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之环by初禾/初禾二
初禾/初禾二  发于:2025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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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你是周小年的母亲,你很清楚他根本不像他爸,他干得出超越年龄的事。”
“不!你胡说!他是个乖孩子!”
“如果用杀没杀人来评判他是不是乖孩子,那他确实是。”
岳迁说完,不单是孟岭愣住了,陈随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小年他,他没有……”孟岭自言自语,“你没有骗我?”
岳迁问:“糖油果子代表什么?”
孟岭嘴里嘀咕一阵,忽然笑起来,“哈哈哈哈活该!我的儿子是清白的!是他们活该!”
离开审问室,陈随叫住岳迁,语气严肃,“你刚才不该那么说。”
“告诉孟岭周小年不可能杀人?”岳迁笑了声,“陈所,周向阳的致命伤不是一个小孩能造成。”
“那也太武断了。”在陈随眼中,岳迁就是个刚毕业分来派出所的菜鸟,最近表现得再积极,也缺乏经验,再这么莽撞下去,迟早要吃大亏。
岳迁看出陈随的想法,没再争辩,陈恳道:“我明白了。”
案件的侦查已经出现重大进展,但疑似王学佳的足迹出现在二楼值得留意。所有人都说他没有上过二楼,余禾、钟校跑下去之后也没有见到他,他为什么会上去?他的足迹为什么像月球漫步那样古怪?
岳迁正盯着足迹思索,手机忽然响起来,布满裂痕的屏幕上亮着老岳的名字。岳迁有些奇怪,一接起来老岳焦急的声音就传来,“你快回来,出事了!周乐军疯了,要弄死周小年!”
岳迁立即赶回嘉枝村,还没走到周家所在的巷子,就看见前面挤着一众看热闹的村民,老岳的声音远远传来,“乐军,你先把孩子放下,孩子这么小,知道什么啊?哎哟,你别冲动,想想你老婆!”
“让让,让让!”岳迁费力地从人群中挤过,看见周乐军挟持着周小年,站在周家屋顶,一把匕首正压在周小年的脖子上。周乐军双眼通红,手不断发抖,怒喝道:“他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他偿命!”
院子里站着三位民警,喊道:“案子不是还没有查清楚吗,我们都不知道凶手是谁,你就知道了?告诉你啊,你杀了他,你就是凶手!”
突然有人“噗通”跪在地上,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是周乐强。他高声求饶,“你放过小年,我来替他死!”
“死什么死什么,都别死!”岳迁上前,望着周乐军,“你别动他,不然你会后悔。”
周乐军愣了下,匕首在周小年脖子上压得更深,“你敢过来,我马上捅死他!”
周乐强痛苦地大叫,人群也发出阵阵惊叫。老岳赶紧跑过来,“我叫你回来是救人,你看你这警察当的,咋还煽风点火呢!”
和惊慌失措的大人们相比,周小年竟然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他一动不动任由周乐军抱着,脸色惨白,没有哭闹。
岳迁说:“你捅死他有什么用?周向阳就会回来吗?你看看他,他有害怕的样子吗?”
周乐军担心有诈,只敢用余光撇了撇周小年,周小年回视,眼中的冷意让他莫名一个激灵。
“他根本不怕,你把他给我,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岳迁一字一顿地说:“关于周向阳是怎么死的。”
周乐军显然犹豫了,拉着周小年往后退了一步。
岳迁继续说:“我理解你想给周向阳报仇的心情,但你就不想知道周向阳死前经历了什么?真正的凶手是谁?那天周小年就在尹家,他知道答案。”
周乐军喘着粗气,岳迁说:“我上来了,你把他给我。”
岳迁带着两名警察来到屋顶,周乐军已经被他说服了,战栗着将周小年推过来,“你要查清真相,还我儿子公道!”
岳迁从地上将周小年扶起来,周小年的眼镜已经摔碎了,额头和脖子上都有血迹。岳迁看了看他的伤,将他带到村里的卫生站。
从被救下到处理伤口,周小年全程都很安静,有时会因为疼痛皱眉,但没有发出声音。他这份“成熟”实在与年龄不符。岳迁以前见过不少未成年犯罪者,他的身上有和他们相似的气质,只是身体、年纪还未跟得上。
“你妈承认杀死了周向阳。”岳迁盯着周小年说。
周小年低着头,没什么反应。
“看着我。”岳迁单手握着他的脖子,那里正贴着纱布。周小年条件反射地紧绷起肌肉,抬头和岳迁对视。
“有什么想法?”岳迁问:“你妈下得了手吗?”
