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只比我大三岁！”提姆反驳他。
于是他们都看向康纳，对这里至少还有个真正的小孩感到满意。作为一个出厂就是成年人身体和思维的氪星人，康纳给了他们一人一拳。
他对提姆说：“抱歉，提姆，我们得分手——我担心你不顾一切地来找我，导致我们的计划失败。”
提姆说不！我现在已经成年了！而且康纳可以替我来见你！提姆就这么气鼓鼓地看着他，他想，好吧，小男朋友，一直没有长大。
他说：那是康纳来见我……
提姆：康纳完全可以代表我！
康纳：那为什么我们三个不能在一起？
在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康纳·肯特面临了两个同伴震撼的目光。康纳说怎么了，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很正常的建议，不然要我当你们的恋爱传声筒吗？
他说不，我的道德不允许，而且你在我的概念里是未成年，康纳。
提姆：康纳！！！
他往前一步。
他看到漆黑一片的世界、暴风、灾难、混沌的生物，只要他再往前一步，这个世界就会如同脆弱的水晶摆件一般被打碎。
他想起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小红说你一定要保护好这个秘密，离开起源镜面的唯一钥匙，等布鲁斯回来，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转身，笑着说：“那我可要好好藏了——提姆，你猜我会把这段记忆藏在哪里？”
他停下脚步。
现实与记忆一模一样，仿佛旧日重演，他望向前方，他正以渺小的人类面对无数世界本身，而祂通常被称之为神明。
暴风近乎将世界卷走，那些世界的残片被黑暗吞没、咀嚼，声音密密麻麻地响在脑海，仿佛啃噬脑髓或者灵魂。
【华！】
【好喜欢华！】
【我们成为一体，然后出去吧！】
【要出去！】
【去真的世界！我们可以回去了！】
他说：“好啊，我们成为一体吧。我把我的记忆给你。”
他不再抵抗，放弃了魔法的保护和他人的祝福，任由起源镜面侵蚀他的灵魂、他的意识，还有他过往的所有记忆。祂将触须与他连接，兴高采烈地寻找祂要找的东西，将那个小小的人类紧紧包裹，融为一体。
但是——
在哪呢？
【华，你把它放在哪了？】
【钥匙呢？】
【钥匙呢，华？华？】
他终于笑起来。
“没有啊，小面包，我不会给自己留退路，你也无路可退。你尽可以吞没我、摧毁我、扭曲我，但那毫无意义——”
黑发青年脸上的笑从温和变得张扬而挑衅。
他早就说过了，相信他自己啊。他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做的！
即使失去记忆、即使经历不同，即使反复磋磨千万年，他也依然是他！
他分享了他的记忆，神也该分享祂的权柄，他抓住那些触须，说：“不是想跟我在一起吗？现在，跟我一起下坠吧，就跟以前一样。”
他划开系统，或者说，与起源镜面签下的契约、运行的规则。
【已启用“空白档案”-强制清除功能，该条例仅对目标单位生效。】
【正在格式化数据……】
【华？】
【华，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声音充满了疑惑，没有愤怒，没有恐慌，祂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它尝试阻止这个进程，却发现做不到。
【为什么我改变不了？】
【我怎么了？华，我怎么了呀？】
“因为那是你被一个人类欺骗、签下的约定。你限制了你自己发展、规定了你自己的存在，从此你不再没有弱点。”他轻声说。
他想，那应该是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才能做到这点。
他不再回应起源镜面的声音，转身，看向等待他的所有人。
他说：“再见。”
【已启用“M1-19号”-DLC，Mirror镜面系统已接入主系统。额外条例已生效。】
【已启用“Pharos01”-代理系统，存在大量数据缺损，将同步进行格式化。】
【已启用“Arvid01”-秩序公式，正在新建秩序系统数据库。】
【已启用“魔法交互选项”-魔法康康专属留言板，该选项可能存在被魔法师入侵的漏洞，建议禁用。】
【已启用“JOKER”-外部插件，该插件风险较高，建议禁用。】
