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在询问的过程中，对方的关注度显然并不是在众生机械的机甲队伍上，而是在于他们四大军团的筹备情况。
看似寻常的关心，背后的意味却完全不同。
这种态度，像是默认他们会为这场比赛做足准备，也默认众生机械是一支值得四军认真对待的队伍。
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的话，那么背后的可能只会有一个。
沈砚峰脸色沉郁。
微型终端轻轻震动两下，他低头看了眼刚收到的消息，嘴角抿得更紧：“已经找秘书长确认过了，陛下昨天闲来无事，的确看了那场比赛的直播。”
一句“闲来无事”，让休息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半晌，金无眠才缓缓开口：“只看了一场的话……倒也不用太悲观。上一场那家伙不是没上场吗？”
青翼冷点头：“确实，未必真被发现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金无眠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对自己进行着安慰，“毕竟以我们皇陛下的这个性子，如果真的知道那家伙还活着而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达，恐怕……”
预设到这种可能性，他没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总之，绝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平静。”
沈砚峰没有应声，显然也在思考：“需要跟白帅说一声吗？”
以防万一的话，即便只是存在一种可能性，他也认为有必要让白陆明知道帝星那边的情况。
但是另一方面，他隐约可以感觉到这次「启明」技术的争夺对于白陆明非常重要，如果一切只是存在于他们的猜想，十分担心传递错误消息，对众生机械之后的比赛造成影响。
金无眠低低“啊”了一声，顿了一下，才笑眯眯地说：“这就不用纠结了，我已经告诉他了。”
沈砚峰：“……？”
他这才想起打开四个人的小群，果然看到金无眠不久前发了条消息，直接艾特了白陆明，内容更是直截了当。
[金无眠：@陆明，最新消息，高危警报！你可能已经引起皇帝陛下的注意了。]
孤零零的一条消息留在群里，没人回应，也不知道那个人看到了没有。
同一时间，众生机械备战区内。
白陆明一嘴叼了一根棒棒糖，视线停留在虚拟屏幕上，这样的动作随着落入眼中的那句话，完全地停顿在了那里。
仿佛彻底按下暂停键般的画面就这样持续了很久，以至于在旁边的贺倚阑很难不觉察到，也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怎么了？”
白陆明似乎着才回过神来：“啊，没什么，就是某些无聊的人，又在那里找事情试图动摇我们的军心。”
眼看着贺倚阑朝这边凑了过来，他利落无比地关闭了虚拟屏幕，笑吟吟地抬眸看了过去：“倒是刚才说的，下一场比赛，总该轮到我首发上场了吧？”
“嗯，看在你这两天养得不错的份上，可以批准。”贺倚阑语调调侃地应着，目光却在白陆明脸上多停了几秒，再次确认，“真没事？”
“……”白陆明低咳一声，“真没事。”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只能说，贺倚阑这人，有时候太敏锐真不是好事。总显得在他面前，什么事都像瞒不住似的。
当然，这件事其实也未必需要隐瞒，只是看金无眠那用词，显然他们那边也没确定消息真假。
既然没确定，也就没必要搞得人心惶惶了。
白陆明眼中恢复了一贯的散漫笑意，懒懒地瞥了贺倚阑一眼：“倒是你，我怎么觉得来比赛这几天，你心情特别好？”
“是挺好，”贺倚阑应得坦然，见周围没人注意，随手把白陆明捞过来，在他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他的嘴角浅浅勾起：“难得能用这么简单的身份过日子。下次再有这种机会，大概得等度蜜月的时候了。”
白陆明：“？”
白陆明：“怎么就到度蜜月了？”
贺倚阑不答反问：“怎么，你不想？”
“倒还是想的。”白陆明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还是笑出声，“但谁家蜜月是开着机甲在赛场上互殴啊？”
“做什么不重要。”贺倚阑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可以抛开一切烦恼的事情，跟谁在一起那才重要。”
说到这里，他简单地设想了一下，忽然提议道：“等这边忙完了，要不要一起回6616号星看看？”
白陆明点头：“行啊。”
正好昨天作战的机甲维修数据出来了，贺倚阑随着工作人员过去确认。
白陆明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忍不住笑了笑。
随后嘴角的弧度慢慢敛起，他重新打开微型终端，看着金无眠发来的消息，还是回了一句：[收到。]
既然对面都还没有确定这件事的真假，他也没必要再去进行追问。
只能说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不管有没有引起那位的关注，后面的比赛还是都需要继续进行下去的。
只不过想到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一道身影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依旧让白陆明难免地感到有些头疼。
当初不告而别，借着遇到的跃迁事故远离纠纷确实是他的问题。按照那位陛下的脾气，要是真发现他还活着，还在他眼皮底下活动，绝对会做点什么。
这样一想，白陆明不由感觉，现在这气氛，怎么就有点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第108章
