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了文件里面的内容,里面对于人物生平的调查相当详细,但是这些人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他们的生活轨迹就是很普通。
我一页一页翻看,他们的出生家庭有贫有富,出生年份有早有晚,有些人最后的结局就是追踪不到失联了,有些人在地下工事消失之前还在被记录。有些文件厚有些文件薄,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共同点。
我该死的好奇心又被激发起来了。
日本人莫名其妙的又在追踪什么?我敢说,这里面的某些人太普通了,普通到他们自己的孙辈或许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日本人一直在查,一直在跟踪…他们想要看到什么?
我每个架子都抽了一打文件,拿到那张写字台上看,想要找出一些规律回答这个问题。
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或者说,有什么价值值得日本人这样做?在那个时代战火纷飞,去跟踪寻找这么多人会耗费非常大的人力物力,他们一定是有需要才会这么做。
我看来看去,真的不觉得文件有什么奇怪的。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声音,这些烂纸片似乎并不能帮助我挽回现在的困境。
天不能遂人愿,想明白地死都做不到,我想起来就要叹气,我的结果估计就像他们这些人一样,落得个失踪的下场。
我突然想到了有一点,好像有些奇怪。
这开始只是一种怀疑,随着我继续翻找这些资料,我发现事情可能真的不太对。
我又转身回去抽了几份资料,着重去关注他们的出生年份和履历表。里面的内容印证了我的想法,他们要找的人确实是有规律的。
我看到的记录时间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年份很特别。这些记录里面有几份是婴儿,这些婴儿无一例外,都是在1895年当年出生的。
再看下去可以发现,所有被记录的人都是1895年之前或当年出生的,没有一个在1895之后出生。
我高考没考历史,不太清楚这个年份有什么特别的。那个时候这个地下工事肯定还没开工,显然比日本人有计划地去寻找答案要早得多。
那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值得被这样关注…?
我翻看每个人的记录,里面记的内容真的是杂七杂八的,都是一些在什么地方曾经见到过这个人,这个人从什么地方到了什么地方,内容普通到无聊,只是纯粹地在做跟踪狂而已。
有些人记到某一年就死了,或者他们决定不再跟踪,上面盖了一个“作废”的印章,有些人就一直在记,直到最后一次更新大约在1941年左右,这个年份之后就没有新的信息了。
说实话,这些东西其实看起来没那么奇怪,但我隐约就觉得里面有点东西,我现在还没看出来。
这里面所记录的人结局为“作废”的会多一些,“失踪”和继续记录的都属于非常少的。这里得有几百份资料,每十份最多会有三份是失踪,有一份是继续记录。
这样看他们会在某些时候放弃跟踪一些人的近况…这又是为什么?
死了就“作废”了很正常,活着不跟了又是因为什么?
我来回去看那些文档报告,又去找了一些新的来坐在地上看。每一份真的是大同小异,全部都很无聊。
我的思绪和地上摆放的纸一样乱七八糟,新拿来的一些文件里甚至夹杂着一些所记录的人的东西,比如说信件、照片等等。大家看上去都很普通,普通到根本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我随手把一份文件放在旁边,里面记录的是一个男的,在他们记录这个人的时候好像已经三十一岁,人生经历乏善可陈,年轻时一直在S省的某个小城市里,后来去了南方。直到地下工事完蛋了,这人估计还没死呢。
在我把文件放旁边的时候,里面滑出了几张照片。我这个人是比较整洁的,没忍住就去收拾,给他塞了回去。
这个人长得很普通,就看起来挺老实的,没有什么特点。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看就是在照相馆里照的,上面写了一句“赵生春、徐国华于盛云照相馆留念”。分不清哪个是赵生春,两个人像是朋友的样子。我翻过去看了一眼,背面是空白的,没什么留言,就又放下去看其他的了。
在我看了几份其他的文件之后,我才觉出不对劲来。
我赶紧回去找刚刚那个男人的文件,把最后一张照片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冷汗立马激得我一激灵,房间里的温度感觉一下子就低了八度。
这个赵生春不对劲啊。
他在被记录的时候清清楚楚写着已经至少三十一岁了,那个时候是1896年。照片上写着的日期是1940年,这之间间隔了整整四十一年,也就是说这个赵生春,在拍照留念的时候应该已经七十五岁了。
