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你们的说的有道理。”
松田阵平还以为诸伏景光会帮大城信幸说说话,结果反过来把他说服了。
“我不想怀疑他。”松田阵平看向那个活页本,“但如果那个人是大城信幸,他确实有动机也可能有能力。”
松田阵平第一次得知渡鸦已经是十一月十几号,距离得到游戏系统,中间隔了十多天。
玩家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大城信幸产生了怀疑,没准真的会去找找那个连松田阵平都不知道的游戏公司的位置,然后从中得到些什么。
“如果要试探他,可能要从他的心理状态入手……”
松田阵平不擅长这个,思索怎么把它融到‘副本’里。
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诸伏景光说。
“比如试探他对死亡的看法?是否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他僵了一下,抬头对上那双蓝灰色的眼睛。
“你……”
诸伏景光把胸前衣袋里的手机拿出去放在桌子上:“你可能不知道,前几天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又撤回了。”
松田阵平知道。他又转头看了看没露出半点惊讶的降谷零,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算了,就算猜到了什么,你们还是别说出来。”
他的游戏系统还坏着,别一个bug没结束,再新增一个bug。
松田阵平想到这,自然而然地看向被他刻意调到地面位置的系统界面,却忽然怔住。
灰白色的瓷砖上,长宽均约一尺的光屏静静漂浮着,散发着恒定而柔和的光芒。
它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因为频繁弹出的通知而不断闪烁了。
【系统通知】
【您有一封新邮件】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也震了震。
说完了大城信幸的嫌疑, 接下来就该说仓辻速水了。
但安静的室内,手机震动的声音十分明显,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人的视线同时移向了松田阵平的衣兜。
松田阵平掏出手机, 打开手机邮箱,实际上却借此先看向更重要的系统光屏。
之前闪烁的系统弹窗此刻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新内容。
【警报!12月1日记录丢失。】
这条时间最久大约是五分钟之前, 剩下的都是系统的自查记录。
【12月1日记录丢失, 系统自查中……】
【未找到丢失原因】
【排除故障中, 检查出一处故障, 系统中存在未结束任务,任务NPC不得为[空]】
【检测到管理员禁用特殊NPC松田阵平任务权限, 查询原因中……】
【无原因, 管理员违规操作。】
【请管理员遵守规定,恢复特殊NPC松田阵平任务权限。】
来不及震惊,松田阵平的大脑已先一步作出了推测。
他点开了手机邮箱中的邮件。
【我做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仓辻速水】
松田阵平的大脑空白。
“发生什么了?”诸伏景光看见卷发男人攥紧了手机,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有些担忧。
松田阵平望了望他,又望向同样关注着情况的降谷零,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降谷零之所以把仓辻速水提到怀疑名单的最前面,是因为仓辻速水的黑客身份和过往黑锅。
但松田阵平自认还算了解仓辻速水, 所以根本不觉得仓辻速水会做出利用八朔真司来针对他的事。
……不能说他判断错误, 因为仓辻速水确实不是在针对他。
“之前几天, 我为了试探问题,做了一些事情。”故意说出来下线的事。
松田阵平迟疑解释, “有人以为我出了意外,为了调查和帮我,他……展露了一些我认为已经超纲的能力, 我之前没想过他有这种能力。”
直接影响系统,甚至删除某一天的系统记录。
“而逼迫八朔真司与我作对的那个人,恰好有类似的能力。”比如屏蔽玩家行为日志。
“是谁?”降谷零先一步问。
“仓辻速水。”
松田阵平迟疑了一下,把这封没有显示出任何多余信息的邮件给他们俩人展示。
但是两人的目光刚移过去,手机上忽然弹出第二封邮件。
【我入侵了你的手机,发现你的手机三天前被安装了特殊程序,会直接将邮件转发到管理员邮箱。
所以你现在也能看见吧,Administrator。——仓辻速水】
等会?这和松田阵平想的不一样!
