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只说丞相有事离京,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直接离京一段时间的,一般除了省亲,就是流放。
便宜爹明显两种都不是,这就更反常。
“篡位嫌疑人二号,谢晏昼。”
容倦是越看谢晏昼越可疑,执意留下也是想要多观察一下。
“此人毫无顾忌直呼便宜爹的名字,背后还有大督办这个干爹做靠山,本身完全不在意名声,堪称反贼模版。”
系统觉得很有道理:【但他具备的条件你都有诶。】
容倦:“AI生成的笑话吗?”
系统得意:【AI没那么抽象,我现编的。】
一人一统哈哈大笑。
【为什么不把大督办列进去?】
容倦:“可能性不大。”
根据口口最新听的墙角,大督办疑似伤了身子,如果说是装的,至少从二十年前就要装,未免有点太夸张了。
没有子嗣还去搞篡位的概率,在这个时代着实不大。
不过事无绝对,容倦想了想,掏出小本本,还是给加上了。
他们的这份自娱自乐总共只持续了一日,第二天原本为谢晏昼特设的宫宴忽然推迟,大清早的,外面传来管事的催促,容倦稀里糊涂被叫醒过去接旨。
他强撑着眼皮,低头走路:“早起晦气一天。”
刚说完,撞上了人。
谢晏昼冷冷看着他。
容倦:“……”
果然早起容易出事故。
好在死亡凝视只持续了三秒钟,宣读的太监站在台阶上开始读圣旨。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大意是讲右相此行意外发现了一位王爷谋财祸心,并及时到收集证据,不日将会回朝。
皇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知道军部和右相不睦,非要等对方回来一同参与宫宴,说是要一同庆贺。
容倦听得莫名其妙。
这圣旨和他有什么关系?
宣读完圣旨,长白眉毛的太监扫了容倦一眼:“这位就是容相爷的儿子吧,当真是一表人才。”
容倦被急匆匆叫来,头发还散乱着,哪里和这几个字沾边。
当一个人胡说八道表赞美时,引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太监很快笑呵呵道:“圣上特意交代,小公子也要出席宫宴。”
容倦指了指自己,一脸问号。
太监点头,表示确实是他。
“我去,”容倦抒发感情后问,“我去,坐哪桌?”
宫宴有明确的位置划分,左右前后身份地位一目了然,任何阶级都不得僭越,他无官阶,特批过去是坐大督办那桌,还是丞相那桌?
太监笑意更深了:“圣上说,随你。”
古往今来,唯一一个支持宫宴在线选座的,但容倦并不骄傲,甚至想骂一句。
待太监一走,容倦朝谢晏昼的方向挪步。
同样是早起,昨晚才和部下饮酒过的谢晏昼,比睡了快十个小时的容倦看上去都精神利落。
别人怕谢晏昼,但容倦骨子里是缺乏敬畏的,这点对谁都一样。
异世来客站在未来度量现在,潜意识里多少是有些优越感的。
再者,只要不犯大错,谢晏昼再狠,也不可能随意杀死一名朝廷大员的嫡子。
所以容倦毫无心理负担地搭话问:“请问有办法不去吗?我爹要是知道我搬空了小半个相府,会宰了我。”
回答他的是一道无情的背影。
谢晏昼对容倦只有两个印象:初见时美轮美奂,还有,很吵。
美轮美奂更多时候是形容艺术品,而容倦在他眼里,也确实就是个物件,厌屋及乌,为了日后的清净,谢晏昼已经考虑随便安插个理由,随手将这艺术品摔碎,然后命人清扫出去。
【小容,他看你的眼神有点残酷。】