然而照片上的两个人,全部都是年轻人,连中年人都算不上。
无论赵生春是其中的哪一个,七十五岁,都不可能看起来这么年轻。
一阵灵光突然点亮了我的脑海,我赶紧去找其他的那些被认定为“作废”的文件,去算他们的年龄。
事实果然如我所料。
日本人不再记录他们,是因为他们的年龄,和他们的相貌。
他们记录的时间横跨了将近四十年,很多没有失踪也没死的人是从四五十岁左右就开始不再被记录了。
联系现实你可能很容易能看出这里面的问题。人的年龄在十几二十岁,甚至三十岁时都可以说看起来没什么改变。但是到了四五十岁,再怎么驻颜有术,看上去都会变老。
一旦这个跟踪对象变老了,他/她的档案就会作废。
因为他们找的人,是不会变老的。
我忽然想到了他们所说的“答案”。
从古至今,无论怎样的胜利者,都无法赢过时间。换句话说,只要你赢过了时间,那你将无往不利。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君主,有多大权力的人类,最终都会不想死,他们都想拥有“长生”。
和所有的东西相比,长生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议题。但从这里的情况看,无论是对于莽古斯的实验还是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接触,说它们想要创造军队这些都太牵强,并没有看到多少批量生产的苗头。
那会不会他们想要的,其实不是怪物,而是怪物身上的某个特点,比如说长生不老?就像这些莫名其妙就获得了永久生命的人一样,他们靠近黑山,是因为他们想要将这个答案攥在手里。
我突然感觉有点害怕,这件事是真的存在的吗?真的可能有人永远维持着这样的相貌,但是却不衰老,也不死亡?
还有几份文件里也有照片,我拿出来看,多多少少都可以发现照片上的人和他们年龄的差距。有这种非常实在的,可以看出“没有老”的证据的非常非常少。我怀疑一部分的“继续记录”,也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拿到对方的照片等证据,无法确定是否不会老。
出了赵生春之外,还有四五个这样的人,有男有女,来自全国各地,年龄不一,经历不一,共同点就是不会老。
在他们的照片里,六七十岁的年纪,还像十几二十岁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这里发生的一切又一次颠覆了我的认知,他们现在连生与死的规律都不必遵守了。在中国古代能长生不老并且不会遭受副作用的除了神仙别无其他,这些人为什么就这样获得了这份大礼?到底是什么影响了他们?
那一年里,在这片土地上,一定发生了一件隐秘且令人恐惧的事情。一些人受到了影响,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就再也不会老去了。
想到这件事我其实挺害怕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有一种一加一突然不等于二了的慌乱感。
仔细想想别人不会老其实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就比如说那个赵生春,他看上去甚至很老实,要是在路上遇到他我绝不会绕着他走。
我拿着那些文件发了一会儿呆,还是觉得心里突突地跳。刚刚看他们的照片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再看,就又觉得他们不太像人,而是像一些类似人的东西。跟那些特别可怕的身体畸形一样,过于长的寿命,似乎也是一种畸形。
这种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是最让人害怕的,我把所有刚刚摊开的照片全部胡乱塞到文件夹里了,不敢再看。
虽然意外知道了这件事,但要怎么离开地下工事,我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我真是忍不住要叹气,把那些文件都踢到一边去。这里似乎暂时是安全的,我本来就想这么休息一会,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搬架子把门堵上再睡。
我起来去搬,推了半天才发现架子中间有直接打进地里的螺丝,搬也搬不动,还差点把我的手给划了。
人生的境遇大概就是这样的,我看着自己的手想,什么都强求不来,好好活着和推动架子一样,总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底下绊脚。
我随便把那些文件叠在一起,就在上面凑活躺下,想要睡一会。
我一直处于一种睡眠不足的状态,比较极端的时候我甚至会想,有没有可能我见到的所有东西都只是我的幻觉?反正我也没摸到什么真实的东西,除了掐我的周子末。
想着想着,感觉这似乎也有几分道理。那周子末是怎么回事?被我传染了吗?
