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身体,余光却在此时瞥见了一抹鲜亮的明黄,眼神在瞬间清明,他一下坐了起来。
由滴水观音临时搭建的帐篷不算安全,所以帐篷外有人值夜班,以让众人放心休息。
可此刻,水流一样的明黄颜色顺着滴水观音渗透了进来,而被它流经的植物,全部发黑枯死——帐篷也因为根部的塌软而出现蓬顶歪斜的情况。
可为什么外面毫无动静。
乌珩一把就把薛屺拽了起来,接着揪着沈平安摇了两下。
“我好困。”薛屺又倒了下去。
沈平安更是毫无反应。
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流过来了,距离拉近了,乌珩才发现那好像不是水也不是液体,像是菌丝。
他想到了下午的松菇。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他倾身揪着沈平安的脸,发了狠地掐,但对方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薛屺更是完全睡死了过去。
帐篷里的其他人也是。
乌珩只能自己先爬了起来,他挡在所有人身前,掌心绿光迅速催生了地面上的苔藓,反方向朝菌丝吞噬了过去。
在苔藓与菌丝互为抵抗时,乌珩快步走到X和蜀葵的旁边,他弯腰抱起了X,搂着百八十斤重的蜀葵,大步朝岸边跑去。
乌珩先是把狗鸟丢在了船上,扬手便是整片的虞美人从岸边拔地而起,柔软的植株挨挨挤挤地依偎着木船,黑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地绽放开,在月光和雨水的照耀下,明艳又诡异。
安置好了狗鸟,乌珩回神,站在岸边,面对着山陵,他心跳几乎都漏了一拍——眼前的整座山,几乎都被明黄色的松菇给覆盖了,它们在发黑的树冠层底下,闪烁着金黄色的微光,从山脚下一直蔓延到山顶。
少年相信自己已经强大得可以和几乎全部的异能者抗衡,可移山倒海之力,他蹙了一下眉,他又不是神。
没时间再细想,乌珩快步跑回了帐篷,他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菌丝,它们所向披靡。
滴水观音松散开,化为盾牌,牢牢坚守在外。
乌珩直接用藤蔓栓住了所有人,没费什么功夫,所有半昏迷的人都被塞到了木船上,他甚至还有空把地上的装备垫子睡袋全部收了个干净。
站短绳索,他同时推三条船重新浮上河面,他跳上中间的那条船,所有虞美人顷刻间消失,藤蔓滑入船底,托着几条船朝越来越远的方向漂去。
整座山在夜晚,宛如一座金山,那些菌丝失去滴水观音和苔藓的阻隔,层层叠叠,堆积得犹如楼高,却在接近岸边时,缩了回去。
三条船在河中央静止不动,乌珩静静地船上,直到那些松菇从狂盛到销声匿迹。
整座山又变回了之前黑魆魆的模样。
天快亮时,又或许是离开了松菇的领地,其他人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
“头痛。”薛屺抱住乌珩,“头好痛。”
沈平安直接坐了起来,他脸上一边一个掐痕,深得能看见血丝,他先是捂住脸,接着才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船上,而不是在帐篷里。
“怎么回事?”蒋荨甩了甩脑袋,迷迷瞪瞪。
杨小云则是直接站了起来,完全不知自己在船上,差点倒栽进了河里,幸好被汪瑞祥眼疾手快拽住。
“下午的松菇,这里是它的领地,”乌珩轻描淡写道,“它在我们睡着的时候,想袭击我们。”
蒋荨一下清醒,“没少人吧?”
“好像没,”杨小云头疼得不行,趴在船沿吐得昏天暗地,他抹着嘴,回过头,“那我们怎么到船上的?”
托着几条船的虞美人簌簌收回,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从上到下指着处于中间的乌珩,乌珩轻轻拍开它们,“举手之劳。”
众人心中已经明了,“那为什么你没有受影响?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乌珩摇了摇头。
“可能是因为他是植物共生体,而且还是木系。”汪瑞祥下意识去推眼镜,推了个空,“我的眼镜是不是掉岸上了?”
