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佑就开始耍赖皮,说如果不当面结算,他是不可能给蔺遇白结清工钱。还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把录音给他,他才能结清工钱。
蔺遇白与他周旋了快一周,没捞着任何好处,事态没有丝毫进展。
他自然希望能拿回自己的钱,妈妈的护工费、医疗费还等着他交。
祁佑是个狡猾的人精,虽然录音在蔺遇白手上,但维权之路仍然漫长又艰难,祁佑就一直拖着他,跟他耗着。
蔺遇白觉得自己的耐心都快被磨光了。
后来,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说是祁佑被人举报非法经营,女装工作室在不到一周的时间被取缔了,人也进了拘留所。
蔺遇白收到了祁佑一封很长的道歉信还有双倍补偿,蒋循也收到了双倍补偿。
事情得到了妥善的解决,高高悬在蔺遇白心口上的一颗巨石终于安稳落地。
直觉告诉蔺遇白,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在推动,那个人利用举报的名义搞垮了祁佑,变相是帮了自己一把,他不清楚那个人是谁,但一定是顶天的好人!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规避掉了一份存在着安全风险的兼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蔺遇白把祁佑结算给自己的钱,存起来一小部分当生活费,另外大部分都汇入了用于治疗妈妈病情的账户上。
当天晚上还跟妈妈打了个视频通话。
看到蔺母在视频里慢慢下地走路的样子,蔺遇白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湿的,他笑着问妈妈吃得好不好,过得好不好。
蔺母说她现在挺能折腾的,打算过一阵子就重启小笼包店。
蔺遇白说好。
蔺母说,给他折了一张新的平安符,希望蔺遇白平平安安,诸事顺遂。
平安符委托邮差寄送到了C大,这几天估计能到。
杉城未婚的小孩都能收到长辈亲自折的平安符,平安符是黄纸红字的形制,红字是由村里专门的老人提笔写下的祝福语。
蔺遇白以前在杉城上小学和中学,每一年母亲都会给他折一个平安符,让他随身携带。来帝都上了大学后,蔺遇白忙于学业和兼职,就基本没带过平安符了。
平安符是母亲的一份心意,蔺遇白温声说好。
第二天,邮差就将平安符送到了,蔺遇白将平安符折叠成了心形,镶嵌在手机壳里,这样他就能随时随地看到它了。
也不知是不是平安符在起作用,这日,一个久未联系的大四学姐主动联系了蔺遇白,说临近毕业季,她找到了正经工作,有一份学生时期就在做的兼职要介绍转交给他。
是教初中生python的高薪家教。
蔺遇白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学姐就喜欢蔺遇白这爽快带劲的态度:“那就约定本周六去指定的地点进行试讲。”
蔺遇白回了个OK。
进行备课之前,本周三他还有两节面向对象程序设计的代课。
有了第一次代课的经验,第二次代课蔺遇白就得心应手了许多。
第二次上课,侯教授没有硬性要求说要按照小组来坐座位。
蔺遇白照旧坐在最后一排。
但视线开始不由自主搜寻前三排某道身影。
“Hello,林同学,可以坐在你旁边吗?”这时,一道熟稔的声音从身前传了过来。
蔺遇白循声望去,眼前的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花蝴蝶一般,恰是孟轲。
“当然可以。”
他状似无意往孟轲身侧看了过去,并没有看到预期当中的那道身影。
上课铃已经打响了,裴知凛仍然没有如期出现。
这很稀奇噢。
一个会保持高出勤率的人,居然会缺课。
蔺遇白原本想要问裴知凛为什么没来,但思及自己在孟轲的面前是有“男朋友”的人,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侯教室开始点名,点到裴知凛的时候,孟轲举手说裴知凛生病了,请假两节课。
蔺遇白心间打两个突,原来是生病了。
阶梯教室里原本有很多女生占座的,一听到裴知凛没来,都纷纷离开了。
人满为患的阶梯教室,一下子变得稍微空寂起来。
蔺遇白本来想认真听课做笔记的,怎料孟轲是个来熟的,拉着他开始讲裴知凛的事:“凛哥平时基本不生病的,但一生病起来就会病上好几天,这病很折磨人。”
蔺遇白道:“他得了什么病?”
