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野侧身,挡住了他的靠近。
游戏方果然没安好心,竟然设置了同一任务对象的攻略。
少年阴沉着脸,像是担心到了极致,喊他:“淮也哥。”
余淮也暂时还顾不上安抚他,他只是轻微动作了一番,后腰忽然开始扩散的刺痛感知令他眉心紧皱,表情一下子没有控制住的痛苦。
还没有等他尝试起身,整个视野就陡然抬高。
男孩将他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没有一丝抖动和颠颤。
男生体型宽阔,给人以浓浓的安全感,余淮也倒也不矫情,身体往他身上靠,与他道:“星野,麻烦送我去一下校医室可以吗?可能得耽搁一下你的吃饭时间。”
黎星野低眸看向他:“这样抱,会不会碰到痛的地方?”
余淮也:“不会。”
他看了眼红着眼眶瞅着他的后辈,也道:“宋老师也一起去校医室检查一下吧。”
宋沅红着眼眶,闷闷地回了声好,视线还粘在他的身上,走路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后,但他甚至没走两步就被人丢在身后了。
前面的男生健步如飞,最后将他甩在几百米外。
宋沅盯着前面的背影,步子缓缓慢了下来。
他脸上的内敛、拘谨、单纯顿时消失不见,表情变得冷然。
周围偶尔有学生经过,却无人听懂他口中莫名其妙的话。
“联邦军的疯狗。”
年轻的老师感受着真实的疼痛,红着眼睛,痛的眼泪直冒。
他盯着那道光幕,语气却格外阴鸷,“煞笔东西,你再故意给我制造乱子影响我家哥哥试试?”
“啪——”的一声。
路过的学生见他猛删了自己一巴掌,长发因为不稳的步伐摇曳,好似精神病发作一般,吓得走路步伐都快了一截。
校医院距离办公楼其实有一段距离,但余淮也只觉得恍惚了一下就到了。
刚被放下躺在病床上,他还一下子因为坚硬的触感不小心娇气了一下,轻呼出声。
弟弟敏锐察觉,立马让护士给他铺了几层软垫。
余淮也难得享受了一回豌豆公主的体验,他毫无形象可言地趴在病床上,听着医生的长段诊断定论,有点生无可恋。
一点磕伤竟然被说的那么严重,饮食都要配合病患菜谱,还要每天按摩涂药,恢复时长高达一个月。
他二十几岁年轻的时候磕磕绊绊一下都不会这么严重。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
今年刚过三十岁生日的余教授看着一旁站着与校医交流的男孩健硕有力的小腿,有点服老的心态。
校医出了病房门,余淮也才道:“星野,拿到药油了吗?”
“拿到了。”男孩的声音似乎变得沉稳了许多,给人以信赖感,“淮也哥手不方便,我帮你按吧。”
伤在后腰,余淮也再有能耐自己一个人也无能为力。
他躺好,摆正位置,道:“麻烦你了。”
担心年轻的小孩不好意思,又主动往上扯了扯衣摆。
拢在裤腰下衣摆连尾带出,衣摆底部因为挤压甚至带了一点褶皱,和上方的端正平整不同,下半部分被拉开,露出腰带上方的后腰区域。
线条流畅漂亮,肌肤光滑细腻,甚至有处微微下陷的小窝,唯一刺眼的是腰侧多了一处猩红刺眼的淤青。
全息的体验意味着各种感知都格外的真实。
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余淮也试探地叫了一声,“星野?”
“……哦。”黎星野垂了垂眼皮,搬了一个凳子坐在病床旁,将活络油倒在手心。
一向游刃有余的青年教授此刻无能为力地躺平在病床上,脑袋陷在白色的软枕里,少了一点距离感。
“哥今天吓到我了。”
余淮也盯着墙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闷闷的、听起来不是很高兴的声音。
今天确实有惊无险,作为旁观者,难免也会因为这个惊悚一刻产生后怕,包括后知后觉的余淮也本人。
当时的情况,一不小心就可以是两个人一起摔下来,因为宋沅下意识的反应竟然不是求生,而是不想拖累他,完全没想过回抓他的手,才一时令他失力,摔了下去,拽错地方导致风险增加,差点把自己赔进去,余淮也一向不做这种事没干成还自损八千的事情。
“今天事发突然,没有考虑周全,抓错地方了,”余淮也道,“宋老师人没事吧?”