船上的人怜悯地看向他。
汪瑞祥双手平放在膝盖,深吸一口气,“我还以为我满世界的马赛克是因为受松菇影响的后遗症。”
乌珩:“你可以在那堆我收上来的东西里找一找,里面或许有你的眼镜。”
所有人几乎都是劫后余生了一回,要是没有乌珩,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而乌珩也跟他们以为的不太一样,起码乌珩平时总是游离在众人之外,这种时候,先顾自己安全比较符合他们的印象他们也不会对此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乌珩居然一个都没落下,就连他们的装备都一齐“救”走了。
难怪,谢崇宜能那么信任对方,亏他们以前还觉得这是个几个小孩在过家家——对方比大多数所谓的大人要勇敢仗义得多。
总之,在认识乌珩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总是在难怪。
“江仪,”周意恍恍惚惚的,眼泪先于话掉下来,“江仪没上来。”
蒋荨眉头一皱,“在岸上?”
“不行,我得去找。”周意也没打算让其他人帮忙,一具尸体而已,他说完,就准备跳船。
“周意,”莫昭红一把把周意拉住了,“反正江仪本来就是打算要葬在神见地的,葬哪儿不是葬?你冒死个什么劲儿?”
周意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他可以葬在神见地,但不能葬在怪物的口中。”
“我没让你们去,别管我。”
“周意,你不要意气用事。”杨小云趴在船沿,“你得知道,异能者的能力也是自然赋予的,你不可能跟能量源抗衡。”
“我管不了那么多!”细声细气的周意涨红着眼睛,他吼了一声,又用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管不了那么多。”
薛屺这回改抱着沈平安,“平安哥哥,我头好痛。”
沈平安却一直在看着乌珩,他知道乌珩动了前去的心思。
“你的异能是什么?”乌珩看着隔壁那条船上眼泪满脸的周意。
周意绝望地看着那山峦,不明所以,“战力和隐身。”
“什么意思?”乌珩没听说过这种异能。
蒋荨解释道:“周意的近战能力在我们所有人之中是最强的,与发挥到极致的速度系曹贤可以不相上下,也就是说,只要让他靠近了我们,我们可能连使用异能的机会都没有,在此基础上,他可以隐身,隐身时间最长是三分十六秒。”
近战能力吸引不了乌珩,但隐身够了。
乌珩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意,“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个条件。”
周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船身在缓慢地摇晃,对方却仿若稳稳当当的,冷静淡漠的面容背后,是浮荡的水面,无端让他的心也静了下来。
“什么条件?”
“跟着我,为我所用,为我做事。”乌珩直接道。
周意还没反应过来,汪瑞祥便各扫了两人一眼,在周意就要点头之际,他轻咳一声,“周意,别忘了身份。”
周意则是面无表情从身旁拿出了自己的配枪丢到了汪瑞祥脚下,“汪队随意。”
乌珩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推开大腿上的狗头,手指扶上船沿,藤蔓摇摇晃晃地朝岸边探了过去。
他灰绿色的眸子描上一圈耀眼的金色,回头看着脸上还挂着泪水的青年,“我不需要你起誓,我们也不用签订契约,但既然你答应了我的条件,如若背叛,你可能会比死还要痛苦一万倍。”
他想了想,“比如,我把江仪又从地里挖出来什么的。”
说完,他的身影化为一抹黑影,被藤蔓直接输送到了岸边。
周意周身发冷,他怔怔地朝岸上看去,少年长身背立,山腰上的金色菌丝毫不掩饰,在刹那间袭遍了一整座山,呼啸狂涌向山脚下那个渺小得可怜的人类。
山峦似乎融化了一样,将半边天都映照成了一层湿凉阴沉的黄色
其他人顾不得再去在意周意对原本身份的抛弃,都为乌珩提起了心。
只见乌珩好像往后退了一步,害怕了还是怎样。
然而,下一秒,整座山似乎是震颤了一下,绿色的藤蔓从他脚下骤然生出,朝四面八方涌去,甚至连身后的水下都没有被放过,浪翻了起来。
柔嫩的绿色与带有腐蚀性的菌丝缠在了一起,藤蔓一边被消解一边新生,光系异能为它供给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乌珩脸色在逐渐失去血色,他在同时维持三道能量的高速输出。
“不行,我得过去。”杨小云捂着胸膛,“划船,我把这山给拆了。”
“你以为菌丝是靠着自己才这么强的?整个神见地都是它的能量源。”汪瑞祥淡定道,“不要看人家能抗住就觉得自己也能,那些菌丝是有毒的,乌珩有治愈能力,你有?乌珩的光系能同时给植物共生和木系供能,木系又能反哺光系,普通异能者的能量消耗干净了就只有等死,你去只是添乱。”