孟轲:“凛哥不让说,但我猜啊,应该与前天那一场宴会有关。”
蔺遇白没有说话,只听孟轲继续说下去:“他父亲公开在宴会上宣布娶一个只比自己儿子大两岁的女人为妻,事先还没征询儿子的同意,还逼着儿子管那个女人叫妈妈,你说荒唐不荒唐?”
稍作停顿,孟轲继续道:“裴老头子对凛哥是该死的严苛,控制欲很强,管这管那的,实施的还是棍棒教育,裴知凛不听话,他会把他拖到祖祠里殴打。哪怕凛哥很努力去达到他的要求,但在裴老头子眼底,仍然是不够看的。”
蔺遇白倒吸了一口气,打人……
他语气严肃了起来:“裴同学的妈妈难道不会阻止吗?”
孟轲露出看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摇了摇头:“凛哥的母亲在他六岁那年私自跟人跑了。”
“……”
私自跟人跑了,是出轨的意思吗?
孟轲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连忙悬崖勒马道:“你不要说这些事情是我跟你说得哈。我还想在凛哥面前保住我的狗命。”
蔺遇白摇摇头:“我怎么可能说,平时几乎见不到他。”
“诶别这样说啊,我正想撺掇你代我去看望一下他呢。”
蔺遇白纳罕道:“你怎么不亲自去?”
“你以为凛哥是谁上门见就能见到的吗?我上次填错外卖地址填到他家里,他更不待见我了。”
蔺遇白脑海里想起了孟轲上一回点跑腿点了五盒套套,还送到了裴知凛家里,甫思及此,表情或多或少有些忍俊不禁。
孟轲不知晓负责配送的骑手就正是蔺遇白,想着还能在他面前挽尊。
“林同学,你是凛哥的小组搭档,搭档生病了,你依着同学情就应该去看望一下他,慰问一下,顺便帮他补补课之类的,他会很开心的。你缺个果篮的话,我可以帮你着手准备。”
蔺遇白怀疑孟轲是不是日本少女漫看多了,怎么讲的这些剧情都很有毒呢?
蔺遇白掩唇轻咳了声:“我有男朋友了,上次也跟你说过。”
孟轲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好像蔺遇白说了什么很有趣的笑话。
好不容易笑完了,孟轲眨了眨俊俏的桃花眼,才说:“林同学,你想拒绝我的邀约,就临时叫个人冒充你男朋友,这一招能骗过像凛哥那样的寡王,但唯独骗不了我。直觉告诉我,你现在还是单身。”
好吧,原来早已被看出来了。
蔺遇白也不打算伪装了,直言道:“你明明知道,为何那时不拆穿我?”
“拆穿一个漂亮女孩善意的谎言,一点都不符合我的风度。不过——”
孟轲话锋一转,把微信名片展示在蔺遇白面前,和善地笑了笑,“现在可以加我微信了吗,我把裴知凛的家庭地址发你,探病的事,就拜托你啦。”
这个转折让蔺遇白猝不及防。
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不管是加孟轲微信,还是去给裴知凛探病。
但他也不是一点主动权也没有。
蔺遇白拍下了孟轲的微信名片,转发给了林拾禧,让她来加。
——不能与单主的同学有私底下的联络,这是身为代课的职业操守。
蔺遇白找了个借口道:“我现在要上课,晚点再通过你。”
“好,不着急。”
孟轲跟蔺遇白聊完,转头跟那个暗色伦敦头像发了条消息:“凛哥,兄弟只能擅做主张帮你到这里了,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啊!奥利给!”
下课后,蔺遇白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探望裴知凛,口袋里传了一阵剧烈的震动,原来是林拾禧给他发来了一连串消息。
“孟轲为什么会发裴系草的家庭住址?”
“难不成让你去裴系草家里给他补课吗?”
“白白学长你们进展这么迅速的吗?!”
“这么快就要去裴系草的家啦?”
“啊啊啊磕死我了!”
“嘤嘤嘤!”
蔺遇白:“……?”