周小年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还是觉得她下不了手?”
周小年终于开口,声音很低,但和岳迁之前见到他时的委屈不同,“我妈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她希望周家的人都死。”
岳迁诧异于他的回答,“所以你认为,她有可能杀了周向阳?”
周小年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只有她了吧,我经常听见她诅咒我爸死,还有周向阳的爸妈,她不敢对他们动手,只好先杀周向阳。”
不对,岳迁迅速整理思路。孟岭表现出的是对周小年没有底线的爱和维护,而周小年似乎根本接收不到这份爱意,也毫不在乎孟岭的死活。
岳迁想到了一种令人胆寒的可能。
“你回家之后,孟岭来找过你,是吗?”岳迁问。
周小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岳迁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中找到某个答案。
“我……”在他要开口否认时,岳迁立即说:“孟岭说,看到你回来了。你最好是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周小年皱着眉,怨恨和阴毒出现在他稚嫩的脸上。不久,他点点头,声音单纯无害,“妈妈来我房间里看我,问我怎么了。我很害怕,跟她说了我们去‘鬼屋’的事。”
在周小年的讲述中,他完全是被动回答孟岭的问题。当孟岭得知周向阳摔倒了,撞到了头,现在可能还在尹家,一下子变得很亢奋很躁动,周小年吓了一跳,拉住孟岭,“妈妈,你怎么了?”
“等一下,周向阳摔倒和撞到头是怎么回事?”岳迁问。
周小年支支吾吾,“他就是摔倒了,撞到头……”
岳迁说:“我问你你怎么知道?你先于周向阳跑下楼,周向阳在楼上,你怎么知道他摔倒撞到头?”
周小年说:“我,我看到了。”
“小朋友,你还是没有回答重点。”岳迁再次提醒他看着自己,“你怎么知道他撞到头?”
余禾和钟晓都未提到周向阳摔倒撞头,周小年在这次之前也没有说。周向阳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逃离,很可能是因为在撞头后昏迷,但他是怎么撞到头,却至今是个谜。
周小年长长吸气,肩膀降下去,“他打我,抓住我,我想跑,推了他一把,他撞到头后不动了。”
岳迁说:“什么时候?你不是一早就下楼了吗?为什么会和他扭打起来?”
“我是下楼了,但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会,会被骂。”周小年再次露出委屈的神情,“我得带上他,所以我又回二楼了,他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抓我,我很害怕,就推了他一把,他,他摔倒后就不动了。我更害怕了,急忙跑回家。后面的你都知道了,我妈看到我,来问我怎么回事。她,她安慰我,叫我不要害怕,她会为我摆平的。”
岳迁重新打量面前这个瘦弱的男孩,他看上去那样无助,周向阳一巴掌就能将他拍死,可他内心却住着一个“纯真”的恶魔。
真相可能是,他被迫参与周向阳的“鬼屋”探险活动,在突然出现变故之前,他没有害人的想法,但那个冒出来的人影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他也夺路而逃。
可是逃出尹家,危险解除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个教训周向阳的好机会,于是原路返回。当时周向阳可能因为害怕,或者别的原因,藏在二楼不敢动,他发现了周向阳,周向阳非常激动,拉住他,而他在黑暗中推倒了周向阳,周向阳后脑勺撞在地上,没了动静。
人死了吗?他不知道。他处理不了这样的事,立即回到家中。孟岭敲开他的房门之前,他已经临时想好了一个计划。
他知道孟岭爱他,可他并不爱这个总是歇斯底里,总是和父亲吵架的母亲,和孟岭一样,他也嫉妒周乐强一家,明明都是爷爷的孙子,凭什么周向阳的生活比他好那么多呢?归根到底,不就是自己的父母不争气吗?
他流露出恐惧和无措,乞求孟岭帮帮自己。其实哪里需要他求,孟岭知道他“杀”了周向阳,一定会为他摆平。
孟岭叮嘱他什么都不要说,来到尹家后看到的却是已经被捅烂脖子的周向阳。站在孟岭的角度,必然恐慌难言,但她无暇想太多,也许周小年没有说实话,也许周小年不敢说,无论如何,周向阳死了,周小年脱不了干系,她这个做母亲的必须帮周小年承担责任。
她永远不会想到一种可能,她的儿子想让她也一块儿从他的人生中消失。
孟岭已经冷静下来,周小年没有杀死周向阳,她顶罪的支点就不存在了,她疲惫又有些轻松地看着岳迁,还在关心她的儿子,“小年,没事吧?”