“没事,”黎星野掌心贴上他的后腰,抚上一层细腻的肌肤,他低眸回道,“我让他走了。”
陌生的触感贴上自己的后腰,余淮也还是下意识有点敏感地想躲。
不过男生的掌心十分注意地没有摸到其余的位置,温热的手掌力度适中,活络油的辣和麻开始缓缓纾解开原来的疼痛,逐渐变得舒服了许多。
余淮也顿时生出来一点昏昏欲睡的困觉。
痛感的感知压了下去,令他重新思考起来方才疑似重现的反常。
“星野。”
黎星野听到他喊声,应了一句:“嗯。”。
“刚刚宋老师摔下来的时候,你有听到他的声音吗?”
“没注意。”男生语气淡淡。
“嗯?”
“我只看到哥当时要摔下去了。”
余淮也默默闭麦,看来对弟弟的应激不小。
他转移开话题,想起来什么,问道:“星野,你见过宋老师吗?”
“不认识。”
难道是宋沅见过弟弟?
他当时分明地察觉到宋老师似乎是在看到星野时有点走神,所以才踩空的。
不过说到底,今天还是连累了初来乍到的星野。
余淮也满怀歉意道:“给你点了外卖还没到,今天耽搁你吃饭了,等会到了你先吃,吃完回去休息,下午上课。”
黎星野道:“下午没课,我留在这里陪你。”
男孩撒谎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语气还平静如常,乌黑的瞳眸本就给人以天然的信赖感,偏偏他还表情格外诚恳。
余淮也转回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下巴。
虽是善意,还是戳破他:“通识也不能逃课。”
“淮也哥专门查过我的课表?”
男生按压的动作慢了一些,无意碰到了痒穴,让人有点想躲开的生理冲动。
他腰部有些敏感,却也不好直说,对男孩提过高的技术要求,所以也没点出来。
按摩需要保持肌肉放松。
“嗯。”余淮也很轻地抿了抿唇,让自己努力恢复松弛地状态,“当老师也就这点好处了。”
黎星野哦了一声,目光落在教授淤青浅了一些的腰侧,说道:“我从来不逃我喜欢老师的课。”
余淮也笑了一下。
教育归教育,他当年也不是没做过逃课的事情,大学里面一向自由,不过对于偏爱的老师,他也准时准点,从不缺席。
房门被轻扣两下,余淮也没再继续闲聊,侧过脑袋,“星野,看看是不是外卖到了。”
黎星野收回沾了活络油的手,指尖离开前很轻地勾了一下,扯来卷在一旁的毯子,在年长者露出来的肌肤上盖了一层薄被,免去隐私的裸露。
而后起身,抽了张湿巾随意抹了一下,走去开门。
门一打开,看到的不是外卖小哥,而是方才去而复返的宋沅。
看到堵在门口高高大大的身影,以及男生犀利冷然的驱逐视线,仿佛要吃人的恶狼,宋沅皱了皱眉,觉得他像一块紧密的墙体挡在门口,影响他的视野。
“你滚回来干什么。”
宋沅忽视他的压低声的质问,沉浸在自己的感知,粘稠的视线从缝隙里面观察着病床上的一角,跳过他,“余老师,我来送饭。”
门内温和的声线传来,“宋老师?”