而那发着光似乎在不断进行吞咽的菌丝,步步逼近,眼看着,藤蔓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少。
“这样下去……”薛屺张着口,心跳如擂。
菌丝从山体之中吸收着能量,它不断吞咽,壮大,最后化为了一面高数十米的菌丝墙,高高竖立于人类眼前。
尽管只是植物,可乌珩耳边却似乎响起了它的咆哮声。
他的头发都被来自对面的一股强能量波给震得飞扬了起来。
乌珩抬起手,掌心轻飘飘地朝下。
他的脸被金色的光映照得半透明,绿色的血管遍布他的皮下,暖黄与浅绿的光束在他血管里流窜,最后全部输给了掌心的黑色花蕊。
“可以结束了。”乌珩淡淡道。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菌丝所驻扎的山峦瞬间坍塌瓦解,数十米的菌丝就那么塌软了下去。
可这一切才只是开始,领头的虞美人拔地而起,如万千鬼影从山体之内攀爬而出,疯狂吞噬着暂时散开还没来得及重新组合的菌丝。
其他植物作为跟随者,更是你一口我一口地拆吃着菌丝。
眼看着遍布山体的金色菌丝越来越少,处于边缘的即使想要埋逃进地底,也会被虞美人挖掘出来吃干抹净。
黑色的花瓣在枝条上一朵接着一朵绽放,娇艳欲滴,而绽放开的花瓣,更是连凑到跟前的其他植物也不放过,直接裹紧绞碎送给了花蕊当肥料。
一座山就这么成了一群植物的餐桌,成了一场饕餮盛宴。
第153章
菌丝消失殆尽,乌珩的指甲缝悄无声息地正在往外渗血,他没有犹豫,步入丛林之中,找寻着被薛屺裹成了一个茧的江仪。
山林被翻了个底朝天,山下的岩石被翻了出来,植被换上全新的面貌,乌珩深一脚浅一脚。
肩头上突然落下一道沉甸甸的重量。
“妈妈。”X最后醒来,睁眼发现乌珩不在,鸟又被薛屺抱得死死的不撒手,但它一挣脱,就跑来找乌珩了。
乌珩把它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抱在了手里。
鸟类敏锐的嗅觉,使X脑袋一晃,就闻到了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类身上的血腥味。
它低下头,看见血丝正沿着自己身上那只手的手指上往下滑,又沿着手背,一直到腕骨汇成血珠,一滴滴落进脚下湿润的土壤中。
乌珩一脸无谓,藤丝将整座山都摸索了一个遍,最终从山的背面,拽出来一只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包裹。
被找到的时候,那些蛛丝的缝隙之中,还挂着一些没有停止活动的菌丝,它们还在试图往里面钻,只是没有成功。
X把它们啄进嘴里,吧唧吧唧就吃掉了,它吃完之后,昂首看着乌珩。
短暂的对视过后,X旋身,平地风起,如鸟如龙的身形抓着江仪就朝河面疾速飞去。
乌珩则是自己回到了船上。
“你受伤了。”沈平安推开薛屺,看着乌珩满是鲜血的手,说道。
“没事。”乌珩把手伸到船身外的河水里洗了洗,血流无声止住。
蒋荨拉上外套的拉链,“反正也快天亮了,继续赶路吧,每条船自己安排划船的人,还需要休息的可以靠在船上休息一会儿。”
沈平安和曹贤各自拿了一支船桨,分坐左右,木船摇摇晃晃地朝前驶行着。
乌珩半躺在床尾,身下是睡袋和柔软的毯子,X和蜀葵分别倚靠着他,他刚刚流失了太多能量,一时半会儿还没补上来,只觉得身体冷得厉害,河水都好似在朝上冒着冷气。
X动了动,主动把柔软温暖的胸腹压在乌珩冰冷的手背上。
他不知不觉睡着。
再醒来,不仅天亮了,雨也停了,船也没有在动。
三条船靠在一起,分着蒋荨他们从京州带在身上的速食。
看见乌珩醒来,蒋荨主动道:“你终于醒了,要一直不醒,这要出了神见地,谢崇宜不得找我闹翻天。”
“来,吃根玉米,京州特研的。”杨小云从身旁拿了一大根黄澄澄的玉米丢给了乌珩。
乌珩还没彻底清醒,怀里就又是玉米又是压缩饼干又是肉干的。
他坐起来,看见船的四周飘满了朦胧的雾,群山在雾中若隐若现,宛若仙境一般的景致。
“以前我就不觉得山有什么好看的,但现在待在这一块儿,感觉比外边儿要好。”杨小云啃着玉米,口齿不清道,“外边不是丧尸就是死人,看着好好的城市一个个被毁得不成样子,那滋味……”
“没办法,世界末日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地球将要迎来新文明的时候,我们正好是旧文明,恐龙不也是这样,听我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汪瑞祥说。
乌珩听着他们在一旁聊天,率先撕开了玉米的真空包装,他低头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的玉米?