A组当中，除了等待比赛的青影军团以及金翎军团以外，另外一支队伍是来自于二级军区的德宇军区机甲队。
德宇军区所在的星系素来以铁血纪律和严苛管理闻名，虽然按照结构只属于二级军区的规模，但是从实力上来说，自从出现在比赛名单当中，就一直都是外界公认的能够与四大军团进行抗衡的顶尖机甲战队之一。
白陆明对这场即将到来的交锋，心里其实也是相当的期待。
他上一次听到德宇军区的名字，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白焰军团曾收到他们的访问邀请，连行程都安排好了，准备去那边做个交流指导，谁知道临时出了一些状况，最终也就这样搁置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会在这种赛场上再次遇到。
短暂的休整期一晃而过，比赛日越来越近。
上一场比赛在贺倚阑的带领之下，众生机械队伍里的机甲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损伤，十分顺利地在比赛来临之前完成了所有的维修工作。
同时，众生机械众人的状态调整得都非常不错，近段时间的训练完成得十分顺利，但不知道为什么，白陆明就是莫名地感到眼皮子在那里一直地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种感觉绝大部分的可能性是来自于金无眠传递的那个消息，可要说那位皇帝陛下真有什么动作，帝星那边却又始终风平浪静。
他也特地联系过沈砚峰，请他帮忙留意皇宫那边的动静。然而根据沈砚峰的回复，那位年轻的陛下一切如常，该办公办公，该出席活动出席活动，看起来丝毫没有半点异常的样子。
考虑到沈砚峰最近正忙着追查一个恐怖星际组织，白陆明只让他顺带留意一下大动向就好，并没有占用他太多的时间。
比赛的日子终于要到了。
这一次的比赛场地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有点远，需要重新更换驻扎地点。
众生机械全员提前出发，早两天就入驻了新赛区附近的专用休息区。
除了他们之外，同样参与比赛的德宇军区队伍也几乎前后脚抵达，显然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应对比赛，来提前适应场地周围的环境。
办理入住的时候，两拨人在大堂撞了个正着，还算客气地互相打了个招呼。
唐如烟一向善于观察，目送对方走远，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梢：“看德宇军区那态度，对我们可不是一般的重视啊。”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战术在等我们。”
楚霄斗志昂扬地一握拳：“管他什么战术，我们肯定赢！”
唐如烟好笑地看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自己的技术这么拥有信心了？”
“这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楚霄下意识瞟了眼旁边的白陆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却默默嘀咕。
以前也就算了，他也确实是想要量力而行能走到哪一步算是哪一步，但是现在，他可是跟师父在同一支队伍里！所以他可绝对不能拖后腿！
他的师父可是白帅啊！以师父这样的实力，怎么可以容许“输比赛”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绝对不行！
白陆明一回头正好看到了楚霄斗志满满的眼神，不由微微地愣了一下：“？”
他感受到旁边的贺倚阑轻轻地搭了搭他的肩膀，声音也轻飘飘地传了过来：“房卡都领好了，先把东西去放一下？”
白陆明回神：“嗯，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拖着行李箱来到了双人间。
白陆明刚走进去，就听到房门在身后关上了，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直接撑在了跟前的墙面上。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了贺倚阑似笑非笑的神色。
白陆明眨了眨眼：“……怎么了？”
“这三个字应该我问你才对。”贺倚阑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白陆明的表情，语调平静，“这几天一直心不在焉的，你确定就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白陆明脱口而出：“没有啊。”
“你不会是……”
贺倚阑注视着他沉默许久，忽然缓声开口，“在想别的男人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白陆明向来灵敏的思绪也不由地停滞了一下。
最关键的是，他这几天确实一直在琢磨皇帝陛下的事，某种意义上，贺倚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居然微妙地精准命中。
贺倚阑的眉心在这片诡异的沉默中皱了起来，语气危险：“真在想？”
没有太多起伏的语调，随着拉长的尾音，让周围的氛围似乎也微微凝固了一瞬。
白陆明立刻回神，面不改色：“沈帅算是‘别的男人’吗？”
贺倚阑：“沈砚峰？”
白陆明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话语里倒也没有丝毫的谎言：“嗯，白焰军团最近接了清剿恐怖星际组织的任务，闹得挺大的。小沈亲自带队搜查，也不知道顺不顺利，有没有危险。”
“所以，你这段时间就是在担心这个？”贺倚阑收回手站直了身体，随意地在白陆明的发梢上面揉了一把，“都已经离开白军这么久了，你倒是对那边的事情依旧操心。”
