侧头看向吴恙,只觉得这人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些阴冷、沉重的东西都隔绝在外,只要他在,便让人莫名感觉安心。
林筠的眼皮开始渐渐发沉,虫鸣时远时近,夜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在这块停着?棺材的水泥地上,他竟罕见地沉睡过去。
月光无声地笼罩着?两人,吴恙望着?房梁上替换后的白灯笼,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呢喃道。
“等我死的时候,你可要记得我今天?说的话,好好活下去。”
阴蚀骨琀在吴恙的掌心硌出深痕,仿佛这样就能压住胸腔里?横冲直撞的东西。
睡梦中的林筠无意识往他这边蹭了蹭,睫毛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边。
吴恙犹豫着?伸出手,悬在林筠发梢上方,直到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也迟迟未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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