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他脚边散落的满地碎玻璃,倒塌的书柜,纷飞的纸页,还有一旁破了个大洞的窗户。这副场景乍看之下,不像是遭遇诡异袭击,倒像是在驱赶什么恼人的飞虫。
“放心吧,现在很安全。”
感觉到众人的视线,宗乐局促地收回手臂:“那东西已经被我赶走了。”
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乐乐:简简单单一巴掌
其实在会客厅灯光熄灭之前,宗乐就反应过来了。
因为他感觉到有个东西在以惊人的速度朝会客厅接近,而且速度还不慢。最重要的是,这个来袭的东西周身诡力强盛,比上次他在四栋感受到的不知道强多少倍。非要比喻的话,上次像吹风扇,这次像开空调,应该就是S级求生者们此行的任务目标。
两次任务后,宗乐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分辨诡异的办法。
例如,用心体会。
宗乐的世界很简单,在他眼里,人分好人坏人,那么诡异也分为好诡异和坏诡异。
好诡异不会伤人,坏诡异自带杀气。
宗乐拥有极佳的夜视能力,对温度变化也异常敏感。只要他想,闭上眼睛就能像热成像仪般感知周围环境。开关灯光的变化对他毫无影响,所以他静静地站在原地。
不动是因为宗乐还在判断,这个诡异属于好诡异,还是坏诡异。
遵纪守法的好诡异他不管,但坏诡异他一定重拳出击!
不巧的是,这次来袭的是个坏诡异。
那团畸形漆黑的玩意发出森冷的嘶吼,在空中和白芍几度交手。
见白芍游刃有余,看起来能搞定的样子,所以宗乐干脆守在原地,保护旁边王林和韩悦月的安全。
结果谁也没想到,下一秒,这玩意竟然一个转头窜到了他面前。
宗乐愣了一下,想也没想,直接一巴掌挥了出去。
因为事发突然,他没怎么收住力道,瞬间就把那黑影掼出三里地。如同炮弹直射而出,砸穿了会客室的书柜,击碎了关得好好的玻璃窗,落到下边花园的灌木丛里。
证据就是地面上这一串正在腐蚀地板的黑血,血迹忠实地标明了这玩意的飞行过程。
结果其他人听了宗乐的话,纷纷沉默了。
话语权最大的白芍率先开炮:“不是,我说你这个D级,睁眼说瞎话也得有个限度吧。一个S级诡异,还能被你打跑?你怎么不说你也榜上有名呢?”
虽然白芍也觉得火力全开潜伏进来,明显要来杀人搞到新鲜血食的诡异,只是因为开灯歌就跑路很不合理,可再怎么离奇,也不可能被一个D级打跑。
“再说了,那个诡异身上携带着强烈的腐蚀诡力,跟它交手过后连我的手臂表面都有些泛青。要不是我及时开灯,它也不会选择遁逃。结果你倒好,还在这装起来了。”
“是啊,小乐。”就连队伍里的老大哥王林也委婉地表示不认同:“那个S级诡异是被白大佬打跑的,你只能说运气好,没被它伤到,怎么可以把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呢?”
“对,那可是S级诡异,白大佬都没说什么。”
“我知道小乐你是力量型专精,之前搬货的时候确实给力,但年轻人还是不要这么心高气盛,S级和D级之前的差距不是你能把得住的。”
“要不是白大佬及时开灯,刚才恐怕凶多吉少。”
韩悦月虽然没说话,但也没有要信他的意思。
......
“唉。”
听着他们声讨,宗乐忍不住叹气。
他每次说实话,求生者们都不信,上回在论坛说自己身体强化满级也是这样。
奈何那只S级诡异已然不知所踪,而且宗乐对自己出手的力道很有逼数,清楚对方现在差不多去了半条命,估计没法继续再作恶了。
“算了算了,大家都安全就好。”
宗乐叹了口气,挪开视线。
重新环顾开灯后的四周,他傻了眼。
经历方才诡异的突然袭击,整个会客室有如飓风过境,一整个狂风卷落叶,遍地狼藉。书柜上破了个大洞,珐琅彩玻璃花瓶碎得到处都是,地板上还留着无数被腐蚀的坑坑洼洼,面目全非。
要知道,这里可是位于桂逸市山顶,寸土寸金的天门府别墅群,里边的装潢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天价,光是那个被砸毁的黑胡桃木书柜,其价值就足以令人咂舌。
就他这两次赚来的任务余额,根本不够赔的啊啊啊!
