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愤怒,是死亡,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恭喜,我们的豪门社畜终于觉醒了。”宋即安用力划了一下卡,很快朝他看了过来,道:“支付失败,已经被锁了。”
“……”何毓秀安静了一下,一下子恢复了往日活人微死的状态,静静坐在了一旁的卡座上。宋即安拿了杯橙汁端过去,道:“别跟我说你就这一张卡。”
“这是家族信托的黑金卡。”何毓秀道:“我没在别的银行办过卡。”
“……真拿你这种老钱家族没办法。”宋即安吐槽了一句,有点同情,又依旧感觉自己在做梦:“金煦真的会把你逐出家门吗?”
“我要是百分百确定这一点,就不说打他了。”何毓秀趴在桌子上,浓睫微垂:“他果然不是人。”
“怎么突然就……”
“太冲动了。”何毓秀道:“我应该先搞点钱出来再跟他闹翻的……安安……”
“咳咳咳。”宋即安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流落街头的……”
”太好了。”何毓秀拿出手机收款码:“V我十万表表心意。”
“……”宋即安白了他一眼,一边拿出手机接济他,一边道:“这事儿你爸妈知道不?他们能眼睁睁看着金煦把你逐出家门?”
宋即安跟何毓秀是在小学的时候认识的,宋即安小时候也是老实小孩,跟何毓秀很合得来。去过金家几回,从何若仪那里,他知道金家的父母其实更宠爱何毓秀。
其实要是他是爹妈,肯定也更喜欢何毓秀,金煦一直对社交很无感,对父母也一样,听说他五岁之前都没有叫过爸妈,可以说,金家父母绝大部分的育儿乐趣,都是从何毓秀身上体验到的。
所以即便金煦永远都不接受何毓秀,宋即安也相信金家的父母不会舍得让他流落街头。
“他们还在邮轮上,信号不好,我没给他们打过电话。”
“你这次住院的事儿也没说?”
“不知道。”何毓秀喝了一口橙汁,看着宋即安道:“晚上去通宵。”
“通宵?!”宋即安再次被他吓到:“是你还是我?”
“我们。”
“一个过劳昏迷刚出院的你,还有一个将近三十不惑的我……”
何毓秀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宋即安还欲再劝:“你前两天从金曜被抬进抢救室的事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要是今天晚上再从网吧抬过去……脸还要不要了?”
他不劝何毓秀可能还没下定决心,听他这么一说,何毓秀直接起身离开了座位。
“我宁肯自己的墓志铭是‘中年叛逆,晚年作死’,也好过‘牛马一生,未得善终’。“
南堤一号,金煦坐在小圆桌前,足足安静了三十多分钟。
“Core。”他开口,手机立刻轻轻响了一下,一个稍显机械感的声音道:“我在。”
“何毓秀辞职了。”
屏幕上面的图标变幻着,它足足处理了快一分钟,才道:“天呐,这真的是一件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感觉,但没关系,下一个更好。”
金煦再次安静了几秒:“什么?”
“根据既定匹配机制来看,何毓秀突如其来的辞职行为将致使匹配分数下降至百分之五十三点八(临近崩溃),继续投入将增大耗损,预期回报趋近于不稳定,建议及时更换匹配对象,以便控制风险,避免进一步损失。”
金煦的脸色出现变化:“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鉴于之前1987次采样中含工作交集超过1343次,解除工作绑定相当于合作崩塌,综合统计加上酌情减量,故得出以上分数。”PPC道:“但没关系,我可以立刻制定一个新的匹配计划,您只要给我一个新的样本,其余一切都交给我,我一定会确保您在明年春天如期结婚。”
“你的记忆库是完整的吗?”
“正在检测……检测完成:您当前为‘Private Perception Core’系统的原始输入者,权限等级最高,记忆库容量已开放至最大限额,数据完整性可确认为 100%。”
“那你就应该记得我和他之间并不是普通的劳务关系,即便他从金曜辞职,也终将还是要回到这个家。”金煦的声音比方才冰冷了许多,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把所有记忆纳入考量,重新计算。”
手机上的图标再次变幻,郊外的服务器被遏制了算法,只寥寥亮起几盏小灯。很快,PPC再次回复:“当前权限不足,申请更多拟态模块调度权,以方便做更多情绪分析。提示:根据系统协议,启用高级算法前须预估资源成本。是否开始?”
