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之环by初禾/初禾二
初禾/初禾二  发于:2025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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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种预感,吴汉成的鉴定结果肯定是有精神障碍。”钟所长烦躁地说。
岳迁安抚他,“到时候我们再想想办法。吴汉成过去没有精神病,突然在精神病的影响下杀人,那他如何患上精神病,也是调查的一个途径。”
钟所长叹气,“话是这么说……”
岳迁明白钟所长的顾虑,吴汉成年纪大了,这对他来说,本就是个“优势”,如果再加上精神问题,他真可能不用为所作所为付出任何代价,这对被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而调查吴汉成的精神病从何而来,对派出所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岳迁再次来到吴汉成面前,他蓬头垢面,手上脸上都是泪,像一团被揉得紧巴巴的,然后被丢到水中泡烂的草纸。
“还认得我吗?”岳迁问。
吴汉成盯着他看了会儿,嘶哑地说:“岳,岳警察。”
“很好,还没有神智错乱。”岳迁重新对吴汉成提问:“是你杀了张艳丽?为什么杀害她?”
吴汉成抱着头,浑身发抖,桌子都跟着抖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岳迁说:“你不知道为什么杀她?还是不知道杀没杀她?”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吴汉成歇斯底里地说:“肯定是你们搞错了!艳丽是我的妻子,我们几十年都走过来了,我怎么可能杀她!”
钟所长在监控室狠狠握起了拳头。
“但上次我问你时,你很得意地跟我说,你如何拿吴危出了车祸骗她,如何带她来到垃圾堆,如何用麻绳把她勒到断气。”
吴汉成抖得更加厉害,眼泪和汗水不停滴落在桌子上,“我不知道我那时到底怎么了!我真的没有那么恨她!”
岳迁说:“所以你还是承认,是你亲手杀了张艳丽?”
几分钟后,吴汉成点头,“我,我后悔啊!”
岳迁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他说他后悔,如果他是装出来的,那这演技也太好了。岳迁有些动摇,想到另一种可能,问:“老吴,你现在的处境很麻烦,你杀人是事实,物证我们已经找到了。我问你,在你动手之前,是不是有人向你灌输了什么?”
吴汉成抬起头,眼中充满不解和迷茫,他机械地摇头。
“你再想想呢,你的保健品经理詹还,平时都跟你说什么?”岳迁问。
“小詹……”吴汉成低哑地说:“他很关心我的身体,给我推荐产品……”
“还有呢?你们聊张艳丽吗?”
“艳丽……”
吴汉成情绪稍微平静了些,而他说的和詹还交待的差不多,家里的钱由张艳丽管,他要买保健品就要经过张艳丽,虽然他也能强行拿,但几十年都这么过着,他习惯了事事问张艳丽。
张艳丽不肯买“清听”让他很苦恼,其实买不买都是其次,他耳朵坏了这么多年,叫得上号的医生都看过了,他比谁都明白,难治,治不好,吃“清听”也就图个心理安慰。可张艳丽那绝情的态度让他很难受,自己的妻子丝毫不关心自己,这换谁也不舒服。
他要面子,无法向别的老头倾诉,只能向詹还倾诉,这抱怨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怎么都收不住,每次见到詹还,他总要将张艳丽数落一通,数落完感到气出了一大口,轻松许多。
“那詹还怎么说?”岳迁问:“和你一起抱怨?开解你?还是……他觉得只要张艳丽不在了,你的烦恼也不在了?”
吴汉成突然从混沌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你是说是小詹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我,怂恿我去杀了艳丽?”
岳迁身子向后,缓缓靠在椅背上,“老吴,你知道吧,23号下午,詹还去找过张艳丽,他被张艳丽骂了个狗血淋头。”
吴汉成嘴唇抖动,暂时没能说出话来。
“我也不瞒你,在你突然承认杀死张艳丽之前,詹还才是我们重点怀疑的人。他急切地需要你们这些客户的大单,对他而言,如果没有张艳丽,你就会对他言听计从,他让你把明年、后年的产品一起买了,你都会照做。张艳丽却按住了他的算盘,他缺单子,就升不上去。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说他怎么看张艳丽?”
“但是……”吴汉成眼中泛起担忧,岳迁看得很清楚,只有担忧,没有怀疑和憎恨。“但是小詹是个好人,你们,你们都误解他了,他有沉重的业绩压力,这次如果升不上去,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这些,这些他都跟我说了,他一直是个很坦诚的人啊!”