摸不清楚味道好坏,他只能先咬了一口。
玉米粒被牙齿切开的那一刹那,乌珩的脸都绿了,这跟吃风干的屎没有区别。
乌珩把玉米重新拿到眼前,重新确认了它的身份。
确认之后,他恹恹地把玉米放下,他可以遵医嘱,但不能吃屎。
玉米不能吃,压缩饼干的味道跟玉米比起来也只是形状和硬度上的区别,他只吃肉干,但肉干的味道也不怎么好。
于是其他人给他的食物,他大部分都分给了X和蜀葵,狗是杂食动物,X要控制体重,它们比自己更需要这些。
听见耳边的聊天声逐渐稀松起来了,乌珩才拍了拍手上黏糊糊的玉米碎,“离开神见地后,我要先去一趟汉州。”
“汉州?那是你们的家乡吧,想回去看看了?”
乌珩摇摇头,“在汉州和谢崇宜汇合。”
队里有不少人不知道乌珩跟谢崇宜的关系,听到这儿只认为这是兄弟俩感情好,其中免不了有人生出艳羡之意。
“厉害,”莫昭红竖起大拇指,“隔着这么远你还惦记着他。”
“不容易,现在是最考验感情的时候,别说朋友兄弟了,就是父母子女,可能也不如一个肉包子。”
“汉州的情况我记得比较复杂。”
“怎么说?”
“前面那个负责人弃城跑了之后,从梅州去了一伙人接手了汉州,那伙人听说是素子七监狱的囚犯,为首的二十岁不到,叫宁必真,他的异能到现在都没人真的摸清楚,傀儡师你们听过吗?就类似于那种,可以操控他人的异能。”
提到汉州,薛屺不免追问,“这么厉害,能负责汉州,也挺好的,怎么复杂了?”
“宁必真想把汉州基地和梅州基地合并,独立出去,成立一个汉梅国。”
薛屺一怔,之后翻了个很大的白眼,“汉梅?我还汗脚呢。”
“不过,如果他真的能看顾好幸存者,担起一城之主的责任,上面对他的小动作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活下去才是最要紧嘛。”杨小云顿了会儿,继续说,“可他在基地内搞个人英雄主义不说,还开始返封建,自封汉皇,把基地里的所有幸存者都当成了他的拥趸,不拥不成,不拥就死,我们的人去了好几回,都吃了闭门羹。”
“杀了不就行了。”薛屺说。
“我们不确定他有没有在幸存者的身体里放些奇怪的东西,贸然杀了他,数十万的幸存者要是跟着一起死了……”
薛屺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二十来岁,数十万人陪葬,玩这么大吗?”
“那我们要去汉州,他能让我们进去?”沈平安思量了一会儿,问道。
“咱们身上这身皮要是不换下来,肯定是进不去的,宁必真最讨厌京州的人。”
“下面是什么?黑色的?”
天刚亮,绵延不绝的群山只剩下三两座拦在前方了,胜利在望。
林梦之却趴在筏子上观察着水下,水下似乎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巨大黑影。
“小心,”罗磊把林梦之拉了上来,“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水下生物,这会儿快出去了,最好是保持安静,不要惊动它们。”
“那为什么神见地的深处没有这些大家伙,快接近外边,却出现了这么多?”
河域宽广,在两条筏子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水域,缓慢游动的黑影越来越多,水域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
河水的波纹更是越发的不自然起来,高高低低,油亮发黑的脊背时不时便划过水面,竹筏被轻轻蹭撞。
“这下面……”刘东凡举起了相机,“像是鳄雀鳝。”
“你同事特爱养的那丑鱼?”末世之前,刘东凡同事送了他两条,吃得多长得快不说,稍不注意,还把家里的猫都拖进鱼缸撕成了碎片,由此,王梅霞对这种鱼深恶痛绝,更是到现在都没忘掉那鱼的恐怖嘴脸,“那丑鱼不是入侵物种?神见地怎么会有?”
