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谈离婚这种事情是平等的,不应该如同上下级谈论工作一样。
“手伸出来。”洛霄燃不想让他的目光再聚集在自己的脸上,出言打断储星黎的观察。
储星黎本来就注意力集中障碍,因此很容易被转移重点。
闻言他乖乖照做,好奇地看着洛霄燃朝他伸出来的手。
“这是什么?”储星黎问道。
洛霄燃轻笑:“礼物。”
他明明并不像网上说的那样不爱笑。储星黎心里想着。
出神的工夫,掌心触碰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儿。
储星黎惊讶地摊开手掌,看着洛霄燃放在自己手上崭新的车钥匙:“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洛霄燃没有碰到储星黎的皮肤,收回手,依旧朝他笑:“这是抱抱对我坦诚相待的礼物。”
听到洛霄燃对自己的称呼,储星黎怔愣了一下。
抱抱是他的小名儿。
或许从前他们两个真的对彼此情意深重。
但那也只是从前了。
“呃,是这样的,洛先生,”储星黎把车钥匙放下,神情不太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我有必要跟洛先生说明一件事情。”
每每与洛霄燃那双不藏私的乌沉眼睛对视,储星黎都会有种难以言喻的心虚感。
不可否认的是,他非常清楚现在的洛霄燃对自己的情感,热忱深厚而有温度。
“对不起。”储星黎目光低垂,语气诚挚恳切。
无论日后能不能改变命运,此刻他对洛霄燃的歉疚是真心实意的。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洛霄燃问道。
“因为我要跟你离婚了。”储星黎选择用“了”结尾。
在他心里,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必然会是既定事实的存在。
“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你的自由,”洛霄燃摇摇头,“你不用对我有任何的歉意。”
储星黎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爱你,追求你,也是我的自由。”洛霄燃补充道。
储星黎深吸一口气:“……”
“洛先生,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感觉,”储星黎端正态度,表情严肃,“一丝一毫都没有。”
在说这话之前,他有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好一会儿,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转念就想到“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便直接脱口而出了。
洛霄燃是很优秀,但他不喜欢,哪怕再优秀,于他而言也是无意。
人生苦短,珍惜生命的储星黎不喜欢做无用功,不愿意走回头路。
也绝对不会牺牲自己。
洛霄燃听完他的话,神色平静。
储星黎却感受到了暗里的波涛汹涌。
……把脸转过去,是不是在掉眼泪啊?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储星黎的动作幅度不小,他弯腰下蹲在地毯上,扭头往上看:“你不会是要哭了吧?”
洛霄燃没吭声,也没做出其他的反应。
“我们以前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储星黎见不得人掉眼泪,就算马上要掉泪的也看不下去,语气不自觉就软了点儿,“我是真的一件都想不起来。”
洛霄燃没看他,径自道:“我可以等。”
明明很大一只坐在沙发上,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要是想不起来呢?”储星黎问道。
“那我就再等等。”
“我要是一直都想不起来呢?”储星黎无奈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就一直等。”
储星黎叹了口气。
心也空落落的。
“洛先生啊,真心瞬息万变,就算我们曾经是……”
储星黎对面前的人并无深刻的爱意,即便看到洛霄燃面露黯然,心头的情绪有些复杂,但他还是觉得某些词汇有点儿别扭,顿了一下才说出来——
“是……爱人吧,但是,但是现在我毕竟对你没有感觉,洛先生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我就要。”洛霄燃的语意是毫不遮掩的孩子气。
完了,强人锁男了。
洛霄燃颇显幼稚的表现,让储星黎在悲愤痛心自己的命运之余,还差点儿被他逗笑。
眼看着谈话即将陷入僵局,又瞧见洛霄燃不吭声的样子,储星黎不敢刺激他,只能先把离婚的事抛到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开解他:“要不过段时间……咱俩都吃中药调理一下?”
洛霄燃:“???”
储星黎强调道:“你调理,我巩固。”
“为什么你巩固?”洛霄燃难得地开口接话道。
“因为我是直男。”储星黎回答得理所当然。
洛霄燃:“……”
你最好是。
看到储星黎的手边已经放了一部新手机,洛霄燃便没掏出口袋里已经替储星黎按照习惯下载好了各种APP的手机,温声问道:“手机用得惯吗?”
