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而到现在为止,对于东京的大部分普通人而言,12月6日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清晨,上班族匆匆忙忙赶电车,学生骑着单车冲往学校,中午,便利店快餐店短暂的热闹起来,又很快只剩下坐在角落里吃便当的店员。
但当钟表上的黑色时针一点一点转向下午七点,尖叫骤然划破天际。
昏暗的巷子里,扶着墙勉强保持站立的男人的声音渐弱,他穿着一件样式普通的大衣、像是刚从哪家公司下班走出来。
“你、你身上的血。”巷子口的路人脸色苍白,哆嗦着摸出手机,“我给你打急救电话。”
“原来你是个好人。不好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能对你动手……”
那个男人神情阴沉,又念叨了一句什么,就继续低下头,无视胸口插着的匕首和依然在涌出的血迹,看向掉在地上的公文包。
“别让我知道是谁换的,我要杀他十次。”
“什……”
路人的声音被淹没在轰鸣中。他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手提箱震动,接着轰然爆开,火光和滚滚浓烟将那人吞没。
紧接着,东京各地响起连绵的爆炸声,
松田阵平眼前的副本地图上,突然又少了三十多个红点。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楼下,中间联系了一次,降谷零却没有回信,诸伏景光那边也是一样。
几分钟之后,渡鸦和公安的汇报几乎同时到了。
“现在统计出来的爆炸至少有二十起,范围不大,但是位置都非常显眼。伤亡正在统计,但预计已经超过……六十人。”
西尾瑛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茫然,“松田先生,我、属下可以向您保证,渡鸦这次派出的人没有私自动手。”
“确定都是我的人吗?”其实松田阵平已经通过虚拟NPC的眼睛确认过,但事关人民,还是再问了一遍
“……是。”西尾瑛低声道,“属下不是在推卸责任,但属下只是已经安排人去调查炸药来源了这么多炸药流通一定有痕迹,请您……您可以不可以先允许我调查。”
松田阵平答应了,挂断电话,看见风见裕也神情僵硬,紧抓着平板电脑的上沿,用力按在屏幕上的大拇指蹦出一条青筋。
而在他手掌之下,正从路边摄像头中截取下来的爆炸录像。
一个男人从公园后门经过,发现垃圾桶上放了袋子,不知为何走过去拆开,接着被白光吞没。
一个穿毛呢裙的女人走在街上四处张望,忽然注意到电话亭里放着一个黑色乌鸦玩偶,走了进去。下一秒,玩偶忽然爆炸。
六名男女撬锁走进一个已经倒闭关门的便利店,没几分钟,画面抖动,火光冲破玻璃。
“目前已经确认六十二人死亡。”
他们得到第一次公安统计结果时,东京的警车全部出动,大街小巷上充斥着警笛声,闪烁着的红蓝光点亮了半片天空。
而所有的新闻推送电视报道中,都在报道的同一件事。
凶手是谁?动机是什么?东京的警视厅在做什么?民众的安全该怎么保证?
过了一会儿,风见裕也按了一下耳机,又拿起平板接收消息,声音干涩,
“二十七起爆炸,死亡共七十一人,没有轻伤、重伤。”
卷发男人‘嗯’了一声,神情平静,那双暗青色的眼中像是酝酿着风暴。
“降谷先生那边……”
风见裕也刚开口,手机铃声忽然急促地响起。
他接通,脸色骤变。
“什么?有人目击凶手,发型、容貌和衣着特征都和松田警官一致?”
第142章
连环爆炸案的范围太广, 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恐怖袭击,整个警视厅的人几乎都在加班。因此搜查一课的人也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
回来汇报情况的几个警察都觉得荒谬。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他虽然脾气暴躁了点, 但也没到要杀人的地步,而且那可是七十多个人。”
“就算是结仇, 以他那个脾气, 一年交流的人能有七十个吗?”