好巧不巧,一旁在庆祝劫后余生的D级求生者们正凑在一起讨论类似话题。
韩悦月惊魂未定:“这次多亏了有大佬出手,不然估计得团灭。”
“说起来,一般低级求生者进高级任务,不都得交保护费吗?你们说,咱们要不要也主动给大佬们交一点啊?虽说这些生存点数对大佬来说肯定不算什么,但也得给人家看看我们的态度,万一大佬心里不舒服,不保护咱们了......”
听到这里,宗乐顿生警觉。
他觉得自己不能在会客室里继续坐下去了。
本来就损坏了别人家里的财物,还要交一波保护费,还要不要人活了。
所有涉及到钱的问题,他都将提起十二分警惕!
“那个,我出去上个......”
宗乐还没说完,会客室门口便传来声音。
管家不知何时已重新站在门口
他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和刚才一样。那双纯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对满目疮痍的会客室视若无睹,只是礼节性地微微颔首。
“失礼了,这里还有一具待处理的遗体。”
伴随着管家指路的话语,全身裹着白色的防护服的收尸人沉默地走进会客室。
他一声不吭,仿佛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径直朝地上那具死状凄惨的尸体走去。
在收尸人弯腰,将尸体一块块收拾进黑色的裹尸袋时,宗乐忽然发现,收尸人身上穿着的防护服背后竟然也印有泰康永乐的等臂十字架标志。
奇怪,这个桂逸市支柱型集团竟然还涉及火葬场行业?宗乐眼底闪过疑惑。
恰巧这时,收尸人收殓完毕,拖着装有人体碎片的袋子离开。
宗乐瞅准时机,匆匆撂下一句“我去上个厕所。”便脚底抹油,当即开溜。
殊不知自己这番举动,给身后一众求生者看得一愣一愣。
半晌,王林才道:“......他疯了吧?”
求生者第一要素:能抱团就抱团,不能抱团也尽量做到不要落单。
在这种危机四伏,随时可能丧命的高等级任务里更是如此。低级求生者们都凑在一起想办法讨论怎么样给唯一一个能保证他们安全的S级表忠心,结果回头就看见一个自己跑出去送死的。
毫不夸张的说,眼下这随时可能丧命的情形,就算真尿急了,低级求生者们也只敢拿个瓶子到倒塌的书架背后就地解决。哪像宗乐,二话不说蒙着头就冲了出去,根本不给人任何挽留的机会。
见状,白芍嗤笑:“随他去,别管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拎不清的新人他见得太多,不知天高地厚的更是数不胜数。不差这一个。
大佬发话,其他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只能附和几句。
“可惜了,小乐人其实还挺好的。”
“对啊,刚刚还主动站出来抬货。就是人不太踏实,爱说谎,但本性不坏。”
“在D级里头算是有实力的,力量强化怎么也有三级,可惜太飘。”
“说不定是被我们揭穿,面子挂不住了,所以只能跑路。”
“力量强化三级算什么?在S级副本就跟个小卡拉米一样,一碰就碎。”
白芍不以为然:“专精力量的求生者最少也得点上七级,才能和S级诡异有一战之力。至于他?出去个几分钟就得领盒饭,这种事情骗骗别人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真把刚才那波当做是自己的功劳了,搞笑。”
诡异本来就有着想钻空子的打算,还有人主动送上去,那不得乐坏了。
“而且你们可都看到了啊,不是我不保护他,是他自己出去的。到时候牧首大人问下话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最好想清楚点。”
“哎大佬,包的!就像您说的,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放心吧,尊重个人选择,不插手他人命运。”
“不说这个了,刚才遭遇了诡异袭击,白大佬您受伤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处理?对了,放着的茶怕是冷了,我这就去给您重新加点热水。”
“那我来给白大佬揉揉肩,我以前学过专业推拿,这边刚好摆着精油,包您满意。”
一片混乱中,只有韩悦月站在一旁。
她绞着手指,担忧地看向宗乐离去的方向。
......
