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集合之后，梁灯作为机甲项目的负责人，向学员们宣布了精英队的选拔规则——
当天起，所有学员在结束当日训练之后，即可参与模拟平台上一周的排名挑战赛。
挑战赛以1V1的模式展开，选拔期间每位学员按照当前军分区间进行匹配，军分区域越高，获胜后赢得的积分就越多，同样战败后也将扣区相应积分。每学员每日获得5场胜利即结束当天挑战，若仍有学员始终未累积5胜，截止晚上零点或己方军区已无可匹配对象，则同样视为结束挑战。
白陆明站在那里简单地听了一耳朵介绍，就找到了两个重点：
一、晚上20点并不是他们结束训练的上限，而只是下限；
二、只要快速地拿下5胜，倒是可以最快地结束每天的排名挑战赛，回去休息。
非要说这个规则当中有什么还算满意，无疑就是按照积分区间划分的胜负场奖罚机制了。
按照白陆明现在手持40军分的情况，大概正是在所有学员的中上游阶段，比下有余，比上那是远远不足。只要他可以稳定地保持在这个区间当中，就算每天5场连胜，收获到的总分也比不过姬星寒这种前排单场胜利的得分。
即他完全可以放心连胜，然后稳定下班。
白陆明有些庆幸梁灯只要了他40军分作为饭钱的交换条件，而没有狮子大开口。要不然真进了高分段区间匹配，他每天起码得多输上三四场才能放心下班。影响休息时间不说，还需要思考怎么样可以输得不露痕迹。
摆烂任摆烂，作为一名前军人，他其实还挺讨厌输的。
相比起白陆明，贺倚阑显然更没有思想负担。
他现在的军分依旧保持在清清白白的零蛋状态，就算跟着其他同样垫底的学员打一个月，收获的排名积分可能都比不过特优生们一周的零头。
稳定得连白陆明都有些羡慕了。
队伍原地解散之后，6616号军区的学员们纷纷投入到了积极的训练当中。
就如规则所说的，模拟系统内的军分越高，排名挑战期间匹配到的对手就越强，也就更容易收获高分去冲刺排名，赢取加入精英队的资格。
有机会的话，所有人都很愿意去竞争一下。
毕竟精英队拥有的可不只是那些高端机甲的使用权而已。最后的预备役选拔演习上，这支队伍将会在成为全场的焦点，是各军区长官们最为关注的对象。到时候有四大军区的代表上场，发挥的足够亮眼就有机会青云直上。
梁灯刚结束动员，看着现场一片活跃的气氛，也感到十分满意。
直到他的视线从场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颇为岁月静好的两个人影上，扬到一半的嘴角彻底地耷拉了下去，所有欣慰之情荡然无存，当即迈步走了过去。
白陆明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梁灯，很是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梁上校，早啊！”
“早个……”梁灯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此时看着白陆明嬉皮笑脸的样子更是来气，“饭钱收到了吧？你昨天这军分，拿得挺快啊。”
白陆明谦虚道：“还好还好。”
梁灯：“……”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尽可能地循循善诱：“那今天是不是也能多拿点分？只要可以超过80军分，再在排行挑战赛上努力一把，咱就可以进到精英队了。”
白陆明摇了摇头，几乎脱口而出：“不行啊，我太菜了，40军分就已经让我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估计已经是极限了。”
梁灯：“……”
我极你大爷的限！昨天拿那40军分用的时间都不够吃顿饭的，还搁这装！
他忍住了捏眉心的冲动：“一年。”
白陆明一时没听清：“什么？”
梁灯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只要你能进入精英队，我给你追加一年的饭钱！”
白陆明承认这确实是很有诱惑力的筹码，可惜交换的代价太大，只是一脸“我又不傻”的表情笑了笑：“梁上校，这一年后，我还指不定在哪呢。”
这样的言下之意实在是太过明显，就差直接把“我着急被淘汰”几个字明目张胆地写脸上了。
梁灯也是无计可施：“你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想过要进军部？”
白陆明回答：“没有。”
梁灯不理解：“当兵到底有哪里不好？”
白陆明继续回答：“太累，我娇气，吃不了苦。”
梁灯：“…………”
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只能寄希望于旁边的贺倚阑，努力地挂上了和蔼可亲的微笑：“易澜啊，我记得你的军分，现在还是‘0’对吧？”
“嗯。”
贺倚阑闻言应了一声，不等梁灯开口，已经继续说道，“我跟他一样。”
梁灯脑子没转过弯：“一样什么？”
贺倚阑的余光从白陆明身上瞥过，不急不缓地吐出了几个字：“很菜，而且——娇气。”
梁灯：“。”
白陆明：“？”
说自己就说自己，好端端的突然又拐他干嘛？
看在梁灯就在旁边的份上，白陆明也不反驳，默默地瞪了贺倚阑一眼，结果只收获到了对方丝毫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只能撇了撇嘴角表示嫌弃。
梁灯站在旁边，没有完成任何动员工作还目睹了一整个当面“眉目传情”的过程，只能无助地闭了闭眼。
明明都是好苗子，怎么能这样一比一个更没上进心啊？！
过分心累之下，他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都显得有些虚浮：“你们自己努力吧。我还需要去准备晚上的排名挑战，先走了。”
