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关系修复手册by蹊彦
蹊彦  发于:2025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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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尚不明白这句话由何来处,只见观星阁各殿宇火光冲天,浓烟与剧热席卷扑向……
一夜大火,溯溪以西,只剩灰烬。
此后大启再没有四方楼,再没有观星阁,也再没有国师。
温行周是大启最后一位国师。
这一世,大启最后一位国师仍然语气平缓地将奏折内容一一说出,时不时还要问问萧秣的想法,端的是一派师生和融君臣相宜的模样。
扳倒李党之事需徐徐图之,春闱在即,定主考官一事便成了重中之重。
温行周料他不喜李党,选了一位叫詹正文的光禄大夫,萧秣抬头看了一眼他,等温行周将人向他介绍完才摇头,“不行。”
温行周意外,“为何?”
因为詹正文上一世的确被他利用大大削弱了李康安的势力,他也待詹正文不薄,让他官拜丞相。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已与西羌勾结,在温行周死后,西羌举兵入境。
萧秣阖着眼皮在脑子里又筛了一遍,“史逸春。”
礼部尚书郎。李党。
温行周更加意外,神色几变,最终点了点头,“……是。”
“史逸春虽是李党,为人却刚直善纯,”上辈子他为抗击西羌御驾亲征,史逸春一介文官,还是离兵部十万八千里的礼部文官,却愿意随他上阵,最后死在他身前,萧秣想给他一个机会,“选他,李党也不会有太大反应,你也好做。”
“刚直纯善”这四个字从萧秣口中说出,分量很足。
年轻的礼部尚书被这张惊天馅饼砸中,退朝后自来御书房谢恩。
萧秣前夜里又做了梦,觉睡得不踏实,史逸春进了御书房便见得少年帝王半倚在座椅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跪在跟前不敢做声。
萧秣半梦半醒间瞥见史逸春来了,便将手一伸,“起来。”
史逸春依言爬起,见那只手仍架在座椅扶手上虚空停着,下意识伸手放在帝王的手心下托着。
萧秣已经意识回笼,反应过来现在是在宫中御书房而非上一世的军营,但见史逸春在面圣第一面时仍做出了上一世熟悉后同样的动作,不免好笑。
少年帝王原本便长了张如玉如翠的面庞,只是平日冕旒下的五官木讷不动,减了几分神韵。眼下并无冕旒上珠链的遮挡,这张面庞向他一笑,史逸春陡然间失了神。
温行周推门进来,便见到这幅模样。
萧秣什么时候与史逸春这么相熟?分明萧秣在进宫后并没有与其他人接触的机会,而萧秣幼时离宫前,史逸春甚至还没有参加科考。
他着意弄出些声响,史逸春才反应过来,又向温行周行过礼,脸已经红了。
“史大人礼部出身,应当知道直视天颜为大不敬。”
史逸春面色又一白,又要跪下。
萧秣笑了,心道温行周倒与他配合默契,一冷一热够把这位过于年轻的尚书郎给拿住,“好了老师,你要把朕的主考官吓破胆了。”
史逸春听不出他口中正反义,温行周却能听出萧秣心情不错。
分明上朝前还恹恹地毫无精神……
他分了些心,果然觉得萧秣待这位史大人有种没由来的亲近和信任,但见史逸春却并无与天子相熟之感,只是君恩浩荡满脑门要为帝王鞠躬尽瘁的热汗。
送走史逸春,温行周才状似不经意道,“我记得史大人的妹妹还未婚配,知书达理……”
“停,”萧秣打断他,“不是在说史逸春吗,怎么扯到他妹妹身上去了。”
“前几日有折子递上来希望陛下立皇后,陛下不让批复,今日人找到臣跟前来,要臣替陛下做主。”温行周垂眸将袖中的奏折递给他,“臣见陛下与史大人相谈甚欢……”
“史逸春是史逸春,朕可没惦记人家妹妹。”萧秣摆了摆手,“朕也不打算立后,老师替我想法子挡过去吧。”
上一世可没这一出戏,奏折里说说立后便罢了,没人想让他真的联系上哪个大家族势力,更不用说还专门为了他立后的事去找温行周说道。想来是这一世萧秣公开自己恢复心智,又在春闱前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新提拔了个没有丝毫经验的新主考官,李党起了疑惑要来试探他。
若真是能立后留下子嗣,估计下一步就是把他做掉,换他的孩子做傀儡皇帝来扶持。
萧秣看温行周点头称是,又问他,“老师看史逸春这人怎么样?”

