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鬼by辍冬
辍冬  发于:2025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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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衡只觉得他靠得越来越近,近到自己略微后退一步都能撞进他的怀里。
“名字当然是我爹娘给我取的。”甘衡扯开腰上的黑雾,猛地转身直视着苛丑。
可转过身来他更尴尬了……
甘衡什么衣服都没穿,下半身在水里,上半身赤条条的全靠湿发遮盖,就这么跟苛丑打了个照面。
而苛丑呢,全身湿漉漉的,衣服半敞着,隐隐露出那结实健硕的肌肉。
给甘衡看自闭了,这么一对比,真的显得他是个白斩鸡身材,他下意识侧过去点身子,恨不得现在就爬上去裹了衣服就走。
“甘衡……”苛丑唇舌缱绻地念了一遍,微微垂下头来看他,“是哪两个字?”
甘衡拧着眉,“你管那么多干嘛,我洗完了,要走了。”
他拔腿就打算往池子上走。
苛丑一把将他拉住,还轻轻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把。
甘衡瞬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只觉得手下梆硬一片,骇得他转头的动作都僵硬了。
苛丑微微颔首,眼尾上翘地瞧着他笑,那笑容邪肆又鬼魅,他说:“你不如写下来好让我知道。”
甘衡手放着的地方正是他肌肉分明的腹肌。
“靠……”甘衡面色难看,咬牙就是一拳打在了苛丑的肚子上,“你大爷的!”
打得苛丑脸色铁青,脸红脖子粗,弓着腰站在那,疼得半天没有动静。
甘衡气得出了池子穿好衣服还冲苛丑道:“别在我面前整艳鬼那套,方才池子里那么多男的,你想采谁都行!”
说完大步流星就走了。
留下苛丑一个人飘在池子里,恨得磨牙。
哦,甘衡说了,磨牙不好。
但苛丑一想到这,气得磨得更狠了。

甘衡从池子里出来,回客栈的路上还在气这事呢。
他气得手都在抖,真的有一种被恶鬼耍了流氓还没处伸冤的无力感,“靠……”
这鬼是不是有毛病???
是不是???
等回到客栈已经是深夜了,那“高枕太平”四个字衬着火红的灯笼反倒有些渗人。
“这沉羌的酒还是够烈的!哈哈哈,只可惜只有烈酒没有佳人啊!”
“哈哈哈哈,还是你会享受!”
不远处跌跌撞撞走过来两个酒鬼,也是径直往客栈来的。
那两人看样子估计也同甘衡一样是外地人,他们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甘衡。
其中一个还瞪大眼睛多看了甘衡两眼,回头就冲着同伴毫不避讳道:“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呢,搞半天是个男的,一个男的长这么漂亮做什么?”
甘衡眯了眯眼,心里有些窝火。
又听另外一个说:“你见没见过这客栈老板的女儿?”
“还真没见过,怎么了?”
“嘿嘿,那你亏大发了,那是真的长得我见犹怜、国色天香!仙女样的人物!”
“就那老头能生出这样的闺女?”
“谁知道是闺女还是什么,嘿嘿嘿……”
两人边说边往客栈里头走,一边说一边猥琐地笑了起来。
甘衡站在门口转了一圈,找了块板砖拿在手上,他活动活动了筋骨,就跟上了那两人。
他正愁没地方泄愤呢,非得把这两色鬼给拍平了不可!
“你没记错吧?是这里么?怎么阴森森的?”
“诶呦,信我的,我亲眼看到那小姑娘就住这,准没错!”
那两人酒气熏天,压根就没有察觉到身后还有个人跟着。
几人越走越偏,都到了客栈最深处了。
有一人打起了退堂鼓,“算了吧,这黑灯瞎火的,怪渗人的。”
“你瞧瞧你那胆子,这都到院子门口了,还怂什么?”这人说着笑得猥琐,“这黑灯瞎火的,不是更好么?嘴巴一捂,她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嘿嘿嘿。”
甘衡站在他身后点点头,觉得这人说得还颇有道理。
他决定实践一下。
他伸手就捂住了这人的嘴,对方惊得立马挣扎起来,可惜甘衡没有给他机会,抬手就是一板砖拍在了他头上。
另外一人听到声响吓了一跳,回头就对上甘衡似笑非笑的眼睛。
甘衡同他道:“试一下?力度我控制好了的,懵逼不伤脑,顶多流点血,死不掉的。”
那人骇得瞪大眼睛,大喊一声:“救命啊!”转身撒腿就跑。
甘衡能让他跑了?