白陆明慢悠悠地招了招手：“梁上校辛苦了，梁上校路上小心。”
送走梁灯，他这才朝着贺倚阑看去：“不带上我就不会说话了？”
贺倚阑见他秋后算账，非但没有心虚，反而无声地浮了下嘴角：“跟你学的。”
短短的四个字，让白陆明无言以对。
真要算起来，他拖这个人下水的次数好像确实只多不少。
这账要继续算下去，显然很容易变成他理亏，白陆明的态度也是切换的丝般顺滑：“今天天气不错，是训练的好日子，我们也不要辜负梁上校的期待了，开始努力吧。”
说完就这样在贺倚阑似笑非笑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打开模拟舱门，钻了进去。
贺倚阑看着白陆明的身影消失在模拟舱口，深邃的眸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识的笑意，也开始了当天的“训练”。
晚上20点，当天的训练结束之后，所有学员利用现场提供的营养剂补充了一下状态，正式开启了排行挑战赛。
挑战赛是直接在虚拟星网上进行的。
白陆明着急下班，很快匹配到了今天的第一个对手，看了一眼对面同样随机生成的陌生编码，他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结束了比赛。
然后第二场，第三场……
等到第五场结束，完成5连胜的白陆明打开模拟舱门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旁边同样准备下班的贺倚阑。
四目相对，眼底皆是一片了然。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交流虐菜心得，并肩走到旁边的工作人员跟前，进行比赛登记。
工作人员这才刚把登记台搭好，听到两人的来意都愣了一下：“这么快？你们确定已经5胜了吗？”
“嗯，确定。”白陆明说着，拿出自己的微型终端在机子上扫描了一下，片刻后，30-60军分区间的5胜战绩就展示在了虚拟屏幕的正中央。
工作人员：“。”
居然真的打完了！？
白陆明见他愣在那里，友善提示：“能登记了吗？”
工作人员回神：“可以，马上！”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站在门口的人正朝这边看来。
“登记台居然已经有人了？这两人5胜打得还挺快啊！”开口的是青影军团的段和光，今晚他们这些军团代表没有什么要事，想着正好是各军区选拔精英队的日子就随便看看。
此时另外两人正在隔壁的训练场，他正好跟霍明月一起溜达到了这边。
虽然有些惊讶于这边两人的5胜速度，但毕竟是学员之间才菜鸟场，确实也还没到足够让人过分惊叹的程度。
说完之后，段和光脚步一迈就要去训练场看看当前的对战情况，无意中余光扫过，就看到旁边的人拿出了微型终端，操作迅速地截取了几张照片。
段和光看着霍明月拍完照片之后打开了微型终端的通讯界面，疑惑地问：“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习惯性拍照留念。”霍明月说话间已经通过微型终端将照片发送了过去，他微微抬头，余光落在远处的那个人影上，发丝垂落下并没有让段和光看到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大的眼睛。
微型终端上，霍明月那只平日里操作机甲稳如泰山的手指，随着蜷曲的动作因为此时的心情，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段和光看不到霍明月的表情，但是敏锐的直觉已经足够让他发现对方反应的异常。
顺着霍明月拍照的方向看去，落入眼中的正式登记台前的那几个人影，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感受到自己的微型终端震动了两下。
看了眼通讯来源，段和光当即神色一振：“等我一下，我接个通讯。”
霍明月的心思显然并不在他的身上，等待通讯方回复的期间，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嗯。”
段和光同样没有闲心进行探究了。
他没想到总部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发来通讯，而且来电地址还是青翼冷的个人办公室。
确定离开了霍明月的视线范围，段和光才按下了接通：“青帅！”
青翼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如没有情绪的金属：“你在纳维军区？”
段和光虽然疑惑青翼冷为何会突然关心这个，依旧态度恭敬：“是的，您有什么吩咐吗？”
青翼冷回答：“我需要40军分以上的所有学员信息，今晚给我。”
段和光应道：“明白！马上为您准备！”
青翼冷“嗯”了一声，就直接切断了通讯。
段和光回来的时候，表情只困惑仿佛身处在一场无法理解的梦境当中。
40军分以上的学员信息？
“40军分”，还有，“学员”？！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根本无法想象这种档次的信息能够跟他们青帅联系在一起。
“我这里有点事，需要先回去一下。”
回到训练场，神色迷茫的段和光从站在原地的霍明月脸上，看到了一脸恍惚的同款神情，顿了顿，他问道，“你要一起回去吗？”
霍明月回答：“不了，我再留下来看看。”
段和光看了一眼对方的表情，虽然心有疑惑，但有要事在手，就没有跟霍明月多说什么，打过招呼后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用意，但既然是青帅安排的事情，对于青军的人而言，就是第一等的重要事件！