第69章
分明将人都选好了定好了,又来问他怎么样。温行周愈发摸不清帝王的心思,索性直言道,“依臣之见,史大人有才情有正气有心性,但不多。”
萧秣的茶水都含在口中了,听到这句话险些呛住,好容易咽下去,语带意外,“老师这么不待见他?”
“臣不过是如实回答,”温行周垂着眼眸,将史逸春是哪年恩科哪年拜入李党门下哪年入翰林苑调礼部一一说来,最后总结,“虽然如此,史大人确实是现今对付李党最合适的人选。”
确如他所说,史逸春并不是个处处都拔尖的人才,所以明明是难得少年时就二甲传胪的进士,又拜在李康安门下,还在礼部平庸许久得不到提拔。也正是因为李党并不把他当个重要人物,史逸春才会对看重自己的帝王这般感恩戴德,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李党的对立面。
缺点也有,就是他脑子转的不够快,萧秣得时时教导他。但这也并非全然坏事,聪明的刀有聪明的用法,不聪明的刀也有笨用法。
原本他想将调|教史逸春的事丢给温行周去做,但又想起四方楼那一事尚未平,万一叫史逸春又成了什么“温党”,得不偿失。
于是常叫史逸春来御书房伴驾,只差把一些东西揉碎了塞给他听。
这时候温行周常常不在,他忙于春闱之事,温行周便免不了要多费些心神盯着李党在其他事上占位置捞油水,再不冷不热地争些什么,李党倒不觉得温行周是为萧秣争,只觉得这位先帝时便被奉为国师大人的摄政王也并非不理红尘俗世,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中人。
春闱进入尾声,殿试里坐着的考生,半数已经拜入李党各人门下,还有小半数琢磨帝王心思,决心赌一把,拜在史逸春门下,另余个别几个考生,有的找了中京里的大儒拜下,也有孤身一人对自己满怀信心的。
萧秣坐在上首,摄政王温行周坐在他左下侧,主考官史逸春坐在他右下侧。
殿试的题目是萧秣出的,不问儒学也不问党争,只问对付西羌之法。
温行周有些意外他的题目,但没有提出异议,对外仍然宣称是自己的意思,毕竟前两年成文德戍边一直稳定,还有次偷袭了西羌的老巢,重病的老西羌王受惊而亡,而后几个王子为争王位发生内乱,元气大伤恢复了几年,但一旦他们恢复好了,马上就将卷土重来,萧秣这题堪称是未雨绸缪。
只是这题交由来参加殿试的这些读书人,怕是得不到满意的回答。
但是温行周不愿意挫萧秣的兴味。萧秣是个很适合做皇帝的人,而适合做皇帝的人往往要叫人猜不出想法,也往往要不能表露自己的喜恶。
这是难得让温行周能知道萧秣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机会,他要是提醒了萧秣,这位多思多虑的少年皇帝又该分些心神去揣测自己的意图和遮掩真正的想法了。
萧秣不知道温行周的思虑,他的目光已经定在最靠近自己角落里那名考生身上。
比起其余考生笔下艰涩的模样,他的行文流畅许多,只有思考时略一停顿,很快又写下去。
萧秣很想看看他写的什么,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上一世,他扶植詹正文对抗李康安时,西北军曾经传来异动,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恢复了平静。
后来他腾出时间来去调查此事了发现是西北军中有名三甲出身无名无权被兵部“发配”西北军的小吏,提出以通商换交战的做法,当时的西北军兵马大将军温行周和西羌的安鲜王子都认可这种做法,于是果真相安无事平静了几年。萧秣觉得此法不错,于是放下心思继续处理四方楼之事。
没有料到西羌的双甘王子竟勾结到当时已经被贬为督尉的前大将军,夺走了安鲜王子的属地后又回过头来攻打大启。
最终国破。
虽然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但萧秣依然对那名小吏提出的方法很感兴趣。
大启经由萧垣这一顿折腾,现在已经是一副空壳,空有庞大的外表,实际根本经不起一次战争失利。比起兵马征伐,大启更需要修生养息。
好在这一世西羌的边境上还是成文德的强硬防线,如果在强硬防线下能把这名小吏的通商之法执行下去,或许能达到他要的效果。
现在的重点是,找到这个今年科举中只考了三甲不被看到的兵部小吏。
卷子终于收了上来。
由史逸春带领读卷官们先行评判,遇到无法决断的再报萧秣和温行周。
不多时,那个熟悉的方法就被写在卷子上送到了萧秣眼前。
萧秣把卷宗推给温行周,“老师看看。”
温行周细细读过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完却也多了几分肯定,看向萧秣,轻声问,“陛下想点他状元?”