我就这么躺在水泥地上,拿别人的人生来当床。周子末被我传染成神经病这个念头倒是挺好笑的,我想了一想,又觉得他刚才朝着我扑过来的样子也很好笑。他再不注重形态,估计也很难做出一样的动作来了。
我自己笑了两声,没有人回应,还有些尴尬。
这里有点冷,但我早就被冻麻了,所以也还好。我把自己缩成一团,背后是那个写字台,从我这个角度,还是可以看见门外一闪一闪的红光,在光的影子里,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就这样闭上了眼。
我睡着了。
很快,我就又醒了。
这中间的时间我精神上感觉非常短暂,大概是别人一闭眼五分钟后就睁开的程度。但我应该是睡着了,因为我是被人叫醒的。
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很轻很轻地推了我的肩膀一下。
当时我睡得还算比较深,虽然感觉到了,却根本没能因为这一次推动而醒来。对方过了一会又推了我一下,也是很轻,几乎没有让我的身体晃动。
那个时候我可能正在慢慢醒转,也没有动。我听见有声音在我背后说话。开始声音很小,重复了几次,慢慢就大了一点。
“…醒来,马上醒过来。”
“林江淮,你失温了。”
这个时候我嗖的一下就清醒了。脑子还懵着,身体先弹了起来,一瞬间视野发黑,头晕眼花。
那个声音又消失了,我左看右看,身边并没有人。
那是老陈的声音,我百分百确定。
特别是我醒过来之后手脚冷得和冰块一样,绝对是失温的前兆。这样看刚才可能根本不是睡了过去,而是直接晕菜了。
不是老陈,我不相信在这个地下工事里存在的任何东西会有这个好心把我喊起来,它们只有巴不得我死和我死活都无所谓两个选项。
醒了之后我马上原地蹦哒,刚刚角落里有一块油毡布,上面都是尘,但我还是拿来把自己裹了起来。
我站在角落,跳了半天,等到手脚终于有些知觉了才坐下。一种迟来的欣喜让我的心突突直跳。
老陈找到我了,他好像又救了我一命。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在梦里叫我的,他不是能够在梦里预知什么事情吗?我觉得在这里,他能走到我的梦里来也并不奇怪。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经死了,那是灵魂之类的东西。不过我是很不相信的,我一直都觉得他不太可能死掉,完全因为直觉。
这点信任虽然十分的盲目,但也多多少少让我燃起了一些新的希望。
我吐出一口气,发现自己轻松了一些。老陈活着,我一下子有了几分底气。我可能找不到老陈,但我相信他的人品。他知道我活着就绝不会放任我死,我需要让他找到我。
我得做点标记。
想到这一点我马上行动,先是想写一些标记的话之类的,但很快发现书桌上的笔竟然没墨了,根本写不了,其他的方式也想了个遍,最终还是决定折纸作为记号。
这个背后有我自己的考虑,第一就是这里的材料很多,光折都能折一筐到处放,第二是我和老陈还有周子末之前有一件小事,如果他们和我有千分之一的默契的话,他们会猜到是我弄的。
那个时候大概是在事情已经急转直下之后,其他人慢慢开始撤离。他们在收拾东西,我坐在旁边,闲的没事用草稿纸折了一个纸飞机,飞周子末脸上了。
本来还有点害怕他跟我生气,结果他说我弄得不对飞不远,硬要给我拆了重弄。
我们就在那弄了一会纸飞机,老陈过来了,周子末叫他叠,他感觉有点嫌弃,没陪我们玩。
这件事情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回过头看,又有种说不明白的意味在里面。我其实是个很容易突然动感情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俩都没事。
我折了一堆纸飞机,用周子末教我的方式。然后全部把它们都塞兜里,到时候显眼的地方就扔一个,显眼的地方就扔一个,万一有点什么用呢。
做起事情来我就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困了,从我进来到现在大概两三个小时,我只是有点口渴,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生理需求。更是印证了周子末说的话,这里的时间完全就是停滞的。