“差点就有事了。”岳迁说。
孟岭紧张起来,“什么意思?”
岳迁说起周乐军挟持周小年的经过,孟岭越听越愤怒,“这一家还嫌作恶不够多吗?周向阳死了也是活该!”
陈随让队员去永宾市调查,现在已经查到些眉目,周向阳转过学,在以前的学校似乎出过事,是肖意倩拿钱摆平。
“为什么?”岳迁问:“你上次也说活该。和糖油果子有关吗?”
孟岭对周向阳一家的恨意已经无法掩饰,“我听周乐强说,周向阳害死了一个卖糖油果子的女孩。”
“有这种事?”岳迁连忙问:“怎么害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孟岭却说不清楚,只知道女孩和周向阳同校,周向阳经常欺负人家,不知道怎么那女孩就死了。周乐军和肖意倩出了很多钱,可能还买通了警察,才将事情摆平。当时孟岭不断催促周乐强去跟周乐军要钱,周乐强便带回这个消息,说周乐军也拿不出钱来了。
那天从周小年房间出来,孟岭心里很乱,忽然想到那个女孩的事,白天她亲眼看到周苍索买了糖油果子藏在厨房,想趁肖意倩不注意给两个孙子吃。她灵机一动,拿走糖油果子。假如周向阳真的出事了,她就将糖油果子放在一旁,警察怎么查,都查不到周小年身上去。
孟岭苦涩地笑了笑,“那个孩子,也该有人为她偿命。”
接着,孟岭交待丢弃鞋子的地方,她匆忙离开尹家,发现自己的翻皮雪地靴已经沾上血迹,她非常惊慌,将鞋子丢到巷口的窨井里。
警方在窨井里找到了鞋子,没有作案工具。
目前尹家还有部分足迹未比对上,根据孟岭和周小年的证词,真凶还未浮出水面,而那个卖糖油果子的女孩成了警方下一步调查的重点。
周乐军坐在审讯室,看上去落魄又无助,岳迁将糖油果子的照片摆在他面前,“你妻子让我来问你,它代表着什么?”
周乐军自言自语:“是她来报复我们了吗?”
“她是谁?周向阳害死的女孩?”
“谁跟你说阳阳害死了她?”周乐军激动起来。
“没死?周向阳转学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周乐军只得承认,那个女孩叫许铭,和周向阳在同一所小学念书,比周向阳高三个年级。
周乐军夫妇给周向阳的向来是最好的,那所小学在永宾市口碑很好,能进去念书的学生家境一般都不错,而许铭家里很穷,家里只有一个卖糖油果子的奶奶。
周向阳和许铭本来不会有交集,但周向阳兜里有钱,动不动就请人吃饭,渐渐混成了年级里的知名人物。肖意倩从小教育他要往上面走,结交比自己厉害的人。在小学生眼中,高年级的就是厉害的人物。
周向阳不满足于在自己的年级当大哥,开始频繁出没于高年级的走廊,认了几个哥哥,从他们口中听说许铭的事。
许铭长得很漂亮,穿得却非常俭朴。那个年龄的女孩,已经发育了,而男孩也没有成年人以为的单纯。周向阳和哥哥们一起用猥琐的目光打量许铭,吹口哨,对她做出恶心的动作,然后发出哄笑。
许铭从不搭理他们,将他们视作空气。高年级的也许早就习惯了,也许知道某些事不能做得太出格,但周向阳当惯了大哥,对许铭的态度很不满。他要教训教训许铭,让许铭不敢拿他当空气。
他开始在放学后跟踪许铭,朝许铭扔东西。许铭帮奶奶卖糖油果子,他就叫上一帮小弟,围着许铭捣乱。许铭怎么躲都没用,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找到婆孙俩卖糖油果子的小车。
许铭向老师告状,周向阳被请了家长,肖意倩觉得这就是孩子之间的玩闹,根本不当一回事,周乐军忙,更是没有放在心上。周向阳一看自己的行为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更是变本加厉。
说到这里,周乐强后悔地揉了揉眼睛。
学校没有给与许铭任何帮助,老师也只是象征性地警告了周向阳,此后,周向阳买了一把玩具枪,打瞎了许铭的眼睛。
岳迁心里紧了一下,“那现在……”
周乐军摇摇头,他是生意人,懂一些法律,知道周向阳这次玩大了,赶在学校报警之前,他和肖意倩找到校长,用钱暂时将事情按了下来。
许铭一家最缺的就是钱,唯一的孙女看不见了,许奶奶六神无主,肖意倩带着钱上门,承诺自己会负责到底,一定会治好许铭的眼睛,请许奶奶千万不要报警。她的请求其实更是威胁,一旦报警,许铭的眼睛就没救了。
那段时间,周向阳被关在家里,没去上学。周乐军和肖意倩将许家稳住后,给周向阳转到了一所私立小学,新的同学没人知道他以前干了什么。
许铭躺在医院,医生摇了摇头,常规治疗已经无法挽回她的视力,想重见光明,需要一大笔钱。周乐强和肖意倩并不是做慈善的,见风波已经过去,便将许铭丢下不闻不问,现在证据已经被销毁,她一个瞎子,能拿他们怎么样?