和会客室求生者们猜想的当然不同,宗乐怎么可能出门就领盒饭。
但他也确实遇到了问题。
譬如,他在这栋别墅迷了路。
严格来说,宗乐并没有路痴属性。但奈何这栋别墅装潢太过豪华,内里岔路众多,好几个路口都一模一样,所以刚走出没多远,宗乐就盯着墙角一模一样的花瓶犯了难。
“等等,这个地方是不是刚才来过......?”
等到路过下一个路口,又看到的一样的花瓶时,宗乐终于意识到,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然在这里兜兜转转一天都走不出去。
“我想想......我的目的是赶紧找到那个诡异,然后将诡域解除,离开这里。”
方才诡异袭击他时,宗乐在它身上感觉到了薛夫人的气息。所以他决定先找到这个薛夫人,再来个守株待兔的笨办法。
至于怎么找到薛夫人嘛......
宗乐停住脚步,在心里默念问题,闭上眼睛,将一切交给天意。
有时候宗乐的直觉还是蛮准的,在关键时刻会起到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这回,直觉就给了他一个朝右走的讯号。于是他果断调转身形,朝着右边走去。
整个别墅二楼走廊装扮极其相似,顺着右边走了十分钟,宗乐也没能发现什么不同,就在他心生疑惑的关头,终于,视野尽头出现了一扇门。
这扇门和其他门不同,使用的木材更为深沉厚重,看着就很贵。
最重要的是,秦夜守在这扇门前,旁边还站着几个S级。
身为此次行动组局人的秦夜沉默不语,其他两位S级倒是正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扇门隔音效果未免有点太好了,完全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
“薛夫人从一开始就只对1st有兴趣,你说这波算不算羊入虎口。”
“你说谁是羊,约书亚?”
S级求生者乐了:“你是刚进入排行榜不久,不知道情况吧。人大佬就算没攻击能力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真以为蝉联十几年1st的人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秦夜开口了:“少和约书亚接触。”
一句话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两名S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说这个话题。
S级在整个无限空间只有一百个,更何况里边还有不少散人自由身,三大公会根本不够分。在场两个S级都是守望公会的核心军团的主力成员,是公会内部经过层层选拔决定大力培养的骨干。但从他们加入军团的第一次集会开始,秦夜就三令五申,让所有人停止对约书亚的个人崇拜,即使是景仰,也必须保持限度。
但偏偏守望公会的会内纲领又是协助救世主约书亚,带领求生者回到现实世界。如果在副本任务内遇到约书亚,他们守望公会的成员得无条件保护对方的安全。
会内的骨干成员都对这几条规矩感到格外困惑,还是后来守望公会的副会长安桃私底下给他们透了底,说会长和他们这些被迫进入无限空间的人不同,秦夜在进无限空间前身份是高级军官,估计是受了上级指示,主动进入这里。按照这个逻辑进行推理,约书亚可能也是上头钦点的救世主,秦夜进空间就是为了给他保驾护航。
这么解释,才总算把逻辑捋清。
“也不知道灵性公会那边怎么样了,希望他们能及时给咱们打信号吧。”
“是啊。”
两名S级和2nd守在这里,看似聊天,实则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在他们严密的监视下,一只蚊子都无法飞过。
如此顶级的高手阵容坐镇于此,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早已悄悄听完了他们全部的对话。
“他们守在这里,我根本进不去耶。”
意识到这条路行不通,宗乐又拐了个弯,想试试能不能从另一边绕个路。
奈何他绕完路后又发现,祈祷室另一扇后门的门口又守着灵性公会的会长束星文和一位灵性公会的S级成员,同样堵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
这两人在cos门神吗?