容倦这会儿思量着其他事情,边走边嘀咕:“如果我爹在路上不小心伤风就好了。那就可以延长归程,去不了宫宴。”
“伤筋动骨一百天,万一瘸了那就更妙了。”
谢晏昼忽一顿足,容倦险些二度撞他背上。
来自头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珍稀动物。
面对容倦那真实不掺一点水分的期许眼神,他最后只说了四个字:“祝你好运。”
往书房走的时候,谢晏昼隐约还能听到背后‘神仙保佑’‘祖宗保佑’等祷告,表情从冷嘲到嘴角勾了勾。
右相当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反正他是没见过哪个后世子孙求祖宗保佑另一个子孙出事的。
一直到书房,谢晏昼嘴角的弧度平缓下来。
“容恒崧。”
督办司递来更为详细的个人资料,谢晏昼一目十行浏览完。
过往的劣迹斑斑,如今很详细地陈列在纸上。
大督办将对方打发来自己这里,并非随性而为。谢晏昼清楚其心思,容承林老奸巨猾,用亲儿子打窝布局也很正常。
将军府中机密要件不少,如果此人真有二心,行动是早晚的事。
门外,亲信敲门得到应允后进来,瞄到桌上摊着过往那些为非作歹的记录,顿时牙痒痒道:“小小年纪就作恶多端,要我说,一军棍砸死都不为过。”
谢晏昼合上纸张:“让薛韧来见我。”
“原身到底作恶过多少?都传到万里外的军营去了。”
这两日凡是要来和谢晏昼说军务的将士,看到他都故意装作小声其实瓮声瓮气议论过往劣迹,眼神如豺狼般恨不得将他撕裂了。
每当这时候,容倦就会站定祈福,祈祷亲爹路上伤寒,晚点归京。
那些将士便目瞪口呆,甚至忘了谩骂。
系统每天在看它的口口小说,熬夜头晕眼花:【小容,我们该考虑下任务了。】
“这任务就是熬鹰,熬到新皇继位看看是谁就行。”
容倦脱鞋斜倚在榻上,如它所愿说正事:“不过我们住的这屋子方位挺有趣的,离书房和谢晏昼的居室都不远。”
将军府本来布局就不好,后院被改成了跑马场,剩下房子全挤一处,即便如此,府里住处也不少。
容倦似笑非笑:“真讨厌一个人,应该把他放下人屋附近住才是。”
现在更像是钓鱼执法。
【所以将军不讨厌你?】系统惊呼:【小容,他该不会对你一见钟情了?】
和恋爱脑没话讲,容倦转身开始午睡。
和他的懒惰比起来,另一边谢晏昼简直是斯巴达严酷纪律的执行者。
每天看书到深夜,早上天还没亮就在那里舞刀弄枪,无论是金属碰撞,还是操练马时的动静都很大。
加上谢晏昼的几个亲信以前是老将军收养的孤儿,没有成家也跟着住在府里,时不时还有堪称军训的训练报数声。
睁眼看到了启明星,容倦起床气爆发,嚎了一嗓子:“没人告扰民吗!”
天边鸟雀惊飞。
马场上,正在拭刀的谢晏昼听到这饱含怨念的啼叫,动作停了下,重新操练。
府中总管站在一边。
错觉吗?管事沉思着,总感觉将军听到后好像故意把动静弄大了些,有一说一这行为也有些幼稚,就像是逗小孩。
很快,他又摇头,将军哪有这么无聊。
下午府中更吵,很多朝臣亲自过来走动送礼。
之后数日,往来庆贺的人越来越多,谢晏昼似乎终于觉得不妥,开始闭门称病谢客。
他是消停了,容倦开始动起来了,当天出乎意料没有午睡,反而在珍贵的药材箱里挑挑拣拣。
系统给用最高科技的AI合成了药方,离体帮忙称克重抓药:【这补药受众覆盖率高达百分九十九,强身健体,增长智慧。】
不幸的是,毒素扎根体内的容倦是那百分之一。
【你喝这个没啥用。】
“不是给我,给那位谢将军的。”
【小容,你脑子被黑客攻击了?】
他每天吵醒你,你还要炖补药给人喝?
