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彼此之间的神色,均是一片心有余悸,不由压低声音议论纷纷。
“贺先生居然在这么要紧的会议中途离席,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最近集团肯定要出大的震荡,没看刚才那表情,不会是要变天吧?”
“不能够吧,高层内部才刚清理完成,还能出什么大乱子?”
“我进集团那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脸色难看到刚才那种地步,太可怕了……”
“行了,这些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事情,还是再继续看看着机甲竞赛要怎么那排吧。”
会议室里的对话声渐行渐远,一路走去,贺倚阑已经直接进了悬浮电梯。
下楼走出集团大门时,专用悬浮车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
迎宾人员恭敬地打开了车门,贺倚阑就这样上了车,直接朝着泉星中央航空港的方向呼啸而去。
泉星中央航空港商业区1层。
白陆明正坐在一旁的咖啡店里,整个人几乎抱着背包缩成了一圈。
虽然跟贺倚阑进行通讯的时候,他的语调听起来还算是轻松自然,但此时的脸色确实惨白得惊人,就连进入这家咖啡厅的时候,接待人员在迎上来的时候都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害怕他下一秒就会“嘎巴”一下死在店里。
退一万步来说,人生在世,为什么非要经历跃迁这种事情。
虽然确实可以让他更快地穿梭在各个星域当中倒是了。
白陆明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拿着热果汁,就这样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因为前几天都在路上,几次跃迁下来他整个人状态都不算太好,为了避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暴露,他就没敢接贺倚阑发来的通讯。就连信息,也是每次缓过来之后,才强打着精神进行着回复。
总归是怠慢了人家好几天,所以好不容易顺利落地,他确实有想过要给点安抚性的补偿。
就发给贺倚阑的那张照片,还是白陆明专门找到能见到航空港标识的角度拍的,
毕竟他不远万里地“闪现”到了这颗星球上,原本也算是给这人一个惊喜,没想到从通讯的过程来听,好像丝毫没有呈现出半点惊讶的意思,倒是有些无趣了。
明明前段时间还说想他来着,这一回头就没有激情。
呵,男人。
白陆明刚刚落地不久,整个人还觉得晕乎得很。
想着贺倚阑那边还在开会,结束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干脆将背包往桌面上一放,整个人缓缓地陷入了当中,闭上了眼睛。
咖啡店就是这一点好,点上一杯饮品就可以厚颜无耻地窝上半天,就他现在这样的情况,算是再适用不过了。
白陆明这样趴在桌面上休息,思绪也在不知不觉间之间渐渐模糊。
半睡半醒之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怀里的微型终端隐隐地震动了两下,才从迷迷糊糊之间回过了神,正要眯着眼睛伸手去掏,刚抬起的手臂就被人一把握住了。
白陆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落入了眼里。
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只是微微一愣,随着意识逐渐清晰,他才意识到是谁来找他了。
白陆明的视线顺着贺倚阑的脸微微下落,扫过了那一身显然有些略微凌乱的高定西装。
光是看这副呼吸起伏的模样,不用问也知道是一路跑来的。
白陆明缓缓地眨了下眼:“不是说在开会吗,这么快?”
贺倚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刚才他发了几条消息都没得到回复,就已经猜到这人多半是睡着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果然如此。
贺倚阑站在白陆明的跟前,片刻间已经将人从上到下完全地打量了一番,最后视线的落点回归到了那张看起来没多少血色的脸上:“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要睡回去再睡。”
说着,他已经伸出了手:“扶你一下?”
“倒是不用。”白陆明缓缓地伸了一个懒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要伸手去拿背包,便见已经被贺倚阑先一步地拿在手中。
他在对方这么积极的做派下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现在去哪里?”
