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后,窦露和杜遥远张大了嘴。
“好大的老鼠!!!”窦露的脸都吓白了,“我怕老鼠!”
林梦之仔细看了看,“不是老鼠,是田鼠。”
“你怎么认识?”
“我以前是在饭店后厨当学徒,我师傅给我说过。虽然都是鼠,但它们不是同一科的,田鼠要更壮实,吃得也没老鼠那么杂,最主要是口感上有区别。”
“哪个更好吃一点?”
“田鼠,但是我没吃过野生的,不好抓,它们喜欢打洞。”
“田鼠会长这么大吗?”确认不是老鼠后,窦露扛着电锯靠近,震惊道:“好长的门牙!”
杜遥远用异能将两只田鼠的能量核干干净净地拿了出来,水晶似的能量核透着一抹淡淡的红色。
他把能量核递给乌珩。
乌珩用不上火属性,他给了林梦之一颗,多的一颗收进了自己口袋。
林梦之见状,又瞥了窦露杜遥远两眼,他难得动了动脑子,撑着膝盖起身,环视周围,“田鼠繁殖力很强,这里肯定不止两只,接下来轮到我们表演了!”
杜遥远立马被鼓舞到,兴奋起来,窦露张望着,“但是,我们要怎么找到其他田鼠?”
林梦之决定先把附近的雪给融化掉。
他想了便行动,掌心触底的那一刻,身下的地面火焰轰地一声燃气,接着呈圆圈状飞速扩展。
但这样的方式,位于范围内的一切生物都大概率会被误伤。
乌珩早已料到,一条藤蔓及时抻成一张盾牌,挡开火焰。
窦露和杜遥远被烧得在原地蹦跳不停。
“敲敲敲敲敲敲我敲林梦之!”
“老子的鞋底穿了!”
积雪融化后,杜遥远和窦露一屁股坐在地上,扒拉掉黏在脚掌心的鞋底,鞋底已经化了,脚上还被烫出了泡。
林梦之挠了挠头顶,“我让你们也误伤我一次行了吧。”
窦露踩着一双没有鞋底的靴子,她痛得皱眉,却摆摆手,“好了组长,我们组规第一条就是组员之间决不互相残杀,没事没事,我们开始抓鼠鼠吧。”
杜遥远噙着两泡泪,“决不互相残杀,那这是什么?”他指着自己的脚底板说。
窦露:“你不还手,就不算互相残杀了啊!”
乌珩表情淡淡地看他们吵闹不休,他没有什么想法,不管谁受伤,只要没死,这次出村都可以当做是一次短程短时的小训练。
他并不十分讨厌杜遥远,对窦露也没什么感觉,他喜欢看他们跑跑跳跳的,就像看自己养的猪,日益健壮,还活泼。
他眯眼,满足地看着三人,撕下一条田鼠腿喂到嘴里,嚼嚼嚼。
窦露两只掌心紧紧贴在地上,她紧皱着眉头,神色紧张严肃。
杜遥远一直催促,“你到底行不行?怎么这么废?”
窦露额头上冒出汗,“急什么?你行你上。”
每种生物乃至每个生物都有自己的能量磁场,她作为一个萌新,要迅速辨别并且定位并不容易,过了半天,她才抬起眼,瘫坐到地上,“下面超多老鼠洞,老鼠几大窝。”
“还有宝宝……”窦露脸上挂起踟蹰之色,“我有点下不了手。”
“我来!”杜遥远恨铁不成钢,“一千把匕首!出出出出!!!啊啊啊啊!!!”