容倦:“谢晏昼应该是真病了。”
确切说,受伤可能性更大。
太监宣旨时,容倦就隐约嗅到了谢晏昼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故意靠近后确定没闻错,舞刀弄枪怕是用来遮掩受伤的幌子。
这两天对方肆无忌惮开门收礼更是坐实他的想法。
谢晏昼不可能那么蠢,多半是为了现在的闭门找个理由。
病就病了呗,系统仍旧不知道容倦黄鼠狼起早给鸡拜年的原因。
“笨,宫宴那天,我要坐他那桌。”
谢晏昼得赶紧好起来,有他在,好歹话题一部分会在军队上,不然全在认父上了。
“而且,这关乎到我的人生梦想。”
容倦梦想做一条快乐的咸鱼,人为什么能在吃喝玩乐中找到快乐?那是因为忙过,苦过。
所以他需要一个标准参照物。
“这还要说到我第三次被吵醒时,懊恼之余,我忽然进化出了新的乐趣。”
容倦神情陶醉:“想到有人在我睡觉时得闻鸡起舞,天!我又幸福了。”
【……】地,你又变态了。
系统总觉得他还有其他目的,宿主做事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一旦行动,目的性极为强烈。
容倦也确实还有一个送药的重要原因没说出来,这一点他准备在宫宴上再做确认。
系统全方位工作,最后帮忙磨好药粉。
容倦清楚黄鼠狼,呸,自己去送,谢晏昼也不会喝。
于是他蹑手蹑脚溜达去小厨房,悉心将药粉浸润最近明显使用过的药罐内壁,默默做完好人好事后,回去让系统写在了日记里。
————
窗外树木摇曳,屋内不设屏风,角落堆砌着不少前两日送来的礼品。
谢晏昼赤裸着上身,紧实的肌肉上创口十分狰狞,大夫正为他更换纱布。
“好在箭上无毒,只需静养几日便可无碍。”
如果容倦在场,一定会认出这位大夫正是见过一面的仵作。
薛韧医毒双绝,是整个督办处药理上第一能人。
“此事对外不要声张。”谢晏昼披上外衫。
知道他受伤,哪怕不重,一些人也会借题发挥延长他留京的时间。
薛韧应好,视线却被屋内一只站在木鸟架上的鹦鹉吸引,喙似弯钩,极长的拖尾十分炫目。
这只进口的金刚鹦鹉是官员送的礼品之一,受生母影响,谢晏昼很喜欢鸟雀。
薛韧随口说了句:“送礼人有心了。”
谢晏昼还穿着战靴,闻言缓缓走到桌边。
修长的指尖稍稍用力,木架边缘被敲击了一下:“是很有心。”
他平静注视鹦鹉:“我命手下试验了很多种可能,最后发现它在听到‘爱卿’等一些用词时,会……”
“万岁,将军……万岁!”
鹦鹉偏绿松石色的翅膀振动,突然叫起来。
薛韧面色大变。
皇帝偶尔会来府中,怀念一下老友,也就是谢晏昼的父亲,万一被对方听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武将本就容易被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谢晏昼将送礼人的名字写下交给薛韧,是礼部的一位官员。
至于剩下的,督办司那边自然会处理。
他顺手端起刚送来的药碗,在薛韧不解的目光中,放到鸟笼里用药喂鹦鹉。
起初这鹦鹉不喝,直到渴极了,脑袋主动往药碗里钻。
“这是另外一只会害人的小鸟。”
不久前盯着容倦的护卫来汇报,发现其鬼鬼祟祟去小厨房给药罐动手脚。
想到护卫绘声绘色地汇报,谢晏昼视线凝固在鹦鹉华丽的羽毛上。
果然,自古越美丽的东西越有毒。
薛韧明显没他冷静,听到后怒道:“狼子野心,和他父亲一样!”
本来他还觉得容倦被投毒注定早夭,曾起过几分怜悯的心思,现在看来,如此歹毒还是早死早超生为佳。
谢晏昼倒是不在意,什么暗杀下毒,这些小伎俩他早就见多了,一年没个百回也有十回。
闭门谢客的几日,谢晏昼过着药不能停的生活。
那些有问题的药,全部被扔给了鹦鹉。
自从知道药罐被动了手脚,薛韧每日都会岔开时辰单独再给谢晏昼熬一副汤药,并且已经将这件事汇报给大督办。
因为督办司要优先处理礼部送鹦鹉的那只官员,容倦这里被暂时搁置了几日。
不久,京中发生一件大事。
礼部侍郎张贾被查出在上年的科举考试中徇私舞弊,天子震怒,当日便命令督办司严查。
正常官员哪里受的了督办司的手段,才受了点皮肉伤,张贾竟然被活生生吓疯了。
督办司在其府内搜出大量钱财,可惜张贾一疯,大部分钱财来源不明。
由于牵扯太广,担心朝堂不稳,督办司在皇帝暗示下宣布结案。大理寺复核一过,甚至没有等到秋后,张贾当日便被问斩,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而就在张贾血溅三尺时,又一件大事发生了——右相归京了!