贺倚阑回道:“我家。”
十分钟后,悬浮车行驶在了川流不息的悬空公路上。
作为青龙星域最繁华的星球之一,中心城区地带更是豪车云集,只不过在这些豪车当中,贺倚阑的这台座驾依旧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由众生机械研发推出的最新型奢华级悬浮车,采用的是最尖端的人工智能系统,因为主人着急回家而进行了一系列的设置,一路行驶的过程中沿着最优路线全程丝滑变道超车,将原本需要的车程极限无比地整整压缩了一半。
但是悬浮车将指令完成得极度完美,依旧没能让贺倚阑这位主人的脸上流露出丝毫满意的神色——准确点来说,自从航空港出来之后,他的脸上始终就没有过一丝的表情。
车内没有司机,倒是不需要担心对话被什么人听到,只不过从上车开始,贺倚阑自始至终就没有再说过话,这让白陆明靠在车窗边上,一边领略着大城市的繁华,一边瞥着旁边这人的表情。
许久之后,他终于问了一句:“脸这么臭,刚才开会跟人吵架,被人气到了?”
贺倚阑闻言回头看来:“我需要跟人吵架?”
说完之后不等白陆明开口,他继续不急不缓地道:“被人气到,倒是真的。”
白陆明眉梢微挑:“什么人啊,连你都敢气。”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随后贺倚阑的嘴角终于没什么温度地浮起几分,是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说,呢?”
意有所指的三个字在封闭的车厢里面落下,要是到了这个时候白陆明还品不出什么,确实有些太迟钝了:“啊……我吗?”
贺倚阑:“……呵。”
这次是真的给气到笑出了声。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瞥过白陆明现在的脸色,到了嘴边的揶揄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只缓缓地吁了口气,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跑这里来了?真要来的话可以提前跟我说,我会过去接你。”
白陆明想也没想地回答道:“你这不是才刚回来,集团里怕是还有一堆破事需要处理,哪有时间来接我?”
贺倚阑再次听笑了:“所以你就一个人,这样一路跃迁过来了?”
“白军那边过来,其实也不算太远。”白陆明已经完全意识到了,再多看了一眼这人某方面来说甚至比他还要难看的脸色,嘴角反倒是浮起了几分,“所以你是在意我自己一个人过来找你?这是,生气啦?”
贺倚阑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你自己都不觉得在意,不至于轮到我来生气。”
白陆明看着这人依旧低沉无比的脸色,承认错误倒是十分利落:“这次确实是我的问题,当时头脑一热就订了航票,还真没有多想。”
贺倚阑沉声:“没有多想?那在你看来,什么事情需要多想?”
白陆明想了一下:“不知道啊,但当时确实是头脑一热,觉得想要见你,就决定来找你了。”
觉得想要见你,就决定来找你了。
车厢里随着这样的话落,顷刻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贺倚阑:“…………”
他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片刻之间已经调整完毕自己的情绪,从旁边的内柜里找出一条毯子盖在了白陆明的身上:“路上还有一段时间,你应该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也好。”白陆明确实很累了,他本来就是看着贺倚阑的脸色不对才多搭了几句话,此时也不推辞,将毯子往身上一卷,就沉沉地闭上了眼睛,“那我先睡会,到了叫我。”
贺倚阑:“睡吧。”
悬浮车里带着浅浅的香水味。
这是一种一闻就十分昂贵的味道,也是属于这位贺先生的独有的气息。
白陆明感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被这样淡香所笼罩,迷迷糊糊间,感到自己仿佛也被圈入了一个宽敞的怀抱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传来一声似乎极度无可奈何的轻叹,然后整个车厢就这样恢复了一片安静。
悬浮车还在行驶着,就这样一路穿过了繁华的市区,最终在一处独立住宅区最深处停了下来。
等白陆明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落入眼中的是窗外一片璀璨的星辰,这让他微微地愣了一下。
不应该还是白天吗,怎么就天黑了?
