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之盘腿坐到了乌珩的小腿边上,他手中飘起一个拳头大的火球,飞出栏杆,火球碎裂,迸溅出无数火星,宛若一朵盛放开来的烟花。
“拥有超能力肯定是很多人小时候都幻想过的事情。”林梦之手肘搭上乌珩的膝盖骨,“但老子现在一点都不开心。”
“南北宿作为中部发展中等的城市都早已经被占领,沿海城市就更加没有列入考虑名单的必要,”乌珩眼皮耷拉着,“而且只要人类这种生物没有灭绝,我们讨厌的东西就会一直存在。”
林梦之想到了奶奶,已经泪眼婆娑,他抬起头,“我们不也是人类吗?”
“你以为你不讨厌?”
“?那你呢?”
乌珩沉默了一会儿,“我身上有让你觉得很讨厌的东西吗?”
林梦之根本就想不到。
因为把乌珩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已经死在了汉州的家中。
他倒不是觉得人类有多坏,而是在那种情况下,自保都太艰难,更别提乌珩当时的同伴老弱病残全占。
“好吧。”林梦之耸肩,“回归正题,我们去哪儿?”
“雪地、耀州、福城、潭县……”
林梦之:“都是很偏僻的地方,我不敢去想那边的天气有多糟,变异动植物有多恐怖。”
“牦牛会不会有一栋楼那么高?!”
“蝴蝶会不会跟叉狗一样大?”
“蘑菇可以掏空了做房子!”
林梦之的接受能力一如既往地高,他已经开始期待独占一隅后的美好生活了,口中一直絮絮叨叨。
一抹黑影在此时沿着围墙袭上。
乌珩探头去看,箭矢在同时对准对方。
那黑影在一开始还温和缓慢,在爬到墙顶时,瞬间扩散,天罗地网般朝外面尸潮涌去。
X和几枝藤蔓立在守望台上方,眼睁睁看着扑进黑影里的丧尸,眨眼间被绞成碎片,能量核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林梦之扑上栏杆,“我草这谁?这么牛掰?!”
“莫榭。”乌珩没有发出声音,喃喃念出来人的名字。
男人的面庞融化在了黑影之中,只有非常非常模糊的轮廓线条,唯有一只硕大无朋的眼瞳在上空时隐时现,凝视着下方。
随着丧尸数量的激增,如墨的黑雾之中出现了缕缕血丝,黑雾之下,身穿大衣的男人走出,将尸潮交由给了已经筑成的异能围墙。
乌珩和林梦之一样趴在栏杆上朝下看。
做一城之主要强大如莫榭吗?
两人的注视一个震惊一个疑惑,太有存在感,莫榭朝上看,两个少年加一只鸟还有一排藤,齐刷刷缩了回去。
“莫先生这么厉害?”林梦之喘着粗气,“谢崇宜有这么厉害吗?”
“班长只是受伤了。”乌珩奇异地觉得这话刺耳,“不要拿其他人和他比。”
“而且,”乌珩坐回到椅子里,“莫榭之前给我感觉没有这么厉害。”
林梦之说莫榭背地里一定是在修炼邪术。
有了莫榭的出现,劳累一夜的大部分人终于得以喘口气、松口气,后勤烧火赶制出了热气腾腾的大锅饭和大盆大盆的凉拌菜以及解暑降热的草药凉茶,一夜没睡的人更是直接席地而眠。
空气中的水汽几乎全部来自于丧尸体内腥臭的体.液,每个人都携带着一身臭气进进出出,在战斗中死去的守卫,整齐地在基地内空地处摆放了好几排。
乌珩在腰间绑了一只守卫给了专门用来装能量核的麻袋,他不停弯腰,从乌鸫尸体里剥出一颗颗新鲜的心脏,一边往麻袋里装,一边捧在手中啃。
麻袋的底部被浸红,汇集到两角,不停下滴。
别人都是在捡能量核,只有少年在全神贯注掏心掏肺。
“他一直这样吗?”生姜抱着手臂,站在谢崇宜身后,目光却投向穿梭在成片乌鸫尸体之中的乌珩。
谢崇宜坐在一张板凳上,闭着眼睛,陈孟蹲在他面前给他做着治疗,闻言,他动了动唇,“谁?”