“我也不想操心，但这次任务确实危险，就多留意了一下。”白陆明说着，笑吟吟地朝着贺倚阑看了一眼，“倒是你，连我心不在焉都发现了？这么关注我啊？”
“你说呢？”
贺倚阑瞥他一眼，顺手接过白陆明的行李箱，帮他拎进房间。
白陆明虽然有点转移话题的嫌疑，但也确实一直惦记着沈砚峰那边的进展。
被这么一提，他顺手拿出微型终端想问问那边的搜查情况，却忽然愣了一下：“咦？”
贺倚阑闻声回头看来：“怎么了？”
白陆明对上他的视线，眉心皱起：“这里居然没有通讯信号。”
贺倚阑：“没信号？”
两人反复进行了一下确认，并且去前台进行了询问，才知道目前星球上确实发生了信号切断现象。
这件事情发生在他们抵达的半天之前，据说是维修工人不小心切断了线路，现在正在抢修。
没有信号也就无法登陆星网，正好过两天就要开始比赛了，白陆明干脆给全队放了个假。
反正比赛将近，最后几天也不必再进模拟舱训练，不如放松心态，调整状态迎接接下来的比赛。
白陆明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的白焰军团，沈砚峰也在试图与他进行联系，然而因为切断的信号，也都失败了。
沈砚峰原本紧拧的眉心锁得更紧了。
他把手里刚收到的情报文件狠狠攥紧，当即大步流星地朝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给自己的副官发去了消息，让部队那边第一时间调配出特种作战队，同时启动紧急跃迁程序。
沈砚峰手里的那份文件，正是关于那个恐怖星际组织的最新动向。
根据情报显示，这段时间机甲团体联赛越办越火，全星际的关注度都蹭蹭往上涨，从而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他们极有可能正计划对即将开打的比赛发动袭击。
最近的两场比赛正是在两天之后，届时A、B两组的比赛两天后就将在各自的比赛用星上同时举行，如果那些人真的准备在这个期间动手的话……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都联系不上白帅，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要知道，这阶段的比赛期间，除了参与比赛的双方队伍，不少各个军区的精英都会持着学习的态度亲临现场观战。
到时候一旦真的发生什么袭击事件，造成的后果可谓是不堪设想。
白焰军团到底是反应神速，命令刚下，舰队已经迅速集结完毕，跃迁坐标也同步锁定。
在沈砚峰登陆之后，白焰军团的整支舰队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遥远的比赛星球全速进发。
为了尽快搞清楚那边的情况，沈砚峰在启航之后的第一时间联系了离比赛星球最近的几个军区，让他们提前派人过去，在了解情况之余也提前进行部署。也好在星际恐怖组织出现的第一时间，随时准备彻底一网打尽。
另外一边，他也托青翼冷那边通过青军的关系，联系了众生机械的集团总部，请他们务必关注一下众生机械机甲队的实时状况。
可现在最麻烦的是，根本没法确定对方会在哪里动手。
先不说他们到底是不是真要挑比赛期间行动，就算真是，下一阶段比赛可是有两颗星球同时进行。那些恐怖星际组织是打算两边一起袭击，还是只挑其中一个地方进行危机爆破呢？
要是只选一处，那又会选择哪边？
就在这个时候，沈砚峰收到了金无眠传来的消息。
但是这份情报带来的内容，却是让他一度十分希望眼前的这种情况并不是现实——根据金无眠透露，皇帝陛下已经离开了帝星，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出发，动身前往A组的比赛现场了。
这消息到现在才传出来，万一已经落进那些恐怖组织的情报网里，那他们的首要目标简直不言而喻。
这个消息事关重大，根据其他几位传递来的反馈，另外三支军团的队伍显然也已经在了路上。
沈砚峰神色镇定地迅速做出了部署：“联系SEW55星域所有能调动的军区，即刻准备进行支援。”
“是！沈帅！”
军官们匆匆领命离开，。
等到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时，沈砚峰才忍不住抬手，默默地扶了扶额。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啊……
白帅在那里也就算了，现在还多了一个皇帝陛下，怎么就偏偏在这种时候全都赶到一块儿去了呢！？

白陆明感觉到明显的不对是在次日的早上。
醒来之后从微型终端的情况来看依旧没有任何网络信号，去前台进行询问也仍然是之前的那个回复，说是还在进行维修。
工作人员看起来对断网这事儿并不太在意，只是诚恳地向大家道了歉，并且给所有入住的人都发了免费的餐券作为补偿。
当众生机械的众人拿着餐券来到公共食堂的时候，里面已经热热闹闹地坐了很多人。
大家讨论的话题基本都围绕着断掉的信号星际时代。
在星际时代，科技这么发达，人们早就习惯了随时随地了解外面的动态，一旦失去信息获取渠道的时间稍长，就浑身不自在。
白陆明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越听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信号故障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居然到现在都还没修好，难道是所有线路都需要重新接一遍？
贺倚阑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你也觉得不对劲了？”
以他的敏锐程度，果然也察觉到了什么。
白陆明点了点头，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虽然感觉微妙，但现在的情况，确实猜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窗外远远传来一阵嘈杂声，能看到不少车辆在陆续开进休息区。