【……】
【已启用"^($%#"-外部插件，存在未知错误的新插件，危险等级：安全，毫无威胁。】
他听到莱恩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要翻车了，小赛里斯。”小丑愉快地跟他打招呼，说，“你果然还是需要Joker叔叔！真让人高兴！蝙蝠侠知道了吗？”
“别那么吵，我只是怕狂笑。我可不想变成他。”他叹气，说。
【O·P模拟启动。】
最后几秒……他能做什么呢？
他抓起一团小面包，修补了这个世界，恢复了大都会、布鲁德海文和其他被摧毁的城市；他复活了理查德，复活了死去的英雄和普通人们，将世界的时间拉回到两个月前。
他把装了戒指的小盒子放在理查德手里，心想这下扯平啦，我们谁都没有等到对方的求婚，等你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理查德。等你的灵魂碎片拼回原位……你也该忘记这些了。
他翻出系统里的记录册和菜单，以及他在模拟世界里写就的几十本笔记，放到韦恩庄园、阿尔弗雷德的桌子上。
他留下了系统的战斗记录和留影，给了卡珊德拉，也找出了那段他们一同长大的记忆，由卡珊德拉来决定是否开启。
他解离了系统的地图程序，将管理员权限保留给了提姆，提姆以后可以无限查看了……没关系，不会被删除的。
他剖出了自己的心脏，换给了莫里，这样就好了，你是我的一部分，祂的力量修改不了你，但我可以补全你的缺陷，现在你可以做任何事、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了，莫里。
他看向克拉克，说我没什么能给你的，给你一个能活下去的儿子吧。
他把那盏小小的提灯给了康纳，给了康纳一道微弱的光，说康纳，带上这份祝福吧，它来自一颗很远的星球，也来自于我。你将永不熄灭……总有一束光会照在你的身上。
他烧融了自己的骨头，做了一把刀，给了达米安，他不能陪弟弟了，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他把所有的魔法和他会的祝福叠在上面，赋予这把刀最锋利的刀刃，或许达米安会喜欢。
然后他收拢了自己的魔法，书籍、研究和跟康斯坦丁的恩怨，放到身在宇宙的杰森手里，说你现在对我开一枪也还来得及，红头罩先生，但记得往我的棺材板上钉满钉子，那真的很重要。
他将涅菲米的残渣握在手心，送它剩余的灵魂去了远方，它在地狱的漫长历程已经结束，现在是它洗去一切、回到人间的时候了。
他做了很多，告别了很多，时间却仿佛静止，等待他继续。
他看向斯蒂芬妮，还没说什么呢，斯蒂芬妮就大喊：“我什么都不要！你能让黑羊回家吗？！”
她呜呜哇哇地大哭，小乔纳森和猫猫狗狗们也跟着看他，最后他摸了摸斯蒂芬妮的脑袋，说我会在下一个世界里回家的。
最后他看向布鲁斯。
“抱歉，布鲁斯，我将留给你你最不想要的东西。我借用了你建造的控制台，等我离开，我需要你摧毁它，以及我。”
蝙蝠侠看着他，不说话。
他们就这么静静对视。
最后，赛里斯笑了。
“开玩笑的，布鲁斯，我叫了其他人来做这件事。我很坏的，只留了一句话给你：我爱你，布鲁斯。”
他叫了斯莱德。
斯莱德说你真不给我点好活儿，我怎么觉得这事已经发生过了，你知道上次蝙蝠侠和骑士是怎么追杀我的吗？赛里斯说你欠我一个请求嘛，而且我出价足够高——一个复原的世界。
最后斯莱德说好吧，好吧，这真是我接过最高的酬金。
【正在重载条例……重载完成。】
倒计时终止。
视野黑了下来，他的意识正离开这个世界，往未知的方向坠落。
这次他没有再听到雨声，只有风吹过草地的声音、小羊咩咩叫的声音，以及几个小孩大笑着从田野间跑过的声音。
外面，雨停了啊。
他伸出手，什么都没能抓住，过往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消失。
他最后战斗、等待与跟所有人告别的记忆。
他住在韦恩庄园，开始期待生日、所有人都偷偷给他准备礼物的记忆。
他游荡在哥谭街头的记忆。
他在无数个模拟世界里的记忆：小黑羊、猫头鹰、骑士、大老板、西瓦女士、布拉德利检察官、弗吉尼亚修女、维克多、奥斯瓦尔德、灯塔、小布鲁斯……
他在韦恩企业工作的记忆。
他和简、安妮和弗雷德的记忆。
他跟小丑无数次争斗的记忆。
他在哥谭大学读书时的记忆。
他被克莱恩医生带走时的记忆。