把东西准备好,我抱着那些纸飞机,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就打算开门。
刚才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资料室的门上面有两块玻璃,内部又加装了防护的铁网。玻璃是磨砂的,现在已经有些发黄,隔着玻璃能看到外面红光闪烁,但是却看不到具体是什么东西。
我认为外面是没有什么的,因为进来到现在,我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然而,就在我把手放在门把上拧下去的几乎同时,我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非常轻,非常有礼貌的三下。
我已经把门锁拧开了,刚刚我都听见了锁舌弹动的声响。现在这扇门是开着的,只要外面的东西一推,它马上就可以进来。
听到声音之后我立马条件反射一样滞住了,我的手指握着门把,隐隐约约的,那块金属变得有些潮湿发烫。
是幻觉?我也是时候该疯了…
我想这样安慰一下自己,然而接下来,几秒之后,敲门声又响了。
咚咚咚,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有人想进来。
我太过于害怕的时候脑子会一下子空白,直到我的记忆回笼,我才意识到这个敲门声其实非常,非常的熟悉。
是那个日本人记忆里的敲门声,那个每晚徘徊在长长的工事通道中的幽灵。三声节奏紧凑的敲门会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到巨大的响声在隧道里震荡,他们就每晚在这样的声音中睡去。
外面的东西不仅会敲门,更会砸门。
而我跟他隔着的就是一扇已经打开了的门。
我冷汗已经流出来了,手腕在非常非常缓慢地动作着,想要让门至少锁上,我才好脱身想办法。
对方又敲了三声,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真实发生的,我感觉这次的节奏快了一些,它好像要不耐烦了。
我在玻璃上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人影,两边门之间也没有缝隙,外面的情况一概没办法看见。对方敲门的时候门确实在响,但我握着门把手的手也没有感觉到任何震动。在门背后的那东西,实在是不太像一个人。
我咽了一下口水,门把是下压式的,我缓慢地回手,把手已经慢慢地到了开门和关门的中间,只要再回去一点点,门就能重新关上。
锁舌弹回来肯定会有声音,我只能尽力把这种声音减到最小。不先放手的话我哪都去不了,让我直接开门不如杀了我算了,那也是不可能的。
我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开门的右手上。我的动作很慢,希望它能不发出声音,还是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来。
时间一秒两秒的过,我太过用力,手心出汗,弄得有一块皮痒痒的也不敢有丝毫其他的动作。我盯着锁,努力控制着自己每一寸的肌肉,想在放手的时候直接往后撤,然后找个东西把门先堵上。
随后,又是三下。
现在我能体会到那种被缠上的恐惧与焦虑。没有一个人敢约在这个时候开门去看看到底敲门的是什么东西,就算是在凌晨两点的自己家我也不敢,更何况是现在。但是对方又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它一遍一遍的敲门,你只能在这里装死。
我很怕它直接拍门,这个门是向里开的,它拍一下,可能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门又敲了三声,我几乎要把门锁关回去,停下来等它敲完再动作的时候,对方又接着敲,两次的间隔短了很多。
没事,它暂时进不来。在那个日本人的记忆里,只要门关上了,对方就进不来的。
又僵持了十几秒,我终于让门锁渐渐恢复到了原位。它发出的声音非常非常小,而且我特地找了个它正在敲的时候,应该并没有被听见。
我松了口气,慢慢往后退。
“哎?奇怪啊。”
我听见门外的人用日语这样说。
“桑原啊…你不是就在这里吗?”
