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衣料轻轻抖落 眼中亮得像盛了星子 又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动作轻得几乎无声
花祭春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 手里捏着半盏冷透的茶
目光却没离开过沈悠
见他从樟木箱里取出那只描金锦盒 垫了三层软缎才将衣服小心放进去 盒盖合上时还特意顿了顿
那副宝贝模样让花祭春喉间发紧 终是忍不住开口 “这礼物 总算是要送出去了?”
沈悠正对着锦盒上的缠枝纹出神 闻言下意识点头
话没经过脑子便漏了出来 “嗯 明日就是阿珩生日了……”
尾音还没落地 他猛地攥紧了锦盒 指节泛白
像是才惊觉自己失了言 慌忙抬眼去看花祭春 耳尖已经红透
花祭春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温热的茶水溅在虎口 他却没觉出烫
其实早在沈悠三番五次提起陛下 甚至熬夜绣制这衣服时 他便隐隐猜到了两人的关系
可“阿珩”这两个字从沈悠嘴里出来 还是像根细针 轻轻扎在心上 酸意顺着血管漫到鼻尖 连呼吸都带着涩味
他强扯出个笑 掩去眼底的落寞 “原来如此 倒真是费心了”
沈悠没敢接话 只匆匆将锦盒收进包袱 又叮嘱花祭春注意添衣 便逃也似的出了门
木门“吱呀”合上的瞬间 花祭春脸上的笑意骤然消散
他将冷茶一饮而尽 苦涩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情绪
府里的九曲亭隐在芭蕉丛后 暮色将亭顶的琉璃瓦染成墨色
花祭春独自坐在石凳上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石桌上的纹路
连风卷着落叶落在肩头都没察觉
沈悠的模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人总是一身铁衣 或是月白的袍子
眉眼锐利 却会在沈怀珩递过伤药时 放柔眼底的冷意
“主上 天寒了 回去歇着吧”
低沉的嗓音从亭后传来
话音未落 一袭黑衣的鎏渊已从芭蕉丛后闪身而出
他身形挺拔 墨发用玄铁冠束着
脸上覆着半块银质面具 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屈膝跪地时 玄色衣摆扫过地面的落叶 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唯有腰间的玉佩轻轻晃动 坠着的银丝穗子沾了些夜露
花祭春猛地回神 胸口的烦躁借着怒意翻涌上来 他抬脚便踹向鎏渊的胸口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管我 滚回去!”
可鎏渊却纹丝不动 硬邦邦的胸膛撞上花祭春的脚尖
反让他自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不等花祭春再发作 鎏渊已抬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袜料传过来
暖得有些烫人 花祭春挣扎着想缩回脚 却被他攥得更紧
“主上 您冷了” 鎏渊的声音比刚才软了些 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不等花祭春反驳 手臂穿过花祭春的膝弯与后背 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花祭春惊得瞪大了眼 伸手便去捶鎏渊的肩膀 拳头落在他身上
只震得自己指节发麻 “鎏渊!放我下来!你好大的胆子!”
鎏渊却半句不答 脚步稳得像踩在平地 抱着他穿过庭院里的回廊
廊下的灯笼映着两人的影子 一个挣扎不休 一个稳如磐石
见花祭春挣扎得厉害 鎏渊停下叹了一口气:“主上 属下不怕疼 但您怕冷 等进了屋您再打”
花祭春没听到似的 又捶了半晌 直到手臂渐渐没了力气 只能任由鎏渊抱着
罢了 他从来都是这样
不管自己说什么 做什么 鎏渊从来都不会听
既然挣不脱 倒不如在屋里待着 总比在亭子里吹冷风强
进了卧房 鎏渊轻轻将花祭春放在铺着绒毯的榻上
又转身去取床头的暖炉
花祭春靠在软枕上 看着鎏渊的背影
——他总是这样 话不多 却把所有事都做得妥帖
方才在亭子里 自己那样发脾气 他也没半句怨言
转而又回过神
这是个抗命的家伙罢了 他本来就不该有什么怨言
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侍卫罢了
鎏渊将暖炉塞进花祭春手里 又俯身替他拢了拢衣襟
指腹不经意擦过他冻得发红的耳垂 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他
“主上 喝碗姜汤再睡吧?”他轻声问道 面具下的目光落在花祭春脸上 带着藏不住的关切
花祭春没应声 只抱着暖炉出神 暖炉的温度透过锦缎传过来
暖了手脚 却暖不了心口的凉
他想起沈悠提起沈怀珩时的模样 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执念 眼眶忽然有些发涩
鎏渊见他不说话 也不再多问 只默默转身去外间吩咐侍女备姜汤
走到门口时 他脚步顿了顿 回头看向榻上的人
——昏黄的灯光落在花祭春脸上
柔和了他平日里的锐利精明 却也映出了眼底的落寞
鎏渊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密密麻麻地疼
他轻轻合上门 动作小心得没发出半点声响
廊下的风还在吹 卷起地上的落叶 发出沙沙的声响
鎏渊靠在门框上 指尖攥得发白
主上 您什么时候才能看清?