他动了动身子正要起来,就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醒了?再不醒的话,我的手应该也快要废了。”
白陆明抬眸看去,就这样撞入了一双深邃的眼里。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钻进了贺倚阑的怀里,而且此时这个人几乎被他完全地压在了宽敞的后座上,后背抵在车窗旁,俨然是一副被他挤得退无可退的样子。
白陆明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不是说到了叫我吗,怎么不叫醒我?”
贺倚阑缓声回答:“你要过来这边的时候,也一样没有通知我。”
白陆明:“……”
这事今天是过不去了是吧!
第82章
白陆明确实没想到,贺倚阑居然会一直等到他睡醒,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能够有这样的耐心,直接在车厢里安静地从白天等到晚上。
此时夜幕降临,封闭的车厢里面还残留着刚才身体紧贴的依偎下,属于彼此的蕴热气息。
经过这一觉的养神,白陆明整个人的精神确实好了很多,就这样故作听不懂贺倚阑话里的揶揄,慢慢地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
起身的时候一声轻轻的闷哼——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姿势下,贺倚阑的手臂确实已经完全地僵硬了。
下车的时候,贺倚阑依旧在揉着酥麻的手臂。
一下又一下,看似慢条斯理的动作,完全的落入了白陆明的眼中。
白陆明看了几眼实在看不过去了,只能走过去直接上手:“行了,短暂的血液麻痹而已,我给你按按。”
在这种活络血液的事情上,他的技术绝对堪称娴熟,然而原本在军部里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在两人这样面对面的操作之下,好像又有些不太对劲了起来。
贺倚阑将手臂抽了回来:“……可以了,走吧。”
走到门口时,扫描系统确认过身份,正中央的大门就这样打开了。
白陆明跟在贺倚阑的身后走入,一边慢吞吞地往里面走去,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一片的地段显然都是高端豪宅,即便是两套房子中间,走几乎上隔了一个人民公园的距离,看起来豪华无比,但是对白陆明来说,总觉得少了一丝的人气。
“主人,欢迎回家。”
两人刚走进门,毫无起伏的机械音传来,灯光也随之亮起。
“这是我的智能管家。”贺倚阑随手脱下西装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话是对白陆明说的,“感觉饿了可以跟它说,它会按照你的口味喜好准备食物。至于菜单……你想吃的东西应该都可以提供。”
“还是算了,今天还没什么胃口。”白陆明观察着贺倚阑的住处,“别说,我好像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家是一个仓库了。现在我都觉得,当时没说是地下室都已经算是你在口下留情。”
贺倚阑听笑了:“你家地下室在阁楼?”
看了白陆明一眼,他直接迈步上了楼:“别站那了,上楼,我带你去房间。”
白陆明既然主动过来找贺倚阑,当然也很愿意听从安排,只不过真的一路到了二楼最深处的房间,到底还是没忍住地问了一嘴:“……这是你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
敞亮整洁的套房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的人味,只不过从办公桌上的摆设以及房间里那抹熟悉的气息中不难知道,这段时间显然是有人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办公的,至少显然不是客房。
而且从一丝不苟的程度来看,房间的主人即便没有洁癖,至少也拥有很强烈的强迫症——所有的东西都端正整洁地,不太像是日常生活过该有的样子。
“我的房间。”贺倚阑的回答倒是十分直接,“也是今晚你住的地方。”
白陆明问:“你这么大的房子就没有客房?”
贺倚阑缓缓地朝他看来:“你不通知一声就这样跑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来我这里住客房?”
白陆明:“……”
这已经是这个男人今天第N次提到这件事了。
白陆明站在进房间后往里面几步的位置,定定地对上对方的视线,挑起的眉梢也微微地拧了起来:“你到底是在不满意什么?前几天不是你自己说想我了吗,现在我满足你,过来找你了,倒是还不乐意上了,你这个人还真是……”
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
贺倚阑忽然靠近几步,伸手按在后面的门上就这样一个用力,只听“哐当”一声,房门就被重重地关上了。
他靠近的瞬间,因为突然拉近的距离让白陆明忽然往后退了两步,随后就这样十分自然地被跟前的人抵在了门板上。
四下寂静,无声的暗流翻涌。
贺倚阑显然是努力地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气息轻轻地从白陆明的耳侧擦过:“我在不满意什么,你确定不知道吗?”