萧秣摇摇头,没再说话,只是把这份卷子放在了待评一甲的分类里。
等将余下卷子尽数看完,萧秣才说,“状元榜眼都给李党,探花……史卿,叫边嘉玉拜到你门下吧。”
史逸春面露惶恐,萧秣摆摆手,“就这么选吧,不然李党不平,你也不好做。”
于是状元点了李党的孔经国,榜眼选了江翰飞,探花则是萧秣看中的边嘉玉。
选边嘉玉做探花郎也说得过去,毕竟整个大殿中只有他年纪尚轻,面容如玉,担得起探花之名。
传胪大典之后的恩荣宴由左相李康安主持,这是新帝登基后的首场恩科,为表恩典,萧秣与温行周也在恩荣宴上露了一面,为新进士选簪花。
孔经国年届大董,江瀚飞也人至中年须发稀疏,只有边嘉玉神明爽俊颜丹鬓绿,由翠芙蓉衬着,更是姿容无双。萧秣笑道,“朕是可惜宫中没有个公主,不然非要与探花郎结个姻亲。”
他这话是笑着对温行周说的,温行周便也笑着附和,“可惜臣也并无姊妹。”
边嘉玉看出来萧秣喜欢他,尚未受过官场磋磨,一张面上笑魇如花,直视着帝王的双眼,“谢陛下夸奖。”
萧秣又见他不卑不亢难得可爱,又赏了他一方墁岭来的贡砚,惹得众人眼红不已。
按大启例,探花是封七品官,萧秣准了李康安为孔经国和江瀚飞请的官职,却未给边嘉玉一个官职,而是叫他六部轮转,将他那个以商止战的方策给落地。
于是边嘉玉得了萧秣的腰牌,从兵部开始轮转,得了空便往御书房找萧秣谈自己的想法。他同史逸春谨小慎微的性子有些不同,从他敢于在殿试上写这种前人从未有过的言论便能看出来,但萧秣在宫里难得见这种人,倒也对他宽容许多,连史逸春见了都要感叹,说这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萧秣这头动作不小,温行周就得花心思与李康安一党周旋遮掩,再从各事各部中计较锱铢一番,着实费动心力。
再见帝王御书房里和乐融融笑意盎然,只在他求见时霎时沉默,不免心里生出些纷杂的思绪。
萧秣叫他坐下,又叫海叔端了茶盏和一碟点心来给他,“这是边大人这几天在酒楼里最喜欢吃的糕点,他自己贪嘴也就罢了,还非说是宫中都不可能有的味道要带进来给我尝尝,老师也试试。”
这行为着实逾矩,但见萧秣并无丝毫不悦,反而轻松惬意地边打趣边让他也尝尝边嘉玉带来的吃食,足以见得他现在心情的愉悦。
毕竟还是个少年人。
温行周那点不知来处的烦闷忽然就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漫上来的一丝酸痛。萧秣的人生中只有四年的无忧岁月,剩下的尽是痛苦、压抑与忍耐。眼下不过是有个年轻漂亮的同龄人来哄他开心,何况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何必招人嫌恶地再说什么帝王要注意入口的提醒。
温行周尝了一口糕点,又看向正惴惴期待着他评价的边嘉玉,忽然开口,“边大人与史大人似乎有几分像。”
他这话突如其来,叫边嘉玉与史逸春马上看向对方的脸,萧秣也来了兴致,仔细盯着他二人瞧了瞧,点头道,“还真有点像,你们的鼻子下巴……嘴唇……”萧秣笑着看向边嘉玉,“难怪我一见你,就想让你拜到史卿门下。”
史逸春想了想,“我祖籍是广安云江的。”
边嘉玉眼神一亮,“我母亲也是广安云江的!”