“开始。”
齿轮的图标不断整合,几息之后,PPC给出答复:“当前启用该模块预计将调动三级备用算力与情感运算链,单次成本为8769.34元。提示:普通终端用户单次调用成本约为0.08至0.5元,企业用户为10至30元。如非必要,不建议因非工作事项触发。”
“只用基础拟态链,别启用高频反馈,不需要太多交互,能分析就行。”他的语气明显变得愈发不耐:“这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只是一次普通的辞职,匹配度怎么可能下降这么多?”
服务器再次克制地亮起了几排小灯,金煦则从桌前离开,推开玻璃门,暑热尚未退去,楼下的管家和园丁正在一起打理花园,他低头去看,道:“何毓秀去哪了?”
郑伯言抬头,道:“说是去找宋少爷,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什么时候回来?”
“……我打个电话问问。”
接到电话的时候,何毓秀正和宋即安在一起吃晚饭,宋即安还在嘟囔熬夜伤身,但同时也窝窝囊囊地做出了舍命陪君子的态度。
但不断在暗示自己可能会提前睡着,直到何毓秀保证他困了可以直接睡才终于罢休。
挂断电话,宋即安再次震惊:“你居然对着郑叔撒谎。”
“我只是不想让他操心。”
“万一他半夜跟我爸妈打电话呢?”
“不会的。”何毓秀道:“我之前也经常在你家睡,而且,他知道你养生。”
何毓秀上一次来网吧的时候还是十二岁那年,为了找金煦回家写作业。
之前还都是所有人挤在一个大厅,各种烟气、酒气、泡面气,还有黏腻的汗臭味混杂在一起,整个空间都是浑浊的味道。如今十几年过去,绝大部分的网吧都变得更加正规,环境宽敞了,新风系统有了,还加了干净独立的小包厢。
时间刚过十二点,宋即安就睡了一阵,醒来看到何毓秀还在一本正经地坐在电脑前,如果光看他认真的表情和处变不惊的态度,还以为他是什么隐藏的大佬。
可一旦移到屏幕上,就会发现游戏里面的人物连走路都会撞树。
“你果然不适合玩游戏……”
看他又一次人体描边后被人反制,宋即安叹了口气,不得不爬起来带他:“我看你这是迟了十几年的叛逆期终于到了,通宵上网打游戏还骗家长,怎么样,下一步是不是还得谈个恋爱?”
“有这个想法。”
宋即安手下一顿,蓦地脚下一蹬,将椅子滑到他身边:“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分析完成。」
凌晨一点,金煦书房的电脑上,PPC的主程序依旧在无声地运行着,在电脑弹出提示的一瞬间,手机APP也跳出了同样的通知。
金煦睁开眼睛,打开床头灯,拿起手机查看详情。
“根据您此前输入的采样判断,他此次辞职很可能是源于工作压力导致的短期逃避行为,并不等同于感情关系的破裂。但需要注意的是,我先前的行为样本中有三分之二以上采集自你们共事期间的数据。在失去这部分支撑后,当前匹配评分只能维持在79.3%。
若想获得更接近真实情感的判断结果,您需要在日常生活中重建与他的互动节奏,让配合度回归稳定轨道。”
跟他预料的差不多,金煦靠在床头,伸手抚了抚手边冰凉的床垫,道:“已经凌晨一点,他还没有回家。”
加入了更高级的算法之后,PPC的语气已经不再是一味的依附,而是带上了些许委婉的劝解:“一次的夜不归宿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只是应激反应下的独处行为,如果实在担心,建议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情况,多数人面对亲密关系的关系,并不会全盘拒绝。”