出现在半空中的匕首总数超不过10。
杜遥远涨红了脸,看着旁边三人,“别瞧不起我,这个数我照样能发挥出那个数的实力。”
匕首同时没入地底下,杜遥远脸上汗水如雨淌下,他跪倒在地,匕首一把把飞出来,一半儿带了血,一半儿干干净净。
窦露叉着腰,“同学,命中率很一般嘛。”
说完,她借用已有的匕首,五指转动,匕首变形交缠又重新化形,融合成了一把长剑,唰的一声,刺入地下。
杜遥远目瞪口呆,窦露一边操控着长剑在地下鼠洞里的路径,一边朝杜遥远挑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动脑子?老娘举一反三十。”
长剑顺利抵达几个鼠洞的其中一个,它在直指一窝充满攻击性的变异田鼠时骤然散开,却不是散为一开始的匕首,而是铁钩,如银鱼一样,每一只钩子都钩到了一只田鼠。
田鼠双瞳发红,皮毛柔软,一窝一窝地挤在一起,她能听见田鼠的惨叫声,唧唧,唧唧的。
杜遥远见她发愣,推了她一下,“就说你不行。”
“放屁,”窦露心里有些难受,“我就是觉得,很残忍。”
她手臂往后一拽,十几把钩子拖着十几只肥硕的田鼠冲破腔道,被丢到地面上。
她下手没有乌珩稳准狠,有的钩子钩着田鼠脖子,有的钩子钩着田鼠的腿,所以这些田鼠被扔上来时还都是活的。
窦露仓促收手,连连后退,“不是,我真的有点受不了。”她背过身去。
田鼠在地上痛得吱吱叫。
它们比老鼠长得好看,油光水滑。
杜遥远才不觉得有什么受不了,他翻了个白眼,觉得娘们儿就是娘们儿,直到一只小田鼠泪眼汪汪地跳到他怀里。
其实也不小,只是个头没那么大,沉甸甸的也有个将近二十斤。
唧唧,唧唧。
他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动不动娘们儿娘们儿,任何人看见这么胖胖圆圆的小动物都会心软。
田鼠短粗的前肢搭在杜遥远的胸口,杜遥远心跳怦然,“我想养”三个字还没出口,头顶就传来一声短促的鸟叫。
X为什么会发出疑似警报的鸣叫的疑惑还来不及产生,杜遥远喉颈突然一阵剧痛——他怀里的田鼠仰头一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田鼠双目血红,咕嘟咕嘟大口吞着人类的热血。
“草草草草草草草,你个死东西!”杜遥远一把拎着田鼠后颈,丢出去老远,他扭头看自己的肩膀,上面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那只田鼠被丢出去,一个翻身,飞速朝他们跑来。
乌珩本来想出手,又打消了帮忙的念头。
咬两口不会死,但一直又笨又弱真的会死。
林梦之仓皇地画出一个火盾,但只有盾的形状,没有盾防护力。
红了眼的田鼠直接穿过后盾,四爪在林梦之胸前狠狠一抓,前面的布料就变得褴褛,呼呼漏风。
落地后的田鼠一口啃上林梦之的大腿,咬下一口后,它一跃到窦露的背后,爪子直接刨下了三根肉条出来。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薛慎早上会反复提及他们的防御力太低。
三个异能者跟一只田鼠打成一团。
窦露被田鼠抓成了鸡窝头,混乱之中,她终于控住了田鼠,单手掐住对方柔软的脖子。
唧唧,唧唧。
田鼠泪眼汪汪,挥着前肢,仿若求饶。
她只怔了两秒钟,掌心一动,田鼠就失去了生息。
林梦之的声音在此时兴高采烈地响起:“我使出火盾了,这次是真的盾!”
窦露坐在地上,眼神显得有些呆滞,她抬手,一次性就将还在地上嚎叫的十几只田鼠全部解决了个干净。
过了会儿,她低头用衣服擦了即将要掉下来的眼泪,看向林梦之,“组长别玩了,过来我们一起把它们剖了吧。”
林梦之想也不想就说:“有什么好剖的,阿珩掏一下。”
“掏?”杜遥远一脸问号。
“唔。”乌珩低头随便舔了两下手指上的血丝,藤蔓从他小腿里钻了出去,分成十几根,水蛭一样钻入了田鼠的身体里,退出时,每根藤条稍端都带着血。
路过目瞪口呆的杜遥远,其中一根还调皮地在对方裤子上将自己擦拭了一番。
“你这你这这这这这这这……”杜遥远的脸逐渐泛青。
林梦之见怪不怪,作为已经受到过惊吓的有经验的人,他有资本得意,“怎样?”
“乌珩这个植物怎么还吃内脏啊?”杜遥远嫌弃道。
“不止吃内脏,”林梦之露出神秘的微笑,“还吃人。”
杜遥远和窦露这才发现,最开始的那两只变异田鼠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一地血迹。
X降落,它停在中间,报告消息之前,飞快低头叼了一只田鼠囫囵吞进肚子里。
乌珩看着它,“谁准你吃白食了?”
旁边形容枯槁的三人一脸的“就是就是”。
大鸟摇晃着身体挪蹭到乌珩面前,分明是讨好的姿态,它低下脑袋,噶古噶古叫了几声。
乌珩听不懂,问它,“变异狼群离这里远吗?”