白陆明:“……”
倒是,大概还是知道的。
很多事情他只是习惯性地不去考虑太多,但不代表着完全觉察不到。
特别是贺倚阑这种很少流露情绪的家伙,一旦把心思藏不住地放在了脸上,这一眼看去,其实很容易猜到前因后果。
贺倚阑的眼眸深邃,视线一瞬不瞬地锁在白陆明的身上,显然也不是真的需要回答:“从去航空港接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之前到底为什么要跟你回去一趟白焰军团。要是早知道最后还是要跟我‘私奔’,当时直接把你拐回家就好了,也省得多此一举了,对吗。”
“这不是白军那边还有点事情嘛,总得等那边安排好了,再把霄宝的事情解决一下,才能彻底放心。”
白陆明想让贺倚阑退后一点,但是这人偏偏压迫得更近了,他也不舍得上手动粗,只能试图讲道理,“而且这怎么能算多此一举呢,当时要不是你陪着,不说怎么瞒过小沈,回白军的路上估计我就已经死床上了。”
贺倚阑的语调不明:“所以从白军过来这边,你就不会死床上了?”
白陆明:“那不一样。”
贺倚阑:“有什么不一样?”
“这种民用航班的跃迁频率还是相对容易接受一点的。而且这不是着急想见某人吗,这点程度的不舒服,忍忍也就过去了。”白陆明说到这里,看着贺倚阑低低地“啧”了一声,“可惜啊,想着给某人一个惊喜,某人倒是半点都不领情。非但没有感动,反而搁这秋后算账,确实没什么良心。”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许久之后,贺倚阑才再开口:“没有不领情,已经惊喜到了。”
他定定地看着白陆明,眼底神色不明:“倒是你,白陆明。”
白陆明脱口问道:“我什么?”
“情愿自己忍受不适也要给某人一个惊喜,你知道在‘某人’看来,这种行为算是什么吗?”
听起来似乎只是随口至极地提出的一句话,却像是落入湖面中的一滴水,在一片安静的环境当中泛滥开层层的涟漪。
白陆明可以感受到贺倚阑温热结实的身体又朝他靠近了几分,呼吸也微微地停滞了一下。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他的脑海中因为贺倚阑的话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最后也就只汇聚成了五个字:“……我,大概知道。”
“大概?”贺倚阑对于这个时候还能得到这种回答,也是给气笑了,“我原本想着,有些事情可以等我这边安排妥当之后,再去白焰军团找你当面说清楚,可你偏偏……”
话语微滞,他这一次到底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了下去:“白陆明,你会让我以为,你也喜欢我。如果不是的话,你真的大可不必做到这种程……”
最后的那个“度”字还没出口,只听白陆明又缓声应道:“这一点,大概……也确实是。”
这一次又是“大概”。
贺倚阑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了两下,顷刻顿住。
“也不用这样看着我。”
白陆明对上贺倚阑的视线,放任滚烫的冲动在这样的姿势下朝周围席卷,对于自己能够产生这种心思也十分理直气壮,“我以前早就告诉过你的,我喜欢男人。你也是男人,还长得正和我的口味,如胶似漆地一起住了那么长的时间,直的也可能被掰弯,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弯……唔!”
跟前的光线随着压到近前的身影暗下。
白陆明片刻间沉溺在了柔软的深吻当中。
腰后方落来一个力量,是贺倚阑伸手将他稳稳地托住,顺势又朝着那个宽阔的怀抱里带了一把。
白陆明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断断续续,同样伸手从贺倚阑的身侧环过。
两人的气息交缠,隔着衣料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炽热的体温。
白陆明拽在衣衫上的指关节因为发力而微微呈现出了几分微白,间隙中喘过一口气,才尾音轻颤地哑声道:“你这个人还真是……惯会见缝插针!”