实在没有办法,略微思索之后,宗乐只能打开走廊旁边的玻璃窗。
在进门前他特地看了一眼,记得这栋别墅是锥形结构,屋顶有一定坡度。
开窗前,宗乐谨慎地观察片刻,确认可行后单手撑住窗沿,灵巧地跃上别墅外侧的装饰边沿。做完这一切后,他将窗户虚掩,而后顺着凸起的一小条装饰带做引体向上,借用支点把自己一点一点挪到更高的地方。
说来惭愧,为了更好地维护桂逸市的和平,宗乐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爬人家房子的事,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不远处的天门府保安正手持探照灯例行巡逻,浑然不觉一道人影正以违背物理常理的速度在别墅外墙上疾速攀升,转眼间便已抵达屋顶。
看到屋顶上镶嵌的天窗,宗乐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到桂逸市教会参观过,神父在带领大家做完简短的祷告后,不仅大力推销赎罪券,同时还推销过一款家庭版祷告室。说只要在教会进行一定额度的捐款,教会就会派神职人员和装修工到忠实信徒的家里进行安装,并且进行圣水开光。
至于宗乐为什么记忆如此深刻,是因为当时神父激昂的语气。
“只需要捐款一百万,就可以随时随地在家里进行早祷晚祷,神将赐福于你们!”
这个“只要一百万”实在让贫穷的他记忆犹新。
而祷告室最出名的设计就是天窗,用神父的原话来讲,那是祷告时链接神的通道。
既然薛夫人家装了祈祷室,那么有天窗十分合理。
宗乐找了个背光的暗面,蹲在屋脊上,小心翼翼地将那扇天窗打开一条缝。
好巧不巧,一段对话正好飘到夜空中。
“实不相瞒,我正在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寻找一个父亲。就目前来说,我比较属意约书亚先生,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抱歉,夫人。”
那个熟悉的好听声音温和地开口:“我是同性恋。”
宗乐:???
不是,上来就这么劲爆的吗?
祈祷室内漆黑一片,两个人之间互不见面,中间隔着一面告解墙。
彩绘墙上的圣母玛利亚怀抱圣婴,面容慈爱温和。七位大天使展开雪白的羽翼环绕四周,每一片羽毛都镀着金边,神圣肃穆。
这估计就是方才提到过的“告解仪式”了。
宗乐并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但眼下这个情况,他进一步也不是,退一步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地。
偏偏下方的谈话声还在继续,根本不把他当外人。
“什么?!你喜欢男人?!”薛夫人陡然拔高了声音,尾调变得尖利,几乎刺破耳膜:“你不是神职人员吗,怎么可以如此浪荡!”
“神职人员只是一份职业,又不是真的要信仰神明。”
约书亚不疾不徐:“再者,夫人这话有失偏颇,在下身心纯净,洁身自好,从未和人开启过感情关系,只是单纯陈述一个性取向,请注意您的用词。”
听见这番话,刚刚恨不得将人生生活撕的薛夫人总算恢复冷静。
她冷哼一声:“呵,勉强还算干净。”
正在外边偷听的宗乐:“......”
这段对话槽点太多,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还在那里兀自纠结要不要后退两步,跑到另一面去吹冷风,以免听到太多隐私。奈何祈祷室的两人并不知道宗乐此时的尴尬,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一轮的交锋。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还有得聊,是吧?”