萧秣乐了,“你们再多盘盘认识的族人,说不好几十年前是一家人。”
温行周没说话,只看着他们君臣相宜,只是萧秣和他们聊着聊着或许是忽然忘了自己面前的点心碟子已经空了,顺手又拿了温行周盘子里没动过的糕点塞进了嘴里。
温行周的眼神便不自觉地追到萧秣身上,心头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萧秣居然喜欢吃这么甜的味道。
正心不在焉地四下发散着思绪,忽然又听边嘉玉道:“我还以为陛下与温大人关系不佳,没想到……”
他这话没说完就被史逸春从背后打了一下,史逸春已经瞬间收敛了笑容,额上后颈冷汗都冒了出来,恨不得一手捂住自己这个便宜学生的嘴。
萧秣这下算是知道边嘉玉为何前世这么不得重用了,他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紧张,“老师于我有教导之恩,关系不会不佳。”
边嘉玉黑漆漆的眼珠望着他,“那摄政王……”
这回史逸春真坐不住了,他直接上手抓着边嘉玉从小凳上站起来,又跪下去。
温行周没有阻拦他们跪下,看了一眼萧秣看戏的表情,轻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

他能感觉到帝王喜欢自己,自然也能感觉到来自摄政王的不喜。
边嘉玉有心为皇帝鸣不平,但萧秣已经开口叫他们退下,他自然没有再抗争的份。
留了温行周与萧秣对坐在桌前,温行周说,“陛下,您该亲政了。”
连刚入朝的边嘉玉都能看出来帝王不再需要有人从旁摄政,他也不该再站在帝王左侧,做这个所谓的摄政王了。
萧秣有上一世的记忆,对李康安一党的罪证原本就心中有数,叫温行周摄政的这段时间也不过是将他做挡箭牌给自己争取些时间来收集证据,证据已在暗卫手中收集齐全,萧秣又借着春闱至此的一段时间中叫史逸春带人整理成册,只待时机成熟便可连根拔起。
温行周此时又提出不在摄政一时,萧秣没有再明言拒绝,只说等过了年。
在萧秣与温行周两位掌权者的默许下,帝王年后亲政的消息很快传遍宫中,伴随着冬雪的到来一起迎来除夕。
除夕夜上宴请重臣,温行周在,李康安在,史逸春在,边嘉玉作为眼下最得帝心的七品官,也被破例许了座位,就跟在老师史逸春身边。
不管各方人等多少心思,年节宴上总是舞乐纷扬的歌功颂德之声,也有边陲小国为讨好新帝,效仿当年的西羌古艻送来美人做贡品,萧秣似笑非笑,言语间尽数塞给了李党众官做赏赐。
但他也不是能全然依照心思行事,众人为谢恩为讨赏向他敬酒,萧秣没有推托尽数都喝了——毕竟这是彻底撕破脸皮的揭幕宴,他若是连一点酒都要躲过,免不得被李党看轻几分。
好容易宴会结束,遣散了众人,又下雪了。
今年降雪晚,来雪却又晚又急,有的地方雪片甚至厚重似巴掌,这是灾年的预兆。上一世的这时还是萧垣在位,不少地方大雪深数尺,光是中京周边冻饿死者便要以千数计。萧秣对这场雪灾早有准备,但临到跟前,手上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已经被他调去吏部的史逸春已经是手上最能用的人了。
萧秣要去醒醒昏沉的头脑,让史逸春和边嘉玉都留在宫中等他召唤,好将事情在正式出现灾情前布置下去。却没想到他喝了几口浓茶,越喝脑袋越沉,最后竟浑身涌起异样的热潮,他想叫人,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丝干哑,身体也不知是酒还是药的影响,酸软得动弹不得,只有那异样翻滚的热潮往下身涌去……萧秣正在与昏沉的身体和头脑抗争,忽然从门口传来一丝凉意,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瘦弱身材从门缝里溜了进来,身上还有花香,他抬起头来,面上怯生生的,但掩饰不住这实则是个女人!伪装成小太监的宫女颤抖着伸出手来解他的腰带,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手上动作了几下都没抓住,叫他的下裳半系半松地仍挂在腰上。
女子咬咬牙,面色也红了,正要狠心一把将他的下裳拽下,忽然听见一声脆响!是萧秣放在桌上的手终于蓄了几分力,扫落了桌上的茶盏。
这一下声响惊住了外面,很快海安便推门进来,那女子还算机灵,要伪装成是自己笨手笨脚打翻了茶盏,但海安与萧秣多年默契,迅速捉住了他,叫人将他压了下去,再看萧秣,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由大惊,只听萧秣沙哑的声音努力吐出几个字:“冷水……霍鸣!”