黎星野让开了路,没有阻拦也没有欢迎,笑得纯然无害,眼底一丝情绪也无:“淮也哥让你进来。”
当着年长者的面。
没有听到男生无情残暴的那句“滚”,也没有看起来马上要杀了他的气势铺垫。
对外桀骜不驯的狼犬在主人面前一丝一毫都不敢露出一点锋利。
倒是看不出来联邦军队的“暴君”还会有闲心思玩他口中早前“无聊透顶”的攻略游戏。
宋沅脸上还是维持着死寂沉沉的表情,身体从男生一侧撞开,肢体间很重的一震,视线黏在床上的男人身上。
病床上温和从容的教授受了伤,此刻有些许狼狈,却一点都没有减弱他的魅力,反而诡异地增加了病弱属性的吸引力,令人难以挪开视线。
坐在病床旁边的少年此刻眉间桀骜尽匿,揣着乖巧无害的笑,仿佛温顺无害的犬类,耐心地给病弱美人削着苹果皮,对图谋不轨的外人又是另外一种虎视眈眈的敌视姿态。
那一眼少年仿佛短暂的从游戏的单纯男孩人设中脱离,和战场上厮杀无数、手段残忍的独裁上将重叠。
让人想把人从天上拽下来,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对上那道截然不同的警告视线。
宋沅置若罔闻,眼皮只淡淡地耷拉了一下。
年轻的教师从进来之后就一直默不作声,举止小心翼翼,低着头一言不发。
余淮也不明所以,重复地叫了他一声。
宋沅从自己的世界里抽回神一般,把饭盒放在了桌上,“给你带的饭。”
这个你专门指代的是余淮也。
赤裸裸的差别待遇展示在眼前。
余淮也猜测他可能没想到黎星野还留在这里,所以才出现了这个尴尬的场景。
他没有挑破,只是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宋沅自顾自地坐在了靠墙的凳子上,眼睛藏在长长的黑发中,“是我害你的,我会给你赔偿,医药费我已经付完了,医生说你需要涂药油,我可以帮你。”
余淮也听出他的浓浓的歉意,道:“和你无关,不用太放在心上,药油星野已经帮我上过了。”
宋沅抿了抿唇,像是没有帮到忙的惋惜,“下次呢?”
黎星野凑近,低声道:“哥,不用专门麻烦外人。”
余淮也确实也没打算让宋老师真做什么补偿,只道:“宋老师,不用放在心上。”
余淮也视线落在他藏在长发下好似有些红肿的脸颊,随即从桌面上取下那个药膏,递到他手边,“擦擦吧宋老师,方才情急,有些事情没有沟通好,很抱歉。”
“不需要你道歉。”年轻的老师语气称得上板直,或许是不善言辞的因素。
但药膏他却是愿意收下了。
那道冰冷的触感贴上来的时候,又是短暂的,好似慢了半拍的停留。
【……好滑】
那道声音出现的突兀又令人错愕。
余淮也愣了下,甚至忘了挣开手,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年轻的老师似乎感受到强烈的视线,攥着的指腹也无意识收紧了一些,甚至有几分颤抖,抿了抿唇,垂下视线。
两人的联系手就这么紧紧攥在半空,好似什么依依不舍的恋人。
黎星野哂笑一声,“宋老师是占人便宜的变态吗?”
话音刚落,余淮也回神,略一使力,便抽回了手。
宋沅缓缓将手搭回膝盖,拇指的指腹好似痒了似的,反复摩挲着方才触碰到的食指的位置。
他眼睛微垂着,没有再开口,内敛的气场十分明显。
坐在另外一个的弟弟似乎也没有什么社交的打算,低着脑袋专注地削着苹果皮。
两人仿佛有无声的气场冲突。
余淮也很少碰到如此沉默寂静的场合,但他暂时没有热场的闲心,思绪还停留在方才的那个“心声”。
门口外卖员的说话声勉强打破了这层寂静。
少年起身,暂时离开。
余淮也明显感觉到年轻老师似乎无形中松弛了一些。
他看着文静内敛的新教师,不免又联想到那不知是否存在过的声音。
如果在黎易初那次的感知合理称之为自己的精神错乱的自我幻想,这一次在宋沅这里再一次出现的古怪,就难以合理解释了。
但那奇怪的声音却没有在星野的身上实验出来。
难道是特定时刻或者特定的人选发生肢体触碰才会出现?
趁着黎星野开门拿外卖的功夫,余淮也喊他:“宋老师。”
宋沅目光从他腰侧移回,不知道在想什么,“嗯。”
“能帮我拿张纸吗?”余淮也目光点了点他身侧的桌子。
“好的。”宋沅毫无所觉地抽了张纸递过去。
余淮也接过时假装无意触碰到他的指尖。
对方的手明显的僵硬了一下,不知是很少和陌生人接触亦或者对这种行为过分敏感,像是血液急剧上涌,反应力也跟着下降了似的。
前两次和他不慎也肢体接触时他也是如此剧烈的反应,但或许这次毫无准备,他明显身体都颤了颤。
余淮也甚至怀疑自己的接触疑似冒犯到了他。
那道声音果然如期出现,转瞬即逝。
却并非如他所想般惊恐抗拒。
声音的语调格外的惊喜和欢快,甚至有些飘飘的口吻。
【老婆主动碰我了……手好白,好软,好想舔……真好摸】
余淮也:“?”