在吴汉成的认知里,詹还很坦诚,并且是个很懂人性的小伙子,他会在请吴汉成囤货时说出自己的难处,他出身一般,读书也一般,全靠自己不要命地奋斗,才走到了现在,所以他想拿到更多单子,爬到更高的地方。吴汉成说自己正是被他的诚实和冲劲所打动,才在明知药物有有效期的情况下,还愿意下很久之后的单。
詹还也从不说张艳丽的不是,吴汉成抱怨时,他除了宽慰,还会说张婶一定有自己的顾虑,现在骗老人钱的保健品那么多,张婶也是担心他吃出毛病来。
“都是我的错,和小詹没有关系。”吴汉成哽咽道。
难道詹还和案子真的毫无关系?岳迁离开审问室后独自思考,那吴汉成这精神状态,到底是受了谁的影响?
“鉴定结果出来了!”钟所长振奋地朝岳迁道:“小岳,你快来看!吴汉成根本没有精神问题!他就是在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情况下杀人!”
岳迁迅速浏览,专家团队认为,吴汉成在作案后出现应激,高调宣告杀死张艳丽,这是他内心渴望的一种反映,而之后他陷入消沉,自称不知道为什么会杀人,是他潜意识中希望逃避刑罚。但他的精神没有问题,他被强烈的仇恨驱使着去杀人,但这个过程中,他是清醒而理智的。
吴汉成也得到了鉴定报告,出乎警方意料的是,他平静地接受,并不断说:“我本来就没有精神病,我知道我杀了人,我只是……”
岳迁说:“他只是不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为什么会发生。”
尹莫说:“干嘛说得这么拗口?”
岳迁没接茬,“所以这次你又看到了什么?”
尹莫抬手示意自己还要消化一下,“等会儿,我觉得有点复杂。”
“出去吃点东西吧,我请客。”岳迁觉得尹莫这阵子消瘦了一些,脸色也更加苍白,眼下还有青黑,是因为每天都在做白事?尝试和死去的人接上频道?还是……被他拉来一次次看活人的气场?
尹莫有点心不在焉,点点头,跟着岳迁出了派出所。
附近吃的倒是多,但尹莫没胃口,居然只想吃冰淇淋,两人进了一家哈根达斯,除了冰淇淋,岳迁还买了蛋糕。补充糖分后,尹莫状态好了些,“吴汉成和上次不一样了。”
“怎么说?”
“上次他气场非常糟糕,整个人被浑浊气场笼罩,他可能做出任何疯狂的事。”
岳迁点头,“比如杀人和炫耀杀人。”
尹莫接着说:“但这次他的气场不浑浊了,倒也不至于很清澈,就是和正常人一样。”
岳迁蹙眉,“所以他的鉴定结果是正常?”
“一个人的气场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巨大改变。就比如一个杀人狂,他要是突然忏悔,那多半是装的。”尹莫说。
“但吴汉成没有装,他是真的在后悔,看起来也没有利用精神鉴定脱罪的意思。”岳迁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尹莫说:“张艳丽当时的气场不比吴汉成好,但在长师傅一通操作后,正常了一些,在吴汉成看来,这叫驱邪。”
“你是说,气场这种东西,可以人为干涉?”
“短时间改变这么多,我只能想到有人清理了吴汉成的气场。”
“但是……”岳迁神情凝重地思索,“他一直被拘留,除了我们警察,没有……”
话音未落,岳迁眼睛睁大,“专家?”
尹莫咬着勺子,“这就有意思了,哪个专家影响了吴汉成?他们应该都是随机请来的吧?而且都不认识吴汉成。”
尹莫的气场说并不能作为查案的依据,岳迁甚至不能随便说给其他人听,但调查专家是条思路,他对吴汉成前后的反差太在意了,这案子看起来已经侦破,可背后似乎还藏着阴谋。
“我冰淇淋都还没有吃完,你就要走了?”岳迁即将站起来时,尹莫突然说。
岳迁一想也是,叫尹莫来吃冰淇淋的是他,话一说完就要跑路的也是他,他自己那份冰淇淋都还没怎么动。
“我还想要一份。”尹莫提要求。
岳迁腹诽饭不好好吃,但还是和他一起研究点哪种口味。尹莫慢悠悠地吃着,脸上还是肉眼可见的疲惫,一点没有在白事上风风火火的样子。
岳迁看了会儿,在桌子下轻轻踢尹莫,“你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尹莫继续挖冰淇淋吃。
“气场看多了损耗很大?”岳迁不放心地问。
尹莫抬起头,和岳迁对视几秒,忽然笑了。
岳迁问:“有什么好笑?”