宫中早就安排好要设宴,所有王公贵族需得参加。
当天下午,谢晏昼穿着官服,站在屋内鸟架下。
对于礼部这么快出事,他没有一点意外,督办司有天子单独开的权限,流程一旦走起来就会相当快。
他真正意外的是张贾生前送的那只金刚鹦鹉,在被喂了一段时间有问题的汤药后,居然好端端活着。
仔细观摩一二,谢晏昼确定没看错。
“咕!”
这鹦鹉不但活得精神抖擞……甚至还肥了。
“咕!!”
一个大鹏展翅,再收敛翅膀挺起脑袋,金刚鹦鹉姿态挺拔如松,绒毛覆盖的大小胸肌壮硕异常,两个黑豆眼睥睨俯视着谢晏昼。
“……”
作者有话说:
鹦鹉: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药?是一个天神的药!
谢晏昼:……
原台词改编出自大鱼海棠。
谢晏昼正盯着二次发育的鹦鹉,让薛韧来了一趟。
待薛韧检查完,才离开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叩门声。
一道红色身影扒在门边,半个脑袋探进来。
容倦是这府中最自由,也最不自由的。
去哪里都有眼睛盯着他,但又因为某人的钓鱼执法,哪里都能去。
谢晏昼看过来。
容倦:“我们该去见我爹了。”
“……”
谢晏昼自然不会和政敌的儿子同处一辆马车。
此生都不会。
在他冰冷的目光中,容倦知道了答案。
其实他也就是因为想坐一桌,象征性邀请一下,客套完了,也就完了。
转身回到自己屋子,时间还早,容倦躺在床上打发时间。
另一边,谢晏昼看了眼放有重要军务的书房,对守在暗处的亲卫道:“盯紧他。”
说完,便出了府邸。
门口的马车已经候着,包括容倦那辆,提前雇好了车夫。
路过看到后排马车的车顶时,哪怕是谢晏昼,也有一瞬间的默然。
京城里的官宦子弟,竟然到了这种奢侈的地步。
一炷香的时间后,容倦才从自己屋中走出来,收拾出发。
自夜禁制度实施,闹市早已衰落,街道上提前收摊闭灯,只剩皇城光亮如旧。
配有官衔标志的马车或轿子纷纷朝那最辉煌地方而去,一辆接着一辆,直到很久之后,街道上重新安静下来,一辆造景特殊的马车姗姗上路。
貂皮披顶,轿顶镶金带银,那日马车从相府出来后,容倦又给它二次精心整容了一番。
车子行驶到宫外,最后一段路程只能步行,容倦慢悠悠下来,朝着目的地而去。
巍峨宝殿中,官员分阶而坐,长桌上摆满琼浆玉露水晶盘,异常奢靡。
容倦来的一刻,在座那些互相说着奉承话的官员全部静了一瞬。
他年纪尚小且未着官服,和整个场面格格不入。
“好像是容相家的那个,奇怪,怎么会……”
官员没说完心中便有了答案,守卫没有阻拦,只能是陛下的旨意。
圣上为什么会准一个京城有名的纨绔进入皇宫?要知道对方最近可是闹出了不少事。
大家不禁朝容承林看去。
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右相上午才抵京,四十出头的年纪,朝服搭配官帽,脚踏黑皮靴,好不威风。
如今他周边主要坐着一干以自己为首的文官集团。
一双凤目凝视容倦,容承林声音不重,却很有压迫力:“逆子,还不过来。”
府中快马加鞭送信时,他还想着家书抵万金。
谁知全是烽火。
丞相夫人显然知道自己夫君最重视什么,尽量弱化中毒一事,详细说明容倦当街认贼作父,还搬空了小半府邸当投名状。
看完内容,向来不喜怒于色的容承林面容一直阴沉到现在。
面对容承林的责问,对面忽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
大督办语气如常:“右相此言差矣,陛下亲言这是贵子。右相该说贵子,还不过来。”
容倦差点没被空气呛住,朝廷官员吵架这么不忌口的吗?