他提步就跟上去,追个醉鬼而已,三两步就把人摁在了地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我也没想做什么……你就放过我吧……”
甘衡拿板砖贴了贴他的脸问他:“没想做什么往这儿来?”
那人连忙道:“都是他!都是他怂恿我来的!我真没想做什么!”他指着不远处已经被甘衡拍晕在地上的人。
甘衡点点头,“行。”
那人正松了口气,甘衡手里的板砖紧接着就拍了下来,直接将对方拍得晕死过去。
甘衡:“算你倒霉,我今儿正看不惯像你这种老色鬼。”
他收拾完两人,正纠结要怎么处理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的门“咯吱”一声开了。
甘衡一愣,抬眼看过去就跟屋里的姑娘对上了视线。
夜色昏暗,只有屋里一盏微弱的烛火,她背着光站在那,身材纤细,看不太清楚脸,但单看这身形,确实同这两色鬼口中所说的,是个美人。
甘衡连忙别开目光,莫名奇妙心虚,他又不是来干什么坏事的,只是此情此景,当真还不太好解释。
他尴尬地笑了笑:“姑娘……晚上好,更深露重,进去吧进去吧,早点休息。”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小姑娘竟一点也不害怕,还直直朝甘衡走来。
甘衡皱眉,他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这姑娘不害怕,他都要害怕了。
等凑近了些,甘衡这才看清楚这姑娘的样貌,温柔似水,看着别人时感觉眉目里都是多情的。
他突然就觉得苛丑长得是不是同这姑娘有几分相似?只是一个眉眼更柔和些,而那恶鬼眉弓深邃,鼻梁骨更高挺,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茬。
甘衡忍不住感叹,果然啊,长得好看的人都好看得相似,长得丑的人倒是各有各的丑。
那姑娘瞧着甘衡,也不说话,就冲他笑。
甘衡也礼貌地朝她笑了笑,“姑娘回屋吧,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姑娘抬手冲他比了两下手势。
甘衡愣在原地,这才意识到……眼前这漂亮的小姑娘……是个哑巴?
可他也看不懂手语的意思。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个嘶哑苍老的声音道:“她问你。”
甘衡被吓了一跳,转身就看到白日里那个客栈老头正站在自己身后,连灯都没点,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名字。”老头接着道。
“我的名字么?”甘衡转头问那个姑娘。
姑娘眼神温柔又羞涩,她垂着眼微微点头。
“甘衡,甘甜的甘,衡量的衡。”
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似乎还想再比划什么,却被老头喊了一声:“嫣儿!”
姑娘眼神暗下去,扑闪了两下眼睛,再没有动作了。
“回去。”老头威严道。
姑娘冲甘衡微微点头,乖巧听话地朝屋内走去。
可等姑娘转过身后,甘衡赫然发现,那单薄瘦弱的背后还挂着一个不愿往生的恶鬼!
恶鬼似乎魂魄不全,只有半截身子挂在姑娘身上,他注意到甘衡的目光,歪着脑袋怨恶地凝视着甘衡,那双血淋淋的手占有欲极强地环住了姑娘的脖颈,是一种近乎禁锢的姿势。
甘衡皱眉,想叫住那小姑娘,却被一旁的老头打断了。
老头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冲甘衡道:“搬走。”
他什么也没有多问,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轻车熟路地扛着人就往外面走。
夜里寂静无声,沉羌的黄沙地里只有一种沙虫,它们夜里不叫,只有白天里吵闹得厉害。
现下四周昏暗,静谧得让人觉得可怕。
甘衡跟在老头后面,两人像扛尸体一样,把那两酒鬼扛出了客栈。
等收拾好一切,老头问甘衡:“哪人?”
“南堤的。”
“娶妻……没?”
甘衡一噎,摇了摇头。
老头:“为何?”
