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可以。”乌珩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但他心里很清楚,变异植物的侵占让人无知无觉。
沈平安看着乌珩,对方没人梳头发了,阮丝莲在的话,各种漂亮的发型顺手就扎,现在就只能随意地绑在脑后,还因为绑得太松,而在耳机飘落几缕。
他与乌珩并不亲近,不如林梦之,不如谢崇宜,也不如后来的阮丝莲,哪怕他跟乌珩之间的羁绊才是最深。
男生两口吃干净了手里的肉,他找了一处草丛把手擦得干干净净,小心又珍惜地走到了乌珩的近处。
他没有发出声音,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乌珩因为塞满了肉而鼓起来的腮帮子,乌珩的身上不适合出现圆弧,他的性格阴郁又尖锐,可这时候,他是有些可爱的。
沈平安缓缓伸手,想要将乌珩耳际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再给他扎头发。
却没想到,对方忽然身形一偏,很自然地躲开了。
躲开后,少年眼也未抬,淡淡提醒,“我在跟谢崇宜谈恋爱,你是男的,别随便碰我。”
由于整夜未眠,饭后,众人就地小憩。
蜀葵躺成了一个标准的反犬旁,乌珩靠在它硬邦邦但好歹算干净温暖的肚子上,X则缩在他的怀中,用一双滴溜圆的眼睛一直关注着几米之外的沈平安。
乌珩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以为是做梦,没理。
“乌珩,京州来电。”
听见京州来电几个字,乌珩才慢悠悠睁开眼,他看见上方蒋荨的脸,对方手里捏着她那枚可以联系到京州信息中心的耳蜗。
“谢崇宜?”乌珩声音沙哑。
蒋荨点了下头,扶着他的头,替他把耳蜗戴上了,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
戴上耳蜗后,那边响起一道很低但很清晰的女声。
“已连接,你可以说话了,他能听见。”
乌珩本来还以为这是提醒自己的,他正要张口,一道声音就从耳蜗中先一步传来。
“乌珩,我是谢崇宜。”男生不疾不徐,“我听了你给我的留言,你想我了?”
乌珩不答反问,“你的工作什么时候交接完?”
“很快,北方基地的瘟疫整治结束我就可以离开了。”谢崇宜手里转着桌子上的笔,听着乌珩的声音,他很快又将笔丢了,把桌子上的一大文件卷成纸筒又松开,又卷,又松。
一旁A1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对方不卷了,开始撕,撕成一粒一粒。
她夺走那一沓文件,谢崇宜眉梢都没动一下,又开始转笔。
“瘟疫很严重?”乌珩问道。
“有点,整个北方基地都有沦陷的风险,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协助北方基地南下了,但北方基地有近百万人,要南下的话,困难程度非同一般。”
乌珩以为就是像流行感冒那样的瘟疫,煮两盅清毒草药灌下去就没问题了,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异能者也会感染?”
“会,但对我造不成影响。”谢崇宜手中转笔的速度慢了下来,“你担心我啊。”
乌珩也说有点。
“我也是,但我担心的不止你的人身安全,我还担心你在荒郊野外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咬你一口。”谢崇宜抬眼,从屏幕上不断起伏的声波线后面看见了自己脸上的笑,跟他大部分时间的笑都不一样,他现在看起来太好说话了,也太恶心了。
“神见地本就如此。”乌珩说道。
“那你多注意啊~”
乌珩到这时候才皱眉。
而发觉对方发觉了自己话里有话后的谢崇宜,为对面的沉默笑得将额头抵在了桌子上。
乌珩面无表情地听着那边的笑声,待到谢崇宜不笑了,他才轻言说道:“碎怂。”
“什么意思?”谢崇宜丢了笔,撑着脸,“什么怂?”
“我在流萤基地偶然听见的一个说法,你来了我告诉你。”乌珩轻轻磨了一下后槽牙,“小谢?”