薛夫人展开折扇,扇尾镶嵌的蕾丝边花纹恰巧遮住她漆黑的双眼。
约书亚不置可否。
他站在告解墙的另一边,转动着自己手上佩戴的牧首权戒,眼神晦涩不明。
三天的调查,足够S级求生者们弄清楚这个诡异的大致能力。
首先,这不是一个老牌S级诡异,预估形成时间不长,杀人手法相当粗糙血腥,几乎没有规律可言,最重要的是,它和薛夫人之间有着某种深刻的联系。通过这些先遣条件,约书亚心里差不多有数,主动以身入局,展开告解仪式。
结果没想到,薛夫人还留了一手。
这个诡异的诡域确实不强,能对自己进行的增幅也很有限,动用武力能够伤到他的概率无限接近零,但禁不住内里有一条规则束缚。
【进入祈祷室后不得说谎】
一旦说谎,将直接触发诡异的杀人规则。
谁能想到,这只哪哪都弱到不行的诡异,竟然拥有形成条件最苛刻的概念型诡域。
尽管约书亚脑海中已闪过数种利用诡域规则漏洞的方案,但对付这种级别的诡异,纯属杀鸡用牛刀,实在没必要。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决定按兵不动,继续留在这里和薛夫人这个任务主要NPC周旋,看看能不能用更简单的办法搞定。
“很高兴我们能在这间祈祷室内做到坦诚相待。”
薛夫人对他的想法浑然不觉,她拿起小型点火器,将祈祷室中央的烛台点燃:“刚刚的问题,算是我冒昧。毕竟满打满算,加上雇佣时长,我们也只相处过三天。或许在更多了解我后,约书亚先生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也说不定呢。”
微弱明灭的烛火铺在女人脸上,将那双红唇映得如血般艳红。
“听说传统的告解仪式,是神父听从信徒的忏悔,并给予宽恕。可惜我没有想要忏悔的事,也不需要征求谁的宽恕。但我对约书亚先生倒是十分好奇。不如我们来进行交换,彼此提问,双方必须回答,也好更加促进对彼此的了解,不知您意下如何?”
“可以。”
约书亚正想弄清楚这个任务最后的几个疑点,薛夫人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那么,女士优先。”
闻言,薛夫人满意地笑了:“你刚才说,从未和人开启过感情关系,这句话的意思,是从未和人有过密切的交往,还是从未对人付出过任何感情?当然,我说的感情并不局限于情爱,而是人类所有活动的情绪。”
“......”
问题不算刁钻,却隐隐触及约书亚的底线。
他对别人的秘密通常很感兴趣,对自己的秘密大多讳莫如深。
但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这么想着,约书亚淡淡地开口:“后者。”
“诶呀呀,那就是从未对人付出过多余的情绪了?世界上竟真的存在这样的人?真够无情。”
听到他的回答,薛夫人红唇高扬:“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寸步不离跟在您身旁的白芍执事,对先生您可谓是忠心耿耿。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追随的是一位冷心冷情的圣人,又当作何感想呢。”
“轮到我了。”约书亚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桂逸市三个月前的日报报道过一起天门府小区的连环杀人案,在某栋别墅花园里挖出几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你说巧不巧,位置和夫人家前边花园翻新的玫瑰花丛恰巧能对上。”
薛夫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她握着折扇的指节泛白,半晌才道:“是我小瞧你们了。不错,这件事的确发生在我家,但那又能说明些什么呢?”
“夫人为了息事宁人,最后用了不少钱才摆平吧,嗯......就像昨天少爷在山下驿站偷东西那样,钱权相加,简单粗暴。”
“死几个贱民而已,这种事情在桂逸市每天都不知道发生多少次,难道铁石心肠的约书亚先生要帮这些贱民伸冤?”
第一轮交锋,薛夫人显然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
于是她重整旗鼓,不甘心地开始了第二轮。
“对你来说,人类意味着什么?”
这次,约书亚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久。
然而越是如此,薛夫人越得意,她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这位年轻神父的破绽。
事实也果真如她所愿。
“非要形容的话,人类在我的眼里等同于羔羊。”
“羔羊?为什么这么形容?”
“这是另外的问题,夫人。”约书亚面带微笑,但笑意已经不复温柔,而是透着不悦:“据我所知,您只有一位长子。而您的第三任丈夫早在三年前便因病去世,和前几任一样,他给您留下这栋别墅以及丰厚的遗产。您这么急切地为肚子里的孩子寻找一位新的父亲,是否因为它的出身不够光彩?”
“不够光彩?你在开什么玩笑。”
聊到自己的孩子,薛夫人的眼中闪过慈爱的光芒。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孕肚,脸上具现化母性的光辉:“它有着被证实的,已知最纯净的血统,是我最骄傲的孩子,也是神赐予我的礼物。”
感受着周围因为提到某个关键词时隐约波澜的诡力,约书亚弯起眼睛。
身为无限空间奉行的脑力派之首,他的思维宫殿里永远陈列着一张无形的拼图。每句看似随意的对白,稍纵即逝的微表情,都可能成为关键的拼图碎片。
就譬如现在,层层迷雾已被尽数拨开,真相如同拼就的图景,清晰呈现。
“所以为什么将人类形容成羔羊?”