甘衡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像我这样考不上功名,要家世没家世、要钱财没钱财,还整天在外面游荡的,没有姑娘会愿意嫁的。”
再说了,荀樾老头给他算的那命,他一直都还记着在呢,无儿无女的破财命,他这辈子是没想成亲了。
老头给甘衡倒了一杯酒,“南堤……离……离这儿……不、不远……”
甘衡这才发现原来这客栈老板之所以每次说话都只两三个字往外面蹦,是因为他是个结巴,字说多了就说不明白了。
他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之前还以为这老头脾气臭,说话都不愿意多说两个字呢。
甘衡点点头,连忙应和他:“是的,南堤离这儿挺近的,但没想到沉羌这儿这么缺水,南堤那却是以打渔为生。”
老头似乎好像闲不下来,他站在柜台那就开始擦桌子,恼道:“这儿……是……被、被……蛮……蛮子烧的!”
种什么烧什么,养什么抢什么。
甘衡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多……多留、留几日。”老头看着甘衡。
甘衡喝着杯中的酒,才第一口,喉咙里就如烈火灼烧,难以下咽。
他捂着嘴,表情痛苦:“好……辣……”
老头耷拉着眼皮,一笑起来就叠出一层褶子,“沉羌……酒、酒是……是这……这样的。”
甘衡本来酒量就不好,这一口下去,感觉脸上都烧起来了。
“沉羌倒是可以多留几日。”甘衡眼底开始有些微醺,“反正我已经耽搁不少时日,也就不急着赶路了,到处看看风景。”
他实在是发晕,站着都晃荡了一下,整个人头晕脑胀的,大着舌头道:“我就……先……先回房……房。”
老头看着甘衡一步一歪,就差扶着桌子出去了。
他再低头一看桌上杯子里的酒,一口的量。
老头嫌弃地摇摇头,心想,做沉羌的女婿,怎么能够不会喝酒呢?
苛丑自己一个鬼在外面生了半天闷气,回到客栈一看,甘衡早就躺在床身呼呼大睡了,身上还一股酒气。
他背着手站在床前,半是懊恼半是委屈。
懊恼自己对床上这人真是没点脾气,见到他这样没心没肺地躺在床上,第一反应竟是他踹被子了,冷不冷?
又委屈自己都没回来,他也一点不担心,不等自己回来也就算了,还说不定喝酒喝得多潇洒呢。
苛丑望着甘衡半响,慢慢蹲下身去,他靠坐在床榻上,将脑袋轻轻地依偎在床边。
他说:“骗子。”
尤嫌不够,脸又蹭着褥子一路靠到甘衡手边。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东西,像个孩子一样睁开眼又闭上眼,那卷翘的睫毛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扑闪着,每一次都会蹭过甘衡的手臂。
甘衡梦中觉得痒,他皱着眉手瑟缩了一下。
苛丑连忙安抚地将脸轻轻贴上去,亲昵地蹭了蹭。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脸埋在甘衡手臂里就开始低声发笑。
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他拍着自己的脑袋痛心疾首:喝酒误人啊!
他刚打开门,就看到苛丑双手抱胸地站在门口,微仰着下巴,像是在用下巴看人。
甘衡面无表情地直直从他身边走过去,就当没看见这鬼。
苛丑愣了,连忙追上去,“你不理我?”
甘衡只当没听到的。
苛丑危险地眯着眼,他算是看明白了,甘衡今日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当空气。
他干脆化作了黑雾。
甘衡以为自己又得跟这恶鬼纠缠半天呢,却不想身后一点声息也没有,他转头一看,别说声息,背后连个屁都没有一个。
太怪了,怪得甘衡都有点不适应。
等他到了客栈大堂,就见里面吃饭喝茶的个个都面色凝重。
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喂!”有人冲他喊了一声,旋即扔过来一壶酒。
甘衡下意识接住,诧异地朝那人看去。
那人生得粗犷,胡子拉碴的,脸上还有一刀醒目的伤疤,他不修边幅地靠坐在门口,脚直接就放到了椅子上。
“外乡人,请你喝的。”他冲甘衡扬了扬下巴,仰头闷了一口酒。
甘衡走过去,把酒壶放在他桌上,“谢了兄弟,但这沉羌的酒烈,我喝不惯。”
那人“哈哈哈哈”大笑,长腿一伸,就给甘衡拉过来一把凳子,“坐。”
甘衡问他:“出什么事了?我看一个个都在议论。”
那人“啧啧”两声,压低了声音同甘衡道:“昨儿夜里沉羌闹鬼了。”
甘衡方才还好奇得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甚至还有点觉得自己多余问这一嘴了。
果不其然,那人下一句就接着道:“昨天夜里那洗澡的池子里又是冒血水又是飘头发的,还有碎了的肉块和人头,把人吓得够呛。”
甘衡十分配合,他缓缓地瞪大了眼睛,惊愕地问:“当真?”