那场车祸导致他的手机完全报废。
储星黎确实觉得助理帮他买的这部手机用起来很别扭,但只要想起自己是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的人,重新再来接触电子产品肯定是会感到陌生的,便也忍着不适应作罢了。
此时听见洛霄燃这样问,下意识觉得对方是有解决办法的:“要是用不惯怎么办?”
洛霄燃早就猜到了,从口袋里掏出提前给他准备好的新手机:“给你下载好了,你喜欢的墙纸爱凰漫APP,常用的社交平台,还有你喜欢看的狗血小说的晋江都已经……”
“好好好!谢谢谢谢,”储星黎如今毕竟跟洛霄燃算是陌生人,闻言羞耻心爆棚,赶忙抬手阻止了洛霄燃把话说完,“我会把手机的钱转给你的。”
就这么水灵灵地把他的XP给说出来了,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那个手机里有很多我们的照片和视频,”洛霄燃补充了一句,“各种时刻的,你拍的。”
储星黎望着他的眼睛,没来由地想歪了一点。
下一刻,却从洛霄燃的眼底捕捉到了认同的神色。
储星黎立马瞥开眼,不敢再去看他,站起身来走回到办公桌边拿了支笔,抽出几张A4纸放在洛霄燃面前。
“你把你想落实在离婚协议上的内容先草拟在这张纸上,到时候我们两个整合一下,双方意见得达成一致才行。”
洛霄燃一字不动。
储星黎却仿佛在撰写离婚协议这方面天赋异禀一般,文思泉涌,下笔如神。
很快,他就刷刷刷地写了小半篇,递给洛霄燃:“我帮你写了几条,你看看行不行?”
洛霄燃接过。
纸上的每个字他都认得,但连在一起,他潜意识就抗拒自己去读懂其中的含义。
洛霄燃的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纸张的边沿。
“小心!”储星黎突然瞧见他的手指,赶忙快步走过来制止,“你的手被划伤了感觉不到吗?”
洛霄燃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他。
“啪嗒。”
A4纸锋利的边沿把洛霄燃的指腹划了个血口。
殷红的血滴落在办公桌上,洛霄燃却抽纸去擦桌上的血,显然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口。
整天跟文件打交道的人,实在是清楚A4纸的威力。
它在某种程度上给人带来的痛痒感并不亚于被小匕首划破皮肤。
“等着,我去拿碘伏。”储星黎是个对别人细心,对自己却格外粗咧的人。
因此他的办公室里常备着酒精、碘伏、创口贴等物,这工夫正好派上用场。
储星黎拿着碘伏转身往回走,一抬眼就看到对方在发呆。
“是不是太痛了?”储星黎问道。
洛霄燃生怕他不碰自己,语速都加快不少,昧着良心点头:“很痛。”
储星黎皱紧眉头:“我先给你消个毒。”
他走到洛霄燃面前,随意地往上扥了扥西裤,方便自己蹲得轻松一些。
“伸手。”
洛霄燃听话地翻转掌心,露出伤口,视线却落在储星黎近在咫尺的浓密睫羽上。
他俩挨得有点儿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以至于储星黎不得不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你也不要太难过,虽然离婚在所难免,但是你总会遇到更喜欢的人的。”
洛霄燃蜷了下手指,被储星黎捏住指根:“别动。”
他知道洛霄燃不想听这些,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实际上有点儿绝情。
储星黎把这一切都归结为自己重伤刚恢复,大脑偶尔不太正常……也算是正常的现象。
洛霄燃的手指修长,甲床饱满,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手背的青筋因为用了些力气而微微凸起,性张力拉满。
储星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擦歪了。”洛霄燃提醒他道,眼底含笑地看着储星黎显然僵了一秒的白净脖颈。
从前储星黎就喜欢握着他的手端详,如今也没忘。
洛霄燃又一次把自己哄好了,唇角也勾起了几分笑意。
储星黎手上的动作不停,嘴上的安慰也不停:“以后呢,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不管是事业,生活,还是感情方面……”
说到这里,他怕洛霄燃误会,又紧忙抬头看向对方补充道:“我是说,你要是想找男朋友什么的,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官配……不是,最适合你的……”
果然,洛霄燃蓦地亮起来的目光又落寞地暗了下去。
上完了药,储星黎跟洛霄燃也就拉开了距离。
他很快完成了离婚协议的拟定,这次是他用手拿着给洛霄燃看。
“我同意离婚。”洛霄燃看也没看,回答得很痛快。
闻言,储星黎很开心地把手中草拟的A4离婚协议递给他,但是被洛霄燃抓住纸张按在办公桌上:“但是。”
储星黎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同我参加一档节目,结束就离婚。”
储星黎正紧锣密鼓地在大脑里组织着离婚协议的内容,听到洛霄燃的话,眼也不抬地顺口问下去:“什么节目啊?”