谢崇宜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这声小谢,身体就先作出了反应,他心脏像是被人用拇指无间隔地用力按了一下,没流血,也不疼,但是又酸又痒,按痕消失了,心肌回弹了,那感觉反倒一阵强过一阵。
他彻头彻尾反应过来了,笔也不玩了,倾身笑,“你再叫一声。”
乌珩没让他得逞,“我要睡觉了。”
“欸。”
乌珩把耳蜗递还给了蒋荨,蒋荨想八卦又忍住了,说了一句“走了哈”,便真走了。
谢崇宜取下头上的信号接收器,他没有立刻离开椅子,转了一圈,背后,是一群或坐或立却都亮着一双八卦之眼的信号塔内工作人员。
“谢崇宜,我好像是看着你长大的。”
“我也是我也是。”
“我看着你妈长大的。”
“你妈知道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谈情说爱?你过来,把对面那位照片给我看看。”
“我说为什么京州留不住你,合着外面有人。”
“乱用词,”谢崇宜站了起来,他整了整衣服,勾起嘴角,“是家眷。”
“嗬!”
谢崇宜说完,转身从由几面巨大玻璃围立而成的塔顶离开。
不同于办公区域的窗明几净,其他活动区域幽暗陈旧,地面墙壁都靠着异能量维持稳固。
站在电梯前,电梯的背后是一眼能看见底如同深渊的挑空,一棵槐树贯穿顶天,枝叶在每个楼层都舒展着,它是保证整座信号塔正常运作的最主要能量来源。
哐当一声,处于运行中的电梯停下了,厢门朝两侧打开。
立于轿厢中心的男人收回看着厢顶的眼光,他正要杵着拐杖走出去,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谢崇宜。
谢崇宜慢慢将右手揣进了口袋里,他微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吴陌早已习惯对方面对自己时的皮笑肉不笑,他真心诚意地回以对方一句,“吃饭了吗?”
谢崇宜还是那样笑,“早上好。”
“上校说你再过不久就要前往死亡之地?那里不安全。”
“早上好。”
“小谢,你可以好好说话吗?”
“早上好。”
“……”吴陌叹了口气,他身后的两人随同他走出电梯,谢崇宜见状,往后退了两步,绕身便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转过身后,电梯门还没合上,吴陌背对着谢崇宜,“我当时太冲动……”
又是哐当一声,电梯已经下行。
昏暗的廊道,呼吸声渐缓,吴陌面对谢崇宜时弯下去的脊背慢慢又挺直,他步伐稳健自如地向前走去,拐杖只是个装饰。
他的随从在快要到达塔顶时,快步上了前,推开门。
出现在信息中心全体人员中视野中的吴陌,跟谢崇宜眼中的小人吴陌完全是两模两样。
他三十不到的年纪,两鬓却已雪白,清晰过头的骨骼和一双狭长又精明的眼睛使他看起来像一只蜥蜴,他着一身研究所下发的长白褂实验服,实验服洗得发黄,上面还有不少已经搓洗不干净的笔迹血点。
他站在那里,像是可以洞悉每个人心中的秘密。
本来还在叽叽喳喳八卦的众人,在吴陌出现后,全体噤声,纷纷起身,肃然恭敬。
“吴院长好。”
雨还在下,神见地比之前显得更磅礴了。
“我能感觉到,我们附近的能量,比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强了一倍不止。”陈穹发言道。
“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蒋荨问。
“那要从四年前开始说起了……”
“闭嘴,”蒋荨一个眼刀甩过去,“上一场雨导致了地球能量井喷。”
“那这一场雨……”
话未说完说到底,但众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先赶路,和闻队汇合再说。”蒋荨长腿踩倒悄无声息来到了脚下的灌木,她弯腰把生长期的灌木连根拔起,扬手就丢下了山。
X蹲在薛屺的头上高喊gogogo。
第二天,在连续翻过几座峻岭险峰之后,他们面前终于出现了水源,可却湖不像湖,河不像河,里面长满了植物,就连灌木丛都生长在眼前的水中,以至于水看起来绿得发黑。
而水面上飘满了浮萍,浮游生物在浮萍之间爬行游动,不断溅起水纹。
“这水,脏。”林竭蹲在池塘边,拎起一把鼻涕一样的东西,他还闻了闻,“腥。”
“绕路?”杨小云说。
“先确定这……的面积。”蒋荨说。
“我来吧。”乌珩骑着狗,他居高临下但又不惹人鄙夷,只是因为坐得高,他只能向下看,眼中仍是毫无情绪。
地下布满植物群的根系,以植物网为驱,要想知道这个池塘的面积就连一分钟都用不到。
但这个池塘却不是用一分钟就可以绕过去的。
“以我们的坐标,它长超过八十公里,宽五十公里左右,最深的甚至超两百米,最浅的正好是我们所在的位置,平均水深不到一米五。”乌珩收起异能。
他静静注视着水面,以及长于水面的植被,比起绕路,直接渡水当然更便捷,只是危险系数也更高。
薛屺跳到蜀葵的狗头跟前,比划,“是我们面前这一小块水深只有一米多,还是从我们脚下到对岸,都是一米多?”