单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白了个白:“裴知凛生病,我只是去探望了一下他而已啦。”
蔺遇白想起方才孟轲所讲起的关于裴知凛的身世,出轨的妈,强势的爸,让人喘息不过来的家,他生活在那个家里,一定活得很辛苦吧?
蔺遇白已经在脑补出了一部美强惨男主饱受原生家庭伤害仍然自强不息向上奋斗的旷世巨著。
但蔺遇白觉得自己并不是出于一种怜悯才去探望裴知凛的。
上一回自己快被祁佑抓住的时候,是裴知凛救他一命。
在如今世态炎凉的社会,他能够对陌生人出手相救,还让管家帮自己包扎伤口,实属难得——
虽看着挺冷淡清冷,但他其实是个心热仗义之人。
更何况,裴知凛没来上课,肯定落下了一定的课程,身为暂时性的小组搭档,他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他的学习进度。
对于计院学子而言,大一是打基础的一年,也是非常关键的一年,课业繁多冗重,一刻都不能分心。
就连侯教授也来敦促他去给裴知凛送讲义资料,让裴知凛不要落下课程。
背负着多重任务,蔺遇白晚饭过后骑着小电驴去了一趟市场,买了些水果,接着又去了一趟富人区。
傍夕时分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毛毛雨,空气弥散着潮湿温热的气息,夏意还未真正从秋天褪去,富人区夹道两侧的香樟树还响着嘈嘈切切的蝉鸣声,尖顶别墅门前的玫瑰花丛晕染着鲜红欲滴的水汽,风轻轻吹过,空气里结满了一蓬一蓬好闻的馥郁芬芳。
坤叔正在给花圃浇花,看到一个穿着Lolita的女生提着一袋水果前来,说是裴知凛的同学,前来看望裴知凛的。
坤叔眼底掠起一抹波澜。
女生笑容甜美,就跟夏日的晚风一样温煦怡人,天然具有让人想要亲近的亲和力。
坤叔心底纳闷着,大少爷并没有生病啊。
但他不好多话,恭谨道:“大少爷就在里面,请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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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lo裙代课的第十天】
蔺遇白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大少爷,结果,坤叔带他去了后院的射|击馆。
只见一个峻挺如松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短袖紧身上衣,配着驼绒色工装裤,护目镜背后的眼神清冷而凛冽,一枪正中靶心。
枪|声直接震在蔺遇白的胸腔,他摹觉自己心电图漏掉了一个周期,双腿竟是在发软。
坤叔上前跟裴知凛说了几句话,裴知凛微微偏眸,轩昂的眉挑了起来,漆色的瞳仁如深不见底的冷潭,看不出什么情绪。
唯一能够让人感受到的,是他的疏离:“有事?”
蔺遇白:O.O
他根本不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好伐?
反而更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蔺遇白很快反应过来,“你今天缺了两节课,同学和老师都很关心你,我把你的讲义拿过来了。”
说着,他提着一个纸袋放在面前,“你有时间看一看吧,大一的课业还是蛮繁重的。”
裴知凛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纸袋,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女生。
她应该是骑电动车来的,棕栗色的刘海被风吹得缭乱,发丝薄薄地覆在光洁的额庭上,鼻头也被风冻得红通通的,模样乖巧又透着一股子坚韧。
这种样子让他幻视先前遇到的那个男生,或许是他们之间的眼神太像了,才会让他产生幻视的错觉。
但他调查过,那个男生叫蔺遇白,C大计院大三学生,与林拾禧根本不同姓,那二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纠葛。
蔺遇白自是不清楚裴知凛在想什么,他慢慢走近前去,抻手敷了一下裴知凛的额头,又敷了一下自己的额心,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呀。”
裴知凛微微一僵,方才额庭上覆落下来一抹温腻软凉的触感,暖丝丝的,有点像是日光熨烫过后的夏日海水。
这是女生的小手吗?
他耳根上沾染了一抹不自觉的绯意,嗓音故作冷厉:“谁准许你乱摸?”
蔺遇白觉得极其无辜,笑了笑:“我只是想看你病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发烧之类的。”
“谁跟你说我有病?”