X连着摇了几下脑袋。
没发现变异狼群的踪迹。
“食物呢?”乌珩眯起眼睛,追问。
X小心地抬起左脚。
乌珩垂下浓密的长睫,“食物也没有找到。”
X转了转脑袋,脖子一圈毛都炸开了。
离大鸟最近的杜遥远都听见了这只鸟砰砰砰的心跳声。
换做以前,杜遥远肯定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能随意变换体型大小又是高智商的变异鹦鹉会畏惧乌珩,但如今他挺能理解的。
林梦之早就不插手孩子的教育问题,他拽了拽窦露,和她一起蹲在地上处理十几只变异田鼠,一只田鼠大的四五十斤,小的也有十多斤,去掉内脏和皮毛,应该也还能有两三百斤的纯肉。
窦露一边不太熟练的剥皮一边偷看不远处那只怂了吧唧的鸟跟淡然处之的乌珩,“乌珩会不会揍它啊?”
“不会。”
X别扭艰难地弯着巨大的身子,蹭了蹭乌珩,乌珩差点被它蹭倒在地。
“我没生气,”乌珩推开它毛绒绒的脑袋,“饿不饿?”
X抬起右脚,小声说:“饿。”
少年出手很快,藤蔓前不久越级吸收的能量核已经全部消化,它变得比之前更灵活更粗壮更具有任性,甚至还学会了断尾寄生。
藤蔓滑进地下鼠洞,将数条腔道全部堵塞,它们在各种形状与大小的洞穴里探头,干净利落地出击。
幼崽都被留下了,还留下了两只能出洞找食的壮年期田鼠。
变异田鼠在地面上堆成小山,藤蔓积极地吞食内脏,有多少它好像就能吃得下多少。杜遥远看着绿藤在一堆田鼠尸体里钻进钻出,它们的嘴巴鼻子耳朵肚子,都有藤蔓进出,他很难用语言去描述眼前这一幕,他觉得毛骨悚然。
窦露也是,她拎着一块田鼠皮毛,狂咽口水。
林梦之倒还好,他习惯了,而且,他更多是觉得,他发小又变强了。
X纯粹地高兴,吃果冻似的,一口一个,一口气吃了十一只,直到打了个饱嗝才停下。
它吃饱了,但猎物还需要打理打包,它不干这个活,肚皮朝天躺在地上,觉得,未来可期。
村庄上方出现巨大飞鸟翱翔的阴影,翅膀扇动气流,簌簌作响,附近山林似乎都传来了回响。
村子里的幸存者听见几个小孩的尖叫,纷纷跑出来看。
一看见是体型大得不正常的鸟类,马上抱着孩子往屋子里躲,紧闭家门,可却仍旧按捺不住好奇心,一脸紧张地躲在窗户后面观察情况。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鸟?比老鹰还大!”
“这可比老鹰大多了,这像一架飞机!”
“妈妈,灰机会背几个大口袋吗?”
X滑翔落地,爪子抓着的两大袋田鼠肉扑簌滚地,它正好停在他们自己所住的那栋房子前,背上还背着几袋田鼠肉,它嘎嘎叫了两声,发现没人出来给它卸货,破口大骂起来。
“傻逼,你妈,你爸,你大爷,班长。”
谢崇宜拉开大门,跟X贴上了脸。
“卸货。”X说。
谢崇宜勾起唇角,“乌珩教你说的新词语?”
X扇扇翅膀,转过身,待谢崇宜抬手断开麻绳,沉甸甸的几百斤肉掉落在地后,它马上就飞到旁边雪地里打滚擦毛去了。
半个小时后,乌珩一行四人才回到村子里,除了乌珩,另外三人都在巴士车上找陈医生处理了伤口,他们用两只肥大的变异田鼠给陈医生当诊金,陈医生诊治得非常仔细,一点疤都没有留下。
守在门口的大婶儿给他们开了门,眉头皱很紧,“怎么还能找到路回来的?”
“嘿嘿,有异能嘛。”林梦之笑笑,拍拍大婶儿肩膀,“我们打到了好东西,等会吃大餐!”
大婶儿觉得几个小孩多半是为了维护自尊心才硬着头皮胡编,她又不是没看见四个人都是空着手进来的,可她也不愿意去伤小孩的自尊,附和着淡笑,“好。”
“做什么吃呢?煮个汤吧,暖和,老娘好冷!”
“我想吃个辣的,可惜车上没找到辣椒,待会儿问问村子里有没有吧。”
“阿珩也去,变异动物做熟了你能吃吗?”