他和奥利维娅、莱恩还是一家人时候的记忆。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记忆。
他在原初世界里的记忆。
他和朋友……朋友？对了，他有个朋友，为什么在原初的记忆里，他说自己没有朋友？
他忘记了……
世界一片空白。
在那片空白里，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叹气声：“我们原点再见。”
【数据清除已完成。】
【BAT·SERES命理试行模拟系统V18.0已准备就绪。】
【欢迎来到模拟世界。】
作者有话说：
然后是一些说明：
华明：Seres（华），Pharos（灯塔-明）。这两个名字第一章 就都出现过了。
第356-360模拟（第159章 ）里没有■■■■（起源镜面）的词条，是因为小面包不在旁边，跟起源镜面的联系减弱了。
小赛和布鲁斯拿模拟系统聊天传讯息的时候就确定系统能制约起源镜面了，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做了数个计划。
无论拉娜和迪克谁是起源镜面的人偶都不重要，他知道是起源镜面不断改变情况逼迫他恢复记忆，这更让他确定他的记忆里不会有起源镜面想要的东西。但他不希望是迪克（法洛斯：不是哥们，你见色忘义啊！）。
涅菲米转世去了，不做恶魔做小羊了（是的就是第三次模拟里的那只）。
这不是第一次，所以大提姆不会来管的。大提姆已经知道华把自己往死里坑根本不打算出去了。记忆清空不包括“原本世界的记忆”，所以他不记得那位朋友另有原因。
其他疑问多半会在最后一部分剧情里得到解释。

“哥谭的反派都是哪里来的？”
“是反派博士种出来的！等他们长成大反派, 就会被一口吃掉！”
抱着书的小孩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稚嫩的脸上满是期待和信任。他们坐在下午的书房里，桌上放着蓝莓乳酪和热腾腾的红茶，日光依偎着云的影子, 摇摇晃晃地驶入韦恩庄园的庭院, 好像一条永远开在宁静海面上的航船。
布鲁斯·韦恩噎了一下, 不得不去想自己对孩子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 但事实是全哥谭都知道他们最有名的那个花花公子在二十二岁那年惨遭制裁，收到了前女友的一封信和一个刚出生的小孩，等他找到前女友是哪位的时候才发现孩子妈已经死了，最后抱着他的天降儿子毅然决然地……丢下孩子去全球旅行。
这么说也不准确，布鲁斯想，他明明把小孩养到了两岁才出门，但法洛斯实在是太黏他了，导致他每几个月都要回哥谭一趟，于是本应在上流社会失踪的韦恩先生成为了每季度刷新一场的哥谭NPC, 他的同学、朋友乃至为他工作的公司秘书都会邀请他“于季度内择日前来”。等他真出现的时候，整个哥谭都会为他沸腾, 所有人争相传达“韦恩回来了！韦恩回来了！”的消息, 仿佛旧时代的羔羊在蒙昧的荒野高呼王的名号。
“布鲁斯是国王！”
幼小孩童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
穿着白衬衫还打了个小小领结的孩子正坐在地毯上, 书本垒成他的王座, 阳光为他戴上金色的王冠，风从纽约赶赴新泽西州为他掀动窗帘, 组成他厚重又飘逸的披风。他巡视领土一样在书房里寻找他想要的那本书，看起来才像是那个刚刚加冕的国王。
年幼的国王尚无威严，于是他的教导者抬手按上他的头颅，说：“不, 你才是国王，法洛斯。”
“那你呢，布鲁斯？”
“我还是王子。”年长的大人洋洋得意，用大手在小孩脑袋上揉了几下。
坏布鲁斯！
法洛斯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头发从父亲的手里解救出来，看到年轻的哥谭王子正吃掉最后一块蓝莓乳酪，但他幼小的心灵不会受到伤害，因为布鲁斯总是这样——布鲁斯值得最好的！他会把一切最好的东西给布鲁斯！
他对着空空的盘子整理自己被揉乱的头发，那盘子可真干净，都能照出他的影子，好像庄严肃穆的骑士雕像倒映在喷泉水池；可他的头发已经像是乱草一样，像骑士头顶的鸟窝，怎么也理不好，于是他气鼓鼓地向布鲁斯投去了谴责的目光。
“法洛斯，”布鲁斯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提起了刚才的话题，“所以反派博士是谁？谁告诉你哥谭有个‘能种反派的反派博士’的？”