声音是从我头顶传过来的,我抬头,向门上望去。
资料室的门比较高,应该是比门外的那些灯还要高一些。我从进来到现在都没发现它并不是全封闭的,在最上方,它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就在那里,那个远高于正常人身高的地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
“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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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改过自新,一定每天更新(指在wb一天2k字)直到完结,谢谢大家(鞠躬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它们的眼睛。
自从来到草原之后,那些诡异东西的眼睛几乎都是无法被清晰地正面瞧见的。无论是狼还是公主,我与它们的会面从来都是一闪而过,我也从来没敢将注意力集中在它们的眼睛上。
然而现在,我看见了。
门缝很细,外面红光闪烁,映照出门上方的一块阴影,阴影里嵌着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极大,露出了很多的眼白。眼白是那种很不自然的惨白,更凸显出虹膜和瞳仁的深黑,几乎能望见其中倒映的,我自己的影子。
它的瞳仁比正常人大太多了,几乎覆盖住了整个虹膜。自我发现之后它再也没有动弹,像那上面只有这么一对眼球一样,一次眨眼都没有过。
那是一双僵硬、刻板的,死人的眼睛。
它在盯着我。
我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我是怎么想的了,恐惧,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如海啸般席卷我全部理智的恐惧。我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从未移开。黑白分明,由上而下地注视着我。
它在我的脑海中放大,颤动,直到挤占我的所有视线。
它在看着我。
门外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我随之尖叫着往后退,狠狠地撞在了架子上。那双眼睛仍然还在原处,但外面灯光大盛,强烈的红光打在磨砂玻璃上,我看见了那个东西的身体。
它长着竹节虫一样的身体,非常瘦而细长。在有些刺眼的灯光中,我看见它一节一节地拉伸开,最终由半空下降到地面。
“啊。”
它发出了一声含糊的感叹。
“终于…碰到地板了啊。”
它的声音还是人类的语言,但我听见了里面某种机械一样的嘶嘶声。那双眼睛在门缝里缓慢地移动着,从左到右,从右又到左,那具因为上吊被拉长了的身体阴影也随之投射到了玻璃上。
“桑原啊,把门打开吧。”
它喃喃地说道。
“你明明就坐在那里啊…”
我再次发出尖叫。
那种感觉已经不仅仅是纯粹的恐惧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我的大脑因为这样的注视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在我的视野里,那双眼睛忽远忽近,有好几个瞬间我觉得它在我的头颅里面盯着我。它在我的眼球后面,在我后脑勺看不见的地方盯着我。再一眨眼,它又出现在我的正前方,甚至我眨眼时的睫毛都会扫过它的眼球。
它带来的不是注视,是疯狂。
我的视野开始扭曲,水泥的墙缝边缘变得越发柔软,一股肉的腥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种油腻的味道让我直接反胃干呕了几下,想要逃,脚底的地板却变成了柔软肥腻脂肪,我刚迈出一脚,就直接滑倒,摔在了地上。
是周子末说的那种情况,我仅有的一点神志大叫不好,掉san了,非常严重,非常严重的掉san。
我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混乱掉了,所有的图像,各式的肢体都被印刷在正方形的小图上,随着颜色的变换四处闪动。刚刚我看到了的很多很多的照片全都在我的脑子里,它们在我的脑子里盯着我。
不对,不对,不行。
我的视线已经像坏了的电视一样花屏,所有的东西里只有那双眼睛是稳定的,即便是要掐死自己,那双眼睛还是动也不动地,如同黑洞一般贪婪地摄取着我的精神。
我捂住自己的口鼻,试图用窒息来阻止疯狂的侵袭。开始有些效果,但马上就不行了,连我背后的书架都变得温热,起伏地呼吸着,将那种新鲜的腥味吹到我的脖子上。
好恶心,好恶心!
我歪头干呕,身体上的不适隐约换回了一点清醒的时间。我不再犹豫,直接把外套脱下来,绕过架子的空隙,将衣袖打了个死结。
我已经设想了很多次,这是我目前所知到的最后一个能够从如此强烈的污染中脱身的办法了。然而这个办法和掉san的那个说法一样,也是周子末告诉我的,就在他在车底下捂住我的嘴,阻断了我因为见到狼太过恐慌而产生的幻觉之后。
当时我问他怎么知道这样能有用,他不怕我精神病犯了,突发恶疾把他咬了吗?