听见这几个字,海安如何还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赶紧叫人去传霍鸣来御书房,又差人去备了桶冷水进来。
天寒地冻,海安不敢真让萧秣就这么浸进冷水里,只用手帕打湿了冷水,给他从额头到四肢擦拭着,但杯水车薪,萧秣烦不甚烦,终于等到霍鸣推门进来,不必把脉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看向海安,“海叔,找个宫女来吧。”
说着才搭上萧秣的手腕,“烈性药,还掺了些蒙汗药,难怪动弹不得……蒙汗药倒是无碍……”
霍鸣拿出一颗药丸喂给他,又给他喂水灌下去,很快萧秣身上就恢复了些力气,见海安已经领了个宫女进来,不由斥道:“出去!”
海安看看他,又看看霍鸣,还是将宫女又领了出去。
萧秣身上热的厉害,也不理霍鸣和他说不能进冷水的软话硬话,将身上罩袍脱了,抬腿就往木桶里跳。
霍鸣也是个胆子大的,又是相识于微时,索性过来扒着他的腰背往后扯,萧秣身上的皮肤现在本就敏锐着,被他用力一碰简直头皮发麻,下意识用了更大的力气甩开他,还要回头开口骂两句,忽然海安又开了门,扬声道:“陛下,温大人来了!”
温行周本在观星阁,想来是又找御医又找宫女的动作让他发现了不放心才过来看看。但萧秣原不想叫他看见自己这幅模样,正要喊他出去,霍鸣已经上下嘴皮子一碰把他的情况秃噜出去,还要向温行周求助,“温大人快劝劝,陛下这个情况泡冷水,太伤身体。”
他嘴上还说着,忽然见温行周神色大变,一回头便见屏风上萧秣的影子已经跳进了水桶。
森森的冷意总算将他身上莫名的热潮压下去不少,萧秣舒服地喟叹一声,但下一秒便是刺骨的冰冷,内里的火热又重新蔓延着往骨血皮肉里钻,身体是冰火两重天的痛苦……
霍鸣简直被他气死,也不顾什么君臣之礼,绕过屏风扑到木桶边伸手去抓他,边骂道:“你早要泡冷水!喊我来干什么?!叫个宫女怎么了?你是皇帝,大不了给她封个嫔位妃位——”
温行周终于也走过来,拍拍霍鸣的肩膀,使了巧劲将他从木桶边沿扒下来,“霍大人,陛下身体还有其他事吗?”
“蒙汗药我给他解了,剩下的药发泄出来就行,只是药性太烈……”
温行周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再看一眼已经连头都埋进水中的萧秣,“您先回去给陛下开些风寒的药熬着,我来劝吧。”
霍鸣无法,气哄哄地走了。
萧秣猛地从水中窜出来,盯着温行周,“你也不要劝我。”
温行周沉默片刻,“陛下……”
萧秣打断他的话,紧盯着他:“温行周,如果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还有活路吗?如果她怀不上我的孩子,她还有活路吗?”
温行周的目光从少年帝王的身躯上匆匆扫过,湿透的亵衣衬出肉色的肌肤与勃发轮廓,温行周似乎被烫了一下,很快将眼神投向他的面庞,顿了顿才回过神来答话:“陛下,臣……会护着您的。”
萧秣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但他只是一哂,“你准备怎么护我?”
温行周不再回答,只是向他伸出手,“陛下,冬夜寒凉,冷水伤身,先出来吧。”
他也知冷水伤身,现在又知再冰冷的水也无法解他身上的药,既已无药可解,就只能自己纾解。
萧秣在温行周的手臂上借了些力,感觉到手下的臂膀在他手心的冰冷与热度下颤抖了一瞬,才稳稳拖住。
萧秣拿过毛巾擦脸,身体中热度变本加厉地袭来,他虽然尚不明白自己是在哪个环节着了道,但是李党的意图已然再明确不过:既然这个皇帝决心铲除李党,那他们便要想办法换个新的听话皇帝!
他们想得倒是简单。
萧秣神色阴沉,他原先还想留李党多蹦跶几日到时机成熟,但这些人蹬鼻子上脸,他再不出手都对不起他们这般煞费苦心——
温行周递了海安放在一旁的新亵衣过来,“陛下,记得更衣。”
他说完便把衣物放下,准备去屏风后甚至屋外等候。
或许他还应该去看一看海安找来的女子……能不能配得上帝王……萧秣。
温行周的脚步滞涩,忽然听见屏风后的青年哑着声音开口,“叫史逸春来。”
温行周动作顿住,下意识问,“什么?”