周乐军最后一次听说许铭,是许奶奶在出摊时出了车祸,人已经没了。
“她来报仇,害了我的阳阳!”周乐军语无伦次起来,“不可能,她是个瞎子!难道真的有鬼?是那个老太婆?”
岳迁盯着地图,永宾市和南合市隔着两个市,许铭的情况目前不清不楚,糖油果子虽然是孟岭插上去的,但许铭这条线能放下吗?
如果是穿越前的岳迁,肯定立即派人过去了,但现在他只是一个菜鸟新人,而陈随已经派民警前往永宾市。他们只是普通的派出所民警,欠缺侦查复杂命案的经验。
“在想什么?”陈随忽然出现。
岳迁抬起头,“陈所,我想去见见许铭,确认她的情况。”
陈随的目光在岳迁脸上停留了许久,意味深长道:“你是觉得这案子没你不行?”
“打击我了陈所,我这不是想多跟着大家学点东西吗?”岳迁也知道自己这要求有点冒失。
但陈随点了点头,“想去就去,但一定要给我带有用的线索回来。”
岳迁说走就走,陈随又将他叫住,“柳阑珊老家也在永宾市,你去都去了,顺便了解一下。”

第17章 归乡者(17)
“出差?你?”老岳干了半辈子协警,出差的最远距离是从嘉枝镇到隔壁村。岳迁回来收拾行李,走到哪他跟到哪,罗里吧嗦地叮嘱,一边不信自己这没出息的孙子要独挑大梁了,一边又很激动,再一个,还很担心岳迁出去了照顾不好自己,给同事添乱。
岳迁被他念得脑仁痛,正在琢磨的线索也全都飞走了,让他消停些,他生气地说岳迁没老没少,但果真不围着岳迁转了。
岳迁提着包要走,老岳却又蹿了出来,端着烫手的锅,往岳迁怀里塞。那里面是现卤的猪蹄、翅膀、牛肉、原来老岳刚才是准备这些去了。
“拿着,路上吃!”
岳迁哪可能带这些,连忙推拒,“爷,我是去工作,你当我春游啊?”
“工作就能不吃饭?要不是来不及,我还想给你带一袋子馒头!”老岳非要让岳迁带上,岳迁实在没办法,只得抱着还散着热气的锅出发了。
去永宾市得去南合市坐高铁,派出所的车现在不在嘉枝村,岳迁正想着搭谁的车去镇里,就看到一辆眼熟的晃了过来。
车窗降下,岳迁和尹莫四目相对。岳迁还未说话,尹莫开口,“破不了案,警察干不下去,改行卖卤菜了?”
“马上就破给你看。”岳迁弯腰,“去哪啊尹老板?”
尹莫说:“又想蹭车?”
“有报酬啊!”岳迁拍拍钵,“我这一钵,少说也有100块吧。”
尹莫解了锁,“上来吧。”
岳迁一上去,车里立即弥漫卤菜的味道,尹莫皱了皱眉,“我们做白事之前有仪式,怎么你们破案也有仪式?”