“我猜的！哥谭有好多反派，肯定有个更大更坏的反派统治着他们！”法洛斯理直气壮地说，“还应该有英雄，一个一个把他们打败！”
布鲁斯忍不住笑了。
他说是啊，我也觉得哥谭需要一个英雄。
这是法洛斯七岁那年，他跟回到哥谭的布鲁斯再见面的一个下午。阿尔弗雷德就站在门口，看他们父子两个在盛大的阳光里谈论英雄、反派和哥谭的未来。孩童提出天马行空宛如童话般的设想，大人只负责敷衍地点头点头，可这些设想又在几个星期后悄无声息地实现……以一只蝙蝠的形式。
准确来说，是“蝙蝠人（Batman）”，布鲁斯强烈建议法洛斯把这个单词翻译成“蝙蝠侠”，理由是这更符合行侠仗义的都市传说的色彩；他的儿子好像天生就会大洋彼岸的另一种语言，并且对那个国家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
布鲁斯表示这是他儿子天赋异禀，在哥谭这没什么好稀奇的，隔壁大都会才叫群魔乱舞，那里甚至有审美奇特把红内裤外穿的外星人——虽然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周后，那位超人改动了自己的制服，删去了这个要素。
不过对法洛斯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在做梦，偶尔会梦到一些模糊的场景，有人叫他另一个名字，也有人跟他对话、争吵或者在下一场梦境里告别，而他总是搞不清梦境与现实，每每对阿尔弗雷德说“布鲁斯昨天不是还在家吗”，而阿尔弗雷德会告诉他：“法洛斯少爷，那只是你的梦境，布鲁斯少爷没回来。”
后来他慢慢发觉那是另一个他的人生。
于是他半夜抱着枕头、踮起脚尖去开布鲁斯房间的门，说布鲁斯，布鲁斯，我好像被魔鬼附身了！布鲁斯试图装睡，他就站在布鲁斯的床边一直等布鲁斯不情不愿地醒来，对他说好吧好吧，明天我找个魔法师来帮你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把他卷进被子。
第二天布鲁斯找了一位叫扎坦娜的漂亮姐姐，姐姐还带了个叫康斯坦丁的男人，据布鲁斯说这两位都是魔法师，而且都是非常有名的驱魔专家。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叫康斯坦丁的男人一看到他，就挑起眉毛，又狠狠把眉毛压下去，好像在看什么让人痛苦不堪又不得不看的学术论文。
他瞪康斯坦丁，试图从康斯坦丁脑门上看出花来，但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一缕袅袅升起的烟，而烟头就夹在魔法师手上。
康斯坦丁说：“这不是什么新鲜事，韦恩，那只是他灵魂本身附带的记忆，也许是前世，也许是时间重启的结果，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应该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康斯坦丁说他的灵魂不太完整。
也许遭受过诅咒，也许经受过磨难，也许在时间的尽头几经波折被磨损到了极点，总之它一碰就碎，可以说是脆弱到了极点。
康斯坦丁并未说谎，至少扎坦娜的看法与他相同。他提议把法洛斯·韦恩带走，教法洛斯学会足够保护自己的魔法再送回哥谭，但遭到了韦恩先生的强烈反对。
布鲁斯说绝无可能！康斯坦丁，你想都别想！
小孩也颇为警惕地看康斯坦丁，康斯坦丁只好举手投降，说好吧好吧，这只是个提议，如果你们不打算让他离开哥谭这个鬼地方，那就少让他接触到魔法相关的事件——以及超能力、哥谭反派的化学药物以及外星人等等。
扎坦娜拉开康斯坦丁，说好了好了，这是我的委托，康斯坦丁叹气，走到门外抽烟。
湿漉漉的雨织成帘幕，仿佛顺着天空流入他的脖颈，叼着烟的男人站在屋檐下，不像个魔法师，倒像是油画里风流浪荡的艺术家偶然窥见世界的唯一真理。他伸出手，像个高举长矛的骑士，似乎马上就要怒吼着冲向敌人；但下一秒他就脚底一滑，往韦恩大宅的长阶尽头滑去。
好在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角，让他不至于变成哥谭名菜“残废的外地落汤鸡”，他转身，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衬衫、只到他腿高的小孩。
“你要小心。”小法洛斯说，“但我不会跟你走的。”