他啪一下子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但还是晚了,那两个人目光已经犀利了起来。
“你……”
“我要去联系仓辻速水。”
松田阵平冷静道:“他说的我知道,你们别多想。”
他生怕这两位被卧底生涯磨练的十分多疑的好友由己度人,脑补多疑首领监控朋友手机两人反目成仇的桥段,
“这就是我说的那件事。我这几天不方便回复他们的消息,所以用管……渡鸦首领的邮箱代回,那几天他的邮箱里的事务也是我在处理。”
松田阵平说前半句的时候,降谷零还半点不相信,眼神已经冷得要掉冰碴,诸伏景光也轻轻皱眉。
但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露出惊愕。
完了,好像听到了自己没听懂的话。
降谷零其实基本已经可以确认松田阵平和那个到现在都没露面的渡鸦首领可能是互相钳制且彼此十分了解的关系,但怎么两人还能做出这种事?
这个钳制和博弈关系是不是不太对?
降谷零冷静地想,没想出来,然后看向自己的幼驯染。
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也茫然地看了看他,然后望向已经起身的松田阵平。
“这几天所有的渡鸦事务吗?你之前也这么做过?”诸伏景光的语调又轻又柔,像是在梦里。
“嗯……”松田阵平含糊地承认了,“反正有不清楚的问他就行了。”
“那他愿意?他完全不介意吗?”
“我都说了是暂时,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卷发男人无所谓地说。
“……你真的觉得没有隐患?”
“有什么?我手机里的除了你们两个没有需要保密的内容。但你们两个用的都是匿名邮箱,而且又不会直接在邮箱里发敏感内容,就算是发也会更换联络方式,其他邮件更无所谓了。”
降谷零:……
放下这几句,松田阵平就匆匆走到外面去联系仓辻速水了,留下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
许久,诸伏景光先道:“……起码他贴心地考虑了我们。”
“是啊。”降谷零扯扯嘴角,“但他怎么没考虑自己这种行为已经可以算是夺权篡位了,怪不得,我从来没在渡鸦内部听到副首领之类的形容。用这个词形容松田阵平,可太委屈他了。”
渡鸦的第二个首领才对。
两人对视间已经明白彼此的意思,但静默了一会儿,那种尴尬感还是挥之不去。
他们都知道关键不在这……就算松田阵平是第二首领,也不代表说能使用首领的邮箱。
松田阵平虽然总是旁若无人,但也因此,他的边界感甚至比一般人更强。
当初在警校,哪怕是萩原研二的手机,松田阵平都没随便打开看过。
“松田这么做,很可能是因为渡鸦首领主动让松田阵平使用的,而且松田本身也接受这件事,不然就算是摆在松田阵平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卧室外客厅的方向,有些忧虑。
降谷零凉凉道:
“也可以是松田威胁了他。”
诸伏景光听他把之前见面时交流的内容简洁地说了一遍,好半晌才开口,
“那和我们想的一样,松田必然有某种方法,既能限制他手里的那一支势力,又利用他们限制渡鸦首领。”
“那松田怎么限制他的人?限制手段就那么几类,能泛用一批人身上的更少。”
松田阵平这次找他们两人帮忙,就是对自己手下的这支势力产生了怀疑,但却对限制方法含糊其辞,所以降谷零只能自己分析。
“在地下势力里,最常用的就是长期的制度约束,恐惧威胁。更难做到的是资源控制和经济控制,另外还有一种是少见且残酷的是洗脑、思想改造和药物控制。”
“组织和渡鸦都是以第一种方式为主,而且渡鸦尤甚。”
“可松田阵平呢?”降谷零问:“他有能力不假,但能做到哪一种?”
如果能,就不是松田阵平了。
“其实还有更加特殊的一种。”诸伏景光道。
就是单纯的,利用个人魅力,使人自愿追随。
难道他们没看见仓辻速水的迷恋、岩崎介羽的亲昵,和荒海彩的言听计从吗?
难道诸伏景光感觉不到大城信幸对松田阵平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不带一点不甘愿的听从吗?