霍明月刚刚收到了另外那头的回复，过分恍惚下，直到虚拟屏幕再次暗下还没完全回神。
送走段和光后，他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般，就这样久久地杵在原地没动。
片刻之后，有脚步声靠近。
霍明月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完成登记的两人。
白陆明显然没想到霍明月会在这个地方。
在这之前他并没有跟这位白军的副军长正式见过面，此时猝不及防碰上，见他就这样看着自己，也是神色无波地打了声招呼：“霍副军好。”
短暂的沉默后，他听到了霍明月的回答：“您、您好……不用叫我副军，您这是准备要回去休息吗？”
一句话落，让旁边的贺倚阑看了过来。
“嗯……就回去休息了。”
白陆明朝霍明月招了招手，“霍副军再见。”
霍明月：“再见！”
白陆明没有应声，离开训练场后，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朝宿舍走去。
随着他的离开，后方的视线很久之后才彻底地消失在了远处。
一片寂静的夜色当中，贺倚阑的声音不急不缓：“白军的这位副军长，倒是挺有礼貌的。”
白陆明：“。”
长时间的沉默，白陆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地默默扶了扶额。
贺倚阑能够注意到的事情，他自然也注意到了。
霍明月刚才面对他的时候，用的称呼是“您”。
何止是有礼貌，如果不是旁边还有着一个贺倚阑，看这架势，恐怕就差直接朝他行军礼了！

宽敞巨大的会议室，长桌两侧坐满了军衔不一的军官。
进行到一半的会议在刚才被突然叫停，一片寂静的氛围当中，所有人的视线落在正中央的沈砚峰身上。
在突然收到的几条信息之后，他就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般，完全地顿在了那里。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砚峰过分微妙的反应让其他人也不敢进行打扰，也让会议室里的氛围变得越来越微妙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能够让沈帅在会议期间这样失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砚峰终于回过神来：“刚才说到哪了？”
一位上将级别的军官回答：“说到SR-4556星区的事。”
沈砚峰点头，如果仔细留意，可以发现到他此时的嗓音有些微微发紧：“具体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按照之前的安排继续推进就行。至于其他需要汇报的内容……交给阚远进行一下整理，统计过后我会抽时间进行查阅。”
阚远是沈砚峰这位元帅的随行副官，这样的话出，显然是打算要直接结束今天的会议了。
沈砚峰行事向来负责，白焰军的内部会议更是从来没有缺席过，此时的表现太过反常，以至于终于有人问出了口：“沈帅，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有一些私人的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沈砚峰深深地吸了口气，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吧，各位千里迢迢来总部叙职辛苦了。阚远，剩下的事情先交给你了。”
阚远应道：“收到。”
沈砚峰点了点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会议大厅。
随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余下的人终于纷纷地议论了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从来没有看到过沈帅这幅样子。”
“沈帅说是私事，但我没记错的话，他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了。”
“谈恋爱了？”
“别瞎说！沈帅是分得出轻重的人，就算谈了恋爱，哪里有工作重要！”
沈砚峰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议论的话语，大步流星地一路返回顶楼最深处的办公室，关上房门的时候，他才留意到自己拿着微型终端的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刚才在会议室内他不能太过失态，此时单独一人，他才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再次点开刚刚收到的那条讯息内容。
由霍明月发送过来的消息，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现场拍摄的几张照片。
虽然拍摄的距离很远，但是只需要扫过一眼，就足以让他瞬间认出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那是，他的元帅。
从当年那场跃迁事故之后，沈砚峰在所有人的质疑声中一路站上了白焰军元帅的位置，他渐渐地用自己的能力抹灭了各方的质疑，成为了众人认可的“沈帅”。