“我这么脆弱啊?”尹莫放下勺子,“在你眼里。”
这话说得,怎么黏黏糊糊的?岳迁低头戳冰淇淋,“不是就好。”须臾,岳迁瞥尹莫,“真不怎么消耗啊?”
尹莫也看他,两人此时的姿势有点滑稽,都不是正儿八经看人的样子,低着头却抬着眼皮,鬼鬼祟祟的。
“啊——”尹莫上扬的声音拖长。
“那你看看我。”岳迁一指自己,“我的气场怎么样?”
尹莫双手往下一压,跟武功高手摆起手式似的,岳迁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尹莫看吴汉成时,也没这么摆个pose啊。但好奇让他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地坐着,心跳都快了半拍。
尹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这人,胜负欲向来很强的,一时间忘了尹莫盯他是有目的的,而他大可不必。两人犹如熬鹰,尹莫动之前,岳迁愣是眼睛都瞪红了,都没眨一下。
尹莫将手缓缓抬起,收势。
“怎么样?”岳迁连忙问:“看出什么了?”
尹莫神情严肃,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岳迁觉得他像个有悲悯之心的医生,而自己是被怜悯的绝症病人。
“我的气场……也很浑浊?”岳迁不大确定,“要死了的那种浑浊?”
“岳警官,你只是穿越了,不是死了,怎么还咒上自己了?”尹莫不赞同地叹气。
“那你倒是说说,我的气场怎么样!”
“嗯……是粉红色的。”
岳迁讶然,“什么?”
尹莫说到气场都是用浑浊清澈来表述,怎么到他这儿,就粉色了?
粉色是得了什么大病吗?
尹莫很正经地解释:“有些人很甜,甜分外溢,逸散在气场中,就是粉色的。”
“耍我?”岳迁后悔请尹莫吃冰淇淋了,花了他两百,还调戏他!“你又知道我甜不甜了?”
尹莫眯起眼,很愉悦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丝疲惫虚弱,“我知道啊。”说着,他抿了抿嘴唇,将不小心沾着的冰淇淋卷走,“我亲过……”
岳迁深吸气,狂吃冰淇淋,不听不听。
“还有一件事,之前太忙,忘说了。”尹莫说。
岳迁继续吃,他信尹莫的鬼!
“和张艳丽有关。”尹莫说。
岳迁马上放下冰淇淋,嘴唇被冻得通红,眼神却充满正气,“好,你说。”
尹莫笑了声,递过去一张纸,岳迁立即擦了擦。
“那天你让我当线人,我和狗尾巷的居民闲聊了很多,张艳丽和吴汉成感情是不怎么好,但我做白事见过很多普通家庭,都是这样,互相记恨,关键时刻又互相扶持,家人这种东西,三言两语数不清楚。”
岳迁点头,人们总爱看豪门的复杂狗血,但其实普通人家中的那些牵绊纠结也值得品味。
“张艳丽对吴汉成更多是嫌弃,她也到不了杀死吴汉成的地步。”
“你是说吴汉成那次落水?”
张艳丽去年到底是不是存心害死吴汉成,现在已经得不到答案了,在吴汉成的证词里,张艳丽最后是承认了是她导致他落水。如果吴汉成没撒谎,那就确有其事。
“张艳丽那种需要被‘驱邪’的气场,说不定也是被影响,不然普通的老夫妻,怎么突然非要置对方于死地。”尹莫说:“他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这样玩弄?”
张艳丽已经死了,她的气场被干扰与否无从查起,但吴汉成还活着,也许会有突破口。岳迁回到派出所,提出对参与精神鉴定的专家做个暗中调查,钟所长很惊讶,岳迁很快明白,他有难处,专家是经过上级的审查派来的,案子也基本解决了,这时候去调查专家,派出所没有这个权限。
岳迁不为难钟所长,立即找叶波。因为岳迁,叶波全程关注这个不属于重案队的案子,岳迁一提出吴汉成行为上的蹊跷,叶波就理解,“四个专家,都是和我们有长期深度合作的,你小子,一来就怀疑自己人。”
叶波这态度就不像是要阻挠,因此岳迁也不着急。果然,叶波说:“自己人值得查,有问题清除出队伍,没问题今后合作得更放心。”
叶波安排完,又看了看岳迁,“怎么,还有话说?”