“最浅水位可能没不过膝盖,最深也有四五米,但平均下来的确是一米多。”
“还有,水下有东西。”
“什么东西?”杨小云问。
“你下去看看。”乌珩毫不客气地说。
“怎么走?绕路还是直接渡?”林竭做饭难吃,脾气倒不下,已经开始不耐了。
“直接渡。”乌珩说,“不过是你们渡,我不渡。”
众人不明所以时,脚下泥块发生异动,虞美人沿着岸边长长出宽一排的数根藤条,在能量充盈体内后,唰唰唰数声,它朝水面上的植物冠叶枝桠席卷而去。
而生于水中的植物也在同时发生变化,不够高度的主动伸长枝干,不在藤蔓构建空中干道路线上的则从左右靠近,促成天然扶手,并从下方将底下托举住。
乌珩跳到地上,他拍拍蜀葵的腿,蜀葵听话地变为正常灵缇大小。
“你搭桥?!这靠谱吗?”杨小云跑到他旁边,“万一掉到水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掉就掉了,绕路要多上一倍多的距离。”
“但要是搭上命就不值了。”林竭认为乌珩还是年轻。
“怎么不值?”乌珩反问。
“……”
“想绕路的可以绕路,想走水路的可以走水路,想直接游过去的,也自便。”乌珩说完,给蜀葵扣上绳子,牵着它走上了绿油油还挂着花苞的栈桥。
桥距离水面四五米的高度,视觉上薄而轻盈,人走上去,它轻晃,但异常结实,没有半点下沉。
沈平安和薛屺直接就跟上了乌珩,薛屺要让沈平安背,沈平安推开他,他又贴上去。
“我怕水。”薛屺说。
“薛慎说过你有潜水证。”
“蜘蛛怕水。”
薛屺如愿以偿跳到沈平安的背上,他探头探脑,“水里会有鱼吗?”
“是死水的话就不会有。”
“但阿珩说里面有东西。”
“说明我们脚下不是死水。”
“所以有鱼?”
“不一定是鱼。”
蒋荨看着三人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水面上那层薄雾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一道声音才能证明他们无事。
“蒋队,跟不跟给个话呗。”
蒋荨没说话,而是使用探察到了几十公里以外的能量场,树林在极速扩充拔高,山顶与天穹的距离逐步拉近,各种异兽体型大得惊人,而池塘的末端,竟然千丈高的瀑布。
这不是死水,这水有源头,但源头不一定在地表。
收起异能,蒋荨一把先把杨小云推上了桥,“尽头走不通,快点,跟上他们。”
乌珩低头注视着脚下,每叶浮萍的中心都盛着一小汪水,这一小汪水中,有一些小虫子在里面跳来跳去,而浮萍之下,滑动的黑影群,个个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末末端分叉,身体长如蠕虫,前半身却又像只乌龟。
下面还有螺,只是它们懒于动弹,密密麻麻地贴在水底或者那些粗壮的植物根上。
水虽浅,却发黑,宽只有一两米的浅水区旁边就是难以丈量的深水区。
乌珩怕水。
他记得初中时候,他跟乌世明他们一起去游泳馆,乌芷被几个小男孩骗去了深水区,他没注意到,事后游泳馆的救生员将乌芷送回来,把作为监护人的乌世明和曾丽珂劈头盖脸地就训了一顿。
乌世明表面上对救生员千谢万谢,始终不破那张儒雅和气的面孔。
然而,一回到家中,乌世明就在浴缸里放满了水,把他推进去,乌世明掐着他的后颈一直按到浴缸缸底,乌世明计算着时间,在他窒息之间把他拎出来,然后再接着按下去。
后来一个星期,他都在咳血,呼吸都带着腥味,之后更是感染了肺炎。
还是奶奶摸瞎拉着他去看的医生。
他已经不再恐惧乌世明了,但对水的恐惧仿佛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可怕什么,却又不能使他逃避什么,他甚至会主动迎上去,被击碎后重组,是焕然一新的重生感。
身后,剩下的人分明也跟了上来,乌珩往身后瞥了一眼,顿觉无语。
——薛屺趴在沈平安的背上,X趴在薛屺的背上,三个摞成一摞。
蒋荨他们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视野里。
“下面的是鲎虫,史前生物,”林竭提醒所有人,“但水中肯定不止这一种,其他水域一定还有别的,你们多注意。”
后面的陈穹赞了一句博学。
“我玩牌的时候有张牌是鲎虫。”林竭有气无力道。
沈平安在前方蹙眉,“史前生物?”