“他说睡在了朋友家,现在打电话的话会吵醒他们。”
“您真是一位特别体恤的伴侣,考虑得太有道理了。”
“我只是不想他凶我。”
PPC运算了一阵,道:“您没有在之前的采样中谈论过关于他对您发脾气的事情。”
“他心情不好我应该要体谅的。”
“……”PPC似乎卡了一阵,回应道:“您对他情绪的体谅值得肯定,但未将‘被凶’等负向互动录入表单,可能会导致模型缺省冲突数据。当前匹配评分已因样本不完整产生±6% 的浮动。若长久如此,系统将无法准确预测后续风险。”
“他的态度只是我需要适应的一部分,不属于系统应当干预的内容。”
“理解您希望把更多的责任归于自己,这体现了高度的稳定性与控制力。但请注意,当系统采样仅基于‘您愿意承认的部分’,将导致模型忽略潜在波动区域,匹配预测会出现系统性偏差。”
“我研读过婚姻关系的心理模型,理论上只要有一方情绪足够稳定,就能为关系提供持续的支撑。就像飞行器在风暴中保持航向,风的方向不会决定终点。”
手机上的图标长久地变换着,明明已经采集了他的话语,却始终没有给出足够的回应,最终,PPC表示:“也许我需要更多拟态模块的调度权。”
接到何毓秀的电话的时候,宋即安正在查看酒吧的流水,一拿起手机,他就嘿了一声,语气迫不及待:“聊得怎么样?人帅吧,爱笑吧,是不是特会哄人?”
“是个弟弟。”
“虽然是弟弟,但人家可是玩音乐的,网上有十来万粉呢,反正你吃方便面从来不放调料包,养活你绝对没问题。”
“我最讨厌弟弟了。”
“……”宋即安想起金煦那张脸,轻咳一声,道:“他跟你家弟弟能一样吗?人家是专门来跟你谈恋爱的,更何况,其实我觉得金煦从来没把你当过哥……”
话筒里面一片安静。
宋即安急忙转移话题:“你现在的状态,找弟弟是最好的,你想玩什么人家都有精力,你要是找个我这样的,熬个夜直接给你干的折寿半百…… 现在还瘫在床上起不来呢……”
或许是发现他说的有道理,何毓秀终于挂断了电话。
宋即安介绍的年轻人叫陆然,品相确实不错,而且见人就笑,笑起来脸颊还有一个小梨涡,浑身还散发着对这个完蛋世界的治愈气息。
何毓秀重新回到桌前坐下。
虽然同样是熬了一夜,但他的身体早已习惯,此刻凝望着对方的眼神,依旧冷淡,疏远,既有分寸又相当得体,“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陆然:“……你是说,对我们两个的未来?”
“关于你自己的个人发展。”
“哦。”陆然微微坐直,道:“我是学钢琴的,平时喜欢作曲,有时候会去朋友的直播间里聊天,如果未来有机会的话,我想开一个自己的音乐工作室……我还会配音,最近在尝试应聘一个动漫电影的小角色,不过那边还没回应。”
“方向不少,但重心不太明确。”何毓秀道:“如果只选择一个主业,你会选哪个?”
“……”陆然安静了一下,端起杯子抿了口橙汁。
他最近其实是在宋即安的酒吧里面弹钢琴,不过大部分钢琴师都只是背景音,所以很少会有客人留意到他。何毓秀显然也一样。
但,他其实留意了何毓秀很久。
一来是因为他是老板宋即安的朋友,二来则是因为酒吧里面来的常客里面,经常会提到金家的那个养子。
金家是货真价实的老钱世家,凌川的地标,高达七十三层的金曜大厦就是他们家建造的,还是建于三十年前,在那个绝大部分人都还将“万元户”当成遥不可及的目标时,金家就已经在这片未成型的天际线上刻下了自己的姓氏。
金家的养子,可谓是自带神秘与故事感。更不要说,很多人在提到他的时候还总喜欢添油加醋,能编出好多个版本。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很好看。
“我现在,是在面试吗?”