“你那个小同学,乌珩。”
谢崇宜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一圈,视线定位到乌珩背影上,他顿了一下,轻笑一声,“管你什么事?”
“你们要一起去京州?”
谢崇宜慢悠悠闭上眼,“当然。”
“你了解他吗?”
“不了解。”
生姜哈了一声,“不了解你还把人当心肝护?”
“又不冲突,只有择偶才需要先了解,后抉择。”谢崇宜淡淡道。
生姜又“哦?”,他不认为自己的直觉出了偏差,于是他道:“你不是在择偶?”
“不是,”谢崇宜轻描淡写,“我已经喜欢上他了,现在谈了不了解,已经晚了。”
虽然熟知谢崇宜的性格,但几年没见,对方是否有所变化,生姜和吴典一直也拿不准,不过,现在看来,性格明显是一点没变。
“那你跟他说了?他看起来可不像是同性恋。”生姜故意一停,又接着道,“也不像异性恋。”
“他知道我是同性恋,我之前跟他说过。”
“他呢?”
谢崇宜没说话,生姜便知道答案了。
过了良久,乌珩拎着沉重的麻袋转身,不经意间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谢崇宜启唇道:“他可以是。”
并非谢崇宜自信过头,而是乌珩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享乐主义者,伦理道德绝对无法使他抛弃愉快忍受不快,在现在,法律甚至都不能造成阻碍。
他会让乌珩爽。
这份他带给乌珩的快乐独一无二,乌珩在其他人身上都不可能找得到,不管是女性还是其他男的。
只要人类无法战胜食欲、爱与性,那他在乌珩那里就是不可超越的。
此时,陈孟的手掌不知不觉已经伸到了谢崇宜的面庞前方。
谢崇宜睁开眼睛。
陈孟被吓了一跳,他忙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继续调理着谢崇宜体内混乱不安的气息。
陈孟虽然表面上没有对病人的“悄悄话”表露出任何的关注,实则心底已经翻江倒海,难怪网上都说当医生能知道很多了不得的八卦!!!他这不就赶上了!
但他有医德,他不会把病人的隐私往外说。
天亮起来了,温度随之升起,未来得及清理的尸体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尸潮还在一阵一阵往黑雾之中挤,基地内的诱人食物香气令它们难以拒绝。
零散的变异鸟类和动物从林中跑了出来,蹲在基地外大口啃食撕咬。
基地内的外城,休息站内。
中年女人被拉到了谢崇宜面前,她放声大叫,“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
莫榭在她面前蹲下来,捂住口鼻,回头问吴典,“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污染源,”吴典毫不吝啬分享已知的消息,他扫视众人,“你们也可以理解为这场灾难中的能量杂质。”
“能量杂质不像能量核,能给人类提供能量,它存在于各地各处,就是为了在某一刻突然引起污染、暴乱,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彻底清除它的办法。”
乌珩盘腿坐在角落里,他托腮静静聆听着,脑海里却是不久前,在美莉镇的旅馆,虞美人不小心碰到那股自谢崇宜伤口中流淌而出的黑色液体。
虞美人断裂,被污染到的部分也碎成了块状物,失去生命力,好像也并不是无法彻底清除。
但他没有作声。
“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林梦之咽下一口唾沫,他们好些人刚刚可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污染源就连火烧都不怕。
“的确如此。”生姜点头。
“我来吧。”谢崇宜手腕下冒出匕首,他走到女人面前,没有半分停滞,刀尖自女人颈前平行一划。
“呃——”女人发出一道戛然而止的气音。
室内人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而下一幕的出现,更是没有给他们怜悯的时间。
只见女人脑袋朝后仰去,脖子如断开的树桩,没有一滴血液流出,她的躯体像是一个被打开的容器,只能看见满满当当的黑色污染源。
室内的能量在一瞬间膨胀,像是要将小小的休息站给炸开,处于室内的所有人都登时被能量挤压得头昏脑涨,眼前眩晕发白,心脏剧烈作痛,等级弱些的异能者甚至开始口鼻流血,拉开门跌跌撞撞朝外跑。
乌珩却只觉得香,他快被香晕了。
谢崇宜将手掌放到断面上方,它们便立刻急不可耐地窜出女人身体,袭进男生的身体之中。
乌珩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谢崇宜,他看见一只黑漆漆的虫足钩子一样从对方眼中探了出来,又缩了回去。
他视线缓缓下移,发现谢崇宜的手背和手臂也有小片的坚硬虫甲若隐若现。