“孟轲说的呀。”
裴知凛如遭了罪似的,压了压眉心——又是孟轲这厮。
蔺遇白道:“他说你生病了,病很折磨人,没个四五天休息是不行的。我是你的小组搭档,所以来看看你。”
蔺遇白双手负在身后,弯了弯眉眼,“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裴知凛忽然觉得女生的笑靥没来由的扎眼。
他确实是病了,需要药物和大量的运动才能抑制。
这种病完全不能为外人道也。
可是,对方的关心之举让他常年空寂的胸腔挤入了一股子诡异的、柔软的悸颤,像是有一只软绵绵的猫爪子闯进来踩在巨大的棉花糖里,发出“哺叽”的一声,棉花糖有一大块地方凹陷了下去,全是猫猫的爪痕。
这种悸颤完全是不受控制的。
他憎恶这种失控。
裴知凛退开了一些距离,淡声问:“你是觉得我生病可怜,才来套近乎的么?”
蔺遇白摇摇头:“我不是因为觉得你可怜才来看你的。”
“那是因为什么?”
蔺遇白还没来得说话,裴知凛迫前一步,眼睛充满锐利的审视:“我是你什么人,值得你直接找上门来送作业?”
这一刻,蔺遇白觉得眼前的少年变得咄咄逼人,比起以往谦和沉敛的他,此刻的他锋芒毕露,浑身都是冷锐的棘刺。
若蔺遇白稍不留神,就会被对方身上的棘刺扎了个遍体鳞伤。
他怔神的空当,裴知凛道:“孟轲也许跟你说了我家里的事,但那些都无关紧要,我希望你不要越界。”
言讫,裴知凛对坤叔道:“送客。”
蔺遇白不是很能理解裴知凛为何会突然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划拨得如此泾渭分明。
他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既然对方都下出逐客令了,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按照常理,蔺遇白应该马上就离开,
但蔺遇白也是个有情绪和脾气的人。
他胸中攒着一股子怒意,如果怒意不以特定的方式宣泄出来,他一整天都会过得不安乐。
蔺遇白原本是朝外走的,当坚定了心中的信念,他忽然返身走到了裴知凛的面前。
裴知凛双手托枪,锚定百米之外的靶心,蔺遇白直截了当走上前,摁住的他的扳机,阻止他扣下的动作。
这个动作非常危险,蔺遇白动作太快了,快得坤叔和教练都来不及阻拦。
裴知凛蹙起眉心:“你在做什么?”
蔺遇白说:“谢谢。”
裴知凛一顿:“什么?”
“裴知凛,你应该要对我说一声谢谢。我们是同学,这最基本的礼仪应该要有吧?”
裴知凛看着他,眸色暗沉如水。
蔺遇白继续道:“我不管你得了什么病,不算你家世如何,我都不是因为你可怜才来探望你。”
“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人太多了,我从小就见过太多身世凄惨的人,缺胳膊少腿的,从小背负父辈欠债的,家境贫困的,但他们都在很努力地活着,活着总会有条出路的。如果有人绝望了,那他一定是还没有找到正确的出路。”
“我不清楚你得了什么病,也不知晓你为何没来上课,你不说我也不会问,但我希望你清楚一点,你除了家境优渥了点、好看了点,跟我们没什么不同,你就是个普通人,我也是在拿对待普通人的标准来对待你。我对你的关心绝对不是天经地义的,纯粹是你是我的小组搭档罢了。”
说完,蔺遇白松开了摁在扳机上的手,也没留意裴知凛是什么脸色,转身就走。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对裴知凛说这些话,他就是个纯粹的代课的,与裴知凛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说句现实点的话,他就是裴知凛人生剧本当中微不足道的路人甲。
他们之间,甚至连正经的朋友都算不上,也算不上很了解。
蔺遇白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必须在裴知凛面前说出这番话。
但他在心里为自己方才那个壮举鼓了鼓掌,他太爱这样勇敢且能言善道的自己了。
正思忖之间,只闻咔嚓一声细响,敞亮的场馆忽的陷入了极致的昏暗之中。
周遭旋即掀起了一阵紧张的骚动,
蔺遇白听到一阵步履声由近走远,好像有人急忙去查看电路了。
蔺遇白不觉得黑暗有什么可惧怕的,他继续朝前走,却听到坤叔急声在呼唤着少爷。
裴知凛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蔺遇白扭过头朝后看去,发现在一片昏暗的光线里,裴知凛伫立在原地,双手虚虚伸展在空中,好像是摸索着大致的方向。
他好像一叶在大海里找不到方向的孤舟。
蔺遇白不禁皱起眉,正要朝着裴知凛走去,便看到他意外被场地上的一张置放衣物的长凳绊了一下,差点要摔倒在地。
虽然场馆真的很黑,但也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为什么裴知凛会连这么醒目的的一张长凳都没有注意到?