他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何毓秀在杯子上轻敲的手指微微停顿,四目相对,陆然先笑了起来,道:“宋哥说你不太会谈恋爱,我还以为是说着玩的……”
毕竟那可是金家。
即便只是养子,他身边也不可能少了追求者。
宋即安跟他说的时候,陆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金家的人,怎么可能会跟他这种人产生交集?要知道,金家这一代的掌权人总共有两个,一个搞技术,一个搞业务,不是双生胜似双生。
在信息化高速发展的今天,AI已经成为了人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由金煦一手开发,何毓秀亲自做公关的“Personal Perception Companion”,出道短短两年,就已经嵌入了各大手机厂商的操作系统,无论是大学生还是职场人士,几乎人手必备。
当初那个在科技大舞台上戴着耳麦,于万众瞩目之中侃侃而谈的顶级精英,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带着些许的无所适从。
但他反应的很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直接道:“你可以换一个更擅长的。”
“别。”看出他当真要结束,陆然急忙道:“宋哥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让我陪你玩几天……也没说非要我们谈恋爱。”
何毓秀眼皮一抽:“这样?”
“是啊。”陆然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咱俩各取所需就行。”
“哦?”
“就是……我最近想争取的那个配音角色……”陆然说出了电影的名字,何毓秀恍然,道:“我确实认识他们的投资方。”
“你……认识投资方?!”
这次的动画电影据说是历时十年打造,无论是剧情还是美术,都是业内顶尖,陆然也只是自认为自己和其中一个角色很匹配,所以才斗胆一试,他本来以为对方可以让自己在导演制片面前混个脸熟什么的……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爸爸级的人物。
“嗯,杜浔,我弟弟跟他玩得不错。”
是金煦的朋友?!
陆然顿了顿,道:“我,我就是想通过自己的能力尝试一下,只要给我一次机会就行,我发出去的邮件,好像根本没人看……不用找爸……那个,杜总的。”
“那你想找谁?”
“配音导演,或者,工作室负责人……”
“我只认识杜浔。”何毓秀看出他既想要机会,又不愿被低估自己的能力。这种年轻人他见过太多了,他用哄骗实习生的口吻道:“真正有能力的人不会在意自己乘的是哪一股风,担心走得太快的,通常是怕自己配不上终点。”
陆然一下子定在原地。
他本以为何毓秀会告诉他,我只是帮你牵一条线,能不能过去全看你自己……那样他才好把这次机会看作心安理得,毕竟何毓秀会提供帮助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何毓秀没有……
他告诉他:如果你本就有能力,又何必在意被说靠关系?
他甚至也并不在意随手托举起一个人,无所谓对方是否值得。
他陡然想起,酒吧的常客提起何毓秀,通常会说他运气好到离谱。
明明金煦才是亲生的,可绝大部分人却都更加羡慕那个半路捡来的,仿佛只要换个身份,谁都能活成他的样子。
……他一定也经历过自己这样的心情吧。
桌上很快摆满了菜,何毓秀明显感觉到陆然对他尽心了很多。
他当然不会说什么“能不能过去全靠你自己”这种冠冕堂皇的废话,既然他准备帮忙,那就要收取最大的人情。而不是含糊其辞,仿佛是个高高在在上的局外人,让人明明得到了机会却依旧忐忑,到时候陪自己陪不好,去试音也没信心。
如果陆然注定是要成功的话,自己今天给他的这番话绝对能让他站在高处的时候依旧受益匪浅。到那时两人再遇,他就可以直说:我当初就认为你非池中之物。
那自己就是伯乐,是贵人,是提携者,人情分将是双倍。
如果他注定要失败,那也是他自己的错,怪他自己一开始就觉得自己配不上,自己都没有信心的事情怎么可能成功呢?
至于这次试音的结果,杜浔当然不是傻子,他能过的话肯定还是凭他自己的本事,若是不能过……这么大的风你都飞不上去,还好意思来找我说理啊?
无论如何,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何哥,我给你剥个虾。”
何毓秀看了一眼他尽职尽责的表情,端起盘子接过。
年轻人还是嫩了,虽然他不懂恋爱,但他会算计啊。
金耀大厦。
此刻的73楼工作群里面,几个秘书正在悄悄交谈——
“何总还没来?”