即使布鲁斯没有反对，他也是不可能跟康斯坦丁走的，魔法师说要带他走的样子像极了骗小孩的冒牌和尚或者道士，抱走了就不会再还回去了。
除非康斯坦丁刚才说的不是“我有一魔法能助你逢凶化吉”，而是“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当上哥谭之王”，那样他还有可能考虑一下。（*）
康斯坦丁懒散地摆了下手，说你爹说了算，我可管不了你们家的事；他又看了小孩几眼，啧啧摇头。
小法洛斯问：“你看到了什么，康斯坦丁先生？”
康斯坦丁回答：“一段故事，一个传说，一个残破而坚韧的伟大灵魂。”
他挥挥手，叼着烟消失在雨里。
后来所有人都说韦恩对自己的幼子过度保护，以至于他收养的长子理查德·格雷森和长女卡珊德拉该隐都跟他出没于新闻、学校或者慈善晚会的时候，关于小法洛斯·韦恩的报道还是寥寥无几，只有在每次韦恩家庭聚餐的时候，人们才能看到他的身影。
小法洛斯当然对这种情况表示过抗议，但每当布鲁斯坐在餐桌前叹气，用一双担忧的、难过的、破碎的婴儿蓝色眼睛看着他，他准备了一晚上的说辞和积攒了几个月的怨气都会消失无踪……他总是抵不过布鲁斯的眼神，一再退步，答应布鲁斯继续在家里待一段时间。
哪怕他明明知道每次他说完这句话，布鲁斯就会收起那副受伤的表情，洋洋得意地给迪克一个眼神，好像在说“YEAH！再次过关！”。
布鲁斯，坏！可布鲁斯最好。布鲁斯还是坏！但布鲁斯是最好的！
他在心里跟自己搏斗了几秒，还是决定继续溺爱自己的父亲，毕竟那个在烟雨哥谭里悲伤离去的康斯坦丁曾说过的话，确实让他、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都非常警惕。
事实上最开始他们并没有那么在意，可他们遇到了一次超能力事件，然后发现他比其它人都更容易受到超能力、魔法和各种仪式的影响，从此布鲁斯开始紧张，最终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
什么地步呢？
布鲁斯不允许他独自出门，即使出去也几乎是全家出动；他没读学校，布鲁斯为他请了家庭教师（听说他们后来都变成了哥谭反派）；他想要什么都会在韦恩庄园里实现，阿尔弗雷德为此拓宽了家里的菜单……好吧，他觉得自己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布鲁斯少爷只是担心你。”阿尔弗雷德说，“但他确实担心过度，法洛斯少爷，如果你想换掉他的早餐，我会装作没看到。”
“谢谢你，阿尔弗雷德。”他跟老管家拥抱，把脑袋埋在老管家的怀抱里，说，“但还是不了，我可不想被他幽怨地看一个星期。”
布鲁斯。布鲁斯。
他想，他将永远爱布鲁斯，以及这个家里的所有人，正如他们爱他。
这个家里有秘密。
布鲁斯回到哥谭、再也没有离开的那年，他偶然看到正在书房包扎伤口的父亲，那是个碎雨淋漓的深夜，淡淡的血味穿过门扉、穿过雨，穿过他自出生以来就纠缠不清的梦境，攫住他的心脏。
在那一刻，他原本就没多高大伟岸的父亲……在他心目中的柔弱程度进一步加深，从披上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外壳保护自己到在孤单的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布鲁斯，发生了什么？
“法洛斯？”
布鲁斯终于注意到了他，看到了正在虚掩的门口抿着嘴角看自己的小孩。
“布鲁斯！”
他终于抬腿，将被钉在地面的脚从不安的泥沼中拔出，冲向了布鲁斯，手忙脚乱地给布鲁斯包扎完伤口，他看到那些刀伤、枪伤、烧伤以及想不出到底是怎么撞出来的擦伤，甚至怀疑布鲁斯被哥谭反派抓走去玩上刀山下火海，才会搞得这么伤痕累累。
可他问布鲁斯的时候，布鲁斯像只大猫一样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让他包扎，说没事啦，这是我上午跳伞摔伤的，这是我下午被绑架打伤的，还有这是我今晚去冰山俱乐部，想在奥斯瓦尔德家点个火焰香槟塔，结果不小心把他的餐厅给炸了，哈哈！
他谴责地看着布鲁斯，但布鲁斯从来不吃他这套，只催他快点，包扎完了还要去睡觉。
布鲁斯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好像一团马上就要蓬松起来的棉花球。