只是太荒诞了。
“不……”金发青年眼神放空了两秒,“起码不止,我们都知道,他们精神不够稳定。”
公安内部已经多次观察过这些人,答案是大部分人表面上看起来正常,但会在某个时刻,忽然做出一些异于常人的的行为举动。
“他们不被道德法律约束,也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轻率地做出异样举动,但他们很少、几乎从不做出真正恶意的事。”
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降谷零顿住。
诸伏景光看向门口地上并未掩饰的一点阴影,点了点头。
降谷零还是说了下去。
“他们和十几年前和组织冲突的渡鸦一样,悍不畏死、疯狂、能为了‘目标’轻易放弃生命,远比现在在Administrator控制下的渡鸦极端。这一点,一定是被人刻意培养的。”
“但与此同时,他们的杀伤力被控制到了最低,每天都在忙忙碌碌地做一些微小的事,只有偶尔几个能做出大动作。”
降谷零转头看向门口,
“有人在刻意浪费了他们的‘天赋’,想让他们既无长远目标,也无大作为,简简单单活下去。”
松田阵平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阴影中问:
“如果另外一个人在这时候给了他们新的刺激,让他们活跃起来,互相争执,甚至彼此仇视……”
降谷零意识到这正是松田阵平三缄其口的真相、爆炸发生的真正原因。
他心念电转,脱口而出,
“真的不是渡鸦首领暗中操纵的吗?”
松田阵平:……
“不会,你怎么会想到他。”
他没好气地走进来,坐到一边喝了口水,
“事情差不多就是你们理解的这样。”差远了,但解释通了,而且完全都是事实。
“……”
旁边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松田阵平转过头看,诸伏景光才问:
“仓辻速水那边怎么回事?”
“……我觉得可以排除他了。”
松田阵平视线低垂,落在仓辻速水的邮件上。
【你只是入侵了松田阵平的手机?——Administrator】
【嗯。——仓辻速水】
松田阵平看向系统上12月1日记录丢失的通知。
【你知道什么情况下某天的记录会突然显示丢失?被人入侵删除?——Administrator】
【……原来你真的不是智能体。没有密钥,无法真正删除修改任何内容,如果部分内容丢失,可能是谁利用权限固定或修改了这段内容的提取词,导致系统无法正确提取。——仓辻速水】
这不就是阻止他查看系统中部分信息的方法……
但密钥,又是什么?
还在客厅里的时候, 松田阵平就问了仓辻速水。
【为了防止智能体数据被人恶意入侵修改,初次启用时会对关键权限进行加密。没有密钥,即使是我也不能修改。——仓辻速水】
【即使是你?你很擅长这方面?——Administrator】
【……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仓辻速水】
接着, 松田阵平收到了一堆奇怪的符号。他尝试点了点,立刻跳出一个系统弹窗。
【该网站禁止通过非法网络途径访问】
松田阵平:……真是抱歉, 没有你们的合法网络。
他退而求其次去看仓辻速水发来的图片, 经过系统翻译, 才意识仓辻速水为什么有这种底气。
仓辻速水是自主演化型类型智能体的研发者。
【当年我发现它有缺陷, 又处理不好, 所以直接公开了,希望有人能找到解决办法。但是没有人去做, 反而直接利用它赚钱, 后来果然出事。——仓辻速水】
【那你玩这款游戏,其实是想研究为什么《第二人生》的智能体没有崩溃,依然稳定?——Administrator】
【之前有过,但后来只是在玩游戏。——仓辻速水】
松田阵平:……
【但我了解《第二人生》的情况, 它十多年前就已经完全无人把控了,全靠智能体自主运行。是你买下了它吗?——仓辻速水】
【嗯。——Administrator】
松田阵平开始撒谎,然后遭到了报应。
【你完全不了解智能体,为什么要买下《第二人生》。还有, 你为什么特意设定了一位特殊NPC?——仓辻速水】
【具体原因不便告知。——Administrator】
【你得到了《第二人生》却没有密钥, 我怀疑得到这款游戏的手段不合法。——仓辻速水】
【你没查过吗?——Administrator】
这个威胁太小儿科了。仓辻速水把自己的身份说得越清楚越权威, 就越说明这个游戏来历清晰,查不出什么问题。否则仓辻速水不会发邮件质问他了。