说起这个岳迁就叹气,“什么仪式,老岳的心意,也就是我带不走,便宜你了。”
话是这么说,路上没事干,在到嘉枝镇之前,岳迁就啃掉了两个猪蹄,“不好意思啊,吃了点儿你的车费。”
挂在后视镜上的蓝色绣球一摇一晃,岳迁手欠,拍了它两下,“你也想吃?”
尹莫说:“你也就会欺负绣球了。”
岳迁嘿嘿两声,跟绣球说拜拜。
但车没进嘉枝镇,直接往南合市开去,尹莫说:“还早,你还可以再吃点儿。”
岳迁问:“你也要到市里去?”
“嗯。”
“有生意啊?”
“吃席。”
“……那不就是有生意吗。”
尹莫看了看岳迁,这人已经转向窗外了。他很少在开车时和坐在副驾的人说话,因为没人愿意坐他的副驾。岳迁不仅坐了,还毫无心理负担,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现在连猪蹄都啃上了。
尹莫眼尾不由得弯起来,不久回过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开车上。
过了南合市的收费站,岳迁看着熟悉而陌生的街景,心里很是感慨,他像是回到了南合市,可也十分清楚,这并不是他的南合市。
尹莫直接开到高铁站,岳迁下车,“谢了啊。”
尹莫忽然说了句:“哪天回来?”
两人都愣了下,岳迁不大确定,“怎么,你要来接我?”
尹莫没说话。这种查线索为目的的出差,哪里说得清时间,岳迁说:“回来陈所肯定安排了车。”
尹莫点点头,没说什么,不等岳迁再说,一句再见都没有,就一踩油门溜了。
岳迁话还没说完了,莫名其妙地吸了一口尾气,“……”
三小时后,岳迁到达永宾市,立即马不停蹄前往周向阳、许铭曾经就读的永学三小。
这所小学在永宾市发展最早的城区,周围有高耸的写字楼,也有比较老旧的居民楼。学校里面绿化面积很大,教学楼、操场被包裹在树木中,很是幽静。陈随的朋友王警官已经在学校里等待,有他引荐,岳迁很顺利地见到了副校长。
得知周向阳遇害,副校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岳迁在他眼中看到了迷茫,他仿佛没能第一时间想起这是谁。
岳迁提醒:“三年前他在这里读书,家里做生意,挺有钱的,后来打伤了一个女学生的眼睛,他父母给他转学了。”
副校长睁大双眼,“是他?他怎么遇害了?怎么回事?”
岳迁说:“我听说当时他应该被送去派出所,但他父母拿了一笔钱,摆平了这件事?”
“这……”副校长眼神开始躲闪。
王警官在一旁说:“老郑,这是命案,人都查到你这儿来了,该交待的快交待。”
副校长站起身来,“你们等等,让我想想。”说完,他推门离开,不知道是向校长请示还是找别的帮手。
这种局面岳迁经历得多,半点不慌,从容地喝茶。倒是王警官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颇感兴趣。陈随说来的是个菜鸟,岳迁看上去也确实是刚毕业。王警官在基层带过太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最大的特点是手足无措,满眼惊慌,哪像这位,比自己还气定神闲。
岳迁回过头,“王哥,怎么了?”
王警官连忙摇头,“你哪个学校毕业的?”这气场,应该是公大出来的吧?但公大出来的,怎么会分到嘉枝镇那种地方?
岳迁回忆一番原主毕业的院校,“南合第二警校。”一所毫无名气的警校。
王警官对岳迁更加好奇,但没时间详细询问了,因为门再次打开,副校长将校长、教务主任都叫来了。
“周向阳那个事,我们学校确实有责任,但也真是不得已啊,这事传出去,影响的是学校的名声,再说,真闹大了,对周向阳、许铭都没好处。”副校长边说边看校长,他的话基本可以算作是校长的意思。
岳迁问:“具体是怎么回事?”