那人点点头:“千真万确,一池子的人都看见了。”
甘衡后怕道:“天啦,这也太吓人了。”
“更骇人的是,昨日夜里还死了两个人,八成就是那恶鬼杀的。”
甘衡表情一愣,都忘记装了,他皱着眉确认道:“还死人了?”
“是啊,尸体今儿一大早就挂在城门上呢,都被啃得不成人样了。”那人啧啧摇头,“实在是惨,也是同你一样在这客栈里住着的外乡人。”
甘衡敛眉沉思,一下子就想到了昨日夜里那两个喝醉的酒鬼,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俩了。
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罪不至死,一人给两板砖就差不多得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恶鬼还伸张了一下正义。
甘衡装模作样地惋惜:“太可怜了,好生生的人。”
那人也是连连摇头。
话题一打开,甘衡就忍不住同这人攀谈起来:“这位兄弟,我昨儿进城门的时候,看到沉羌城门上写着‘贵人与蛮子不得入内’,这倒是有点意思,这蛮子我知道,但是这贵人我有点不太明白。”
谁知道那人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他奶奶个熊!我就说这墙上不能这么写!”
甘衡正想点头应和,这“贵人”两个字还是有点太敏感了。
就听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气,怒道:“就应该写明白!没娘养的当官的和那帮子没爹的胡蛮畜生!都不准给老子进来!”
一句话里含脏量极高,听得甘衡眉头直跳。
“这……”甘衡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劝诫道:“慎言慎言。”
那人却压根没有收敛的意思,他眼睛一瞪:“那咋了,是他们奉先城的狗官先不把沉羌当回事!没粮、没兵、啥也没有的!要老子们赤手空拳去跟蛮子打啊!”
甘衡越听越不对劲,他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人,心底隐隐有个猜测。
这时外头跑进来个少年,少年见着那人,客栈的门都还没进,就站住门外冲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梗着脖子劲劲地喊:“参见将军!”
那人方才还上火得很,这会子见着少年,又有些哭笑不得,他一把将人提起来,笑眯了眼道:“小六子,给老子站直了!”
说着冲少年背后使劲打了一巴掌。
“是!将军!”小六子扯着嗓子应道,一个激灵就站得笔直,眼睛都不带动一下的。
被唤作将军的那人就乐,“傻小子一个,别傻站着了,想吃啥喝啥就跟云老说,记我账上!”
小六子这才卸了劲,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诶!多谢将军!”
少年人撒欢地往客栈里跑去。
那人看着小六子的背影,脸上的一点笑意还没有散,他问甘衡:“这娃娃看着还挺小吧?才到我这呢。”他说着比划了一下。
甘衡点点头,这小六子看着比小曰者还矮半个脑袋。
“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已经跟着我打过蛮子了。”那人哼出一声气,“没办法,没人,沉羌这儿带把的都得上战场。”他甚至还逗趣地指了指外面的野狗,“瞧见没?带把的狗都不放过,那也能凑个数啊,多一个就可能少死一个。”
“你说……能不恨么?”他荡了荡酒壶里的酒一口饮下,朝甘衡笑了笑:“兄弟,你喝不来沉羌的酒,那真是你人生的一大损失啊,人这一辈子,喝上一壶沉羌酒也就值了。”
甘衡问他:“阁下是镇守沉羌的孙将军,孙文策么?”
对方一愣,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你一个外乡人,竟然会知道我的名号?”
甘衡望着他,“孙将军少年英才、作战有勇有谋擅长用兵,早些年间常被人同玉面将军萧安做比,说是萧将军转世。”
可眼前这人胡子拉碴、满身风沙的沧桑,除了一双锐利的眼睛,与沉羌城里那些普通人别无二样。
孙文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似乎也觉得自己现在这模样有些对不住甘衡口中的夸赞,他连连摆手:“嗐,那都十几年前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好汉不提当年勇!”