“而且那个目击者也只看见了打扮很像松田的人匆匆离开, 老实说, 我觉得以松田的性格, 如果真是他做的,他不一定会走。当初在地铁站, 他可是在十几个人的摄像头下打了那个炸弹犯整整三分钟。”
“……你这是什么理由啊?”正在担忧的佐藤美和子都忍不住吐槽。
但这个理由居然飞速被大家接受。
上次和松田阵平一起去摩纳酒吧的长冈警官道:
“松田根本不像是会精心策划爆炸的人, 上次去荒海会的地盘,平川前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发生冲突。他还是差点直接在酒吧门口动手,甚至不愿意等人出来之后再打……不不, 目暮警部,我没有真的要打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他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好像不会事后报复。”
看见目暮警部走近, 长冈立刻改口。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往结仇的方向想。”平川警官正色, “那家伙可是连自己要追查的炸弹犯都愿意冒险去救的人, 还有上一次的菊池佐,如果不是松田在把人护住, 恐怕早就死了……额,好像这两个都没活下来。”
这就有点奇怪了。刑警们本能地联想到一些不太妙的东西。
佐藤美和子把文件拍在桌子上,皱眉:“都说到这里你们还没想清楚吗?这两个案子最后都被公安接手了。”
几个年长有经验的警察立刻反应过来, 了然的哦了一声。
“什么意思?”长冈还在迷惑追问。
平川低声解释,“那边做事不怎么讲规矩,哪怕松田身上有一点可疑的地方,都不会轻易被放回来。而且……”
另一人凑近小声说:“松田住院前,我总感觉有人盯着他,现在想想,估计是被卷进什么麻烦里了。”
比如无意中破坏了某些犯罪计划被人盯上。
谁都不想,但偏偏刑警最容易遇到类似的麻烦。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佐藤呢?”
佐藤美和子在目暮警部的办公室里,
“目暮警部,我想知道松田是不是在警察厅?”
“佐藤……这不是你该问的。”
“您刚刚不就是去打听消息了,伊达警官和您一起去的吧,他怎么没回来,是留在那边了?”
“你怎么知道他和我一起去的?”
“我收到消息了。”
佐藤美和子摊开手机,是伊达航请求她帮忙稳住搜查一课刑警对这件事情的态度的短信,还说了这件事情可能和前面两次有关。
“就算我不说,佐藤警官大概也会帮你说话。”
伊达航本来在认真解释,但看着坐在审讯室椅子上四处张望、没有半点危机感的松田阵平,立刻感觉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透个底,是不是有人陷害你?”
“算是吧。”松田阵平往后一靠,双手交叠搭在腹部,望向天花板,“但我没想到他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谁?”
“一个对我不满的人。我一直在等他主动找过来,但没想到他到现在不敢真正露面。”
“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知道他和谁在一起,但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很奇怪,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没人告诉我这件事。”
松田阵平像是真的在困惑,但语气又很平静。但这既不是一个被审问者的态度,也不是一个希望调查犯人的刑警的态度。
他希望别人告知,但这个等待又全然不被动,反而有种奇异的掌控感。
明明松田阵平就在伊达航面前,就坐在这个完全封闭的公安审讯室里,但伊达航却有种奇怪的错觉:
他正站在极高极远的地方俯瞰着一切。
伊达航以前从未想过,会在松田阵平身上感觉到的,上位者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在这里继续问下去。
刚才那些问题是公安同意他留在这的理由,也是这必须要问的。话里没有任何的陷阱,纯粹是说给外面的公安听。
松田阵平说得太直接,再继续下去,暴露的太多,难保不会有危险。
伊达航只能挑一些没什么意义的问题,继续。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为了陷害你?”
一个只需要点头的问题。
结果松田阵平说:“应该不是。”
卷发男人沉思,并迅速得出答案:“他是为了破坏我的计划。”
伊达航:…………
好了,现在公安都知道你有一个计划了。
刚才那种陌生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为熟悉的糟心。
还有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的压抑。
需要七十多人的死亡才能破坏的计划,松田阵平又出奇的冷静,连半点惊痛也没有。何其相似的态度,何其相似的场面。这七十多人是谁的人,似乎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这场爆炸和渡鸦有关。”
渡边管理官严厉地看着风见裕也,“你不知道这件事?那你这几天在做什么,降谷给你们安排了什么任务?”