“你都说入侵物种了,肯定是人带进来的,”刘东凡拍下了几张水面的照片,“多半是以前的人跑进来放生……我的老天,它们怎么这么大?”
刘东凡把相机递给了闻垣,“看来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了。”
相机里,整个画面当中,摄像头竟然只捕捉到了鱼头的一部分,神似鳄鱼的吻部,上下两排尖锐的牙齿看起来可以撕碎水底下的一切生物。
更恐怖的是,它太大了,末世以前本就属于大型鱼类的鳄雀鳝,现在更是野蛮生长,怡然自得地继续当它的水下霸主。
现在,它要进食了。
竹筏被撞得咔嚓一声,闻垣身子一歪,把相机丢给了旁边的刘东凡,“注意别落水。”
话音刚落,隔壁竹筏所在的位置,哗啦一声。
罗磊:“我草!谁掉下去了!”
不知道是谁被撞翻落了水,本来还算平静的水下,鳄雀鳝群起而攻,水花溅起丈高,遍布鳞甲的鱼身激烈翻腾扑咬,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就在闻垣要出手的时候,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掌啪一下吃力地扒住竹筏的尾端,陈医生水淋淋地冒出头,“不吃医生,挑食,但还是好鱼鱼。”
林梦之把他拽了上来。
鳄雀鳝在神见地被养刁了嘴,对着这只臭烘烘的丧尸只咬了几口,发觉味道不对便丢到了一旁置之不理,陈医生这才逃过了一劫。
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庞大的鳄雀鳝鱼群气势汹汹,从远处一波接着一波的聚来,用身体疯狂撞击着两片脆弱的竹筏,被挤到鱼群上方来的鳄雀鳝,随便一只都有一辆面包车那样大,一口一个人完全不在话下,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竹筏上的每个人类。
风刃擦着水面未留一丝空隙地擦过去,跳跃到水面上来的鳄雀鳝被切得七零八落,闻垣擦掉脸上的水痕,看向薛慎,“你控制竹筏。”
林梦之在这时候不占优势,他尽可能的不拖后腿,尽可能的把两条筏子上的其他人保护住。
火球将两条筏子都罩住,鳄雀鳝从水下如流弹般不断撞击又摔回水中,噼里啪啦的。
河流被不断涌来的鳄雀鳝染得漆黑发亮,鳞片闪动如没有尽头的银河。
“筏子要散了!”林梦之清楚地听见了脚下的一道竹片碎裂声。
水下的鱼群早已不知道如何的庞大无朋,林梦之能明显感受到脚下剧烈的震荡。
哗啦一声。
冰凉的河水漫过竹筏,冲击进了火焰防御之内。
林梦之愣愣低头,还没等他往大了输出异能,身旁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声。
“老刘!”王梅霞被刘东凡推倒在筏子上,以让她避开了见机撕咬上来的鳄雀鳝。
但刘东凡却慢了一步,巨大的鳄雀鳝一口就咬掉了他的整个上半身,竹筏一晃,他还在溢血的下半身栽进了河水里里,鱼群蜂拥而上,很快,它们的攻击因为这点血肉变得更加疯狂凶猛。
“老刘!刘东凡!”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薛慎和闻垣更是只听见了恸哭叫喊。
林梦之咽下难过,加大了能量输出。
鳄雀鳝拦住了竹筏的去路,它们从后追击扑咬,把前方更是堵得严严实实。
脚下的竹筏正在松散开,竹筒更是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裂缝下面,红色的眼睛密密麻麻。
“救命啊——”林梦之腿都在打颤,这里到底有多少鳄雀鳝,杀都杀不尽!