松田阵平很难在和降谷零他们这群心眼比蜂巢还密的家伙里靠言语讨到什么好处, 但面对仓辻速水却着实轻松。
他反问了一句,果然,仓辻速水没能质问下去。
短短十来秒后, 仓辻速水的新邮件弹出。
【《第二人生》已经不盈利,但游戏公司始终没有关闭或者卖出,是因为密钥遗失了吧?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利用内部设定获取密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仓辻速水】
【请先说出条件,我再决定。——Administrator】
【我希望你承诺继续将松田阵平设定为特殊NPC,而且不修改他的记忆数据。——仓辻速水】
漆黑的客厅内,松田阵平脸上的所有神情都消失了。
他看着光屏,将两人对话的所有邮件自上而下看了一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最不愿意主动说话的仓辻速水找上完全不认识的Administrator,还说了这么多,是为了他。
质问、表明身份、主动解答,全都是为了玩家眼中的一个游戏NPC。
松田阵平心绪纷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在客厅里走了一圈,才郑重地回答。
【我从来没打算更换特殊NPC,也没打算修改松田阵平的记忆,他会记得一切,包括你。——Administrator】
即使有天游戏关闭,从这个世界剥离,他也会记得他们。
松田阵平缓慢收回思绪,
和仓辻速水聊完之后,他的思路清晰了很多,之前一些不明白的事情也有了想法。
“我之前一直以为那人是在针对我。但连仓辻速水……他算是最了解我和Administrator情况的人之一,都为此找了过来。”
诸伏景光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人真正针对的是渡鸦首领?”
“……嗯。”松田阵平不太自然的点头。
【密钥其实不能找回,但可以重设。在你持有管理权限期间,游戏中玩家参与度较高,对管理员的认可度高于60%,智能体会自行判断并请求重设密钥。——仓辻速水】
【参与度和认可人数怎么判断?——Administrator】
【玩家活跃时长、任务积极性……这两项有松田在,已经基本达标了。最复杂的是认可人数,智能体会综合玩家在游戏内部、论坛言行中对管理者认可程度进行评估。——仓辻速水】
……所以玩家需要得到NPC的认可,管理员也需要得到玩家的认可。
松田阵平心情复杂,仔细想了一遍那人做的事情。
渡鸦明面的首领并不是松田阵平,而是Administrator。那人故意修改某些内容的关键词,是为了阻止管理员进一步使用渡鸦,拖延任务进程。
利用八朔真司挑拨玩家矛盾,最终挑起也是只有对管理员的怀疑。
如果这两点还不够的话,今天那人还删除了NPC松田阵平‘出故障’那天的日志。
这可能就是谣言传了太多的原因吧。松田阵平当初为了消耗玩家精力,故意发布了调查渡鸦的任务,接着一发不可收拾,一盆盆脏水往渡鸦身上泼。
现在玩家根本不信任渡鸦首领,而那人一定知道Administrator等于渡鸦首领。
总而言之,被谣言坑了。在松田阵平因为主动说出‘下线’,失去任务NPC身份并且消失后,他修复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把刚才误以为仓辻速水入侵系统造成的误会向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人解释清楚,又着重强调他幕后那人做的事——刨除游戏和系统的版本。
降谷零听得挑眉:
“我可以理解为,前几天,Administrator曾经在明面上给出一个合理的、让你暂时消失的原因。那人今天为你处理掉了那个‘原因’,对吧?”
“……可以这么认为。”
降谷零不语,把他上下打量一遍。
诸伏景光咳了一声,接话:
“如果你的判断没错,那他下一步应该会把这件事捅破出来,迫使Administrator让你恢复自由。而如果你想引他出来,最方便的做法就是……顺着他的思路走。”
“也就是决裂。”降谷零幽幽道。
“松田阁下,被限制了几天自由再出现,是不是应该对首领不满了,就是不知道那位Administrator敢不敢和你演下去?”