“就是之前汇报的……调查组织产业。”风见裕也不自然地回答。
两人此刻站在审讯室外,通过单向玻璃看向审讯室内坐着的松田阵平和伊达航。
“渡边管理官,我认为松田警官不可能是凶手,他这段时间一直和我待在那家食品加工厂,就是组织的……”
他在渡边管理官的目光下收了声。
“那是组织的产业吗?”渡边管理官问。
“曾经……我的意思是现在归公安了。”风见裕也艰难回答。
“但是还有一半在渡鸦手里。”
渡边管理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再掩饰了,短短几天时间,降谷从对渡鸦一无所知,到和渡鸦暗中合作还能拿到一半的加工厂,就是因为松田阵平在其中牵线吧。”
因为上次降谷零调查渡鸦的事情被强压下来,所以公安这边的最新情报还是仓辻速水是渡鸦的人,松田阵平曾经被仓辻速水欺骗,最多再加上一项仓辻速水其实一直还在暗中关注和帮助松田阵平。
也因此,现在渡边管理官理所当然地怀疑是松田阵平暗中和仓辻速水保持交往,以协助降谷零调查渡鸦。
——其实就连风见裕也也是这么想。
风见裕也其实并不清楚降谷先生的全部安排。
那天,降谷先生找上他。
‘我有一个计划,能同时更进一步了解渡鸦和组织。’
‘渡鸦?管理官那边不是让您不要再调查渡鸦了?’
‘风见,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停下吗?会装作毫不知情,任由它展开漆黑的羽翼,遮天蔽日,无视法律和秩序,肆意摆弄这个国家吗?’
‘……’
‘风见,我需要你带着人实施行动。但为了避免你们被问责,我不会解释太多。这件事将来必然会暴露,到时候你只要把事情推到我身上就可以了。’
风见裕也很想说服降谷先生改变主意,但他平日里很好说话的上司只要一涉及工作,就会十分强硬。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风见裕也在降谷零的态度下屈服。
只除了把一切责任推给降谷零这一项。
“没有这回事,您误会了!其实是我自作主张!以为能通过这种方法帮降谷先生深入组织……”
“别说了。”
“你觉得这种话会有人信吗?说点真话。”
伊达航心中焦虑,既想知道真相,又担心松田阵平出事,拍了拍桌子,强行把话带偏。
松田阵平回神,反应过来,有些歉疚。
起初他不觉得这件事情会闹大。
爆炸发生前,事情都在松田阵平的掌握之中,包括玩家之间的自相残杀。
虽然他们做的隐蔽,但如果不是渡鸦的人在暗中帮忙封锁周围的环境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被普通人发现。
但松田阵平错判了一件事。
他以为那人会比他更在意东京的秩序,不会做出这种会大范围引起恐慌的行动。
可那人做了。
这件事太让人愤怒,以至于松田阵平这一路过来都在克制着压抑着没有冲到那人面前去质问,但就在反复的克制中,松田阵平想起了他和降谷零刚才的对话。
‘那你去吧,他们下一次聚集是在二十五分钟之后,位置是东目町二番地。’
当时松田阵平对降谷零说,但降谷零迟迟没有走,反而在原地看着他问:
‘为什么要这么精确,早一点晚一点又会怎么样?’
‘这是……你可以理解为一种……’
‘规则?’
这两个字居然如此轻易地从降谷零口中说出。而没等他回答,降谷零却已经笑了。
‘你觉得我会猜不到?我为什么猜不到?’
‘你引导他们用最普通的手枪和匕首,攻入废弃酒店里找到你;你引导他们每隔一小时找到你一次,然后判断你的身份,这么刻板、生硬、毫无道理的行为,难道我们会注意不到?”