此举有什么目的?捞钱?他不缺钱,洛霄燃也不缺钱。
在全国观众的面前展示他俩那岌岌可危的,势在必断的感情?
……杀妻证道?
储星黎被各种狗血小说灌满的大脑警笛大作,飞快抬眸,警惕地看了洛霄燃一眼。
“一档以直播方式播出的离婚综艺,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储星黎惊奇道:“直播?直播离婚?这也太私密了吧?脑子是怎么想的?提出让我参加这个的人是什么神金……”
洛霄燃及时阻止了他的祸从口出:“咱妈。”
储星黎:“……”
私密马赛。
他承认刚刚说话有些大声。
“而且这档综艺,你一定很喜欢,”洛霄燃吃透了储星黎的喜好,循循善诱,“有很多瓜。”
他说了几个艺人的名字,吃瓜悍匪储星黎的耳朵霎时竖得像天线一样直。
“乔曼云和鲍柯明正准备离婚,已经确定接了这档综艺。”
洛霄燃话音刚落,储星黎就站了起来。
乔曼云。
那个给他表哥戴绿帽子、害得表哥重度抑郁到自杀数次的女人。
“她这段儿婚姻也走到尽头了?”
储星黎从来都不会对别人的处境幸灾乐祸,除了乔曼云。
她堂而皇之地出轨不说,怀着婚外情对象的孩子回到表哥家里闹翻了天,欺负表哥性子软,强逼表哥给了她一大笔钱后,直接离婚走人了。
见储星黎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洛霄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想亲眼看着他为了八卦而两眼放光的喜意模样。
“我参加,”储星黎踌躇满志,“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种。”
两人就节目这一话题达成了一致,洛霄燃也没有道理再拒绝储星黎的要求,坐在沙发上静候着储星黎把离婚协议写完拿给他看。
但话说回来,今天其实是洛霄燃这段日子里最开心的一天。
毕竟前几天他去医院的时候,储星黎对他的反应还是比较厌烦的,今天看上去像是换了个人格,至少能接受跟自己交谈了。
“嘶……”正在奋笔疾书的储星黎抬起头,望着洛霄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洛霄燃觉得,他俩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总该对自己有一些初步的印象了。
虽然……即便他在储星黎出院之后的每一天,都尽可能地在储星黎面前刷一波存在感,跟他说说话,可他还是转眼就会把自己忘掉。
而刚刚是他俩这几天里交谈时间最长的,也该……有点儿深刻印象了吧?
看着储星黎朝自己投过来的目光,洛霄燃已经在心里草拟好了储星黎准备问自己的问题。
无非是类似于“你出生年月是什么时候啦”、“你的工作是什么啦”、“你的身份证号是多少啦”之类的问题。
没想到,储星黎犹豫了半天,不好意思地问道——
“诶,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洛霄燃:“???”