副校长说,周向阳这孩子热衷拉帮结派,当小团体的老大,谁不服他,即便是高年级的,他也敢动手,但他也很会观察,只逮着许铭这样没什么还手之力的欺负,惹不起的,他只会认哥哥姐姐。
许铭呢,成绩好,品性也好,可惜家里实在太穷,大量时间都花在帮奶奶摆摊上。周向阳在学校有所收敛,在校外没了约束,动不动就去许铭的摊子上捣乱。
出事那天是个周末,不用上课,许铭一大早就和奶奶去科技馆附近摆摊,那里学生多。周向阳带着一帮兄弟也去了,两人不知因为什么争吵起来,周向阳拿起玩具枪对准许铭的眼睛。许铭可能根本没想到他敢开枪,也没想到玩具枪里有子弹。砰砰两声,许铭双眼当场就看不见了。
许奶奶抱着孙女哭,老人家不懂得报警,周向阳可能也慌了,马上叫来父母。校方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当天傍晚了,还是周乐军亲自找上门来。
周乐军态度十分诚恳,保证一定会治好许铭,还说和许奶奶已经商量好,许家不会报警,请求校方帮两个孩子一把,把这件事压下去。当然,周乐军不止口头上的请求,还给每位领导塞了红包。
副校长强调,周乐军拿不拿钱,他们都不可能贸然报警,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学校的声誉就完了。后来一段时间,周向阳没来上过课,学生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出面解释,周向阳只是不小心弄伤了许铭,淡化许铭受伤的是眼睛。
周乐军夫妇知道周向阳回到校园会很麻烦,主动提出转学,校方顿时松了口气。副校长忍不住说:“周向阳这种学生,到哪里都是麻烦!”
校长咳了声,提醒他注意言辞,他立即改口,“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是周向阳家长主动要走。”
从校方的态度,岳迁已经窥到了许铭当时的艰难,她没有父母为自己撑腰,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老师,可老师也是势利眼,自始至终没有保护过她,直到她遭到不可逆转的伤害,学校的领导们考虑的依然是学校的声誉。
“那许铭后来怎么样了?”岳迁问:“回来上学了吗?”
“没有,一直住院呢,都是周家在管。”副校长说,许铭当时就已经六年级了,只剩几个月就要毕业,周向阳转走了,学校渐渐没人再提这件事,转眼暑假一过,许铭就不算这里的学生了。
看来学校没人清楚许铭的近况,岳迁又问:“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许铭是怎么成为咱们三小的学生?我刚才观察了下,周向阳这样家境的学生似乎更多。”
校长闻言叹了口气,“许铭情况特殊,我们每年都有公益指标,许铭是占着这个指标进来的。”说起指标,校长有些不满,仿佛许铭这样的学生影响了整个学校,而他又不得不年年为这些学生开绿灯。
岳迁最后要来当年的学生档案,找到许铭的住址,又打听到许铭就诊的医院。
许铭的家在一片城中村里,房屋老旧破败,岳迁来到一栋筒子楼的三楼,站在一扇全是灰的门前,这便是许铭和许奶奶的家,但它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岳迁敲了敲门,从面向楼道的窗户朝里张望,窗户上污迹太厚了,里面又没有光,什么都看不到。旁边一户的门打开,一位中年妇女走出来,诧异地看着岳迁,“你找谁啊?”
岳迁说:“许铭住这里吗?”
女人露出惋惜的神色,忽然警惕地看着岳迁,“你是谁?找她干什么?”
岳迁拿出证件,女人这才放松下来,“警察啊。”
岳迁问:“许铭还住这里吗?姐,我听你意思是,有人来找过许铭麻烦?”
女人摆摆手,“早不住了,这儿现在没人住,可怜啊那闺女。”
岳迁问:“她什么时候搬走的?眼睛好些了吗?”
“好什么啊,瞎子一个,生活都没法自理,就这样,还有人上门来找她麻烦呢!”女人白岳迁一眼,仿佛是责怪警察这时候才来。
“谁找她麻烦?”
“不知道,可能就弄瞎她的那些人吧,听说是她同学,家里有钱着呢,净知道欺负我们这些人。”
岳迁和女人聊了会儿,女人和许铭做了多年邻居,许奶奶过世时还帮忙料理了后事,许铭眼睛看不见了,没钱继续治疗,被赶了回来,她和几个邻居看不下去,轮流给许铭送饭。
许铭都这样了,还有人来找许铭麻烦,她想报警来着,但丈夫骂她,说自家生活都这么艰难了,管别人干什么,到时候惹到不得了的人,也想变成瞎子吗?她退缩了,其他邻居也默契地关上门。
后来,许铭消失了,就像从未在筒子楼里生活过。
岳迁请刑警查一查失踪人口,许铭不在其中,没有人为她的消失报警。
岳迁又来到永宾四院,许铭曾在这里住院。主治医生找到许铭的治疗记录,许铭的双眼已经摘除,术后有过感染,本应继续治疗,但没多久,她就办理了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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