“布鲁斯，”还没椅背高的小孩低声说，“我会很快长大、我会变得很厉害的，等我保护你。”
按理来说一般的家长这时候就会说“好啊，但现在你还小，我等你长大”或者“别想那么多，爸爸很厉害的，可以保护你一辈子”，但布鲁斯不。布鲁斯捏了捏儿子的脸，大手一挥，说行，明天我就告诉卢修斯，任命你为韦恩集团的安全顾问，你就可以保护我了。
“布鲁斯！”
“嗯嗯，嗯嗯。”（敷衍）
布鲁斯肯定有秘密，法洛斯想，他要知道布鲁斯到底在外面干什么，是不是被人威胁了，或者被不正经的老同学给骗了。
所以他跟踪了布鲁斯。
他不是小孩——需要说明，法洛斯并不是完全的小孩，他正在逐步找回属于“另一个他”的记忆，这些记忆让他凭空多出不少经验，诸如其中也有小小的跟踪技巧。
虽然他没学会，但要跟踪一个柔弱的哥谭阔佬肯定没问题！
于是，在一个宁静的黄昏，他穿上宽大的外衣、戴上帽子，溜出韦恩庄园，找到正在宴会上的布鲁斯，在宴会结束后，准备跟踪布鲁斯、看看布鲁斯要去哪。
挽着两位美丽女性离开宴会的布鲁斯·韦恩跟老同学告别，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跟在他身后，像一根小尾巴，完美地融入到了黑夜里……
然后摔下了墙。
有个穿着黑色大衣、正倚着墙等人的年轻男人看到了他，顺手接了一把，还掐灭了烟。
他们对视。
法洛斯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在更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后。
年轻男人有头亚麻色的头发，身材高大，风衣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他把法洛斯放回到地面，又拎了拎，说了句：“好小只。”
哪里小只了！他明明有在长高！
“你是谁？”法洛斯问。
“我是阿尔维德，”年轻男人说，“一个……过客，你不用在意。”
自称阿尔维德的年轻男人放下他，说左转GCPD，让警察送你回家，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哎？不是在等人吗？你刚才还一直在看时间，往巷口张望呢！
法洛斯下意识伸出手，想拉住那个叫阿尔维德的人——他想他平时不会这么做，也在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的反复强调下警惕所有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阿尔维德的时候，就毫无理由地想去相信这个人。为什么呢？
可阿尔维德已经走了，只有来兴师问罪的布鲁斯蹲在他面前，用“被我抓包了吧”的眼神看着他。
“法洛斯——”布鲁斯故意拉长了声音，“我们约定过什么？没有我或者阿尔弗雷德一起，你不能离开家。”
“布鲁斯。”他小声说。
他本来都想好怎么谴责布鲁斯了，但布鲁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语气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天，并说既然你违反了约定，我要惩罚你……
“我要连续一周在你的甜点里加五倍糖！”
“不要！”
这下法洛斯是真的在惨叫了。布鲁斯！你不能这么干，你不能！我要抗议了！
后来他闷闷不乐地陪布鲁斯吃了一周的超甜口，布鲁斯天天在家里耀武扬威，像只高傲的黑颈鹤，而他气呼呼地一头扎进书房。
他偶尔还是会见到受伤的布鲁斯，也许是因为极限运动翻车，又或者绑架、车祸、跟老同学聚会结果意外遇到反派活动，什么都有，而布鲁斯每次只会说“没什么！我们有最专业的医疗团队，法洛斯”，大手一挥把小孩糊弄过去，继续在哥谭“为非作歹”。
如果不是每次都能看到布鲁斯被绑架的新闻，法洛斯真要怀疑布鲁斯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实际上被威胁“来假装绑架我一下”的熟人反派：……）
再后来，布鲁斯收养了迪克。
那时候他们去看“飞翔的格雷森”，剧场却发生了意外，他站在血染的舞台前，拽了拽布鲁斯的衣服，想说“我们要帮帮他吗”，可还没等他说出口，布鲁斯就了然地点点头，说好，我们收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