但只有沈砚峰自己才知道，这样兢兢业业地维系着白焰军的辉煌，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当那个人回来的时候，不会看到一个没落的白焰军团，不会因为他没有守护好白军而感到失望。
视线落在照片上，沈砚峰的思绪不由飘到了很久之前。
“小沈啊，你说陛下为什么就不许我退休呢。如果说，我趁着这次假期偷偷找个地方藏起来，是不是就可以默认是把军团交到你手里了？你办事我向来放心，一定要好好带，知道吧！”
“白帅，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哪有能力接手你的位置！但是我会努力看好白焰军的，等你休息好了回来，保证原封不动地交到你的手里。”
“……你这人啥都好，就是性子太倔，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唉算了算了，我要登舰了，你不用送了，赶紧回去干活吧！”
“好的白帅，路上注意安全！”
明明隔了那么多年，当时在航空港里挥别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虽然知道跃迁事故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每当想起那段对话的时候，沈砚峰总会告诉自己，说不定元帅真的是找个地方偷偷躲起来了呢。
以前他只是清醒地接受着这种自欺欺人的安慰，但是现在，所有的幻想似乎都成为了现实。
元帅，还活着！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阚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沈帅，是我。”
沈砚峰回过神来，这才从照片上收回视线，关闭了虚拟屏幕：“进来。”
阚远推门走进，看到沈砚峰的脸色时显然吓了一跳，迟疑地问道：“这是……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沈砚峰揉了揉太阳穴，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帮忙准备一下，我要去SW-553星域一趟。”
“SW-553星域？”阚远想了很久依旧对这个编号没有任何印象，“那里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这是我的私人行程，跟军团事务无关。”
说到这里，沈砚峰回想起照片中看到的那身学员制服，短暂地沉默之后，多补了一句，“不需要安排军队同行，轻装简从就好。”
虽然不理解，阚远还是点了点头：“明白！”
阚远离开之后，沈砚峰拿出微型终端，给霍明月发了一条讯息：[几日后我会抵达纳维军区，在那之前你正常工作就行，不要让人生疑。]
[收到！我一定不会在白帅面前露出马脚的！！！！！！]
沈砚峰：“……”
虽然霍明月回答的态度十分严肃端正，但总觉得最后的一串感叹号让人看得很不放心。
就当沈砚峰考虑要不要再进行叮嘱，霍明月已经发来了新的讯息。
[沈帅，我这里还有一件事。]
[回去的时候，我发现赤军跟青军的人都在收集学员资料，他们会不会发现什么了？]
沈砚峰微微皱起了眉心。
赤军与青军的背后，可是赤宴与青翼冷这两位元帅。
沈砚峰：[你保持一下关注，有其他情况随时告诉我。]
霍明月：[收到！]
白陆明躺在宿舍的床上，久久没有睡意。
只能说之前的那一句“您”实在是杀伤性过分巨大，让他不得不认真地进行了一下反思。
没道理啊，他明明记得自己在批准霍明月的调配申请之后，就一直跟这个优秀后辈没有过任何交集，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他留下了不该留的印象，就这么被认出来了？
也不对，就算以前真的有过一面之缘，也不至于像这样露头就秒吧？退一万步说，白焰军的人才必须拥有这么优秀的记忆能力吗？就不能有一些脸盲症之类的常规病症？
贺倚阑从浴室当中走出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白陆明远望星空、明媚忧伤的侧脸。
他对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感同身受，于是轻轻地擦了擦湿润的发梢，嘴角倍感同情地浮起了几分。
感到床边微微一矮，白陆明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贺倚阑这样一副讨打的表情：“……”
片刻的沉默后，他由衷地提议道：“表情管理是一门十分高深的课程，建议你有空学习一下，学成之后应该能让你活得更久一点。”
“嗯，有空我一定去学。”
贺倚阑表现出了足够的谦虚，但看起来并没有调整自己表情的意思，“现在准备怎么办？”
白陆明双手一抬，随意地枕在了自己的脑后，两眼一闭，眼不见为净：“什么怎么办？”
贺倚阑回答：“如果想要越狱，我倒是可以奉陪。”
白陆明睁开一条眼睛缝看他：“舍命陪君子，这么好？”
贺倚阑应道：“反正不舍命的结果，也一样是被硬拖下水。”
白陆明终于把眼睛再次睁开了，琢磨一下话里微妙可识的怨念，难得在这种处境下笑出了声：“认知非常明确嘛，易先生。”
“是对你认知明确。”贺倚阑不置可否地，“毕竟，你虽然有好事的时候未必会想起我，但是要倒霉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忘记我。”
白陆明点了点头：“感动吗，何尝不是把你放在心上，荣辱与共呢？”
贺倚阑应道：“感动哭了。”