趁着这言语交锋间,他及时走向第三方,十五点方向的谢晏昼。
附近官员看他走动的方向,顿时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系统:【等等,小容,我突然发现,如果你早点到,不就不用经历选位置的尴尬吗?!】
甚至可以选在犄角旮旯,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宫宴提前一刻钟来,都算是踩点,除了皇帝,容倦是今天最后到的。
“我才懒得那么早出门。”提前打卡的事情他不干,谁爱干谁干。
【……】
戏谑,嘲讽,怒意,各式各样的注视下,容倦脚步迈得很缓慢,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怕被谢晏昼直接扔走。
至于谢晏昼是什么想法,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心中估算着时间,容倦安稳迈完最后一步,和那双冷眸四目相对的瞬间,太监又尖又细的嗓音拉起——
“陛下驾到。”
完美卡点!
下一秒,谢晏昼目睹原本站在面前的少年,泥鳅似的滑到了自己旁边。
真男人该快时就得快,容倦行动如风,甚至他转身时因为惯性,不伦不类地和大家一起完成了行礼动作。
人多,容倦一秒钟八百个动作,飞速抬眼扫了下新登场的人物。
这位大梁国现在的皇帝和大督办一样,同样是高颧骨,大约因为日子过得不错,有肉包裹,又有脸型加持,总体显得挺亲善。
只是头顶的镀金冠,莫名在眉目间加强精光,透出一丝刻薄。
皇帝身边跟着皇后和一干受宠妃嫔。
当看到众皇子们时,容倦实打实感觉到诧异。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系统就直接多了:【卧槽!皇子们怎么没一个和皇帝长得像的,是亲生的吗?】
刚刚容倦说话的声音小,也就旁边谢晏昼听到了。
他发现这人时不时就会说出几句惊世之语,“几位皇子全部是由宗室过继,你若是不想活了,可以再说一遍。”
容倦诧异。
原来都不是龙下的蛋。
很快他就发现另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谢晏昼话不好听,却算是隐晦提醒了自己别乱说话。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会这么好心。
那副困惑的模样落在谢晏昼眼中,冷笑一声。
其实他正保持同样的疑问。
薛韧确认汤药无毒,其中有几味药材甚至对恢复伤势大有裨益。
知道自己受伤了,不借题做文章,反而私下送药。
谢晏昼头一次完全无法从另外一人的行动轨迹中,推测出丝毫端倪。
“众卿平身。”
皇帝已经高居主位坐下,文武百官才跟着坐下,所有人心思全在帝王的一言一行上。
唯有同桌异梦的两人,同时多思对方的目的。
他究竟哪里想不开?
为什么要帮我?
注视着臣子们恭敬的样子,皇帝满足开口,先看向下座容承林:“爱卿辛苦了,此行不但治理水患有功,还搜集到定王意图谋反的罪证,实乃大功一件。”
提起定王的时候,皇帝一脸怒容,斥责其狼子野心,继而再度肯定容承林的功绩,一来二去容倦终于搞清了来龙去脉。
便宜爹在成为丞相前,便曾靠着治理水患博得不小的功绩,这次定州遇灾,连续派去几个官员赈灾都不得力,百姓怨声载道,便宜爹主动请缨,前往治理。
听完全程他轻嗤一声。
仅仅小半个月时间,查谋反治水患最后全身而退,可真给便宜爹厉害坏了。
能这么快找到证据肯定早就做了准备。
恐怕真实情况是故意派几个官员不作为,悄悄摸清当地情况,再名正言顺送右相过去,从而不引起亲王疑心,一查到底。
只是可怜当地民众,在朝廷的拖字诀下,不知无辜死伤了多少人。
封建时代害死人啊。
同桌的谢晏昼看了眼高座之人,目中冷意稍纵即逝。
“来,给容相赐酒。”大赞完容承林,皇帝又开始表彰谢晏昼的功绩。
“爱卿打退边境蛮夷,同样算是大功一件。”边说喟叹道:“虎父无犬子,相信你父亲在天之灵也定会欣慰。”
一句同样算是,仿佛还没有前一件重要,无形之中抹杀了不少军士功绩。
谢晏昼此刻倒是看不出一丝不满,起身道:“臣必不负圣上期望。”
坐下时,他唇角甚至勾着笑。
那天生细窄的瞳孔下,只有近处的容倦瞧清了内里恐怖的霾色。
“好。”皇帝十分欣慰,“今日全当是家宴,不必拘礼。”
目睹皇帝打一棒子给一颗枣,以容承林为主的文人集团露出满意的笑容。
太监总管适时看向乐师方向,靡靡的丝竹之音和石柱上的金龙一般,重新环绕在殿内。
自古宴无好宴,总有人想着搞事。
容倦鼓腮刚吃饱些,突然一位官员像是撑着了一般,站起来大放厥词。
该官员痛哭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表示当年如果将贫瘠的莲据城让给乌戎,完全可休养生息十年,用于富国强兵,再一举夺回。
“如今连年天灾,多地百姓食不果腹,还要用以供养军队!”