“……能。”
带回了大量食物的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平时不横的横了,平时就横的更横了,薛慎和沈涉你一言我一句把三人哄得找不着北,马上拍着胸脯表示只要雪还没化,食物他们仨包了。
在乌珩表示他只有饿了才会出村之后,三人的气焰同时萎下来。
没有乌珩,他们连村子都不敢出。
村子里已经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他们被那送到大厨房里的田鼠肉惊得说不出来话,找不到表情,就连赵瑞都忍不住“我了个去”。
田鼠的破坏力不低,打洞可是一把好手,更别提还是这么大个头的田鼠,结果这群孩子,就这么给打回来这么多,还愿意跟他们一块儿吃。
真…真是……
“吃肉咯!吃肉咯!”村子里几个还没腰高的小孩儿开心得绕着锅灶转悠。
末世开始以来,接二连三的死人和怪物频频出现搅乱了他们的生活,彻底毁掉生活的却不是怪物,而是看不见希望。
他们居于山林之中,对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外界是否有什么应对措施更是不清楚,恶劣的天气与储备粮的日益减少以及最致命的一点——看不见希望,才是毁掉他们生活动力的根本原因。
今天不一样,村子阴差阳错接待了一群年轻人,虽然莽撞意气,却也生机勃发。
不仅是因为他们一来就让他们村里这二十多个人吃上了新鲜美味的肉,更是因为这些孩子的到来,让他们看见了这个世界还有可能恢复原样的微渺的希望。
强大的异能、肃杀寒冬都未曾消减的热情、末世也无法磨灭的善良,就是希望的来源。
大王婶儿脸上是掩饰不了地开心。
肉,肉啊!都多久没吃上肉了……
只见她用砍刀麻利地将变异田鼠肉剁成均匀的小块,整盆整盆倒进大炖锅,又不知道从哪儿拔出两根半米长的萝卜,她小心削皮切块,与田鼠肉一起煮了满满一大锅,她盖上锅盖,哼着歌蹲到灶前添柴。
负责炒菜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配菜难找,他在墙边的几个坛子里拎出几把酸豆角,抖了抖,又在抽屉里很是珍重地拿出了几瓣大蒜。
薛慎好奇:“腌制的菜还能吃?那些菌类不是会变异吗?”
中年男人腼腆一笑,“这是末世之后我重新调配方腌制的,之前的当然不能吃了。”
“好厉害。”薛慎诚心夸赞。
中年男人便抬头说:“你们到时候重新上路了,我给你们送一坛子。”
薛慎由衷道:“那多谢您了。”
乌珩难得没有厌烦此时的喧嚣,他烤暖和之后,靠在墙角打盹。
乌芷搬着小凳子挪过去,“哥哥。”
少年睁开眼,迷茫地发了会儿呆,他动了动,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火属性的能量核,“给你的。”
“给我的?”乌芷满脸写着惊喜。
“知道怎么用吗?”
乌芷轻轻将能量核握到手里,“知道,属性相符的可以自动吸收消化,不能越级,不能多核。”
她吸收了一颗,留了一颗放在了猴子玩偶的小布兜里。
之后,她表情又变得忐忑,“哥哥,我想吃糖。”
乌珩瞥了眼各自都在忙活的众人,不露痕迹从口袋里拿了块巧克力,不露痕迹剥开,“张嘴。”
“啊——”
乌珩把巧克力不露痕迹地丢进了乌芷嘴里。
乌芷吃到了甜的,又觉得哥哥没有讨厌自己,开心得冒泡,一把抱住乌珩的手臂,“哥哥我好爱你。”
乌珩不为所动,因为火坑的对面,谢崇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已经在看着他。
火烧得旺,火苗又在摇曳,所以他之前才没有注意到对方以及对方的目光。
谢崇宜从火坑右边绕过来,坐下来后,他没有立即开口讲话,而是给火坑里添了几块干木头。
就在乌珩以为谢崇宜刚刚应该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时候,谢崇宜扭头看向他,前者手肘抵膝,掌心托着腮,清冽的眼似笑又非笑,“哥哥,我也想吃糖。”
乌珩把手拿出来,“没有了。”
他有一个空间,乌芷都不知道,大概率沈平安也不清不楚,他当然也不会告诉谢崇宜,后者与他的联系还比不上前面两人。
谢崇宜笑着看他,“你吃独食。”
乌珩将糖纸叠成一个小方块,“班长不是巧克力过敏吗?”