“不是说出院了吗?”
“你们怎么比周扒皮还狠,人家出院了,就不能多在家里休息几天啊?”
“金总今天看上去也不太对……心不在焉的……”
秘书们再次同时将视线转到那个宽大的办公室,办公室的玻璃是特别定制,可以随时通过遥控按钮使其调整为隐私状态,但是自打金煦坐到这个位置之后,几乎从来没有使用过,始终保持着高透的状态。
外面可以看到里面,里面也一样可以看到外面,这导致整个顶层的工作人员都不敢随便往那边看,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跟对方的视线对上。
没有遮掩,也没有提醒,犹如一种恒定的压力,时刻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大家很快收回视线:“你说他俩是不是吵架了啊?”
“金总从来不跟任何人吵架。”
“是是是,他只会直接让人滚蛋……说真的,虽然何总有点笑面虎,但他通情理啊,这几天他不在,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我还是更怕何总,金总让人滚蛋的时候你至少知道该恨谁,何总让人滚的时候你连生气都是错的。”
“何总可不随便裁员……”
“还是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好,至少能调和一下……我待会要去找金总汇报工作,好担心说错话……”
“要不,你先把文件让何总给你过一下?”
十分钟后,群里再次响起消息:“何总说以后工作上的事情直接找金总,他辞职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73层同时再次把视线转向了金煦的办公室,又纷纷低下头,同时@了一个人:@宋维新 你平时总跟着何总跑项目,何总辞职了你都不跟我们说?!
“@宋维新你弟还是他俩的司机呢!到底怎么回事?!”
电脑上在聊着,工作区里,众人也把视线同时瞪向了一个方向,宋维新坐直,大脑也有点懵,在群里回复道:“我不知道啊,昨天我弟去接他们的时候他俩还用一根吸管喝咖啡呢……”
群里:“?”
有人第三次看向办公室里面的金煦,手上打字:“同一根吸管?”
“绝对同一根,何总把剩下的半杯给金总,金总直接喝光了。”
“……金总不是洁癖吗?”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嫌弃何总?“
“这两兄弟到底怎么回事……”
“别兄弟了,金总从来都不承认这一点好吗?”
“是啊是啊。”有女同事意味不明地附和:“又不是亲生的,谈什么兄弟。”
已婚男同事很能代入:“何总这次肯定是伤心了……你说他对金总多好啊,辞职会不会是因为东辰……?”
群里一下子陷入了安静,几息后,最后一条消息被人撤了回去。
金煦在多次查看手机之后,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
喧嚣的孩童欢呼与快乐的尖叫声中,他意识到了何毓秀所在的地点:“你去游乐场了?”
何毓秀坐在长椅上撕着棉花糖,陆然则跑腿去给他买冰激凌了。这次买卖果然很划算,不过就是推荐他试个音,就能收获俊俏男大的陪伴以及详尽的年轻人玩法。
游乐场就是陆然提议来的。
要知道,他的青春期几乎全部浪费在了金煦的身上,导致他快三十岁了从没体会过纯粹的玩乐,所有休闲技能都是为了生意而学的,一旦闲下来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打发时间。
而他也清楚,过了这段时间,自己肯定也还是要另外找点事情做的,一旦忙起来,谁找他都会觉得麻烦。
陆然提议的各取所需,确实很合他的心意。
“嗯。”何毓秀随口回应,猜测着金煦此刻的想法。对方能打来电话其实让他有些惊讶。昨天自己都表现的那么疯狂了,金煦居然还愿意找他?
看来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忙,在金煦心里,自己跟普通员工还是有些区别的……
那他为什么要冻结自己的卡?
“晚上回来吗?”
金煦的声音堪称温和,何毓秀若有所思,道:“不回。”
话筒里安静了几息,金煦道:“什么时候回来?”