甘衡心下一阵怅然,他动了动唇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可等他刚把茶杯拿起来,就看到那杯子里汩汩冒出黑雾。
甘衡手疾眼快立马拿起一旁的茶杯盖了上去。
孙文策觉得有些奇怪,问他:“怎么?沉羌的酒不喝,茶也喝不得?”
甘衡面无表情:“没有,烫。”
孙文策看着方才倒出来的凉茶,两条浓黑的眉毛一扬,只以为是他们这些人娇生惯养出的臭毛病。
那黑雾仍不老实,他偷偷从桌子底下钻进了甘衡的衣角里,甚至还胆大包天地顺着衣服一路钻了上去。
甘衡身形一僵,意识到苛丑在干嘛之后,牙都要咬碎了。
他三舅二姥爷的!他就说这鬼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呢!感情是在这等着他!
他一把摁住已经窜到大腿根部的黑雾,眼神里都带着杀气,恨不能就这样将这黑雾捏散。
那黑雾被捏住后,又挣扎着四处乱窜,当真是随心所欲、恶意滔天。
孙文策看着仿佛浑身不自在的甘衡,没忍住问他:“不至于吧?云老客栈里还能有跳蚤?我看你这浑身不舒坦的。”
甘衡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事……我……”他脸色一红,猛地摁住了自己的肚子,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有点尿急……先不陪将军了!”
他说完一溜烟就往茅厕跑。
等到了茅厕,甘衡把门一关,怒道:“你给我滚出来!”
黑雾这才老老实实从裤脚窜出来化作人形,苛丑看着甘衡,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
茅厕里又臭又小,现下挤进了两个成年人,两人便贴的有些近。
甘衡暗骂,失策,急着找这恶鬼算账,选错地了。
“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甘衡恼火得很。
“你先不理我的。”苛丑说得理直气壮,“你同那些人说话,还要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
“却不理我。”他伸出手,甘衡皱着眉偏头躲过。
苛丑危险地眯起眼,微微俯身,一张俊脸直直地怼在了甘衡跟前,他一字一句道:“你只需看着我、供奉我、与我一起。”
甘衡冷冷道:“你是不是在那岐山上当那什么破山神当上瘾了?管这么宽?我跟谁说话,跟别人怎么打交道,那都是我的事,你如果看不惯,那就实实在在的跟我打一架。”
苛丑有一瞬间的错愕。
甘衡:“我不知道你一定要我供奉你的目的是什么,图我身上的灵气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罢,但我告诉你……”
他恶狠狠地拽着苛丑的衣襟,“别整得好像什么事情我都要按着你的来一样。”
甘衡甩下他就从茅厕里出去了。
留下苛丑一个鬼无措地站在那里,他心想,完了,把人惹生气了。
苛丑连忙追出去,他搜肠刮肚半天,哄人的话没想出来也就算了,出来还看到甘衡正朝一个姑娘笑着。
他冷下脸几步走到甘衡身边。
甘衡冲着笑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夜里见过的客栈老板的女儿。
苛丑一对上姑娘那张脸,整个鬼都炸了。
他一把将甘衡拉到自己身后,凶恶地朝姑娘呲牙:“滚!”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她身后的恶鬼也探出身来朝苛丑示威。
甘衡:“……”这真是他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场景,鬼呲鬼呲人。
“让开!”甘衡压低了声音训斥道。
苛丑一愣,皱着眉却丝毫不让。
他似乎对这个小姑娘带着莫名的敌意和警惕。
甘衡深吸了口气,“你是不是真想跟我打架?”
苛丑身形一僵,这才不情不愿地退让开。
小姑娘受了惊,有些怯怯地瞧着苛丑。
甘衡叹了口气,安抚道:“你别怕,他……”说着看了苛丑一眼,昧着良心接着说:“没有恶意……”
哪里是没有恶意,分明是那股凶煞之气都要从瞪着人家小姑娘的眼睛里头溢出来了。
甘衡就想不明白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这鬼怎么就整出了这么大的架势,对别人都没有这样过。
小姑娘肩上的恶鬼也是,探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似乎硬要和苛丑掰扯掰扯。
甘衡看得头疼,只得先跟她道别,“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了。”
小姑娘怯怯地点点头,眉眼温柔地朝甘衡笑了笑,与甘衡擦肩而过的时候,都没敢靠太近。
可擦肩的那一瞬间,甘衡敏锐地从这小姑娘身上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诧异地转身看向那姑娘的背影,那挂在她背后,昨夜里还只有半截身子的恶鬼,此时已经长长了一截!