接触的指尖似乎还不小心多蹭了一下,似有反客为主攀回来的意思,余淮也呆了呆,直到弟弟捉回了自己的手。
宽大温厚的手心几乎拢住自己的手掌,浸润着暖意。
弟弟语气幽幽地问:“淮也哥一直抬着手不累吗?”
教授莹白的手指上多了明显的红,如似被人鞭挞过的印子,看起来有些可怖。
握在手心,像是捉住了一块滑嫩的豆腐。
黎星野的手微不可察地停留了数秒。
氛围中有些微妙的尴尬。
余淮也讪讪抽回手,趴回床上。
黎星野走过去,手重重地拍在年轻老师的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宋老师,你今天也受伤了,先回去休息吧,我会照顾好淮也哥的。”
宋沅只觉得肩膀被千斤烙铁压下,男生的力气丝毫不减,甚至可以说是恶意地砍下,仿佛震碎他的胸膛。
如果发生冲突,角色会ooc,他可能会再次“死去”。
账号的生命只有一次,之前恶意删号太多回,导致他现在点亮了“倒霉鬼”和“病弱”的属性,这才不小心引发了让哥哥受伤的意外剧情。
他目前并不想失去这个近水楼台的同事身份。
而且哥哥刚刚主动摸他了。
宋沅感受着残破身体脆弱的哀鸣,仿佛一条失去水的咸鱼,他保护好和哥哥摸过的手指,用硬邦邦的语气道:“哦,先走了。”
黎星野:“慢走,不送。”
宋沅低着头,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崴了的腿伤,一瘸一拐出了病房。
余淮也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黎星野“啪”地关上门,隔绝了他的视线。
男生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视线凝着他。
余淮也一脸莫名:“怎么了?”
弟弟语气幽幽然地开口:“淮也哥为什么要故意摸他的手?”
余淮也嘴巴张了张,刚想说点什么,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又默默缝上。
太过于直言不讳的提问,余教授老脸一红,难得生出一点尴尬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隐晦,没想到这么明显吗?
成年人处理这种尴尬的事情一般选择避而不谈,余淮也面不改色地回道:“不小心碰到而已。”
黎星野哦了一声,将外卖放在桌上,重新抽了一张纸巾,“他刚刚趴在地上的那个位置还有脏兮兮的灰,指甲缝里面都黑了,也没见他洗手,不知道沾了多少细菌,淮也哥还是不要用他手接触过的东西了。”
“……”
生动形象的描绘成功令略有洁癖的余教授长出了排斥心理。
他默默接过弟弟送过来的湿巾,认真地擦了两回才勉强压下脑海里联想画面产生的不适感。
好在弟弟及时发现他的反应,没有再继续说。
余淮也不至于看着热腾腾的饭菜产生倒胃口的想法。
“吃饭吧。”
“嗯,哥先吃。”
“吃饭你就回去休息。”
黎星野抬眼看了看他,对视一眼,感受到年长者的温和与强势,默默咽下了原先的借口,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中午吃完饭,余淮也就把黎星野赶回去休息了。
校医让他今天暂且先在校医院待着,不要离开,随时观察情况,下午的课余淮也只好请代课老师帮他代一下。
护士过来时,他委托对方帮他抽了一管血,又交代助手转交给研究基因学方向的李教授。
余淮也合理地怀疑自己或许和年轻时喜欢看的英雄电影一样,觉醒了奇怪的异能,他将这个功能称之为“读心术”,但异能力的发觉总该有个契机。
基因发生畸变是一个可能性很大猜想。
李教授在这方面是不仅理论上深入,更有十几年的医院工作实践经历,如果他真的发生了什么基因异变情况产生了什么特异功能,李教授不会检查不出来。
不过严格来说,基因变异其实也并不完全,他并不是都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这个功能的使用像是偶然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存在,仿佛拥有一个不可控的开关。