真正能决定储星黎是否可以参加这档离婚综艺的人,不是洛霄燃,却也不是储星黎本人——
“对嘛,要来问问我才能决定你可不可以去啦~”顾泽舟靠在椅背上,两手揣在白大褂口袋里,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夫夫二人,笑得像只狐狸。
在就职于康储医疗之前,他曾在一所有着百年深厚底蕴、综合实力在全国前十的公立医院担任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
储星黎的离婚协议还没写完,就被顾泽舟催他来医院检查的电话打断了,悬在心上始终是根刺。
况且他向来对这个嘴碎的好友耐心严重不足:“……少废话,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顾泽舟站起身来,笑着摊摊手:“好好好,我们先去检查吧。”
饶是再怎么不愿意检查,储星黎为大局着想,也还是跟在顾泽舟身后,到了放射科检查室门口。
“等一下。”洛霄燃叫住储星黎。
顾泽舟也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洛霄燃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人知悉或听到这件事。
他看了顾泽舟一眼。
顾泽舟是个人精儿,发现洛霄燃朝自己扫过来的目光,自动自觉地就背转过身去,打量起墙壁上挂着的、自己早就烂熟于心的就诊注意事项。
储星黎诧异地看了狗狗祟祟的顾泽舟一眼,又看向望着自己的洛霄燃,也不由得跟着一起压低声音:“怎么啦?”
放射科的走廊光线稍暗,掩去了洛霄燃眼底不自然的神色和泛红的耳根:“……舌钉。”
储星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要小心核磁共振室,笑着摆摆手:“没事,不用担心,今天这枚材质没问题。”
出于要跟洛霄燃的说话方式同频,储星黎凑到他耳边,几乎是用气声在回答对方的话。
他今天的香水是Acqua di Parma的卡普里岛橙,如此近的距离,让洛霄燃的鼻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小豆蔻和苦橙叶结合在一起的涩意与暖香。
洛霄燃的耳朵更红了。
滑轨启动,检查室的门缓缓关闭。
顾泽舟陪着洛霄燃站在外面等。
他早就知道洛霄燃要带储星黎上节目的事,便顺口问道:“星黎不是不想公开吗,这次居然答应了。”
他是因为可以离婚……还有吃瓜所以才答应的。洛霄燃心道。
“你有把握能再追上他吗?”顾泽舟是亲眼见着洛霄燃当年是如何追上储星黎的,其中艰辛他虽然是个旁观者,但却也深有体会。
“有,”洛霄燃情绪起伏不大,语气也平和,“要是追不上,我也没有道理继续纠缠他,那是他的自由。”
顾泽舟狐疑地打量他:“可是你的眼神看上去像是要把他给……关起来的样子诶。”
洛霄燃抬眼看他,看得顾泽舟忙不迭改口:“怎么会呢,哈,哈,哈。”
“其实你也不用太紧张啦,”顾泽舟与洛霄燃身量相当,他抬手拍拍洛霄燃的肩膀,宽慰道,“没准儿……”
多年好友,洛霄燃对顾泽舟的信任自然是不用多说,此时听见对方明显有转圜余地的语气,心里不由敞亮起来,但还是没放下对顾泽舟这张贱嘴的防备心。
果然,顾泽舟笑眯眯:“他后面要是又忘了什么别的人,你不就不孤独了?”
洛霄燃面不改色:“你想不想到急诊科贡献自己的力量?”
顾泽舟惊慌摆手:“不不不,我还没有那么伟大。”
他可清楚康储医疗的“储”是哪个“储”,大boss就站在眼前,可不敢造次。
私人医院的效率很高。
储星黎检查结束后出来,跟洛霄燃排排坐听顾泽舟讲自己病况的工夫,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节目可以参加,可以适当地运动,增加大脑的供血和供氧,但是不要大幅度地剧烈活动,还有,你俩……那啥也要注意一下间隔,不要每天都……”顾泽舟话锋一转,犯了个贱,“啊,这事儿暂时不用担心。”
洛霄燃八成是无法近身。
储星黎:“……”
洛霄燃:“……”
“我哥在南非的矿场还缺个工人。”“你明天去急诊科报道。”
储星黎和洛霄燃异口同声道。
顾泽舟笑嘻嘻地溜之大吉。
回去的时间正赶上日落,储星黎坐在副驾,偏头看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心情复杂。
“别盯着看,会头晕。”洛霄燃提醒道。
“洛霄……”储星黎下意识想要叫他的全名,可又觉得哪里有点别扭,才及时改了口,“洛先生。”
他想再确认一下洛霄燃是不是真的同意离婚。
路口信号灯指示变红。
洛霄燃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顿,踩下刹车,朝储星黎看过来。
储星黎抿着嘴唇发呆,思忖着合适的措辞。
“不要用牙齿咬。”洛霄燃突然说道。
储星黎正出神,被洛霄燃这一句话给唤了回来,迷茫地“啊”了一声。
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用犬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咬着舌钉,这才难为情地笑了笑:“奥奥。”
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准备说明天去民政局离婚的事。
储家老宅离市区较远,远离尘嚣,能让家中的老人好好休养。
洛霄燃轻车熟路地拐到了左边的岔路,刚要给他指方向的储星黎讪讪地收回手。
天色渐暗。
一只鸟突然低飞,像是失去了方向,没头苍蝇似地朝着挡风玻璃冲过来。
距离还远,洛霄燃紧急刹车减速,而后顺滑地换了条车道继续行驶,副驾却传来一声轻嘶。
“怎么了?”洛霄燃松了些油门。
“没事没事。”储星黎示意他继续开车,奈何洛霄燃已经发现了。
两人都没想到会遇上那只鸟。
储星黎刚拧开保温杯,洛霄燃这一躲,杯子里的水倾泻出了一些,顺着储星黎的手腕滴落在大腿和膝尖,烫得他一激灵。
“有没有烫到?”