“叶队,詹还这个人,你怎么看?”岳迁说。
“哟,考起我来了。”叶波正色道:“金恺恩这案子没破,他就不能脱离我们的视线。他为了职场的地位不择手段,也许他和金恺恩当初在惠克科技的事,比我们现在了解的更复杂。”
岳迁说:“吴汉成眼中的詹还毫无缺点,派出所那边目前对詹还的调查不够充分。”
“我知道,正在查他,吴汉成就认罪了,调查终止。”叶波问:“你想继续查?”
“是。”
“行,我们来。”
岳迁正要走,叶波将他叫住,“不管专家、詹还有没有问题,张艳丽这案子明面上算是告一段落了,金恺恩案有条新的线索,想不想看看?”
岳迁立即折回。
“这条新线索还是你留下来的。”叶波敲着键盘,屏幕上出现曾皓星的脸,“曾皓星的父母以前在毕家的工厂工作过。”

第90章 点火者(16)
重案队是在排查中发现曾皓星父母这条线索,它看上去和案件关联不大,但金恺恩死得蹊跷,死前又似乎正在为了曾皓星而改变自己,叶波便觉得,这条线索不可以忽视。
曾皓星父母是典型的工厂人,不到二十就进了当时的国营大厂当螺丝钉,后来大厂转型,老工人们一个接一个被淘汰,曾皓星父母毅然决定出来闯一闯。不过说是闯,其实也是去小一些的民营工厂继续当螺丝钉。
他们去的便是毕家的工厂,民营工厂辛苦得多,但他们有技术有经验,很快赚的就比以前那点死工资多了。他们在毕家的工厂干到退休,但一直都住在原来的厂区职工楼,曾皓星算是不那么典型的厂二代。
岳迁脸上浮现出曾皓星的脸,她在说到金恺恩的追求时似乎很困扰,一个她,一个毕月佳,实际上都是男性追逐的受害者。毕月佳受到的伤害是切实的,郭心孝(哈皮)侵犯了她,她身心俱损,至今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曾皓星倒是没有受到实际伤害,但她并不喜欢金恺恩,而金恺恩放弃惠克科技的正式工作,去当日结工,和流浪汉混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是个正常人,被这种人追,曾皓星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带着线索,岳迁又一次来到曾皓星工作的化妆品工厂。
“凶手找到了?”看见岳迁,曾皓星主动问。她穿着连体操作服,头发被包起来,全身只有未施粉黛的脸露在外面。
“还没有。”岳迁说:“不过有点新线索。”
曾皓星皱眉,“你来找我,这新线索和我有关?”
岳迁点开毕家工厂的照片,“你父母在这里工作过吧?”
“什么意思?怎么查到我爸妈头上去了?”曾皓星很是不悦。
“你知道哈皮吗?原名郭心孝,住在日结街的流浪汉。”
“谁?没听说过。”
岳迁发现曾皓星越来越不耐烦,这很正常,一个和案子完全无关的人,被反复提问,态度能好到哪里去?但也有一种可能,和案子有关的人,用不耐烦掩饰诸如心虚、紧张等情绪。
“金恺恩和他关系不错,准确来说,金恺恩帮助过他,他是金恺恩的小弟,但两年前,他失踪了。”岳迁道。
曾皓星疑惑道:“所以是另一起案子?金恺恩的熟人不见了,我应该知道他上哪去了?”
“这个人还有点别的问题,和毕家。”岳迁又给曾皓星看毕月佳的照片,“这个女孩儿你认识吗?”
曾皓星看了眼,“啊,你说她。”
“认识?”
“厂里的小公主,谁不认识?”
曾皓星的语气有些轻蔑,仿佛不大看得上毕月佳这个温室里长大的花朵。
“小公主?怎么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岳迁问:“谁取的?”