松田阵平无言以对。
降谷零却收敛笑容,‘我不是来质问你的,也没时间再继续问你。我来提醒你一件事,那人找上渡鸦首领去合作了。’
‘我知道,等等你怎么……’
‘这不重要,我只想问你,渡鸦首领有告诉你,那人对他的警惕并不比对你少吗?’
降谷零在松田阵平的沉默中冷笑,
‘在那人眼里,你和渡鸦首领很可能都做过损坏他利益的事,而且以后还会继续去做。想一想,有什么是你们共有的能力或目的,或者曾经一起做过什么?”
当然是游戏化。
引导玩家遵守游戏规则。
到此时,松田阵平终于彻底确认那人在做什么,也知道那人为什么会认为渡鸦首领觉得荒海彩他们破坏副本任务同样是在帮助‘智能体’。
因为无论是玩家答对还是答错,本质上都是在遵循游戏副本的规则,即使它破坏任务,也是在游戏的框架之内进行了破坏,只要还在框架之内,就是遵循,遵循就是配合和认可。
所以那人不会真正站在任何一方。
他要的是扰乱游戏,让玩家彻底失去目标,失去方向。
当初他引导八朔真司袭击其他玩家,也是同样的目的。
那次在被松田阵平用和渡鸦首领的矛盾来化解后,那人诱导八朔真司向松田阵平投诚,透露信息,让松田阵平误以为他是因为行为日志的存在,所以只敢在幕后行动。
而八朔真司四处寻找渡鸦据点、荒海彩暗中确认那人身份的行为,都在不断扩大整个任务链的行动范围,也在暗示着松田阵平,影响他的选择。
松田阵平开了副本,并将副本扩大到一个可怕的范围,目的是为了让那人进入副本中。
但这正是那人想要的。
范围越大,可用的破坏手段就越多,也更加难以防备和观测。
只要副本混乱,不再像是副本,使玩家的质疑和困扰。那无论是管理员还是智能体,都不可能获得密钥。
就像现在。
【这不是一个解谜副本吗?!怎么会发生爆炸!】
【为什么现在刚刚那个被紧急暂停的新闻里说的嫌疑人像是松田警官啊?】
【不会松田警官要开启被误解坐牢的剧情线了吧?】
【不要啊,松田警官不许受苦!】
【等会儿,这不应该是主线任务的剧情吗?现在不是在做副本吗?】
【那还做不做任务?现在是应该调查炸弹犯,还是继续找松田警官,我有点迷茫?】
【等下等下,你们看论坛了没?!!还有好多人被杀了!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但感觉和布置炸弹的人不是一伙的,不会是八朔真司做的吧。】
【那那那我们是找松田警官,还是找炸弹犯?还是找八朔真司?】
【我想都要,但是我好像没有这个脑子】
松田阵平看不见论坛和聊天界面,却可以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片刻后,他起身,在伊达航的注视下走到门口,从内侧敲了两下。
门开了,风见裕也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渡边管理官。”
“……看来我不用自我介绍了,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在对方探究的目光中沉默。很难解释,但是渡鸦确实有相关情报。
“那我来自我介绍……算了。”他努力忽略掉背后班长的目光,忽略失败,说不出口。
卷发男人单手插在西装口袋里,与渡边管理官对视,
“你们自己确认吧。我觉得只要你往上再问一问,一定有人知道我是谁。”
风见裕也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否则他怎么会听见松田阵平暗示自己的身份不简单, 而渡边管理官在离开二十分钟再回来时,神情严肃,把人从审讯室请到了办公室里单独交流。
他站在办公室外, 身边是眉头紧皱的伊达航,松田阵平和降谷先生在警校的同期好友。
对方咬着根牙签, 带点痞气, 但眉间阴云笼罩, 又显得深沉。注意到他的视线, 伊达航舒展神情,
“风见警官,别担心, 哎, 这里面有点闷,我可以出去走走嘛。”
在松田阵平说出那句话之前,这里本来没有什么要额外保密的内容。但现在,风见裕也请示了一下渡边管理官, 才让公安的人放行。
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着。
松田阵平正在努力把心神从副本地图转移到眼前的事上。
“松田警官……”渡边管理官顿了一下,“或许你我希望我换个称呼……”
“不,没必要,就这样。”
松田阵平条件反射地回答。
虽然他主动把他和渡鸦的关系暴露给了警察厅, 但如果松田阁下这个该死的尴尬称呼也污染了过来, 他就把那个害得他不得不暴露身份的罪魁祸首塞进到明立流国际医院住院部六楼空调外机和外立面装饰玻璃之间的夹缝里。
别问他怎么知道那里能塞下一个人。
结果渡边管理官愣了愣, 脸上居然浮现出几分愧疚。
“你之前的遭遇是我们内部的失职。我确实不应该怀疑你的立场。”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渡边管理官这语气明显不对,听上去简直像是他是被迫的。
但怎么会?松田阵平脑内快速过了一遍和渡鸦有牵扯或者是已经完全算是半个渡鸦的人的上层名单, 想不通有哪个人敢在他的事情上造假。
“你找了谁,他告诉了你什么?”