“忘了。”
少年瞥了谢崇宜一眼,把糖纸丢进了火坑。
锅灶所在的方向,林梦之使灶火烧得很旺,他揣着一兜能量核,一歇下来就吸收一两颗,田鼠变异等级很低,他试了试,一次性吸收两颗没什么问题。
炒菜的中年男人也姓赵,他让林梦之叫自己赵二叔,主要是让林梦之别把火烧那么大,就那么点儿油水,一把火就给烧干了,他肉疼得面目扭曲。
林梦之控火再不熟练,这么一顿饭烧下来也熟练了。
“赵二叔家几姊妹啊?”林梦之想唠唠。
赵二叔挥舞着锅铲的手臂一顿,脸上出现一抹凄色,“前不久,都死了。”
“……喔。”林梦之知道自己是把没开的那一壶提起来了,他仓惶愧疚之中,一把火差点烧到了房顶。
赵二叔嘴角抽了抽,只差没骂人。
锅热好了。
一块肥厚的田鼠肉就能煸出一大碗油,赵二叔小心地把油一勺一勺盛出锅,一滴都没洒出去,他边盛油边说:“这油可真清,等会吃完饭,我把那些肥的都煸了,你们也能带在路上吃。”
旁边馋得流口水的几人当然是连连点头,“谢了叔,我们都好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肉丁下了热油,滋啦一声,香味便立刻浓郁了起来,半分钟出锅后,村子里攒下来的干辣椒和花椒蒜片入锅,煸香后,将已经七八分熟的肉丁倒进去翻炒,简单撒上盐,满室飘香。
水资源稀缺,炒完一道菜后,赵二叔也没舍得用水洗锅,他直接烧油,倒了一大碗辣椒段下去后又倒入了小半盆酸豆角沫,再舀了大半锅浓白肉汤进去,等滚开后,他擦擦汗,“这肉新鲜,烫薄肉片最是合适,吃了整个人都暖和透了。”
“赵老二这手艺总算又派上用场了。”赵瑞搭上男人的肩膀,说道。
乌珩本来不饿,他如今的口腹只对生的活的感兴趣,变异动物做得百般花样,他也兴趣平平,但今天可能是因为厨师的手艺太好,虞美人撑得心满意足,他又饿了。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也不喜欢表现。
他只是在林梦之给他盛汤只盛一碗底时,用膝盖撞了撞对方,把碗又朝前送了送。
林梦之心领神会,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肉汤。
村子里已经大半个月没吃上这么热乎鲜香的饭了,大王婶儿负责物资的统筹,她又不松口让儿子和赵瑞出村找物资,物资只出不进,她省了又省,村子里每日都吃得清汤寡水。
今天,她却大方了一回,却也不是完全大方,她开了一袋大米,混了一整袋的玉米面,各自蒸熟拌匀,有粗有细。
一盆一盆的肉片倒进滚汤里,不到十秒便能夹进碗里大口朵颐,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吃上肉还是因为变异动物的肉确实跟普通动物的肉不一样,今天这顿餐食,鲜美得让人差点连着舌头一块吞下去。
大人一碗接着一碗永无止境就算了,几个小孩也捧着碗停不下来,大王婶儿摸到他们硬邦邦的小肚子,担心他们积食,态度强硬地收走了他们的饭碗。
赵瑞咬着筷子头,“真的不是因为抠吗?”
“去去去。”
汤锅上白雾蒙蒙,柴火没灭过,室外冰天雪地,室内的温度却上升到穿不了棉袄了。
老村长没吃多少,他一直在旁边添着柴火,目光被火光照耀得很是慈祥。
“没想到田鼠都长这么大个头了,山上的情况怎么样?”
除了乌珩,其他上了一趟山的三人叽叽喳喳手舞足蹈地讲述起来,这次就不仅仅只说自己抓田鼠时有多么英姿飒爽,而是将从出村开始看见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老村长听完,沉吟了片刻,看向大王婶儿,“看来多多出去,还是有好处的。”
“那当然,”杜遥远得意得很,尾巴翘上天,时不时还看阮丝莲一眼,“现在这情况,一天一个样,天天窝在家里,没两天就成废物了。”
“雪地里只有田鼠吗?你们有没有碰见狼?”