松田阵平:……
明明是正常的主意,但被降谷零说出来总觉得很奇怪。
“他会同意的。”
“哪怕有可能让渡鸦分裂?”
“……还是别再分了。”松田阵平想起渡鸦的来历,稍有些心梗。
“不能用太严重的不可挽回的理由,稍微不认可就行……我想想……”
降谷零目光闪了闪,“不如说一说渡鸦首领的性格,我来帮你想。”
本想说话的诸伏景光闭上了嘴。
松田阵平的思路也卡顿了。
他其实已经为了任务对玩家们描绘过很多次渡鸦首领,还真能说出来不少。但为了任务,他有时候会描述得稍微……不那么正向一点,这就和他最初所描述的志向相同矛盾了。
正有点拿不准应该怎么考虑,就听见诸伏景光温和反驳降谷零,
“其实也不需要,只是演戏,而且渡鸦首领深居简出,了解他的人本来也就不多。松田你随便编一些,和渡鸦首领对外的形象稍微相似一点,不矛盾就可以。”
松田阵平精神一振,但怕太明显被他们两人看出来,于是刻意地又犹豫了一下,才应下来。
“那我随便说吧……”
“他习惯随时掌握许多人的动向,十分在意已经确立的规定,而且过于偏激。很莫名其妙、很死板。”灵感和怨气均源于系统。
“不过一般只对渡鸦内部严苛,他对我的人、对渡鸦以外的人都还算客气。”
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而松田阵平说着说着已经有了想法。
他看了一眼已经进展到【意外硝烟(五)】的任务,又翻了翻仅剩的一位嫌疑人大城信幸的日志,沉吟片刻。
“我有个稍微有点冒险,但基本可控的方案。”
他们交流了大半个晚上,而松田阵平在这里待了整晚。
等一线白光自缝隙斜映到墙上,整个安全屋只剩下了他自己。
松田阵平在脑中过了一遍计划,拨通电话。
“黑泽阵,来这个地址。”
他未加解释,以至于琴酒并未察觉出任何异样,以为这间公寓属于渡鸦名下。
可等琴酒真正来到门外,在松田阵平的允许下进去,却发现房间似乎曾经有住户。
玄关鞋柜的拖鞋有折痕、悬挂的雨伞伞布磨损,客厅茶几下面还有的半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而穿着黑西装的卷发男人坐在沙发上,皮鞋直接踩着深蓝色地毯。
他双腿之上,横放着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贝斯琴包。
琴酒顿住脚步。
卷发男人依然稳当地坐着,低垂着头,手指按在黑色琴包的拉链处缓慢拉开,掀起琴包上半部分,露出其中的狙击枪。
和那个朴素的琴包一样,枪上没有任何显眼的标志,型号也常见,如果仅以这把枪溯源,能一窝端东京地下势力里一半的狙击手。
但琴酒很难不联想。
专门找他来一个疑似苏格兰临时落脚点的公寓,又当着他的面打开这个装狙击枪的乐器包,指向性和威胁意味太明确。
苏格兰不可能短时间再得罪松田阵平,那松田阵平是想干什么,不会以为组织会对他和渡鸦一再忍让吧。
“松田阁下。”
琴酒的语气冷了几分。
而松田阵平没听出来。
他余光已经瞄到黑色长风衣的一角,却迟迟没有看过去,怕自己突然回想起前段时间的误解,表情太过狰狞。
但即使如此,也不代表琴酒就看不见他的表情了。松田阵平很难再用之前对待‘渡鸦的黑泽阵’的态度对待他,可不会演戏的人也不可能一晚之后就水平突飞猛进。
为求稳妥,松田阵平选择面无表情。
淡金色的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却没带来半点温暖,反而因轮廓阴影勾勒得越发冷峻。
“黑泽阵,你应该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在这?”