联想到昨晚吴典和生姜奇怪的态度,乌珩眼神闪了闪,对谢崇宜看似是能量增强剂的东西,本质上,大概率不是好事。
而且,谢崇宜之前还说过,他会死,他京州的那些伙伴,都会死,只是时间未定。
尽管谢崇宜已经不能继续被视为食物,乌珩也没有很期盼对方的死。
就算谢崇宜不能吃,那他们也还可以一起打飞机啊。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让乌珩感到很愉快的事情。
污染源跑空,女人宛若一张柔软的皮子,软在地上,皮肤皱成一团,看不出来个人样。
吴典将人绞成一小撮灰,扎包递给一旁的守卫,“找个地方埋了。”
莫榭则道:“大家收拾一下,去食堂吃早饭,饭后可能需要继续轮班站岗,这两天的薪酬按照三倍计算,辛苦各位了。”
柳宁将昨天的薪水给几人结了——每人10颗A级能量核。
乌珩还得到了莫榭走私人账户令给他的2颗S级能量核。
“基地没有那么多符合每个人属性的能量核,没办法吸收的话可以当货币用,也可以等你们等级提升到S以上后再吸收消化。”
林梦之喜极而泣,“饭可以管够吗?!”
“尸潮这段时间都管够。”柳宁熟悉之后,说话笑眯眯的。
尽管乌珩在后面轻咳,窦露和应流泉使劲掐他,都没能让他保持理智,他大声呐喊,“我爱打工!!!我还要继续打工!!!”
柳宁捏了一下林梦之的脸,“真棒。”
林梦之一时间昏昏沉沉,不知天地为何物。
乌珩已知就算林梦之明知柳宁身怀巨物,也仍然抗拒不了对方的美丽婀娜,他无奈地转身,走出了休息站。
外面的烈日将基地照耀得泛着刺眼白光。
乌珩在一处水池旁边找到了谢崇宜,水龙头里的水非常小,线一样。
在乌珩靠近的时候,谢崇宜就已经感知到了对方,他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对方。
“等尸潮结束,我也有话跟你说。”少年冷不丁开口。
谢崇宜一怔,随即几乎控制不住嘴角上扬,“那到时候可以交换内容了。”
乌珩点点头,“等我开花了,花还是会送给你。”
在谢崇宜看来,这几乎是明示了,他眼梢挑起来,斜睨着乌珩,明亮的光芒在他睫毛上跳跃着,“不然你还想把花送给谁?”
谢崇宜的俊美一直无可挑剔,乌珩以前觉得这是对方之所以看起来很美味的缘故,可现在谢崇宜已经不能吃了,他对着这张脸,心中仍然怦然一跳。
少年茫然地错开眼,“但是也只有你想要我的花。”
谢崇宜把手里好不容易接满的一捧水送过去,“喝水。”
乌珩正准备俯首,虞美人抢先一步把藤蔓伸进去,吸食了个干干净净。
“……”
谢崇宜的表情比乌珩还莫名,“以后它会睡我们的中间吗?”
乌珩把藤蔓扯回来,“睡旁边吧。”
“八点了,我要出发去找我哥哥了。”
“带上我带上我,我也要去找我哥。”薛屺不停挥手。
一行人一夜未归,外面的警报声更是一夜没有消停,鸟鸣声由远及近异常渗人,而从旅馆离开去支援的异能者也都没有回来
乌芷看看薛屺,又看看阮丝莲,“还是不要了吧,带上你不方便,你跟阮姐姐就在旅馆里吧,外面很热,你们会不舒服的。”而且还特别麻烦。
薛屺看出对方的不情愿,“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离开时,乌芷在房间里的每只杯子里都放了满满的冰。
她嘱咐阮丝莲,“姐姐,在我们没回来之前,你们最好都不要离开旅馆。”
“好啦好啦,还有我在呢。”薛屺让乌芷放心出门。
乌芷点点头,背着小书包,哼着歌离开。
门缓缓关上,薛屺脸上轻松的笑容消失,他从轮椅费力地往床上挪,阮丝莲见状要过去搀扶他,他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但是我想自己试试。”
挪到床上时,薛屺已经满头大汗,他喘气不停,把两条病腿粗鲁地摔到床上。
“小芷说话一直这样,她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阮丝莲固定住轮椅,没有好奇地去看男生膝盖下面萎缩发黑的部分。
“我没有生她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而已。”薛屺很难不红眼睛。
阮丝莲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头发长了,需要我帮你修一下吗?但我的手艺可能比沈平安要差一点。”
薛屺在乎腿,也在乎脸,他点头后,阮丝莲下楼找老板借了剪刀,坐在床上,一点一点地修剪着男生的发梢。
薛屺与薛慎其实共用一张脸,但平时却嫌少有人将两人弄混,薛慎不苟言笑,出口成“脏”,目光总是犀利的。薛屺的气质要阳光许多,脸上总是笑容灿烂,哪怕冷下脸,也像奶狗甩脸子,与薛慎丝毫不相像。
阮丝莲一边替对方修剪着头发,一边轻声说:“别太为已经失去的事情难过,无法改变的话,就努力接受,然后快乐一点,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是吗?”