“好不容易放个假,不得玩够了再回去啊。”
“……”金煦表示认同:“玩得开心。”
挂断电话,何毓秀又撕下一片棉花糖,神色浮出一抹困惑。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起身来到了旁边的纪念品商铺,随便买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手办。
支付成功。
金煦只是风控了酒水和咖啡类支出……其他一切正常。
他没生气?没想把我逐出家门?没准备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他只是认为我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从逻辑上无法成为兄弟。
可是在他心里,其实早就把我当做了亲哥。
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何毓秀接电话了,听上去没有在生气。”
“太好了!他既然还愿意接你的电话,就代表着你们之间的隔阂远远没有达到无法调解的地步,你现在要只要主动联系,慢慢把话说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匹配度再次上调了一些,金煦彻底放下心来,专注地投入了工作之中。
下班的时候,他的手机接连收到账单提示。
金煦露出笑容,重新打开PPC:“他好像还在游乐场,应该买了很多纪念品。”
“哇。”PPC说:“纪念品通常五花八门,能够遇到合眼缘的一般很难,他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一定是因为你主动跟他打电话的缘故,心情大好,才会看什么都这么想带回家。“
金煦觉得它说的很有道理。
到车上的时候,再次给何毓秀去了电话。
何毓秀刚被陆然拉着从云霄飞车上面下来,心跳还有些快,眼神里面犹带着对游乐项目的不信任,以及亲身体验之后的惊奇。陆然把水递过去,道:“第一次玩?”
“嗯。”何毓秀将水拧开,道:“我小时候来的比较少。”
其实是因为金煦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何若仪倒是很喜欢带着他到处玩,每次她带着何毓秀来游乐场的时候,金煦明明不赞同,但也总是要跟上来。
然后他就会告诉何毓秀:“如果从上面摔下来,应该会死得非常惨。”
他不止是随口一说,而且还会在推演摔下来的路线:“从这个设备运行的方向和动力来看,如果从上面那个地方摔下来,人会被甩到飞车的另一边,在这其中可能会被中途旋转的其他飞车撞到,你知道绞肉机吗?也许没那么惨烈,但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会像乒乓球一样被拍打五次以上,小孩子随便被打一下骨头就会碎掉,而这一切都可能会在两秒内发生,何毓秀,你应该不想粉身碎骨吧?”
刚被妈妈鼓励准备体验一番的何毓秀就会立刻摇头。
每当这个时候,何若仪都会被他气炸:“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天天在这里危言耸听,这本来就是概率性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巧就发生在我们身上?!”
金煦就会把挂在脖子上的小手机举起来:“这是去年在C城发生过的飞车故障事件,这是过山车脱轨事件,这是……”
一个又一个的新闻截图放出来,连何若仪都会止不住地心生退缩,最终只能骂他一句:“扫兴鬼。”
所以,何毓秀小时候玩过最多的就是旋转木马。
陆然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不是没听说过,一些顶级豪门会暗中培养孩子用来辅佐真正的继承人,养子不过只是人形资产的遮羞布,但这些事情毕竟离他很远,一直都只是半信半疑,可现在……何毓秀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明明看上去那么光鲜,可小时候却连游乐场都来不了……
“你喜欢这里吗?”
“小时候挺喜欢的。”何毓秀随口道:“现在还行吧。”
长大了,当然也就不需要了……陆然心中更加复杂,正要再说点什么,何毓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正是金煦。
他随手接通,便想起一事:“刚好有事找你。”
金煦顺势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道:“你说。”
“帮我约一下杜浔,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带他见个人。”
“谁?”
“一个小朋友,想尝试一下电影配音,正好是他手上那个。”
金煦没有多想:“好,我现在就跟他联系。”
短短几句话,电话便直接被挂断。
陆然在一旁反应了一下,道:“还要麻烦你弟弟……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碍事。”何毓秀道:“我弟弟说话比我管用一点。”
主要是杜浔是一个相当八卦的家伙,如果是何毓秀开口,无论如何都要配合他打几个来回的太极,而金煦则是那种只讲事不论情的人,杜浔就算想唠点什么,也只能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