渡边管理官哑然。
从松田阵平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就去调查了, 但当然,不可能松田阵平说什么就是什么,直接就去询问上级。
他先去调了松田阵平的档案。
档案相当清晰,虽然说被破格邀请进爆.炸物处理班比较少见,为了调查害朋友成为植物人的爆炸犯、四年来不断申请调岗也比较少见,但这也符合公安对松田阵平的性格侧写。
可松田阵平人已经在警察厅了,总不可能开这种玩笑。
能给他细细思索的时间不多,渡边管理官斟酌犹豫的时候,冷不丁想起了降谷零。
他让人调出了降谷零近期查询过的记录的内容,发现降谷零在二十多天以前,查过松田阵平的心理测评。
渡边管理官快速扫了一遍,立刻发现了不对。
四年前到三年前,短短一年间,松田阵平居然有6次心理测评记录。分别是11月7日爆炸发生之后的第三天、一周后、两周后、三个月、六个月,九个月。
这种心理干预强度甚至已经高于同行搭档警察殉职的强度。而松田阵平当时才入职一个月,和大部分警察都不熟悉,唯一一个和他直接相关的萩原研二当时只是重伤昏迷,还没到确诊植物人的地步,高桥警部根本没有必要给他安排这种强制性的长期心理评估。
而且,每一次心理测评的结果都是合格。
渡边管理官盯着上面的“已康复”“适应良好”“复查无异常”许久,又反复看了看和这些文字完全不匹配的跟踪观察时长,联系了高桥警部询问当初的情况。
结果,当时高桥警部作为现场指挥因为这件事心理创伤严重,被强行要求休息了半个月。而松田阵平是怎么被安排进名单里,已经没法查证。
而负责松田阵平当初那位心理顾问……当时牺牲事件震动日本,上面为了表现对警察的体恤,不止安排了内部的心理顾问,还专门从明立流国际医院聘请了明立流国际医院的一位精神科医生,松田阵平恰好由他负责。
“您要问松田警官吗?”接到电话,医生语气有些尴尬。
“其实是这样,之前有位风见警官已经问过这件事。其实前面几次是正常的测评和跟踪评估,但从第三个月开始,松田警官只是找了个理由过来观察医院情况。因为我告诉了松田警官明立流有植物人促醒的相关课题研究,正需要招募病人。”
不合规,但更显得合情合理。
毕竟松田阵平也确实没理由出现严重的创伤压力。
如果不是渡边管理官没有在近期得知明立流国际医院的归属就更好了。
再往后看,漏洞一串更是接着一串。
比如同样被降谷零调出过的休假记录和工作记录。
11月7日后,松田阵平请假三天,理由是照顾萩原研二。
但那几天萩原研二的姐姐和父母已经赶到东京,按松田阵平所展现出来的性格,他应该第一时间投入对炸弹犯的追查才对,这时候请假去看护萩原研二?