薛屺道:“我知道鲎虫,诞生于两亿年前,它的生命周期很短,就几十天,但它的卵哪怕是在没有水的情况下,也能存活数十年,只要下雨,它的卵就会活过来。”
“这里或许只是一个蓄水池?雨水汇聚成的池塘,那出现鲎虫也就没多奇怪了。”
“我看过了,尽头是瀑布,所以这应该不是一个蓄水池。”蒋荨看着底下绿得发黑的水,心中没底。
“地下水?”
“有一定的可能性,但也有可能是下面峡谷里的河水灌上来的。”
“……下面的,灌上来,这是人话?”
薛屺在沈平安背上扭过头,随便看着一人,问:“你们都是军校毕业的还是那种义务形式的?”
杨小云:“部分军校,部分义务形式,部分是末世后自愿入队的。”
“我记得蒋荨队长是通信兵。”
“她不是,只不过之前这位置上的人牺牲了,她的异能又正好可以覆盖通讯,所以先顶上了。”
“我就说,通信兵一般不当领队吧,那她以前干嘛的?”
“特种兵。”
“哇啊,”薛屺钦佩地朝最后面的蒋荨看去,他又接着问,“那林竭是炊事班的?”
“谁家炊事班的做饭那么难吃,我忘了他之前是哪个编队的,但他是自愿参与救援的没有错,只不过他还不满二十,年纪最小,玩性大,前边因为玩桌游差点出了事,他队长才把他赶去做饭。”
“他队长把他交到闻队手里的时候,也叮嘱了,先让他做饭,什么时候沉下心了,再负责别的。”
“看不出来。”薛屺说。
“鬼心思可多了,建议和他保持距离。”
薛屺点点头,刚想把这个善意的提醒转达给沈平安和乌珩,藤桥就忽然晃了一下。
“谁在跳?”薛屺看着弥漫的森林中雾,汗毛都忽的竖了起来。
“没谁跳啊……”
“有东西来了。”乌珩在前面淡然抬手,队伍停下来。
他拂去视野内的大部分雾气,一道大型卡车似的轮廓越发清晰。
它蹲在藤桥中央,锋利带勾的爪子已经把藤桥抓穿,羽翼紧紧收拢,宽阔的胸肚布满斑点,背披深核鸟羽,通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远处的人类。
“像是鹰?”
蜀葵双爪伏地,口中流出涎水,脊背弓起,蓄势待发。
少年却按住了它,回头看向X。
后者只恨不能倒栽,它把整个脑袋都塞进了沈平安的后脖子里。
“你不去以后就天天吃泥巴。”乌珩提醒对方。
他们的确可以出手解决这只路障,但问题是没必要,凡是长了翅膀的生物,灰鹦鹉都应该自觉将任务揽下,他们各司其事。
X很不情愿地从薛屺头上跳下来。
“还是我去吧。”一名自觉比较爱护小动物的队员几步就上了前,陆鱼担忧极了,“它这么小,还没那变异鹰身上的跳蚤大。”
“你妈的!”很响亮的一声辱骂从突然回过头的X喉咙中喷出,它眼睛已经慢慢变红,骂完还不够,张开嘴朝陆鱼大叫了一声,吼得陆鱼愣在了原地。
薛屺竖起手指,温馨提示,“不要小瞧X,它可不只是擅长揣奸把猾、憨吃哈胀哦,下面有请我们的小鹦鹉表演吧!”