“谁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这么叫。”曾皓星无所谓地抬了抬肩膀。比起父母后来去的民营工厂,她更喜欢大得像一个小镇的国营工厂。她从小住在里面,甚至连上学看病都在里面。她一度天真地认为,自己永远都不用离开这个小世界,等她长大了,就和父母一样去工厂里工作。
在她小时候,国营大厂的福利是很好的,所以当厂子越来越不景气,大批工人离开,父母也另谋出路时,她内心非常舍不得。父母找到了新的工作,她去看过,是一个很小的工厂,除了工厂本身,似乎没有别的什么了,倒是有一排员工宿舍,但父母不用住在那里,他们一家三口还是住在国营大厂分的房子里。
她对毕家的工厂没有太多感情,父母起初还打算托关系,让她今后也进厂做工,她不肯,虽然折腾来折腾去,现在还是当了工人。
对毕月佳,曾皓星只有“小公主”这个概念,老板一家将她当做掌上明珠,她的未来和他们这些工厂子弟是不一样的。说来滑稽,老板很像现在那些在朋友圈晒孩子的家长,觉得自家女儿完美,想让所有人都看看,逢年过节总喜欢让毕月佳到厂里表演节目,亲手给工人送福利,将这当做亲民的方式。
曾皓星嗤之以鼻,且不说毕月佳又不是什么绝世佳人,谁稀罕看老板的女儿跳舞?不如多给工人放点假,多发点钱。
岳迁听了曾皓星一通抱怨,感觉有些古怪,即便说起金恺恩的纠缠,她都没说特别难听的话,怎么提到不熟的曾皓星,她就突然恶语相向?
金恺恩已经死了,倒是可以考虑人死为大,她不愿意将话说得太过分。至于毕月佳,曾皓星说的时候像是带着难以掩饰的嫉妒。
毕一役还没离开南合市,当岳迁问到曾皓星时,他给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这是小星吧?”毕一役看着曾皓星的照片,“月佳跟我说过,小星是她的好朋友。”
岳迁没提曾皓星对毕月佳的形容,“是吗?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毕一役想了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次还是我逼问月佳半天,她才说。”
有一年春节,毕一役回来得很早,正好遇到自家工厂准备联欢会。他对联欢会有阴影,小时候经常被弄去表演节目,进入叛逆年纪后,他每次都躲,读大学、实习后更是有理由,总是在联欢会后才回来。但经历了社会的拷打,他成熟了,愿意早点回来为父母分忧。结果那年,毕月佳成了舞台上的女神。
毕父是国营大厂出身,对传统很是坚持,重要的节日一定要搞联欢会,也不管对年轻工人来说是不是负担。毕月佳初中时就被要求表演,毕一役是知道的,也知道毕月佳不愿意。但有什么办法,他也表演过,现在轮到妹妹接班了。
前些年,毕月佳总给他吐槽,说很讨厌联欢会,还发自己出洋相的照片给他看,兄妹俩一起爆笑。这一年,毕一役想现场看看妹妹献丑,但登台的妹妹化着精致的妆,落落大方,看上去并不讨厌舞台,跟个仙女儿一样。
毕一役第一想法是,遭了,妹妹肯定谈恋爱了!不然她那么讨厌上台表演的人,这次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去年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如果老爸今年又强迫她上场,她就去扮小丑!小丑变成女神,场下一定有她喜欢的人看着!
毕一役着急起来,工厂联欢会,坐在下面的都是老工人小工人,他虽然也是工厂子弟,但怎么都不希望妹妹嫁给工人!他准备了一肚子话跟妹妹讲道理,哪知道刚到后台,就听说毕月佳跟人走了。他更加确信,妹妹就是谈恋爱了,妹妹被鬼火少年骗走了!
联欢会持续到晚上,毕一役怒气冲冲守在家门口,终于等到回来的毕月佳。她的脸上还留着精美的妆,衣服换成漂亮的大衣和裙子,手臂上挂着大包小包,显然是刚约完会回来。
“哥?”毕月佳吓一跳,“大晚上你不睡觉,蹲在这儿干什么?”
毕一役阴森森地盯着她,“我倒要问你,干什么去了?”说着抢过毕月佳的购物袋检查。
毕月佳大叫起来,“哥,你有毛病啊?走开走开!”
兄妹俩在门口拉扯,毕一役艰难地检查完,都是衣服、化妆品、玩偶,和男性有关的东西是一个没有。但这并没有打消毕一役的顾虑,妹妹肯定给鬼火少年买东西了,鬼火少年已经拿回去了。
“说吧,是谁?”毕一役仗着自己已经是社会人,摆出长兄如父的态度。
不料毕月佳一下子笑起来,“哥,你装什么呀?”