林梦之说没有,一根狼毛都没见着。
赵明想在最后面说:“它们一般是晚上出来。”
赵瑞抓紧怼他,“你知道得倒多。”
赵明想这时候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往下说:“我经常在亭子里守夜,变异狼群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晚上出没,白天没看见过。”
“下雪也好,下雪还安全些。”有人说道,“起码那些大得吓死人的虫子没有了。”
“我情愿一直都是冬天,这要是开春,外面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乌珩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来说去,他安安静静,不惹人注意,手里的筷子从头到尾没停过。
“梦之……”他用膝盖碰了一下旁边滔滔不绝的林梦之。
两三个中年男人跟林梦之还有杜遥远薛屺打起嘴仗来,各持观点,谁也不服谁。
林梦之忙里偷闲,将手边一满盆肉片倒进还在冒泡的汤锅里,用筷子搅了搅,继续和对面对垒。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过不了多久,政府跟军队肯定就会出手的,这是肯定的。”
“我认为我们还是得靠自己,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个儿,那回头,怪物翻墙进来了,政府还不知道在哪儿,主要是眼下懂不懂,饭都快吃不上了。”
“城里的丧尸跟山里的肯定还是有些不一样,城里人多,交叉感染病毒更强大,山里的丧尸他绿色、淳朴。”
乌珩听见旁边林梦之被气得喘粗气。
他目光淡然地往嘴里一次性塞了三四片肉,垂下眼,专注地咀嚼。
乌珩成了最后一个还没放下筷子的人,这下他怎么大隐隐于市也还是在所难免地被注意到了。
大王婶儿把几只空菜盆摞到一起收了,看见少年还在吃,“豁,这小同学挺能吃啊。”
赵二叔看过来,“这个年纪真是好,吃再多都不长肉。”
大王婶儿又切了两盆肉放过来。
赵瑞歪着头,“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大王婶儿作势要拧他耳朵,被躲过去后,她没好气道:“你以为你今天吃田鼠是天上掉的,就是人家打回来的。”
“真的啊?”赵瑞惊讶地朝少年看过去,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倒不是因为长相气质的缘故,他第一次见着这群比自己小的高中生时,就大概瞧出了他们并不是一个绝对团结的团队,里面的人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团体。
而在这个团队中,在一开始的他看来,少年绝对不是拥有话语权的领导者角色,领导者角色应该是那个戴眼镜的,或者是他那个帅得有些过头的哥们儿。而输出者,赵明想同他说过,就是那几个最咋呼的。赵明想并没有提及分析过对方,但起码从表面上看……这是赵瑞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男生。
——对方太宁静平和了。末世以后,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着惶恐不安的紧绷情绪,可他没有,他正常得像是在末世以前,他的正常,其实就是不正常。
赵瑞早该想到,一个团队里真正实力很强的人,怎么可能嘴巴那么多。
乌珩还在一口接一口的吃,他肚子里在他人看来像是个有个无底洞。
可能是从小长到大的环境没能让他放松大方进食的缘故,他吃相很秀气收束,仓鼠似的。
谢崇宜早就放了碗筷,看见乌珩碗里再再再再再再再一次空了,他拾起筷子,烫了一大著肉放到乌珩碗里,“吃吧吃吧。”
乌珩顿了顿,继续吃起来。
到了晚上,乌珩在床上翻来覆去,他胃里发酸发涨,怎么都不舒服。
他好像吃积食了。
乌珩裹成一只企鹅,在村子里无声晃荡,他怕冷,就连眼睛都没放出来,用藤条在雪地里摸着走。
他一是为了消食,二也是好奇为什么这个村子里会有一股很熟悉的他吃过的食物的味道。
走了大半圈,乌珩差不多能估算出这个村子的大体面积,围墙围起来的部分应该就不到两千平,六栋房子,三四块菜园子,其中一栋房子的一楼还有两只大鹅,真的很大,乌珩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大鹅突然伸过来脑袋,比篮球还大,把他的帽子都啄掉了。
乌珩退后几步,表情凝重。
他发现了这个村里的秘密,这个村里有变异大鹅。
他走远,又忍不住回头,那两只大鹅没有发出叫声,只是看着自己。
他听奶奶说过,大鹅看家护主比狗还厉害。
为什么村子里的人要把这两只大鹅关在屋子里?
他走在雪地里几乎没有声音,像只臃肿的男鬼。
路过大厨房的土房子,木门紧闭,缝隙之中隐约有火光漏出,以及隐约的人声。
乌珩捂着肚子,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作。
踌躇大半天后,藤蔓爬上还没降下温度的墙壁,轻轻贴在了墙上那扇通风的小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