洛霄燃迅速把车停靠在路边,肌肉记忆让他直接把手伸到了储星黎的腰带上。
刚碰到金属搭扣,就猛地想起如今自己对储星黎而言算是陌生人,又收回了手。
储星黎也被他这个下意识的举动给惊得失去反应,回过神来尴尬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在烫到之前就被布料给缓冲掉很多热度了。”
洛霄燃伸手去拿纸,却意外搭在了同样潜意识找纸抽位置的储星黎手上。
他记得自己车上的纸抽放在哪里。
“不好意思啊……”储星黎懊恼地一闭眼,尴尬间,索性把整个纸抽盒都拿了起来,却看到压在纸抽下面的药盒。
他刚要拿起来细看,就被洛霄燃抢先一步拿起来揣进口袋里。
想着自己和对方终归是要走向陌路的,储星黎也不便多问,抽了两张纸低头擦裤子上的水痕。
“到了。”
漆黑的巴博斯斜停在储家老宅院门前,并没打算让摄像头扫描到自己的车牌而打开院门。
洛霄燃已经尽量把车速压得很慢,可总也有抵达的那一刻。
听见洛霄燃的声音,假寐的储星黎立马睁开眼睛,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逃避得有点明显,储星黎清清嗓子,想要弥补一下方才的失礼:“你吃饭了吗?”
储星黎的记忆力断断续续,然而这个问题一出口,他已经不止是怀疑自己的记忆力,甚至开始担忧起了自己的智商。
洛霄燃这一下午都跟他在一块儿,吃没吃饭他当然知道。
“还没。”洛霄燃倒是不觉得这是废话文学,始终保持着充足的耐心。
储星黎看向远方的山雾:“那你回去吃完饭早点休息。”
……明天还要去离婚呢。
洛霄燃点点头:“嗯,你也早点休息。”
他不纠缠,不吭声,不做出任何缠人的反应。
倒让储星黎没有任何办法,也无法对他生出任何不满了。
洛霄燃开车走了。
出于礼貌,储星黎目送着车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进了院门。
正是晚饭的时间,别墅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储星黎累得挺厉害,换拖鞋的同时,把外套也顺手脱了,只想快点躺下休息。
“抱抱回来啦,”叶慧慧已经等好久了,终于等到宝贝乖崽进屋,“今天工作累不累呀?”
储星黎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无力地朝妈妈点点头。
“燃燃呢?在地库停车吗?”叶慧慧朝门口的方向张望一下,“你该不会是把他赶走了吧?”