眼见着裴知凛要第二次被绊倒,蔺遇白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趋步至他面前,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高大身躯。
与其说是接,不如说是抱。
裴知凛朝前栽了一下的时候,蔺遇白适时扶稳了他的双臂和胸口。
裴知凛远比他要高出一个头,他的身量仅抵裴知凛的胸膛,接住他的时候,他的额心碰撞在了裴知凛的胸膛,发出了一阵蒙昧的闷响。
“当心。”身前的女生青丝冰软,织成了一片薄薄的毛毯,划过裴知凛的两臂,溅起了一片凉薄的质感。
裴知凛起身之时,嘴唇无意间竟是触碰到了她鬓角下方的耳廓,软软的,酥酥的,像是果冻。
女生似犹未觉,仍然维持着搀扶他的姿势。
与此同时,女生身上清凌凌的恬淡气息如游丝一般游弋而至,渐缓的萦绕在他的周身,仿佛无论他如何做,都无法挣脱开。
裴知凛的嗓音听不出喜怒:“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
蔺遇白已经摸透这厮的嘴硬的脾气了,道:“我若是走了,你可就要摔跤了。”
裴知凛身子一顿,原来对方都看到了一切。
他等着对方嘲笑自己,等来的,却是一只温润柔暖的手。
蔺遇白轻轻牵住了他的手,安抚似的用拇指在他的脉搏处摁住,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
一股电流般的颤栗从触点蔓延至裴知凛的全身。
作为手控,他对人的双手有病态的感知力,而女生的这一双手,指节分明却不显粗犷,掌心处有些恰到好处的薄茧,许是经年累月敲代码所致。指节温暖干燥,力度适中得像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制。
“不用怕的。”林拾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停电而已,我带你出去。”
那只手稍稍收紧,牵引着裴知凛朝前。他像个盲人般完全依赖着这触感的指引。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五根与他交缠的手指上。对方的拇指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背,每一次轻抚都带来一种莫能言状的悸颤。
事已至此,裴知凛并没有拒绝蔺遇白的好意,他的沉默就是默认,这也让蔺遇白淡淡舒下了一口气,
他一边牵着他,一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薄弱的亮光在两人的前方开辟了一条路。
两人刚刚“吵”了一架,沉默滋生蒙昧,气氛变得尴尬又别扭。
这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但裴知凛身上的无所适从渐渐减淡了几分,循着光线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蔺遇白手机壳上的那张折叠成心形的黄符。
他眯了迷眼观摩了一会儿,淡声问道:“那张黄符是什么?”
“啊,你说这个呀?”蔺遇白很平静地解释道,“是妈妈送给我的平安符,每个杉城的小孩都会有,每年都能领到一张,戴上黄符能转运的。”
说着,他又觉得自己的口吻是不是太生硬了,跟个小学弟计较些什么,他软和了一下口吻,道:“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折一张呀。”
蔺遇白说这些话只是出于客套,并没有打算真的要给他,哪成想,裴知凛居然说:“可以。”
蔺遇白:“……”
蔺遇白:“你还真的要啊?”
裴知凛自然而然地“嗯”了一声。
蔺遇白不情不愿道:“我那是出于礼貌。”
裴知凛:“你已经答应我了。”
……好吧,不就是一张平安符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再跟母亲求一张来便是。
蔺遇白没想那么多:“那我下周有空给你。”
正说间,他们绕过一个转角,走出了黑暗的场馆。
裴知凛感受到微弱的应急灯从走廊尽头渗入。
随着光线逐渐增强,那只手也慢慢显现在他眼前。
修长白皙的指节,修剪齐整的指甲,皮肤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整只手看起来既干净、有力又温柔。
正是他无数次在梦里想象过的模样。
这一会儿,裴知凛听到牵着自己的人还欢快地哼起歌儿来,哪怕哼得有些不着调儿。
他默默听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打断他:“怎么突然唱起来了?”