他看着我,好像本质上还是觉得我在开玩笑,但是因为他很有素质,所以好心回答我一样。
“因为我再用点力就把你捂死了,”他说,“有的时候死亡是可以阻断一切的,包括烦恼和幻觉。”
我当时觉得他说这个话真的很装,但那之后我也听进去了。我一直想如果真的我迫不得已,那我可以用什么方法再争取一些时间。
现在答案出现了:死亡。
我用力拽了拽套好的衣服,把脖子搁在圈套里。
窒息一下子扼住了我的脖子,我眼前一黑,那双眼睛闪动了一下,似乎距离我远了一点。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衣服,地面重新变得光滑平整。那双眼睛仍然在门缝里盯着我,它开始敲门了,但房间没有变得更活。
有效果!
我心中大喜,但感觉自己的神志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赶紧拽着衣袖想要把自己拉起来一点,恢复脑部供血,如果它的影响还是如此严重,我再继续往下跪。
然而几乎同一刻,我就发现我失算了。
我的腿无论如何踢动,都无法正常站起来。
绳结很低,我只要能站起来就完全可以摆脱。但跪姿的时候我膝盖是离开地面有一点距离的,现在我想要站起来,却连续好几次打滑,腿怎么蹬,都只能踹得隔壁的架子哐哐响,却没办法真的稳住身体。
原来人快死的时候真的会觉得时间拉长了的。
我之前看到过一些视频,就是那些裸绞多久导致人失去意识的实验。基本上是数着拍子人就会丧失意识。我现在还能勉强支撑,完全是因为我死死拽着衣袖,减轻了脖子上的压力。
但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我快撑不住了。
我的视野边缘变得特别亮,一阵黑一阵白地闪烁。所有令人恐惧的东西都化作了模糊的色块和轮廓。我抓着衣服挣扎,视线里只有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那个日本人估计还在看着我,但人在快死了的时候,谁盯着你看你都不会再在乎。
我又踢了几次,想要踩中旁边的架子让自己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位置不对,我脚后就是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
我的本能还让我抓紧袖子,如果再早一些时候,我可能还能想着去把绳结解开,现在我却只能毫无章法地挣扎,一点一点感受着意识的流逝。
要死了。
窒息感过于强烈,我大脑缺氧,视线全黑。死亡来得如此突兀而迅速,我大概很快就会完全失去意识,结束这场长达一个月的挣扎。
这个时候,我突然踢到了东西。
一阵非常尖锐的剧痛瞬间唤回了我的神志。我往上窜了一下,再下落的时候,打结的衣袖刚好勾住的是我的下巴。
我惊魂未定,抓着衣袖赶紧把自己脑袋择出来。脚趾传来的疼痛真的非常夸张,我眼前一黑又一黑,疼得我倒吸了几口凉气。
我后面只有一个架子,但我想起来了,我踢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前面和老陈在一起发现那些床板下的名字的时候踢到了墙,指甲盖掀起来了。
现在指甲盖应该已经完全脱离了肉,刚刚那一脚,应该是指甲下的肉和铁架子亲密接触,肉可能都被踢烂了,想一想都快要疼晕过去。
小的时候姨妈说指甲被门夹掉了再长出来的就是“猴指甲”,形状会和自己原来的指甲不一样。当时我还是有点恐惧的,现在劫后余生,能有一个能长指甲的脚趾都算是我的幸运。
我躺倒在地喘了一会,房间里除了我的心跳之外没有别的声音,日本人的声音也不见了。
它走了吗?还是…进来了?
我不想去看,也无力接受下一波敌人。地下的温度一直偏低,我又开始觉得冷,哆哆嗦嗦地去解开那件差点吊死我的衣服往身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