将人松开的时候,贺倚阑身上的衣服也是分明凌乱,呼吸微沉:“我以为你既然选择了来找我‘私奔’,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将见缝插针继续下去。”
白陆明品了一下嘴角残留的余味,垂眸扫过对方有些狼狈地散开的领口,轻轻地笑了一下:“那怎么不继续了?”
贺倚阑眼底激荡的情绪尤在,但是显然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你现在需要休息。”
这简直是一个白陆明完全无法反驳的回答,毕竟长途跋涉之下,光是应对跃迁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
确实是挺累了。
这样的结果倒是让白陆明感到有些遗憾:“单从自控力这一点上,你或许比我更加适合军部。”
说着,他的视线在贺倚阑的嘴唇上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跟别人亲过?”
话题太过急转直下,让贺倚阑无言以对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白陆明还真的又重复了一遍:“接吻技术这么好,你是不是跟别人亲过?”
贺倚阑接连被气到,要不是看在这人精神不佳的状态,是真的很想将人丢到床上去好好地聊聊。
看似心平气和的进行回答,显然是很努力地维持住了语调的平静:“我,只跟你一个人亲过。”
白陆明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由衷道:“那你在亲嘴这件事上,还挺有天赋的。”
“多谢夸奖。”贺倚阑似笑非笑地浮了一下嘴角,“这么恋恋不舍,是还想做些什么?”
白陆明也不客气:“要做吗?”
“……”
贺倚阑被哽住片刻,到底还是失笑,“你还真是……”
他站直身体彻底地松开了白陆明,转身走进衣帽间里拿出了一套干净的居家服,直接丢了过去:“不用着急,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先洗澡休息吧,在星际航行了那么多天,都馊了。”
“胡说,在最后一次跃迁结束之后才刚洗过。”
白陆明这样说着,还是在贺倚阑如此真情实感的话语中低头闻了闻,“那我先洗了?”
贺倚阑:“嗯。”
白陆明虽然对贺倚阑的话持有怀疑态度,但是以防万一身上确实沾了自己闻不到的味道,还是抱着衣服走进了里面的浴室。
洗澡好啊,洗白白了好睡觉。
等白陆明洗漱完毕从浴室里出来,贺倚阑也去狠狠地冲了一波凉水。
虽然话语说得克制,但是真当情感涌上来的时候,身体的反应往往要比表现出来的更诚实很多。
在知道白陆明一个人承受跃迁的过程跑来找他,其实贺倚阑的第一反应确实是生气的。
而比起生气,更多的还是心疼,只是所有压制的情绪在真正见面的那一瞬间,就又强硬不起来了。
“你会让我以为,你也喜欢我。”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也”。
虽然白陆明在回答的时候承认得非常直白,但是从刚开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贺倚阑其实才是最先表白的那一个。
这么多年习惯了在众生机械里面翻云覆雨,所有的谋划算计都能不露痕迹地运筹帷幄,谁知道最后进行表白的时候,反倒是丝毫没有仪式感地完全打乱了全部的计划。
也或许,从第一次在6616号星上遇到那个人开始,他人生的计划就已经被完全打乱了。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明明是这么一个走每一步都习惯于精打细算的人,偏偏栽在了这么一个从来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手上。
贺倚阑站在花洒下,任由冰冷的水温冲刷着自己,终于感到按捺在深处的火终于渐渐平息。
他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此时湿漉漉的模样,看着悬挂在发梢上的水珠渐渐滑落,也是忍不住地轻笑了一声。
他换上衣服之后把头发一丝不苟地吹干,等走出去的时候,只见躺在大床上的那个人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是料想中的结果。
认识白陆明到现在,他做事荒诞无序,却其实把事情藏得最深。
就算途中没有提过半句,经历了这么一段漫长的旅途,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就是不知道之前在航程当中,他一个人缩在房间里面,到底是怎么样度过的那一次又一次的跃迁。
贺倚阑当然知道,以白焰军这位统帅的经历,这种跃迁的过程恐怕完全算不上什么,甚至于对他来说,这短短的一趟旅途也根本没有提及的必要。
这无疑是从戎半生下养成的习惯。
作为一名军人,自然是习惯了一贯的坚强,可是现在的白陆明,其实也完全可以不用那么坚强。
至少,贺倚阑愿意看他在自己跟前适当娇气一些的。