“那你省着点哭。”白陆明被这么一打岔，也懒得再想霍明月的事了，将身后的被子一拉，利落无比地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贺倚阑见他一副准备开睡的架势，问：“确定不打算越狱？”
如果之前那一句听起来更像是调侃，那么此时的一问，倒显然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了。
白陆明再次摇头：“不用，没到那步，不至于。”
白陆明听得出来贺倚阑是认真的，而且真要去做，这人也确实可以将离开这里的路线安排得天衣无缝。
但是从霍明月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已经将自己在这里的消息传达给沈砚峰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沈帅甚至已经在了赶往这里的路上。
当年白陆明借着跃迁事故彻底从军部抽身，看似孑然一身，但如果真要说对谁有所亏欠的话，无疑就是他的这位副官了。
虽然没有再太过关注军部的事情，但是从这些年的媒体报道跟邻居们茶余饭后的闲聊当中，他可以感受得到，沈砚峰当年忽然接手白焰军的时候有多猝不及防，曾经面临过多大的阻力与难题可想而知。
他能像现在这样维系住白焰军的荣耀并让自己在军部正式立足，其中的艰辛远不是报道当中的几句描述可以轻描淡写地完成概述的。
既然这位昔日的副官已经知道了他在这里，要见就见一面吧。
在需要面对的时候，白陆明从来不是那种不负责任一味回避的性格，至于接下去会发生什么，那就是到时候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走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另外还有一点，前面他真的不是跟贺倚阑客气。
他们的情况本来就不一样，不管掉马还是被盯上，这位众生机械的掌权人在离开这里后把假名一丢，照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可他呢，现在也就一穷二白的普通公民一个，出去后还要谋生过日子，要真因为逃兵役上了大名单，这日子可真不好过咯。
贺倚阑：“真不喂，于小衍用？”
当听到第三次询问的时候，白陆明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期待的样子？知道的是你想跟我一起越狱，不知道的，听着还以为你这是要跟我私奔，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我可没有唯恐天下不乱，只是，想给你更多的选择。”
贺倚阑定定地看着白陆明，这个时候面上已经没有丝毫的笑意，深邃的眸色直勾勾地对上白陆明的视线，这一刻赫然正是那位在众生机械当中翻云覆雨的贺先生，“6616号星并不是你的唯一退路，如果不想跟某些领域的人有过多交集的话，你其实还有另外的一个选择，那就是——跟我回去。”
跟我回去。
白陆明带着调侃的神色微微一顿，在贺倚阑的注视下，外露的情绪也渐渐地收敛了几分。
一时之间，视线交缠下谁都没有说话。
从认识至今，其实也已经发生过不少的事情，对于两个人而言，很多事情都心照不宣。
他没有提过贺倚阑的真实身份，贺倚阑也从来没有点破过他的具体来历，某方面来说，只是默契地看破不说破。
而现在，贺倚阑这番看似轻描淡写的言论，已经算是很直白地将那层窗户纸撕开了。
就像是在提醒白陆明，跟前的这个人已经猜到了他的来历，知道他的过往，也懂得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完全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许久之后，白陆明轻轻地应道：“嗯，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他从床头坐起身来，正好是在贺倚阑咫尺不远的距离，从对方深邃的眼中也同样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就这样定定地对视，嘴角浮起：“等需要找退路的时候，一定记得找你。”
贺倚阑没有回避这样的注视：“好，我等你。”
白陆明自己说的时候没太大的感觉，等到贺倚阑说完，才依稀间感觉房间里的氛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多少有点暧昧了。
贺倚阑的眼眸很深，在这样毫无遮掩的注视下，白陆明感到身子有些微微发热。
视线一垂，他低低地清了下嗓子：“时间不早了，先睡吧。”
沈砚峰要花多少时间赶来这里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明天集合的时候，训练场里面一定会相当热闹。
四大军团的代表莅临指导，总得有一个“指导”的过程，在今天晚上之后，霍明月会选择哪个幸运的训练场，答案呼之欲出。
对于一整天下来突然暴走的发展，白陆明现在只想说一句话——累了，爱咋咋吧！

霍明月从房间里面走出的时候，看到的是同样神情恹恹的两人。
不过段和光跟巫天自然不可能和他一样，会是因为过分爆炸的消息一夜未睡，这一眼看去的样子，更像是熬夜完成了那份学员名单的整理。
想到赤、青两军手里那份用途不明的名单，霍明月眸底神色一转，状似不经意地走了过去：“二位工作辛苦了，忙了一晚上，应该终于交差了吧。”
“是，我已经送上去了。”段和光一边应着一边打着哈欠，虽然神情恹恹，但话语说得一如既往的密不透风，“倒是没想到，出门在外，居然能跟赤军的同僚收到同样的工作需求，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