明天就是比赛正式开始的日子了，有不少前来观战的军官也提前过来入住，方便在比赛当天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所以信息虽然切断了，但是与外界的连接倒是始终保持着。
白陆明正这么想着，刚准备从窗外收回视线，却忽然有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
等等，与外界的连接？
他猛地再次抬头看去。
车流不断涌入视线，也终于让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虽然不断有车子从外面开进来，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空间车从这里离开了。
这……正常吗？
白陆明看向贺倚阑：“你问过前台吗？这段时间有没有离开的班次？”
他问得直接，贺倚阑微微一愣，也立刻会意：“我这就去问。”
片刻后他去而复返，带回了一条算是意料当中的消息：“从这里离开的班次都是信息速轨，因为信号中断，全都暂时停运了。”
白陆明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那我们……是不是等于被暂时困在这里了？”
贺倚阑语气平静：“不是‘像’，我们就是被困在这里了。”
白陆明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人群，似乎想从中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你觉得，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贺倚阑语调依旧平稳：“这里最重要的事，无非就是即将开始的机甲比赛。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所有人留在这里，在比赛上搞事情，除了引起星际内外的恐慌，根本捞不到别的好处。所以，能干出这种事的，只可能是……”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恐怖星际组织。”
话音落下，白陆明有点头疼地笑了：“之前还在担心小沈那边的工作，现在倒好，事情这就落到我们自己头上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还在吃饭的队员们，轻声说：“不过也就只是我们自己的猜测，但愿是想多了吧。”
白陆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正要起身去找这里的负责人问个清楚，却隐约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他下意识抬头望去，目光捕捉到那个从门外走入的身影时，一下子顿住了。
正好不知道谁再这个时候惊呼了一声：“皇帝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顷刻间，整个食堂都热闹了起来。
“谁？什么皇帝陛下！”
“我去！真的是陛下啊！我之前遥遥地见过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陛下？陛下居然来这个地方了？不会也是来看比赛的吧！”
白陆明也很想知道，伊洛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他刚抬起的屁股像被按了倒退键，瞬间坐回了椅子上。
同一时间，他能感觉到众生机械的其他人也惊讶地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一切发生得确实太过突然。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的身份，再加上外面那些传言，显然谁也没搞懂他和这位陛下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伊洛临的出现让场面一度混乱，军官们纷纷起身致敬。白陆明趁着混乱，偷偷往门口瞄了一眼，脑子里迅速规划出一条完美的撤退路线。
虽然从金无眠给的信息来看，这位陛下很可能已经知道他也参加了这次的机甲竞赛，但人嘛，总归是有点侥幸心理的。
秉着“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原则，白陆明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就在他脑中那条撤退路线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到他面前，轻描淡写地把一个口罩盖在了他大半张脸上。
与此同时，贺倚阑的平静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皇帝陛下亲临比赛现场，我们众生机械作为参赛队伍，也该过去打个招呼才对。”
话音说完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白陆明的背。
很轻的示意性动作，但是白陆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看着贺倚阑带着众生机械的众人朝伊洛临的方向走去，自己也跟着起身，然后在靠近人群时敏捷地一闪，从侧面溜了出去。
伊洛临刚一现身，就被热情的军官们围在了其中。
实际上，他的视线早在进门那一刻，就精准锁定了那批熟悉的制服所在的位置，一边应付着周围的人，一边用余光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此时眼看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他眼神微微一沉，正要示意秘书长过来，就见一个男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这张脸伊洛临并不认识，但看着有点眼熟，片刻的思索之后才想起来，正是那天直播比赛结束后，被那人从机甲上扶下来的那位。