助手离开,病房内就剩自己一个人时,余淮也又开始思索在宋沅那里的得到的信息。
那句奇怪的称呼和那个心里令余教授有点难以启齿。
或许宋沅老师并非奇怪的人,他的反常或许和他社恐的性格有关,而不是和黎易初一样带着所谓的任务而来。
当然,也并不排除,宋沅老师或许也有奇怪的异常,但是可能还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这个心声产生的对象太过于奇怪,如果是一概而论,他倒是没有在星野身上听到过。
不过余淮也此时此刻最在意的还是在前男友那听到的那几个奇怪的词汇。
系统、攻略、任务、NPC。
不论是哪一个,都带有一种浓浓的对他五年相处时光的冒犯感以及高人一等、居高临下的不适审判,仿佛他的存在被虚无的框架在了某一个空泛的名词内。
黎易初与人对话感太过于明显,也太过于逼真,过去几年相处,余淮也思量再三,暂且排除了他是个精神病患者的猜想。
但这一点结论还是需要他再确认。
余淮也在备忘录里打下这几个词语和自己的想法,刚点保存,就有短信提醒弹出。
是好友祁颂远:【我随时可以,看你时间安排】
他给好友发了改时间的消息,对方现在才回,估计是刚刚在忙。
祁颂远出了名的千金难约,能这么好说话,还有因为他和祁颂远认识多年,从高中开始就是关系不错的好友,大学后专业选择不同,也没有在一个学校,但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在这个行业属于年纪轻轻就出色斐然的顶尖人才,留学时就参与过M国的精神分析研究项目,回国更是独立做起了一套完备的咨询体系,背景十分优质,他的心理咨询名额一个难求,余淮也占了故友的缘故,约他并非难事。
考虑到他现在的腰,余淮也还是将时间暂时提前到了周五。
窗外的阳光落了一些,阴云压下,簌簌的凉风多了一点清爽的感知。
公事暂且不在手边,现有的困惑又难以解决,余淮也在病房有点待不住,下床,坐在了轮椅上,自己晃荡到了校医院外面的校道上。
学生来来往往,偶尔还会有路过认识他的学生和他打招呼,校内的风景也朝气蓬勃,令人不自觉心情平静。
大学教授的生活其实非常的普通也平常,在学校散步也是他日常消磨时光、释放压力的方法。
一道争执的喧闹打破了余教授享受美景的平静。
年轻的学生们在这个年龄阶段对情情爱爱的追求总是十分冲动而激烈,哪怕是为人师长,余淮也也不会对学生们的感情生活有过多掺和。
对八卦毫无兴致参与的教授转个弯,刚想往回,听到熟悉的一道音色时,轮椅缓缓地停在了观景石的后边。
“你欺骗了我!我对你这么信任,你个伪君子!你让我怎么在班上做人!”
“顾卡,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背弃过我的承诺。”
“相信你?相信你脚踏两条船,另外一个人还是我的老师?我顾卡还不至于卑劣到这种当人小三的地步!要不是今天被我看见保安和你打招呼,你是不是还想继续瞒着我?!”
“顾卡,你听我说,我和淮也之间的关系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去你妈的简单,余教授有你这个渣男男友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老子瞎了狗眼竟然认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傻逼东西!”
“顾卡,你听我解释,你别走!”
年轻的男生怒气冲冲地甩下一身西服的男人离开。
余淮也皱了皱眉,从石头一侧,看清了树下发生争执之一的主角。
成熟稳重的总裁没有追上骑着小电驴离开的少年,只扑到了一脸的灰尘气。
他狼狈地踩着昂贵的皮鞋走回树下,捡起被踩脏的西服,用力地甩了两下,没能完全甩掉上面的尘土,似是耐心用尽,皮鞋猛地踢了一下无辜的大树干,低咒一声:“操!”
粗狂的行为举止和余淮也认知里的矜持优雅的黎易初简直判若两人。
没想到出来晃荡一圈还能偶遇这样的场景,仿佛亲自观看了一场狗血的电视剧。
而且小怪卡竟然还是自己的学生?
他没想到黎易初会恶劣到这种地步,把手伸到他的学生身上来。
脚踏两条船,这就是他所谓的攻略任务?