作者有话说:
X听到的:X揣奸把猾憨吃哈胀
X表示:我看薛屺你也是找骂
“近大远小嘛,乌珩你的小家伙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变异鹰的双翼带着风席卷而至,乌珩静静看着对方,完全没有要出手对抗的意思。
蒋荨在最后面微微皱起了眉,她不知道少年身上这种从容不迫的自毁感从何而来。
在快到接近乌珩时,变异鹰将两爪前伸,直奔着他面门抓去。
他的一侧,一道巨影速度更快地闪出,早已经进化一对弯钩样利爪的鹦鹉蹬着变异鹰急速拉开剧里,它的体型也在移动过程变得巨大,身上柔软的羽毛化为泛着寒光的甲片,岑岑作响。
变异鹰被按倒在桥面上,它扬首就朝X的脖子咬去,左爪直掏X心窝。
X旋身闪避,绕到变异鹰背后,朝着对方背后一顿猛踩。
栈桥的摇晃在瞬间变得剧烈,桥上的人踉跄个不停,桥下,数不清的黑影闻声而动,往他们脚下聚来了。
“都长了翅膀为什么不去天上打?!”薛屺死死勒着沈平安的脖子。
这时,变异鹰从栈桥上离开,它没有飞远,几根羽毛落下,它在水面上的林间盘旋了几圈,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冲向队伍中心。
X迈着粗壮的双腿,噼里啪啦地惊恐地也朝队伍跑了过来。
“哇哇哇哇哇!”
“谁在说话?”
“提问,它到底趁机学了多少人的口癖?”
它与变异鹰再次撞在一起,两侧灌木被削得长短不一,断茬纷纷砸如水中。
两对不同物种的利爪都拼命想要把对方抓透,两只宛如斧头的鸟嘴更是撞得不停发出闷响。
纠缠在一起太久,两只鸟一块下坠,水下,几只鲎虫正聚在一起。
X被变异鹰压在下方,变异鹰一只爪子按着它的翅膀,一只爪子按着它的喉颈,预备直接把它摁进水中。
“妈呀妈呀!”
X急中生智,一口啄向了变异鹰的眼睛,变异鹰急着躲闪,爪子力道一松,X立刻欺身而上,踩着变异鹰的后背。
“砰”!
巨大的水花溅起,荡起的波纹一眼看不见头。
众人趴在栈桥上,紧张地看着桥下。
在还未平息的水浪里,那群等待已久的黑影窜动了起来,它们翻身跃起,偶尔后背划开水面,身上的水光黏腻发黑。
一道鸟类的尖利叫声响起,X从水中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它被一群鲎虫追着在几乎踩在水面上跑。
在两只鸟坠落的位置,绿得发黑的水下泛开红色液体和气泡。
而X的翅膀沾了水,几次试飞都失败。
它不断在水上栽跟头,地下鲎虫跟得紧,时不时就跳出水面咬它,拜它所赐,桥上的人慢慢看清了鲎虫的全貌。
它们每一只的体型都没比X小多少,外表也是相当奇特。
尾巴像一条虫子,被分成一节一节的黑色,尾叉拖得又软又长,像鲶鱼的两条胡须,而头身却椭圆,两侧还有形似人手的胸足,一对复眼黑亮惊人,一直紧盯着在水面上逃窜的大鸟。
眼见着X要被拽进水里了,薛屺着急起来,“它们想耗死我们的叉儿!”
X喘着粗气,扇动翅膀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它几次身体的一半都沉进水面下,又受惊地窜起。
连续好几次的捉弄,X仿佛终于怒了一般,梗着脖子,不断扇动翅膀,两爪探进水中。
水花飞溅,水中的巨物剧烈挣扎,X的身体摇摇晃晃,它张着嘴,嘴角渗着血,眼中从生气变为恨意、杀意。
它将一只与它体型差不多的鲎虫直接从水中拎了起来。
“糟糕,又变异了。”薛屺掐着沈平安的脖子,“会不会六亲不认?不认爸爸也不认妈妈!”
灰鹦鹉浑身的羽毛撞得哗哗啦啦作响,身上的水珠如线飘落,而逐渐被拎到栈桥上方的鲎虫,它的脊背已经被扎透,鸟爪如同钩子一样把它的身体牢牢勾着,任凭它如何扭动挣扎,都没办法把自己从鸟的爪子上挣脱下来。
从下往上看,鲎虫的腹部结构更加奇诡,胸足像一对对人类的小手,它身体中间是深褐,背壳边缘反而浅了,果冻似的。
X拼了命,在半空中,将爪下的鲎虫一分为二!