薛慎停了下来,他将能量注入竹筏底下的水面,飞溅起来的水花在半空中猛地一滞后,如子弹一般射入水下鱼群体内。
粉碎的鳄雀鳝尸体被充作了活着的鳄雀鳝的口粮,可它们的数量肉眼看上去,却没有半点的减少。
闻垣将水面上清空,下方的鱼群又蠢蠢欲动了,不管是繁衍还是凶残的程度都令人咂舌。
“不能再拖下去了,能量被耗干,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这也不是我们想拖的吧?”林梦之说完,大腿突觉钝痛,血流似乎被什么坚固的东西勒得猛然截止。
他低下头,发现是应流泉正死死地抱着他的左大腿,满脸都是惊惧——左摇右晃的竹筏在水面上连一片落叶都快要不如了,他害怕死了。
“老师?老师!你可是老师啊!”林梦之呐喊道。
应流泉看着已经被鱼群攻占得没有任何缝隙的水面,身体抖成筛子,“老、老师也是人。”
他的声音很小,林梦之几乎没听见,而且,闻垣和罗磊他们所在的那张竹筏,终于无法再承受住鳄雀鳝的撞击,它已经完全碎成了渣,异能者也不能凭空造物,竹筏在眨眼间融进了水中。
林梦之眼疾手快,高温火焰驱散了见缝插针的鱼群,把闻垣他们抓到了自己跟薛慎所在的竹筏上面。
可当所有人都聚在一条筏子上时,筏子却因为无法承受住全部人的重量,缓慢下沉,直到河水漫过膝盖,它才晃晃悠悠地停下。
河水一寸寸吞噬着众人身周的火光,滋啦滋啦的蒸汽声,氤氲得所有人大汗淋漓。
“完了。”林梦之品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们的对手不止鳄雀鳝,还有神见地,春茵河就是他的天敌。
河面上,唯一的亮光,在林梦之硬扛了不到五分钟后,滋啦一声,消失殆尽。
他们失去了防护,群鱼现在可以任意撕咬他们了,它们虎视眈眈,但却没有立即冲过来,只是忽然平静地注视着河中央的一筏子人类。
薛慎操纵着水流,使所有人立于一处更加平静地涡旋之中,一旦鳄雀鳝发起进攻,水墙会在瞬间竖起,保护众人。
应流泉跪在筏子上,他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部泡在了水中,他甚至能感觉到鳄雀鳝坚硬微凉的吻部就触在自己的手臂上,仿佛下一秒,这群鱼就会冲上来把他撕成碎片。
他简直要直接尿在水里了。
阮丝莲忍着腹中的不适,一只手牵着已经接近崩溃的王梅霞,发觉应流泉神色不对,便不动声色道:“应老师别怕,我们肯定能成功离开这里的。”
鳄雀鳝在周围摆动着鱼尾,浪不断朝他们打来,浪每打在应流泉脖子上一次,他都像是被人割了一刀脖子。
“它们好像人类,我听见它们在说话,在嘲笑我们自不量力。”应流泉的嘴唇苍白。
“应老师,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是人类太自以为是了,太傲慢了。”
湿透的头发黏着应流泉的额头,他生平所有的惊惧都写在了那张畏懦的清瘦面孔上。
“因为成鱼没有天敌,所以就把它们定义为入侵者,人类在地球上有天敌吗?”他手掌离开了竹筏,朝离他最近的一条鳄雀鳝伸去,“我们都只是想要活着,凭借智慧,或者本能,没有高低。”
那条鳄雀鳝竟然就那样温顺地一动不动,接受了青年的抚摸。
可人鱼的温存时间都还未持续到半分钟,被应流泉抚摸着的这条鳄雀鳝忽然间就抻直了身体,直勾勾地从水下与上方的人类对视。
顷刻,它没有任何犹豫的,反首就将身后的一条同类咬断成了两截。
自相残杀在眨眼间发生,从最近处迅速蔓延至整片河域。
数不清的鳄雀鳝残肢、内脏、促成一条发着暗红的血河。
眼见着,存活着的鳄雀鳝数量越来越少,始作俑者却留下了不忍的眼泪,“我也只是想要活着啊。”
这时,在远处,一道河湾的水面出现了几条晃晃悠悠的的船,船上面,好像是人类?
“阿珩————”看清了来人,林梦之把自己还在一条即将要沉没的筏子上面的现实忘了个一干二净,他直接跳了起来,挥手,再重重落地。
筏子上的所有人在他起跳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哪怕是陈医生。
果不其然,男生一落下,他们所处的筏子一头下沉,一头翘起,最后的余晖消失后,筏子再也支撑不住了,散架,分家,让筏子上的人各找各妈。
远处那几条船被漂浮在河面上的鳄雀鳝尸体给堵住了,眼见着他们几个人就那么沉了下去,短暂的宁静后,河水翻腾。
三条木船上的人还没来得及为终于与队友汇合感到激动和喜悦,就见着了这一幕,心中倒不是很担忧,只是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