见薛夫人还在执着这个问题,心情颇为愉悦的约书亚随口道:“夫人是否阅读过宗教典籍,圣经中常将神明比作牧人,信徒喻为羔羊,以此展示神的智慧仁爱。”
“在我看来,羊群愚昧盲从,只会追随牧者的指引。”
祈祷室内摇曳的烛光穿过他耳畔垂落的银发,透过闪烁的鎏金坠饰,在墙壁上投下万千诡谲的光影。
达到目的的这一刻,那张示于人前的圣洁面具终于滑落。冰蓝色的眼眸中再无悲悯,只剩下令人战栗的绝对冷漠,仿佛巍峨山巅永不融化的皑皑积雪。
“我是执掌牧鞭之人。芸芸众生,不过是我牧羊圈中的羔羊,予取予求。”
在外面犹豫着犹豫着,没想到就这么听完全程的宗乐一惊。
他意识到不能再听下去,手中的天窗盖悄然滑落,重新掩了回去。
同一时刻,站在祷告室内的约书亚余光有所察觉,银发牧首猛地抬眸,蓝色的眼眸如利刃般刺向上方那扇镶嵌的彩绘玻璃窗。
天窗安静沉默,映照出外边毫无变化的黑色天空。
不管怎么看,都毫无异常。
但约书亚确信,刚刚有人站在那里,偷听谈话。
凛冽的杀意混着被冒犯的怒火,在他眼底骤然凝结成冰。
“太好了!太好了!就是这种感觉......”
薛夫人察觉到了泄露的杀气,胸口不断起伏。她漆黑的瞳孔因为兴奋持续扩大,内里闪烁着病态的光芒,激动到浑身颤抖。
“就是这种不受约束,不加掩饰的本性!果然......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
薛夫人一生阅人无数,看人奇准。
她在见到这位年轻神父的第一眼,就仿佛穿过那光风霁月的表象,看到了内里一颗深不可测的心。毕竟,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总是更能轻易分辨出同类,嗅到对方身上不管如何伪装也会透出的腐烂气味。
“你果然和我想象地一样,我十分欣赏。所以,要不要继续考虑我之前的提议。”
薛夫人优雅地后退半步,涂着鲜红蔻丹的右手轻轻朝他抬起,这是一个标准的邀请手势:“当然,不做孩子的父亲也可以。因为我有这个信心,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统治桂逸市。”
“什么中心法庭,什么泰康永乐,介时,所有人都将臣服于我们的脚下!”
“......”
银发牧首眼中闪过讥诮。
“还联手,将我和你这种东西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都让我觉得恶心。”
这回,约书亚连一个正眼都懒得欠奉。他轻轻整理着教袍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皱褶,单片眼镜的边沿在烛光下流转寒芒。
“蝼蚁就要有蝼蚁的样子,安守本分,别天天抬头,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薛夫人神情骤然凝固,明白这是羞辱的她勃然大怒。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檀木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口中就要发出尖锐的爆鸣。
“——”
可无论她怎么张口,都仿佛失了声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调转头颅,惊恐地看向墙后缓缓走出的神父。
“我的能力向来苛刻,并非是那种立竿见影,当即就能看到成效的把戏。不过,多亏了你对我的欣赏,承蒙厚爱,否则也没法达成严格的先遣条件。”
约书亚唇角微扬,绽开一抹圣洁如初阳的微笑。
这笑意仿佛能融化坚冰,却让注视着的人从骨髓里渗出寒意,脊背打冷。
“那么现在......”
男人银色的睫毛在烛光中轻颤。
“请允许我送您回归主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很难说某人不是因为在必须要说真话的屋子里说出自己是处男的真话而恼羞成怒(笑)
约书亚这个名字出自圣经,包括牧羊人的典故也是旧约里的。
正在外面无意听完全程的乐乐:!
懂了,银头发的是坏人,以后得绕道走!
关闭祈祷室的天窗后,宗乐又在屋顶上兀自吹了会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