她实在对自家这小混蛋心里没底。
“他已经走了,”储星黎听得出妈妈想让洛霄燃留下吃晚饭,但他有点不舒服,头晕得厉害,疲惫道,“我没有他电话。”
叶慧慧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掏出手机:“那妈妈打。”
储星黎对洛霄燃没有敌意,闻言点点头,倦怠地闭上眼睛。
洛霄燃一会儿就回来了。
似乎比送人回来时的速度要快很多。
储星黎知道这段路有多长,洛霄燃开车回来的速度有多慢。
等洛霄燃折返的过程中,叶慧慧就已经张罗了起来,跟着家里的厨师厨娘一起忙前忙后地往餐桌上折腾。
第八道菜刚被端上桌,洛霄燃就进了屋。
“给我吧,”储涟卿就在玄关附近抱臂看热闹,刚好一扭头瞧见开门的洛霄燃,伸手帮他接东西,顺便喊自家小弟,“储星黎,过来。”
储星黎最怕这个大哥,闻言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打着哈欠走过来。
一抬眼,跟洛霄燃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这么快。
“你超速没有?”储星黎脱口而出。
洛霄燃:“……”
储涟卿:“……”
清奇的脑回路。好在没指望他能问出什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
“没超速,绕城高速压着118跑的。”洛霄燃坦诚极了。
储星黎:“……”这也不慢啊。
叶慧慧赶忙招呼洛霄燃:“燃燃,快进来呀。”
“诶,”洛霄燃笑着应声,洗了手就帮叶慧慧端菜,嘴也甜,“妈妈,今天的菜好丰盛啊,大家今天有口福了。”
“那可不,”储星黎不想让叶慧慧女士看着他俩的相处模式心里头发堵,便接了洛霄燃的话,“就差让我爸躺锅里了。”
“又胡说八道,”叶慧慧一个0帧起手让储星黎闭了嘴,笑眯眯地拍拍洛霄燃的手臂,“我去扶外婆出来。”
“要不要把戒指戴上,”趁着叶慧慧上楼,洛霄燃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戒指,小声解释给储星黎听,“外婆很喜欢看。”
储星黎不想碰这些,摇摇头:“我觉得不用吧……”
应该不至于,外婆大概率是想不起来看这些小细节的。
外婆有阿尔兹海默症,经常不认识身边的人,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全家人每时每刻都在哄着她开心。
而如今储星黎的记忆也跟她一样出了问题,家里人的压力无形中便大了很多,生怕这俩人碰到一起,聊出什么岔头。
“抱抱和燃燃回来啦?诶哟,一转眼我们家抱抱都结婚啦,”外婆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格外高兴,“来,让外婆看看你们的戒指,还有,还有结婚证,省得抱抱又诓外婆。”
储星黎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洛霄燃说的居然是真的。
“哈哈怎么会呢,”储星黎打着哈哈,紧张地把手伸到背后朝洛霄燃的方向抓了抓,小声求救,“快快快,戴戴戴。”
外婆就快走过来了。
储星黎急得不行,以为洛霄燃没看到,又抓握了一下手指。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腹指节却粉润好看。
这两种色泽在某种特定场合更是旖旎交织。
洛霄燃唇角微扬。
“洛霄燃。”储星黎越发焦急地张开手,下意识命令性的语气让人心头微荡。
小猫露出利爪一样。
吓唬人时,也会示威似地展开白软的山竹瓣。
“好。”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洛霄燃扣住储星黎的手腕,像从前那样,飞快而熟练地将那枚他摘取过无数次的戒指——
稳稳地、准确无误地,套在了储星黎等待他的无名指上。
外婆并不知道储星黎车祸受伤住院的事情,只以为他前段时间忙工作,在国际各地飞来飞去,所以自从储星黎前几天出院回家开始,小老太太就时不时会因为心疼而埋怨他两句:“抱抱忙工作,忙得瘦了这么多。”
说着,她还回头瞪储涟卿一眼:“你是不是又让抱抱喝酒熬夜去陪人啦?”
储涟卿有苦难言,笑着摊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外婆的思绪难得这么清楚,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反驳和打断她。
“诶?”外婆稍微凑近了一些看洛霄燃,“燃燃怎么也瘦这么多呀?是不是抱抱给你气受了?”
储星黎刚把自己的手腕从洛霄燃的桎梏中抽回来,听见外婆的话,他忙摇摇头:“怎么会呀外婆,我们两个好着呢。”
洛霄燃再一次接收到求救信号,欣然配合。
外婆很喜欢端详自家这两个乖孩子,从上到下地打量储星黎和洛霄燃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