甘衡眼神沉沉,这恶鬼吃人了。
“你还盯着她看……”苛丑凑过来恨恨道。
甘衡转头瞪苛丑,“你能不能就待在那玉牌里。”
不然一天天的尽是事。
苛丑也有几分脾气,他嘴上冷冷地回绝:“不要。”
但行动上却老老实实地化作黑雾消失了。
甘衡这一早上闹得真是心力交瘁,他从来没有想过养个鬼会这样麻烦,他甚至有些怀念小曰者的省心了。
至少他一个眼神,小曰者就知道是要往东还是要往西,不像这个恶鬼只会同他比谁的眼睛瞪得更大!
想着想着,甘衡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日后同小曰者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第13章 沉羌城(四)
下午吃过饭后,孙文策搬了把摇椅就躺在客栈门口开始晒太阳睡觉,他还招呼甘衡:“小兄弟你要不也来躺躺,这人啊就跟被子一样,要多晒晒太阳,不然你这身上全是虱子,一会还得痒。”
甘衡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抿着嘴没说话。
孙文策把摇椅摇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突然道:“那啥……你再给说说呗。”
甘衡一懵:“说什么?”
“就……”孙文策眼珠子不好意思地四下转了转,确定没人听到之后,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奉先城里那些人以前都是怎么夸我的?”
甘衡听得一乐,嘴角都扬起来了。
孙文策见状臊红了脸,连忙一本正经道:“那什么……我就是……就是想对自己多了解了解。”
“行,我给你说说。”甘衡擦了擦凳子坐下,“那我在这儿住、在这儿吃的费用,可就……”
孙文策还不待他说完,就猛地一拍胸脯:“记我账上!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
甘衡靠着墙,看着沉羌那起伏延绵的黄沙坡,开始同孙文策说起他在奉先的见闻:“十几年前刚在奉先城崭露头角的少年将军,带着百把个人上山就剿了云雾山多年的匪患,因为是同萧安差不多的年纪,打战作风又极有他当年的风范,最擅长以少胜多,坊间便传,孙文策是萧安将军转世……”
甘衡微微垂眼,那时所有人都觉得孙文策将来会大有一番作为,却不曾想他也就名声大噪了那么片刻时日,此后便被调往沉羌,这一守便是十几年。
沉羌城内吹不完的风沙,沉羌城外打不完的蛮子,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
这些是甘衡不忍对孙文策说的。
孙文策听着听着陶醉地点点头,忍不住感叹:“真好啊……好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少年时的热血,感觉自己勇猛无敌……哈哈哈哈。”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不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一群人。
“孙将军!孙将军!”跑在前头的是个妇人,她跑过来踉跄几步,直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孙文策面前。
“孙将军!你快看看小六子吧!今儿……今儿上午都还好好的!”
孙文策立马从摇椅上跳下来。
只见小六子被一群人钳制着,他在其中挣扎不停,上午还好好的少年郎,此刻正诡异地扭着脖子,眼神怨恨恶毒地看着每一个人。
他重重地磨着牙,脖子不停地向上仰起,身体也朝上拱,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挣扎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孙文策紧锁眉头,伸手想捏着小六子的下巴叫他不要再乱动了。
那小六子却张开嘴,差点一口咬上去,喉间还发出诡异的“嗬嗬嗬”声响。
“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跑到黄沙谷里去了。”有人说了一句。
“黄沙谷?那是个什么地方?”甘衡问,他一眼就看出,这少年是中邪了。
“那谷里听说之前死了很多人,数百来个吧,尸体都堆在那,原本是要埋的,土都挖好了,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还是没有埋,那土都成了现在的沙坡了,就那儿……”这人说着朝绵延的黄沙坡一指,“我们就叫黄沙谷,那边确实邪性得很,一般没人敢去,这小娃娃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跑到那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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