“起码你哥还在,父亲也还在,身边也有朋友,你还能吐出有毒的蛛丝,”阮丝莲轻轻吹去掉落在薛屺脸上的发茬,“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只口袋,这只口袋都不是满的,你如果只在乎没被装满的那一部分,那口袋就是空的,你如果在乎的是另一部分,那口袋就是满的。”
被所有人留在旅馆里的心酸和难过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薛屺低头,闷声流泪。
阮丝莲将剪刀放下,倾身温柔地抱住对方,轻拍着对方的脊背。
“叩叩”
“我去开门。”
阮丝莲走到门边,她握住门把手,拧开之前,她将眼睛对准猫眼,屏住呼吸观察着外面。
两个女人站在外面,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瘦的那个像条肋骨,矮胖的那个则像肉球。
“能开开门吗?”矮胖的那个,嗓子尖利地问道。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薛屺高声问。
听见是男声,两个女人狐疑地对视,接着高个子那个说没什么事,拉着矮的,急匆匆离开了。
阮丝莲松开门把手,她在门后站了几秒钟,想到了什么似的,疾步走到窗边的窗帘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楼下。
两个男人这时候正从旅馆里走出来,三十出头的年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瘦的那个像条肋骨,矮胖的那个则像肉球。
阮丝莲心底一阵发凉,她回神跑到门口,将几道锁全部都锁上后,心中祈祷着其他人能早点归来。
乌芷买了一罐可乐,掌心使已经温热的可乐快速降下温度,她的白发在太阳底下简直发着光,异常吸睛,登上基地内班车时,吸引了满车人的目光。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滋啦一声,她又将吸管放了进去。
“你也是去外面打丧尸?”她旁边一个大叔出声问道。
“啊不是,”乌芷认真地看着对方,“我去找我哥哥。”
“你哥哥在哪儿?”
“他在给你们基地打工。”
“那估计难找到了,我听人说,昨天晚上外城又是感染又是变异鸟群,还出现了变异植物失控攻击基地守卫的情况,总之乱成一团,死了很多人,”大叔摇着头,哀叹一声,“直到今天早上,莫先生插手,事态才稳定下来,我们这才敢出去。”
乌芷微微张着嘴,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惨白,什么感染,什么鸟群,还有植物失控,还有什么莫先生插手——
感染有什么可怕的,哥哥绝对不可能被感染,鸟群更是不足为惧,给哥哥当零食还差不多。
变异植物……十有八九是虞美人那个死东西,乌芷一开始就觉得它不安分。况且,有虞美人在,其他变异植物也闹不出大动静。
“什么叫莫先生插手事态才稳定下来?你这个人好好笑啊,我哥哥才是最厉害的。”
乌芷把几个人都吓住,走到最后排,一脸气恼地坐下。
但坐下来后,对哥哥的担心和忧虑很快就让她把指甲掰得丝丝淌血。
彼时,乌珩正在休息站呼呼小睡。
他睡觉易醒,所以睡在走廊最末的值班室,每个值班室配备了好几套上下床,比宿舍还像宿舍,他们几人刚好可以在一起休息。
沈平安睡在上铺,他半途下床上厕所,顺手把窦露的衣服往下扯了一把,把乌珩的裤腿卷了下来,把薛慎快要掉下来的眼镜拿走放到了墙边的书桌上,嫌弃地扫了一眼只穿了个一个裤头的林梦之。
他轻手轻脚走出去,一转身,看见一个守卫领着乌芷过来。
“平安!”乌芷一看见他,马上大喊,然后扭头对一旁的守卫说,“谢谢你带我过来。”
守卫见对方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点头后转身离开。
沈平安将手指竖到嘴边,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薛慎说过你最好不要出门。”沈平安蹙眉说道。
“我担心哥……你们嘛。”乌芷往沈平安身后看了一眼,“我哥哥呢?!”