被撕开的鲎虫还在摆动,掉进水里,X停顿在附近一枝粗壮的枝桠上,它湿了一身,喘气不休,不停转动着脑袋,眼睛看着水下。
在巡视的过程中,它跟乌珩对视上,眼中分明流露出不满。
它爪子动了动,一头就朝水面扎了下去。
水下的鲎虫跳出水面用宽阔的大嘴试图咬下这只看起来就很美味很管饱的大鸟,X瞅准了实际,在水上旋身,利爪直接探进了鲎虫已然张开的口中,它精准刺穿上颚,不等鲎虫反应,它就已经把这大物抓出了水。
X撕开了第二只鲎虫。
第三只,第四只,四五只……
它越杀越熟练,速度越快,没入水中转一圈就拎着一只鲎虫钻了出来,它羽毛似乎不再挂水了,身上仿佛覆盖着一层寒光凛凛的盔甲。
池塘上飘满了粉碎的鲎虫,鲎虫群自己也在享受这顿饕餮盛宴,但它们已不再像之前那样聚集在一起试图捕杀水面上的生物。
灰鹦鹉重新回到栈桥上时,隔着一两公里远,队伍都能听见它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它没有用飞的,而是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快步走来。
准确来说,是朝乌珩走来。
它从雾中出现,双眼血红,越走越快,栈桥再次被它踩得左摇右晃。
“小心,它好像被激怒了。”沈平安在乌珩后面低声提醒。
乌珩却在X还没靠近之前,改换成了最不方便应敌的蹲姿。
雄赳赳气昂昂,谁人能说鸟不狂?
X一身杀人的气势,距离越近,它气势就越勃发。
只是它身型越变越小了,最后身高跟与蹲着的乌珩平齐,它哒哒哒咵咵咵地跑,直到与乌珩只剩一步之遥。
后面的人呲牙咧嘴,只觉得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乌珩则坦然地张开了双臂。
X一头栽进他的怀抱,头一回发出小鸟特有的叽叽喳喳的叫唤声。
沈平安距离乌珩最近,一两步的样子,他从上方看下去,乌珩抱着撒娇个没完的鹦鹉,细长的手指捋着它背上一绺绺的湿毛,他捏住鸟嘴,给它嘴里塞了块肉,还细心地擦掉了挂在它嘴角的血迹。
一直注视着这一幕的沈平安,突然间困惑起来,乌珩的底色是否与阴郁潮湿完全无关,乌珩的底色实际上是否是温柔和善良?
只是,根本很难有人能走进乌珩的最真实最深处,他就像几百万年后雨季后的地球,而想要靠近他的人,难度无异于在这颗只剩雨水和池塘的星球上找到一处火热干燥之处。
就连鸟,都比人容易接近他。
另一边的人也在准备渡一池塘了。
林梦之:“停停停,都听我的,我们划船过去。”
薛慎:“船?”
林梦之:“可以做,附近有竹子,我们一人一竹一杆,划过去。”
阮丝莲:“那应该需要一点功力?”
王梅霞:“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会淹死的吧,还是别冒险的好,梦之同学说的那个好像杂技哦。”
应流泉:“我不行的,我不会游泳。”
林梦之:“你哪儿行?你哪儿都不行。”
闻垣站在水边,水上只有零星的落叶,一望无际,像是没有边际的黑色湖水。
“薛慎,我们合作。”
林梦之他听见闻垣只要了薛慎,冷嗤一声,让到一边——他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他,其他人还可以怎么合作。
闻垣蹲下来,他将手伸入水中,一道又一道一层又一层的水纹从水面水中荡漾开,波及的面积未知,他抬起眼,给了薛慎一个眼神。
薛慎瞬间明了,“风能冻结水面,理论上的确是可行的,只是这水塘深不可测,我们只能分段实施。”
他说完后,掌心出现蓝色光点组成的能量束,水面被分隔出一条清晰的水路,眨眼间,闻垣制造出的冰层就覆盖了那一条水路。
“哇!”林梦之真心实意地抱住阮丝莲,“好神奇!”
彼时的另一边,桥下黑影成群结队。
“好像不是鲎虫?”
“是鱼。”
“这地方能有鱼?”
“逮一条上来,我分析分析。”
薛屺趴在桥面上,他朝水里送进蛛丝,雪白的蛛丝悄无声息就跟上了鱼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了一条鱼,那鱼个头不小,目测有二三十斤重,它蓦然甩了一下尾巴,朝深水扎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平安和蒋荨同时伸手去抓薛屺都没能来得及,薛屺直接就被那条鱼拽入水中了。
“我去。”杨小云看着那被挡开的浮萍,“就这么下去了?”
“林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