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就站在他面前，端正从容地行了一个军礼：“皇帝陛下您好，我们是众生机械机甲队，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
这样的态度不卑不亢，看起来极度敬重得体，但言语神态间却感觉不到丝毫卑微，仿佛即便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帝，在他眼中也是平等相待的一方。
连这种感觉，都和那个人如出一辙。
伊洛临垂眸，缓缓将眼前的男人打量了一番：“怎么称呼？”
贺倚阑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仿佛完全不受那君王威压的影响：“您可以叫我‘易澜’。”
“可以”叫。
这文字游戏玩得滴水不漏，听得众生机械的其他人默默侧目。
这么狡猾的说法，就算以后追究起来也抓不到把柄，果然是奸商做派。
“好的，易澜，我记住了。”伊洛临的目光在贺倚阑脸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审视。
许久之后他才朝后面的人群看去，果然并没有在其中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于是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众生机械，听说你们是唯一一支进入到这一轮的民间机甲队伍。你们的队员都十分优秀，就是不知道，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话语说到最后，微微拉长的尾音充满了极度深长的意味。
贺倚阑眼底微沉，面上却丝毫不见紧张：“回陛下，这里只是我们的部分队员。这里的信息网络出现了问题，我们闲来无事，就一起过来随便吃点。还有队员不喜欢出来走动，我们打算给他打包点喜欢的带回去。”
“哦，这样。”伊洛临缓缓地点了点头，像是随口一提，“这里的阿苏莉布丁不错，现在很少地方会做这种重酸口味的布丁了。要打包的话可以带点回去，我想，你们那位队员应该会喜欢的。”
贺倚阑点头应道：“多谢提醒，我记下了。”
伊洛临朝他神态无波地微微一笑，示意了一下秘书长，迈步向前走去。
前面的人群纷纷让出一条路，就这样看着皇帝陛下十分亲民地在一张食堂的空桌前坐了下来。
很快有餐点送了上来，其中果然有他刚才提到的阿苏莉布丁。
直到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楚霄才有些惊讶地开口：“没想到陛下也喜欢这款布丁，我记得师父也挺爱吃的，昨天就要了好几份……唔？”
后面的话被唐如烟一把捂住嘴堵了回去。
他瞥了一眼贺倚阑看不出情绪的脸，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陆明应该已经回去了，那我们现在……也回房间吗？”
“不急。”贺倚阑回答，“你们先去机械部确认一下机甲参数，全部收进收纳纽带带在身边，后面说不定会用上。”
唐如烟有些惊讶：“这个时候用？”
姬星寒也看了过来，“马上就要比赛了，恐怕不太适合实战练习。”
贺倚阑语气如常：“是实战，但不一定是练习。”
众人显然依旧不太理解，但是留意到贺倚阑的神态，也都默契地不再多问。
唐如烟正要朝大门走去，却见贺倚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忍不住提醒：“你去哪儿？门在那边！”
“我去打包一份阿苏莉布丁。”贺倚阑脚步没停，声音随着远去的背影淡淡传来，“既然是皇帝陛下倾情推荐，总得给他带一份回去。”
唐如烟一时语塞：“……”
楚霄留意到他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唐如烟不答反问：“你觉得阿苏莉布丁酸吗？”
楚霄回想了一下试吃时的味道，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当然酸啊！”
唐如烟点了点头，轻声说：“跟某人比起来，其实，可能也没有那么酸了。”
楚霄：“……啊？”
“没什么。”唐如烟不再看贺倚阑的方向，拉着楚霄往外走，“行了，小两口的事外人少掺和，我们还是赶紧去机械部看看吧。”
回想刚才贺倚阑安排时的神态，他的眉心也缓缓地皱起了几分：“总觉得是要发生什么了，希望是我的错觉吧。”

白陆明去前台没多久，很快就回到了房间，等着贺倚阑回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头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贺倚阑把一个盒子递到了他面前，稍稍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贺倚阑：“阿苏莉布丁。”
白陆明伸手接过，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带这个？今天这么好心啊。”
贺倚阑淡淡地应了一声：“嗯，原来，给你带这个就算好心了？”
他那微妙的语气轻轻飘过耳边，白陆明正要低头拆包装的动作微微一顿，从空气中弥漫的气息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贺倚阑不紧不慢地回道：“这是皇帝陛下亲自推荐的，特意让我带回来给你好好尝尝。我看挺巧的，正好是你喜欢的，就给你带回来了。”
皇、帝、陛、下。
亲、自、推、荐。
白陆明垂眼盯着手里这份外卖，顿时觉得它重得像有几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