“在睡觉,”沈平安指了下后边那扇门,“你进去动作轻点,他们昨晚都没怎么睡。”
乌芷兴冲冲地就要往房间里冲,沈平安又拉住她,压低声音问:“那现在旅馆里就只有薛屺和阮丝莲?”
“对啊。”乌芷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沈平安没对乌芷的行为说什么,而是道:“你去值班室找张空床休息,等他们睡醒后看怎么安排,我回旅馆。”
“好!”
乌珩一醒来,对上的就是乌芷那双白色的大眼睛。
“……”
“哥哥。”她趴在床沿,在乌珩醒来的后一秒,便感知到了对方的不悦,于是再喜悦,也不敢高声。
“你怎么来了?”乌珩热得不行,下床去倒了一大杯水灌进肚子里。
乌芷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把薛屺和阮姐姐单独留在旅馆里,可是哥哥,我很担心你。”
水壶里没有水了,乌珩放下杯子。
躺回到床上后,他闭上眼睛。
少年并不在意薛屺和阮丝莲在旅馆里会怎样,同样,他也不在意乌芷,所以不管乌芷说什么,他的回答都是:“我再睡会儿,有事叫我。”
乌芷出现后,值班室里处于梦乡的众人,莫名感到凉爽了许多。
再醒来时,已经下午,空气里的腐臭味比上午起码浓重了三倍,白日的高温将外面的丧尸晒得融化。
但值班室里凉爽宜人,并且还有点冷。
乌芷躺在窦露的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正熟,其他人都已经不在床上了。
乌珩坐起来,把谢崇宜给自己的那双臭靴子踢到一边,在空间里用纯净水擦了两遍身子,洗掉了头上的血污。
他不打算再去对付尸潮,没什么挑战性,是重复而又枯燥的工作,回报率低,也没有前途。
他打算今天就走,寻一个看得顺眼的基地入驻,基地的主人能自愿让位最好,不能就想想办法。
但走之前,他还是想跟谢崇宜说一声。其他人无所谓。
谢崇宜一身臭气地从外面回休息站,正好撞上走出房间的乌珩。
少年不知道在哪儿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踩着凉拖,穿着背心和短裤,纤细的小腿和手臂露在外边,细骨伶仃却完全不羸弱,利剑般锋利挺拔。
跟以前在学校时候相比,真的大不一样了,即使仍然阴郁而又沉默,却绝对无法让人忽视他。
“你来得正好。”乌珩看见谢崇宜,脸上出现一抹浅浅的微笑。
谢崇宜跟他面对面,“什么正好?”
乌珩拎着水壶,心下泛起奇怪的感觉,但还是说了下去,“正好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作者有话说:
谢崇宜:我有话说
乌珩:我也有话说
(谢崇宜:双向奔赴[垂耳兔头])
乌珩低头喝了口水,“我不去京州了。”
谢崇宜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他最爱把不悦转换成似笑非笑传达给面对面的人,此时此刻也有些笑不太出来了。
“为什么又不去了?”
“不想去了。”
乌珩将享乐主义贯彻到底,谢崇宜之前还为对方将自己的愉悦放在第一位而沾沾自喜过,眼下他也不能对对方表现得太不满,因为乌珩的出发点没有变。
对方可以因为身体的愉悦选择他,自然也可以因为另一种愉悦抛弃他,他是选择后的结果,而非缘由。
若对面换个人,谢崇宜还能追问一句为什么不想,但对面的人是乌珩,“不想”对于乌珩而言,作为答案已经足够了。
“不去京州,你准备去哪儿?”
“还不知道,但大概是往西,或者西南。”
“林梦之跟你一起走?”