蔺遇白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好了些,笑出了声来,道:“我是专门唱给你听的呀。”
裴知凛:“……?”
“唱起歌来,就不会无所适从了。”蔺遇白解释道,“你有看过《三傻大闹宝莱坞》吗?每次有不好的事儿发生的时候,男主人公兰彻都会捂着左心口,大声说‘all is well’,一连说好几遍。心脏是很脆弱的,很容易被恐惧占领,所以我们要学会安抚它,安抚久了就有直面恐惧的勇气。对我而言,唱歌就是我的‘all is well’,每当我害怕、难过或者焦虑的时候,我都哼几句。有时还会在宿舍的浴室里唱,把花洒当麦霸,全世界都是我的观众。”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我不在,你就可以哼歌,让身体放松下来,身体一旦放松,这种黑暗就无法让你手足无措。”
裴知凛垂眸静静看着女孩不断翕动的红色嘴唇,嘴唇变幻成了海棠花的形状,沾染了浓密的雨水雾气,仿佛在诱君采撷。
她怎么这么能说。
像是一只高能量的、生机勃勃的雀鸟。
他却不嫌吵,反而觉得她热闹。
他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种舒服放松的情绪,潜意识里将这种舒展的情绪定义为“开心”。
裴知凛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开心了。
甚至,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在隐微地上扬。
裴知凛分辨不清她在唱歌还是捂着心口说all is well了,脑海里只有剩下了一个强烈的动作。
蔺遇白还在说,却发现少年的指尖落在了他的掌心腹地,慢条斯理写下一句话——
又寸,不,走已。
然后是第二句话——
讠身寸,讠身寸。
好像有几只小蚂蚁在蔺遇白的肌肤上爬,等识别出了字迹的含义时,蔺遇白的眸心慢慢瞠大,是他的错觉吗,素来高傲清冷的裴大少爷,居然在跟他低头道歉言谢。
他嘴角咧了起来,乐了:“比起书面语,我更喜欢亲口听你说。”
裴知凛面无表情扔下几个字:“林拾禧,不要得寸进尺。”
等两人真正走到了有光的地方时,碰到了赶来的坤叔和骆槐。
坤叔原本以为大少爷会躯体化发作,但眼下看到大少爷与女孩流畅自如说话的样子,整个人惊怔住了,
“大少爷,林同学,你们……”
蔺遇白以为坤叔在意的是两人牵着手的事,遂是连忙松开了裴知凛,掩唇轻咳了几声:“我已经把讲义给你了,要记得学习。现在我还有事,先走了。”
蔺遇白说走是真的走。
坤叔前去送人了。
现场只留下骆槐一人。
骆槐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检查了一下裴知凛的身体状态,发现他居然没有躯体化发作,感到很惊异:“你有提前吃药吗?”
裴知凛摇首:“不曾。”
这就是骆槐觉得奇异之处了。
他很了解裴知凛的身体情况,他有很严重的夜盲,每次处在黑暗的环境里都会激起他的应激性障碍,典型症状诸如窒息感、喘不过气、肌肉痉挛等等,严重起来甚至要叫救护车。
今天场馆突然停电,但裴知凛没有发生躯体化症状,甚至情绪还很好,这种现象完全出乎骆槐的预料之外。
骆槐望向女生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裴知凛,得出一个结论——
“或许……”
“大少爷,你是时候该谈个恋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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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lo裙代课的第十一天】
裴知凛拢回视线,揉了揉后颈,淡漠道:“你想太多了,我与林拾禧只是朋友。”
骆槐不死心,追问道:“可是你们刚刚牵手了。”
“我在黑暗里看不见,所以她带着我走。”
“你在解释啊,大少爷。”骆槐会心一笑,“你以前从不解释任何事的。在林拾禧这件事上,你反而较了真。这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裴知凛一顿,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着了骆槐的道。
他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只是对她有点好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