松田阵平叫走了琴酒, 这个消息顺着风传入了贝尔摩德的耳朵,接着是朗姆。
而自他们之下,消息没那么灵通, 但又确实算是老资历的组织成员中,也同样在疯传一个话题。
那天和琴酒在任务里动作暧昧的人是谁?看见了全程的苏格兰为何一言不发?
这天上午, 苏格兰来到了明面正规但实际属于组织产业的某个靶场。
不一会, 棕红短发的女人出现, 站在他隔壁。
“苏格兰, 咳, 真巧。”一向性格火暴、对人爱搭不理的基安蒂主动和他打个招呼。
诸伏景光客气地回了一句,自顾自地练靶去了。
没两轮, 基安蒂先忍不住:
“我记得昨天晚上你又和琴酒一起出任务了吧?”
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不能讨论任务内容。”
基安蒂不可置信:“平时伏特加都能和我们说几句,你怎么胆子这么小?”
男人一言不发,左轮手枪对准远处的靶子,扣下扳机。
“我胆子确实小。”灰白烟雾带着呛人的火药味弥散, 但是始作俑者依然语气温和。
正是这语气,让基安蒂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她居然被挑衅了。
等苏格兰走到一边换枪,她的愤怒才后知后觉涌上,没等开口, 却被科恩拉住了。
“他, 平时脾气很好。”
“什么意思, 你说他专门针对我?”
“没有,他今天不太对。”基安蒂顺着科恩视线, 看向走到另一处的苏格兰。
穿着厚实蓝色外套的男人垂着头将子弹上膛,瞄准,射击, 一系列动作迅捷而精准。
“怎么了?不就是打靶吗,谁不会?”
“这不是他平时的节奏,太急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卡尔瓦多斯道。
“这两年有代号的一批,还都挺怪的。”他若有所思。
“基尔动手最狠,前段时间被安排去训练营查新人,听说还弄残了一个。”
“那个狙击特别准的莱伊,从宫野明美死了之后调查到现在,被琴酒警告了一次也没停下。”
“还有波本。”卡尔瓦多斯磨了磨牙,“他不知道怎么讨好了贝尔摩德,前几次任务都是两人一起,偏偏朗姆好像也想留下他。”
“最后一个就是苏格兰……”
“不对……还有西尔孚。”科恩道。
“欸对,西尔孚现在莫名其妙被Boss亲自提拔,现在好像手里有一拨人,动静挺大了。”卡尔瓦多斯纳闷,“我怎么说着说着就忘记他了。”
他没多想,“还是说苏格兰吧。”
“我觉得和他从三天前就有点奇怪,你们那天任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基安蒂,你不是也在现场,真的一点都没看到琴酒身边那个人?”
基安蒂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憋屈道,“看见了,但是不能说。”
卡尔瓦多斯纠结了一下,压低声音,
“我昨晚和贝尔摩德出任务分开的时候,听见她接了一个电话,提到了琴酒和那个‘渡……”
“渡鸦。”
低柔曼妙的女声自身后传出,基安蒂两人立刻回头,卡尔瓦多斯则惊得差点跳起来,
“贝尔摩德,你怎么会来这边?”
“来找……这里最心事重重的那一位。”
不远处,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还不等她说什么就理解了。放下枪,和她到了隔壁的休息室。
“你猜琴酒现在在哪?”女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捻着烟,用打火机点燃。
袅袅烟雾升起,模糊了她的面容,也让坐在对面的苏格兰看起来更加柔和。
“大概是和那位松田阁下在一起吧。”
“在哪?”
“也许就在我的一个住处,在禾目町的公寓。”苏格兰慢吞吞道。
贝尔摩德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听见苏格兰继续说。
“昨晚任务结束之后,我打算去那边歇一晚,结果发现被人跟踪了,避开他们之后观察了一下,发现可能是渡鸦的人。我又绕了个圈子到公寓附近,果然看见也有人蹲守。”
苏格兰平静得看不出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