容倦差点被噎住,外地百姓快饿死了,但京城里大家都快吃成猪了,就看这满桌玉盘珍羞,哪一个不是抵万钱。
这演的,不知道在打谁的脸。
太子最快表示要惩治该官员出言不逊,寒了前线战士的心,三皇子附和,二皇子和四皇子却请求皇帝不要太过苛责臣子酒后失言之举,五皇子尚年幼,只知道胡乱跟着点头。
皇子们争得不可开交,皇帝只是摆出和事佬的样子,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
搅在风暴中心的谢晏昼神色如常,视线扫过一个个吃得面色红润的官员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扫到容倦时——
他在自制海鲜粥。
剥好的虾仁蟹肉放进粥里,再撒点进贡来的胡椒,配合眼下乱成一锅粥的场景,容倦正准备干了它。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容倦偏过头,“来碗吗?”
谢晏昼不答,容倦就自己喝了,满足摸着肚子。
谢晏昼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小鸟胃,和那些酒囊饭袋还是有些不同,至少吃的少。
容倦吃饱了开始看戏。
党派之争,大佬各自都有代言人,除了谢晏昼,自始至终他那两位‘爹’都不发一言。
没过一会儿,皇帝似乎也被吵到了,敲了敲桌子。
宫人停奏,殿内气氛静了下来。
皇帝转而一脸慈爱地对谢晏昼说:“昭荷听说爱卿回朝,十分兴奋,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
皇帝膝下只有一女,昭荷公主很受宠爱,闻言从母后那边探出脑袋:“久仰将军威名。”
她看了一眼贴身伺候的宫人,宫人立刻捧着一个长匣走去谢晏昼那里。
做完这一切,昭荷公主紧张靠着皇后,父皇主动为自己牵线,自己应该能得偿所愿。
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嫁给一个被帝王忌惮的武将,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这傻女儿,被当做弃子却浑然不知。
刚还在吵的臣子们全都偃旗息鼓,一个个都是人精,立马看出皇室有结亲的心思。
宫人一步步走近。
这个时代就已经有打瓜子了,在皇室也很流行。容倦偷磕着瓜子,眼睛亮晶晶的……活像仓鼠看戏。
磕磕磕。
从阶梯下来要走不少步,容倦磕得嗓子都痒了,宫人才走到近处:“此物乃公主亲自绘制,贺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公主的礼物很特别,是亲手绘制的一副画卷,画中女子戴面纱手中持剑,面容身形都和自身相似,俨然是剑舞图。
用这种形式献舞,大胆也不算失礼。
可惜谢晏昼明显对做这尊贵的驸马爷完全不感兴趣,只说了句多谢,便没有后文。
公主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皇帝那双似乎亲善的眼睛,笑意逐渐消散。
当前朝廷上下对是否要乘胜追击反攻持不同意见。
皇帝更偏向保持现状,若能举办婚事便要合八字挑吉日,还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少则二月多则半年,期间谢晏昼就得留京,无法率兵。
仅仅舍了一个女儿,就能避免外面说他怯战,还可名正言顺拖住谢晏昼,很合算。
谁知对方居然不上道。
皇帝一挂脸,大臣们瞬间紧张了起来。
见谢晏昼依旧没有同意的意思,皇帝忽而抬手似无意推到了果盘,喜怒无常的性子,真正让人见识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天子一怒,谢晏昼只是象征性做出请罪的姿态。
殿内灯光通明,落在他眉宇间,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眼见他要被责难,不同派系的官员心中暗喜,文官们看向右相,却没在对方眼中看到几分喜色。
容承林静静注视谢晏昼的方向,明白如此淡定怕还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