兄妹俩感情很好,打打闹闹地长大,毕一役再怎么摆冷酷脸,也吓不着毕月佳。
毕一役一阵恼火,非要问出她和谁谈恋爱,毕月佳又惊又好笑,“我只是跳个舞逛个街,怎么就谈恋爱了!”
毕一役不信,两人吵了半天,毕月佳觉得毕一役小题大做,神经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终于说:“我没谈恋爱,也不认识什么鬼火少年,但我认识了个很会化妆的姐妹!”
这个很会化妆的姐妹就是小星,曾皓星。
毕月佳告诉疑神疑鬼的哥哥,今年她也很讨厌上台,而且随着年纪增长,更讨厌了。可是今年对厂子来说很重要,有不少大单,爸爸很重视,联欢会搞得特别盛大,她明白父母的辛苦,不想让他们失望,琢磨着化个好看一点的妆。但她平时就不怎么化妆,一窍不通,越化越难看。
就在她想要破罐子破摔时,曾皓星出现了,看她化了会儿,笑出声来。她很尴尬,还有点生气,但她知道曾皓星应该是某位工人的女儿,她从小就被教育,要待工人好,不可以轻易和他们发生争吵。
“你笑我,是因为我化得不好吗?”毕月佳问:“你会化吗?”
大约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曾皓星愣了下,有点不知所措,“我……”
“你一看就很会化妆!”毕月佳拉住她,仔细看她的眼线,“你化得好自然。”
曾皓星脸红了,“也没有……”
“你可以帮帮我吗?”毕月佳真诚地说着自己的难处,“我过几天就要上台了,化成这样,会成笑柄的。”
曾皓星犹豫了会儿,“那我教你?”
两个女孩就这么认识了,毕月佳在排练之余,跟着曾皓星学化妆,但她三心二意,手又笨,曾皓星不太有耐心,教不会就发火。毕月佳脾气却很好,一会儿耍赖一会儿哄,曾皓星答应正式表演的时候,包办她的妆容。
“太好了!小星你就是我的女神!”毕月佳欢呼道。
曾皓星叹气,“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没有鬼火少年的事!”见毕一役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毕月佳点开相册,给他看和曾皓星一起化妆、逛街的照片。
发现对方确实是女孩,毕一役这才放心。之后的春节假期,毕月佳和曾皓星出去玩过几次,每次都化着漂亮的妆。毕一役一方面感慨妹妹长大了,知道爱美了,化妆后的妹妹更好看了,一方面又很担心,漂亮的年轻姑娘,最容易招惹到不对劲的人。
此后,毕月佳似乎一直和曾皓星维持着友情,但毕一役回忆毕月佳出事之后,曾皓星和毕月佳的来往就少了。当时一切都太混乱,毕一役无暇关注妹妹的朋友,现在被警察问到,才想起曾皓星,觉得她们疏远也很正常,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平静地和一个精神病患者相处。
岳迁问:“你这里有她俩以前拍的照片吗?”
毕一役摇头,毕月佳虽然给他看过,但没有发给他,出事之后,他们检查过毕月佳的手机,印象中没有曾皓星的照片。
“手机还在吗?还有毕月佳别的电子设备。”岳迁说。
毕一役对警方的调查充满怀疑,但还是找来了毕月佳的旧手机,交给岳迁。至于别的电子设备,他说已经处理掉了。岳迁看了看那早就不能开机的手机,明白他有所保留。
重案队技侦组拿到手机后立即开始复原,最终找到了三张毕月佳和曾皓星的合影。
曾皓星看到照片时,脸色沉了下来,她抬起头,沉默地凝视着岳迁。
“你和毕月佳不仅认识,曾经关系还不错。”岳迁说。
须臾,曾皓星冷笑了声,“我越来越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查什么?一会儿是金恺恩,一会儿是那个流浪汉,现在又是毕月佳。你问我的那些问题,和金恺恩的死有任何关系吗?有关的我都回答了,至于毕月佳,我和她的关系是我的隐私,我有权利保持沉默。”
岳迁收起照片,“上次我没说毕月佳经历的事,但既然你们是朋友,你应该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金恺恩,他们之间有一个失踪的流浪汉,她疯了,金恺恩死了,金恺恩追求你,而你隐瞒和毕月佳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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