“还有乌芷,沈平安应该也会跟我走。”乌珩说完后,顿了一下,“还有陈医生,我想把他带走,但是我们只有一个医生,如果……”
谢崇宜往前迈了一步,不管什么医生不医生的,他打断乌珩,“那我呢?”
乌珩抬眼,不解又震惊。
谢崇宜从乌珩放大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死皮赖脸,他见过别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所以也知道自己跟所有期待回应的暗恋者没有一丝区别。
甚至对方的一个眼神,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一场海啸。
男生以前拒绝过不知道多少人的告白,除了校内同学,还不乏社会人士,他从一开始的暗自得意到后面变成家常便饭的平静,心情好的时候,他甚至还会扶着被拒绝的人下台阶。
于是,他细想,细想自己是不是对哪个向自己表白的人作恶多端了,以至于在乌珩这里遭到这样几近于羞辱的报应。
见乌珩不作答,谢崇宜笑着重复,“我说,那我呢?”
少年这边仿佛是另一个春意盎然的世界,他不像谢崇宜笑得那么不高兴,他的笑有一分算一分,都是真的。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你现在才想到带上我?”
乌珩诚实道:“一开始想过,但我觉得你不会跟我走。”
“什么时候想的?”
“今天早上,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乌珩知道自己跟谢崇宜不是一样的人,他是从沼泽淤泥里长出来的。
谢崇宜小时候身边虽然也险象环生,但却是玫瑰荆棘,对方身边围绕着很多爱他的人,父母、朋友,在这种时候,就算谢崇宜要跟他走,他也不理解,难道那些人不比他要重要许多?
谢崇宜心情好了一点。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跟你走?万一我愿意呢?”
乌珩虽然不理解,但也惊喜,“但是跟我走可能会吃苦,京州最有利于你的发展。”
“我不介意。”谢崇宜看了乌珩一会儿,他敛起笑容,淡淡道:“但我还是要先去京州一趟,弄清楚一些事情。”
乌珩“嗯”了一声,“那我在耀州等你。”
谢崇宜尽管没指望乌珩能陪着自己去京州,但听见对方真的这样说了,失望还是比想象中要更多更真实一点。
乌珩一直在观察谢崇宜,他的敏感程度让他根本无法忽视谢崇宜的情绪变化——同行这么久,乌珩从未见过对方情绪起落得像今天这般快而明显,起伏之大更是堪比珠穆朗玛峰和马里亚纳海沟。
“你之前说尸潮结束后有话跟我说,可以现在说吗?”尸潮结束的时间谁也料不准,但乌珩要出发上路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谢崇宜装作轻松的模样,“我喜欢你。”
“啊……”乌珩轻轻地惊讶出声。
“啊什么?”谢崇宜的掌心出满了汗,他眼梢扫了眼泛白的日光和汹涌的热浪,怪天气太极端。
乌珩还不至于不知道“我喜欢你”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合理,从谢崇宜口中说出就更离奇。
“班长,你很缺爱吗?”乌珩用惑然的眼神看着谢崇宜。
谢崇宜头一回表情失控,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乌珩。
“想必是。”过了良久,谢崇宜垂下眼睑,咬着牙说,“但如果你因为我缺爱而说出和我同样的话,那现在就可以闭上你的嘴了。”
谢崇宜说完,压根没给乌珩反应的时间,转身便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
乌珩眨眨眼睛,他低头,喝了口水,心中发闷。
X在这时候悄无声息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抻长了脖子,“生气!生气!生气!”
乌珩没什么东西要整理,他只是为了防止晒伤,将衣裳换成长衣长裤,然后向每个人相处过的人道别。
若不是想再跟谢崇宜说说话,他都懒得浪费道别的时间。
“你要走?!”窦露满脸沧桑,头发都被血水糊成了脏辫头,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就要走?不是说好一起去京州功成名就?
薛慎走过来,“为什么?”
“北方气候太干燥了。”乌珩语气淡淡地抛出一个没什么人相信的理由。
薛慎哑然失声。
“可是现在上路很危险啊,基地外是尸潮,不知绵延了多少公里,天气也动不动五十多度,下午的地表温度更高,乌芷能受得了吗?”应流泉担忧道,“我们大家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而且京州那边的基设恢复速度一定也最快,难道还有比京州更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