面对难以忍受的跃迁,可以不要自己硬撑解决,而是选择提前告诉他。
他总能想到一些办法,去提供一些便捷与依靠,甚至于也可以直接放下手头的事,直接过去接他。
贺倚阑的视线在白陆明的脸上停留许久,放轻脚步走过去也翻身上了床。
这张床远比那颗荒芜星的阁楼里要大上很多,足够睡在上面的两个人完全地舒展姿势。
但是贺倚阑依旧贴着白陆明躺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去,不动声色地将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刚刚熬过了好几个通宵,同样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通讯器猝不及防地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贺倚阑伸手准备去拿,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取了过来,语调慵懒地按下了接通:“喂?”
回以他的,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沉寂。
贺倚阑瞬间清醒了过来,只见白陆明一手拿着他的微型终端,依旧还充满睡意的神态间是一片茫然,甚至还颇有耐心地多问了一句:“哪位?”
另外那头的唐司琴显然也是刚刚进行过了反复的确认,他拨通的确实是他们家老板的通讯号码没错,好半晌才从如遭雷击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你哪位?”
白陆明平白被打扰了美梦,显得颇为没有耐心,眉间已经不耐烦地拧了起来:“你自己打来的通讯,还问我是哪位?”
唐司琴:“……这是你的号码吗?”
白陆明:“嗯?号码?”
他慵懒的眼帘缓缓垂下,瞥见了自己手中最新型号的微型终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脑子也从半睡半醒的状态清醒了过来:“……”
好像还真不是。
白陆明转头看去,只见躺在旁边的贺倚阑神态自然,从这幅好整以暇的看戏状态不难推出,显然在刚才就已经清醒了:“……你的?”
贺倚阑点头:“嗯,我的。”
“抱歉,我把通讯器给他。”白陆明说着,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往贺倚阑那一丢,捞过被子重新又钻了回去,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影响后续的回笼觉。
贺倚阑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非常顺手地连人带被往里面一拢。
就这样一只手搂着白陆明,另外一只手拿着微型终端,语调平静地“喂”了一声,自然无比地态度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的态度自然,另外那头的唐司琴却是感觉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感受到了这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震惊,来自自家老板的那一声“喂”更是让他整个人定在那里,完全没时间思考如何进行回答,而是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走马灯似的一生。
贺倚阑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才沉沉地又“喂”了一声:“什么事?”
这一次唐司琴终于回过了神:“没……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个点还没有在集团看到您,来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贺倚阑看一眼现在的时间。
按照正常情况,他确实应该已经早早地抵达了公司。
贺倚阑:“没事。”
唐司琴也是十分犹豫,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地问道:“那您现在……是在哪里?需要我安排车过去接你吗?”
“不用。”贺倚阑回答,“我就在家。”
我、就、在、家。
短短的四个字,让能力出众足以以一人之力将众生机械管理得井井有条的唐助理,直接干懵了原地:“您在在在、在家?”
如果他没有产生幻听,第一次接起通讯的应该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家老板居然前所未有地带带带、带了一个男人回了家!?
接连的沉默已经暴露了唐司琴的心思,贺倚阑倒是丝毫不觉得在意,反而眉眼愈发舒展了几分:“是的,在家,刚刚被你的通讯吵醒,还没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