余淮也收回视线,回忆了一下顾卡那个人。
他对自己的学生名字和长相一直都是熟稔于心的,对顾卡这个名字,他似乎隐约有点印象,却一下子很难对上人脸。
这说明对方在课堂上是个不怎么活跃的分子。
那天舞台上对于这个男生的印象太过于深刻,澎湃炸裂的音乐人通常性格不会太过于安静。
现在的年轻人反差感太过于令余教授惊讶。
树底下的男人没有久留,转头离开。
一场好戏落幕,余教授也没了闲逛的性质,只不过他刚刚打算离开,手机便跟着震了震。
陌生短信弹出:【淮也,我是易初,来A大的小吃街了,能一起吃个晚饭吗?】
余淮也看着男人还没有完全消失在视野内的背影,难得有点困惑。
黎总的时间管理未免太过于良好了一些。
行为已经逐渐游刃有余。
趁着下课铃还没有响,学生们还没有开始多起来的时候,他改了方向回了校医院。
刚到门口,他就撞见了坐在病房外长廊的黎星野。
男生屈着两条大长腿,低着头不知道在给谁回消息,冰冷的蓝光照在他漆黑的曈眸,微微抿着唇线,略显冷淡。
余淮也故意敲了敲金属架的边缘,发出明显的声动。
听到动静,男生侧过视线。
轮椅上的教授坐姿端正,脖颈微垂,露出一截恰到好处的线条,像是古时出身尊贵教养极好的贵公子,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润气息。
温柔的美人对人和善,不过短短一天,好感值上升到了20。
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轻松又简单。
黎星野冷淡的唇线上扬了几分,疏离感尽散,露出一丝笑容。
他眨了眨眼,讨好似地喊了一声:“淮也哥。”
余淮也停了轮椅的自动前进模式,看了眼手表,“李教授应该不至于提前三十分钟下课?”
黎星野今天的那节通识课刚好是余淮也找的那位基因学教授,姓李,出了名的拖堂达人。
男生起身,手机顺手划到口袋中,绕到他的轮椅后,毫不费力地推动他前进。
“我找人帮忙做了笔记,借口去洗手间出来了。”
余淮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对于教授这个身份来说,他理应好好教育弟弟一顿,但脱离这个身份,作为哥哥,他也不是没做过这种离经叛道的小事。
学生时代总有些课会被逃掉,尤其是大学生涯。
余淮也徐徐调侃了一句:“希望李教授不要发现他的学生被我拐跑一个。”
黎星野目光落在青年教授纤细的后颈,回道:“也还不算拐成功。”
余淮也笑了下。
推开门,医生已经守在里面。
轮椅被推到病床边,余淮也被黎星野扶着上了床,医生撩起衣服检查情况。
所幸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嘱咐的东西多一些,讲了大约十分钟。
出校医院时,弟弟手上多了一小袋子他的药膏。
原本的开车任务也只能暂且交给弟弟,好在弟弟虽然年纪小,但也早早考了驾照,大学时间并没有耽搁。
余淮也平时停车的位置一般是教学楼的楼下,他有个固定的停车位。
一路从校医院走到停车点,果不其然,还是碰到了熟悉的车子。
低调奢华的迈巴赫就停在他车子的旁边,一向难得的校内停车位,竟然罕见的周围的几个车位是空着的,摆明了不敢靠近,生怕有丝毫的剐蹭。
单独出来的豪车和旁边普通的基础款奥迪像是门不当不户对的一对。
刚好还是下课的时间点,这里本就人来人往,学生们的好奇心和八卦心理更是十足,此处简直万众瞩目。
从豪车上下来的是肖秘书。
他拿着一个十分精致的甜品包装盒,拦住了余淮也:“淮也哥。”
余淮也对他还算客气,“肖秘书。”
肖哲:“黎总让我将这份蛋糕转交给您。”
以往每个周的周一,黎易初买一份甜点带过来给余淮也,然后和他一起下班。
余淮也之前觉得这个行为让他颇为感动,但今天不小心撞破了前男友对自己学生的纠缠,感到十分的恶感。
他甚至还怀疑过眼前他印象还不错的秘书是否对此事知情唯独将他瞒在鼓里,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因为对黎易初一个人的误判而怀疑自己的所有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