沈将军心里从来没有您
他的眼里只有陛下
只有我 只有我才会把您放在心尖上
才会怕您冷 怕您疼 才会不管您怎么对我 都舍不得离开您
屋内 花祭春抱着暖炉 指尖划过炉身上的缠枝纹
又想起方才沈悠手里的锦盒 那里面装着的 是沈悠对沈怀珩的心意
而自己心里的这份心意 又该装在哪里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 将脸埋进暖炉旁的软枕里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绒毯香气 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头的酸涩
不多时 外间传来侍女的脚步声 随后是鎏渊端着姜汤进来的身影
他将托盘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又拿起汤匙舀了一勺 吹凉了才递到花祭春嘴边 “主上 喝点吧 驱驱寒”
花祭春抬眼看向他 面具下的目光依旧温和 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他沉默了片刻 终是张口喝下了那勺姜汤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
暖了胃 也让眼眶里的湿意渐渐退去
鎏渊见他肯喝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又继续舀了一勺递过去 两人就着昏黄的灯光 一个喂 一个喝 没有多余的话 却奇异地透着几分安稳
喝完姜汤 鎏渊收拾好托盘 又替花祭春掖了掖被角 才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 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花祭春的声音 轻得像一阵风 “鎏渊 过来”
鎏渊的脚步猛地顿住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缓缓回头 看向榻上的人
——花祭春已经闭上了眼 脸颊埋在软枕里 只露出一点泛红的耳尖
像是刚才那句话只是梦呓
鎏渊站在原地 沉默了许久 终是轻轻应了一声 “属下在”
他没有再靠近 只是靠在门框上 目光落在花祭春的背影上 一动不动
夜色渐深 屋内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花祭春的呼吸渐渐平稳
想来是睡熟了
鎏渊依旧靠在门框上 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主上 没关系 我可以等
等您看清沈将军的心意
等您发现我的存在
等您愿意把心里的位置分给我一点点 哪怕要等很久 我也愿意
窗外的风还在吹 卷起庭院里的落叶 发出沙沙的声响 屋内一片寂静 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在夜色里交织成一首无声的歌
沈悠指尖扣着锦盒的描金纹 走到宫门口的汉白玉阶前时 脚步忽然顿住
盒里是明日要呈给阿珩的生辰礼——那 温润的玉光透过锦缎缝隙隐约漏出
他指尖摩挲着盒面 眉头微蹙 藏在哪处才妥当?
御书房的暗格太显眼 自己住处又离宫太近了
思来想去 唯有暗卫营的暗六那里最稳妥
他迅速折转方向 玄色袍角扫过阶前的青苔 朝着僻静的暗卫营快步走去
“沈将军留步!”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悠脚步猛地一顿 下意识将锦盒往身后藏了藏 转身时已换上从容笑意 “李公公?可是有急事?”
来人身着暗黄色宫装 手中拂尘轻晃 正是李公公
他目光在沈悠身后扫过
见那玄色衣料下隐约鼓着个方形轮廓 却没点破
只躬身道: “陛下在正清宫等着呢 将军忙完手头的事 还请尽快过去”
“劳烦公公传话 我片刻就到” 沈悠颔首应下
待李公公转身离去 才松了口气 他望着那抹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又紧了紧手中的锦盒 加快脚步往暗卫营去
暗卫营的院落隐在宫墙西侧的竹林后 青砖灰瓦间透着几分肃杀
沈悠走到暗六的房门前 抬手轻叩三下
指节落在木门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院里静悄悄的 连风穿过竹叶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半晌都没听见回应
他正欲再敲 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门后站着的人却不是暗六 而是身着月白官袍的陈泠
“陈大人?您怎么会在这?” 沈悠瞳孔微缩 握着锦盒的手又紧了几分
陈泠平日总是面色清冷 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此刻却不同——他白皙的脸颊泛着浅淡的红晕 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连往日紧抿的唇线都柔和了许多
陈泠抬手拢了拢领口 指尖不经意间划过锁骨处
那里似乎藏着什么痕迹
他对着沈悠躬身行礼 声音比平日温和些 “在下路过此处 便进来与暗六大人聊了两句家常 既然将军有事 在下这就告辞 不打扰二位了”
话音刚落 暗六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身着常服 墨发随意束在脑后 见了沈悠 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对着陈泠笑道 “陈大人慢走”
陈泠回头望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才转身踏入竹林 月白身影很快便被竹叶遮住
“小悠?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暗六关上房门 转身看向沈悠 目光落在他身后藏着的锦盒上 “藏的什么宝贝?”