更奇怪的是,后续整整一个月,松田阵平的工作记录里没有外勤,刚入职不到半个月就能负责拆弹的松田阵平,在第二个月只做了装备测试、模拟演练和技术规范编写。
有人限制了他。
工作安排是无声的压制,让松田阵平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等到高桥警部回来……心理评估最简单粗暴的威胁手段,如果松田阵平的心理评估不合格,等待他的是漫长的“休假”,如果的次次不合格,那很可能无法继续留在警视厅。
而这只是他们看见的。四年时间已经足以掩埋大部分真相,在水面之下,可能是更严密的封锁。
和爆炸案有关吗?渡边管理官刚想到,就在心中否认。
爆炸案的凶手已经被公安查的干干净净,只是个普通罪犯。只是两件事正好赶在一起,渡鸦趁□□处理班发生惨案时趁机对松田阵平动手,而当时松田阵平的所有异样,都可以用担心重伤的好友来解释。
但松田阵平当时承受的压力,却已经远远超过好友昏迷不醒的程度。
松田阵平听完了。
卷发男人双手手指交叉,挡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渡边管理官的角度,依然可以看见他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像是用力咬着牙齿。
“松田警官。”
好半晌,松田阵平才“嗯”了一声,他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这就是你、你和降谷零调查出来的所有内容了?”
“当然不是。”
卷发男人的手颤动了一下,他左手垂落,右手挡在眼睛上,
“请继续。”
渡边管理官默然。
因为后面他所得到的消息,似乎可以推翻前面所有猜测。
没等他继续调查,他就接到了不同党派或不同立场的三位高官的电话。
他们的态度很客气,礼貌,即使在电话中也没有留下任何话柄,更没有一个人直白地提到了松田阵平,但话里话外都在关心今天的爆炸案。并且留下含糊的、暧昧的、不能让无辜警察蒙冤的提醒。
最后的最后,他才得知了松田阵平的身份。
渡鸦的另一位首领。
好离谱,他之前的推理都是错的?那些古怪的不合理的工作记录是假的,被松田阵平主动让人篡改了。
等渡边管理官冷静下来,发现降谷零可能同样考虑过这种情况,所以他查询了更详细的工作痕迹以及某些区域留存的录像。
松田阵平确确实实地一直在□□处理班工作,只是几乎没有和其他人发生交集。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枷锁包裹住了,沉寂、安静,如同幽灵般封闭在□□处理班。
更别说,给自己安排长达半年的心理测试,还一定要走警视厅的流程,就为了四年后被人翻出来吗用来证明自己被迫吗?
就算他真的无聊到这种地方,那也可以用更复杂却更不经意的方式,更确凿地证明自己的无辜。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留下许多离奇的矛盾的漏洞。比如:
“你是怎么做到的在短短一个月内,从被渡鸦全面限制,扭转局势,利用渡鸦的能量搜查爆炸案的犯人、调查东京的□□流通,甚至让渡鸦不远千里从国外寻找治疗萩原研二的专家,为你组建不存在的课题、欺骗萩原家和警视厅。”
门开了,松田阵平走出来,发现伊达航也依然等在外面。
“……你刚刚不是走了?”
伊达航目光复杂深沉,松田阵平头皮发麻,看向渡边管理官,得到了免费的房间。
关上门,松田阵平立刻抓住伊达航手臂,快速道,
“班长我可以解释。”
“喂喂。”高大的男人无语,“你这是什么台词?”
“哈?不是?现在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吗?”松田阵平也无语了。
伊达航却用力一拍他肩膀,“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啊。”
他把松田阵平扒拉到旁边坐下,直入主题:“我刚刚出去打听情况去了。”
松田阵平:“……”
伊达航从桌上的牙签盒里倒出一根新牙签,叼在嘴里,
“现在的舆论在针对你,有人故意煽动,我刚刚拜托朋友去电视台打听了一下,但走访、直播,一切流程都很正常,每天人暗中推动的痕迹。”
松田阵平没想到他离开居然是做这些的。
“没事,我有打算,就算现在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