“叫史逸春来见我。”萧秣心里盘算着该让史逸春先把李党的哪几个官拎出来“祭旗”,又想自己能不能在史逸春来之前先纾解一道免得失态,手上粗鲁的动作使他更恨不得把李康安一群人都撕碎了喂狗,声音也喘着气凶恶起来,“叫他快点。”
刑部武赉为收受贿赂私自增减刑罚甚至偷天换日用死尸换死刑犯……
工部葛卢贪污修堤公款致使沅水下游的漯河决堤淹没村镇数千幕百姓田地……
吏部晁安志纵容族人在回州卖官鬻爵,为自己丰富党羽结党营私……
萧秣边在心里盘算边换上干净的亵衣,绕到屏风在去拿外袍时才发现温行周仍然定在原处没有动。
萧秣感受到方才因为一次纾解才下去些许的热度再度涌来,语气烦闷中更夹杂些许不耐,“我不是说,叫史逸春……”
“陛下。”温行周却忽的凑近一步,几乎与他鼻子挨着鼻子,呼吸打到他的面上,激起萧秣更进一步的欲|望,他伸手要推温行周,却被对方借力拉下,坐在凌乱的软榻上——“温行周!你……”
萧秣瞪圆了一双凤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行周跪在榻前……

第71章
除了集摄政王、国师与帝师三个身份于一身的温行周,再没有旁人敢无召进御书房,史逸春被海安从睡梦中叫醒,火急火燎地净脸更衣赶到御书房门前求见,却始终等不来应声,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在门边等候。
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厚重木门拉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摄政王喑哑的声音,“史大人,陛下唤你进去。”
史逸春也知道几个时辰后早朝就要宣布天子亲政的消息,对这个他曾经以为一手遮天的摄政王温行周的畏惧也少了些,于是抬头称谢,却发现这位向来仪容整端不苟言笑的摄政王面色古怪,嘴唇红得异常,嘴角似乎还有些伤口……这是陛下与摄政王真正撕破脸皮,还动手了?
史逸春心下一惊,见温行周又向屋内很快地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赶紧收敛起所有的猜测,快步进御书房里跪着。
房内门窗都敞开着,方才开始落下的雪花被北风卷携着吹进屋中,史逸春打了个寒颤,再看陛下却穿得单薄,不过是披了件玄袍。
他有心关心两句,但总觉得帝王此刻心情不佳,于是思来想去更不敢言,只跪在地上等待帝王吩咐。
萧秣盯着史逸春的发冠,再向下是年轻重臣入鬓的长眉与高挺的鼻梁……萧秣不得不承认,史逸春确实是挺好看的,据说他被起用后,向史家兄妹提亲的人都快把他府上的门槛踏破了,但是温行周怎么会误会他想要用史逸春来替自己纾解药性?!
是他疯了还是温行周疯了。
想来应当是温行周疯了。
不然温行周光是误会也就罢了,误会过还过激地不肯离开御书房,竟将他拉到榻上亲自用手口替他……
萧秣闭了闭眼,提醒自己不能再想那张溅满属于自己□□的面庞。
温行周竟然对他存了这样的心思……
萧秣一顿,皱着眉头又摇摇头,将这份再次漫溢向温行周的思绪甩走,终于开口,“史卿,起来回话吧。”
史逸春从地上站起来,听萧秣不紧不慢地点了几个名字,他记得这些人,都是先前帝王交给他整理材料的名录中最先的几个名字。他自半年前接到这份名录和纷杂的证据文书,只觉触目惊心震慑不已,既是为这些蠹政病民的贪官污吏,也为少年天子隐而不发的深沉心计。
翌日新岁大朝会上,史逸春等官员果然将前夜里萧秣点到名字的那几名官员的罪状当廷奏呈,天子震怒,叱令将罪官即刻押进大牢候审。其间喊冤叫屈者有,涕泪纵横者有,破口大骂者也有,萧秣面上什么反应都没给,只是挥一挥手,叫禁卫拖走他们的动作快些。
李康安站在众臣之首,也没有什么表情,甚至不曾抬起头,似乎一副将要昏睡的糊涂模样。
退了朝,经过了前夜整个通宵折腾的萧秣已经疲惫不堪。
但提前发动对李党的反击将这几人落狱,还有千头万绪的事要做,萧秣仍然走进了御书房。
史逸春伴驾,刑部与大理寺的人也被召进御书房内。虽然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的官职要高过史逸春,但谁人不知史逸春现在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纷纷向他看去,期待他能面对阖上双眼良久无言的帝王给一些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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