沈悠这才松了口气 将锦盒递过去 “明日是陛下的生辰 这是我准备的贺礼 今日没地方放 想先寄存在你这”
他顿了顿 又补充道 “此事别让旁人知道 尤其是陛下那边”
暗六接过锦盒 掂量了一下
挑眉道 “放心 我这屋的暗格 除了我没人能找到”
说着便引着沈悠进屋 推开书架后的暗门 将锦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又仔细锁好
沈悠看着他动作 彻底放下心来 转身道 “那我先走了 陛下还在正清宫等我呢”
暗六送他到门口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外 才关上门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陈泠碰过的地方 嘴角忍不住上扬
沈悠快步穿过宫道 一路上遇到不少宫人
都对着他躬身行礼 他心思都在正清宫的沈怀珩身上 脚步没停 很快便到了宫门前
守门的侍卫见了他 立刻推门通报
沈悠刚踏入殿内 便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正清宫里没有点灯 只靠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照明
沈怀行坐在梨花木桌后 面前摊着奏折
却没看一眼 只用指节轻轻敲着桌面 发出“笃笃”的声响
那声音不大 却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透着几分不耐
直到看见沈悠推门进来 沈怀行眼底的冷意瞬间散去 像是冰雪消融 春暖花开
他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去哪了?害我等了这么久”
沈悠笑着凑到沈怀珩边上 “方才去处理了点私事 让你久等了”
他不敢提锦盒的事 怕提前泄露了惊喜
沈怀行却没追问 只是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对沈悠的任何隐瞒都不再过问
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妨 你来了就好”
他拉着沈悠走到桌前 指着桌上的点心道 “这是御膳房刚做的桃花酥 你尝尝 看合不合口味”
沈悠拿起一块桃花酥 放入口中 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沈怀珩看着沈悠咀嚼着糕点 眼里含笑
暗五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走了进来
小猫身上裹着浅灰色的布巾 毛发湿漉漉的 显然是刚洗过澡
暗五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放在凳子上 拿着布巾轻轻擦拭它的毛发 动作格外轻柔
说是小猫 其实被暗四暗五养的胖胖的
那小猫似乎不太习惯被束缚 挣扎着想要甩干身上的水 尾巴高高翘起 爪子在布巾上抓挠
暗五慌忙用手按住它 生怕它摔下去 “乖点 再擦一会儿就干了 不然会着凉的”
暗四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用手撑着下巴 饶有兴致地看着
他平日里总是冷着脸 此刻看着小猫(其实是暗五)的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见小猫挣扎得厉害 还伸手帮暗五按住它的爪子 “别乱动 不然暗五该生气了”
小猫似乎听懂了他的话 挣扎的动作轻了些 只是偶尔甩甩尾巴 发出“喵呜”的叫声
暗五看着这一幕 忍不住笑了出来 “哥 咪咪咋这么听你话”
暗四也笑了 伸手揽住他的腰 “我听你的 好不好?”
他低头看着暗五 眼底满是温柔
暗五心跳漏了一拍 抬头望着他
“阿珩 其实 我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
沈怀行挑眉 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真的吗悠悠?!”
他只是拿起一块桃花酥 递到沈悠嘴边
“再吃一块 这桃花酥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悠张口接住 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殿外的天光渐渐暗了下来 宫人进来点上烛火 跳动的烛光照在两人身上 映得满殿温馨
暗五还在耐心地给小猫擦毛 暗四则在一旁看着 偶尔伸手逗弄一下小猫
殿内时不时传来小猫的叫声和几人的笑声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沈悠看着眼前的景象 心里满是安稳 他知道 明日的生辰礼 一定会让沈怀行开心 而此刻的温馨 便是他此生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