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沂舟很懂事地婉拒了:“没关系,我学校还有事情处理,先让图图好好放松一下吧。”
余父不再强邀,一行人就在这里暂时告别。
余图突然有些不舍。
他回头望着程沂舟的背影,只觉得他哥就连背影都帅得一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男人嘛!
明天怎么还没来啊,委屈。
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情跟着父母回了家。家里一切都准备好了,一家人好久没有这种温情时刻,边吃边聊了许多,等余图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间以后,程沂舟早已等候多时。
他随便扯过那只疯狂兔子抱在怀里,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过去。
程沂舟回复得很快:“跟爸爸妈妈吃好饭了?”
小怪:“嗯,洗好澡了都。哥,能不能把小美换掉啊,看着好奇怪。”
程沂舟不是很在意:“是吗?我觉得很可爱啊。”
哪里有很可爱啊。余图垮起个小猫批脸,啪嗒啪嗒打字:“那我去跟贺万水用情头了?”
程沂舟:“不许。”
“可是你不陪我用哎。”
“再等等。”
程沂舟说:“等明天,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用了。”
余图盯着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突然整个人往后面床上一摊:“啊!!!”
“你这小孩大晚上叫什么!吓我一跳!”
余图匆匆应付了余母几句,满脸通红地捧着手机,才发现刚才自己发疯的时候脸滚键盘,敲了一堆字母乱码过去。
程沂舟:“?”
余图赶紧撤回。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程沂舟挑了挑眉头。
过了一会儿,小朋友的微信羞羞答答地传了过来。
“那好吧,明天你再陪我用吧。”
就在程沂舟想再发点什么逗小孩开心的时候,余图又迫不及待地补了一句话。
“哥,那我们现在什么关系啊?暧昧对象吗?听着好刺激!”
程沂舟:“......”
他突然有点后悔把小孩放回家了。
余图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他昨晚跟程沂舟又聊了会天,结果长时间紧绷之后骤然放松让他的大脑过早进入了休眠时期,这就导致了他跟程沂舟说着说着突然一头倒进了枕头里,睡了个人事不知。
第二天他父母自然不会来喊他,于是余图美美地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
他一觉醒来后悔得抓心挠肝,这种情绪在看到程沂舟的消息以后达到了巅峰。
菜园子:人呢?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菜园子:图图?
菜园子:睡着了吗?好吧,晚安。
菜园子:今天没有跟我说晚安,要记小本本。
菜园子:早安。
菜园子:早餐吃的什么?
菜园子:看来是还没起,怎么这么能睡。
菜园子:现在醒了吗?
菜园子:我把中午定的饭店取消预约了哦。
菜园子:晚上再出来吃饭吧。
余图盯着这几条消息,快要把屏幕盯穿了,然后无比懊悔地揪自己头发,把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
小怪:T.T哥哥......
小怪:我睡醒了。
菜园子:这是谁家的小猪?
小怪:是你家的......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去接了杯水的程沂舟遗憾地错过了这一条。
菜园子:撤回了什么?
余图脸上温度好高;发错表情包了。
小怪:猫猫右勾拳.jpg
虽然本能地觉得余图隐瞒了些什么,但程沂舟暂时不打算追问,他放下水杯,专心打字:“晚上要出来吃饭吗?”
余图非常不矜持:“现在就可以!”然后欲盖弥彰地,“你是不是还在学习啊?”
程沂舟确实快期末周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约小男生出来玩:“没关系,我去你家接你。”
贺万水无聊地双手撑着下巴,趴在床上,面前放着手机,屏幕里是他的好兄弟余图图。
“这件怎么样?”余图掏出来一件假两件。
“今天外面37度。”贺万水凉凉道,“你准备去选美吗?”
余图头也不抬:“你懂个屁啊,这可是我跟小舟哥第一次约会,而且他还很有可能跟我表白,我当然要留下一些快乐美丽的回忆。”
贺万水“切”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有约会了不起哦”,百无聊赖地等余图把自己的衣柜翻个底朝天。
“不是,他都见过你这么多回了,你穿啥在他眼里不一样吗?”贺万水又忍不住问。
余图反问:“你要是跟你哥约会,你穿什么?”
贺万水立刻道:“盛装出席。”
余图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一个试衣服一个远程指导,两个小孩就这么叮叮当当地折腾了半天,差点还错过了程沂舟的电话。
“下来,我到了。”程沂舟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稍微有一些失真。
余图立刻大声道:“好!”
他丁零当啷地跑出门,对着迎面走来的余母说了句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就跑了。
程沂舟正在楼下等他。
他穿了件白短袖衬衫,下摆扎进米色休闲裤里,明明是很随意的打扮,但在他身上却有种潇洒之感,在炎热的夏天平添一份清爽。听到动静,他转头看过来,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眼镜,把他眼中的淡然全部藏在了后面。
余图突然觉得自己这件粉色的假领T恤特别幼齿,一点都不像个大人了。就在他想“啊啊啊好尴尬啊要不我回家换件衣服吧”时,程沂舟动了。
他主动迎了两步,让余图提前停住了身形。两个人在一年前相遇的同一地点又一次相遇了,只不过从当时的陌生到现在的熟悉,只发生在短短一年之中。人生际遇起起落落,有此经历,也算奇遇了吧。
程沂舟喉结上下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勾了勾嘴角,无比自然地伸手将余图塞到里面了的领子翻出来,道:“衣服没穿好,着急什么。”
着急什么,着急见你呗。余图腹诽,但是这话他不敢说,在程沂舟面前他好像一向都没什么抵抗力,人家随随便便几句就把他撩得找不到北,非常没面子,非常势弱。
“没注意。”这是余图最后的反抗。
离饭点还有一会儿,程沂舟先去附近逛逛,余图欣然接受。两个人坐了地铁前往最近的商圈。
余图看着对面玻璃里映像出来的、两个人影影绰绰的身形,偷偷往程沂舟那边靠了靠。
程沂舟似有所感,表情不变,但是换了只手拿手机,用靠近余图的那条胳膊轻轻地将人搂在自己怀里。
余图瞬间动都不敢动,感觉自己呼吸都要暂停了。
一路无话,已经习惯以前相处模式的两个人好像突然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才好,只是一个没想放手,一个没想挣脱。直到地铁女声报站目的地,余图才如梦初醒,小声地说:“哥,到站了。”
“嗯。”程沂舟答应了一声,然后很自然地收回了手准备起身。
余图心底有些淡淡的失落,安慰自己这很正常,公共场合没几个大男生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很腻歪的。但是腰间骤然一空的落差感还是让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有点难受,还没等他调节好心情,一只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余图抬头:“啊?”
程沂舟神色未变:“牵着我,人流量大,别走丢了。”
趁余图慌不择路地把手挤进他的掌间时,程沂舟一把将人从座位上拉起来,低头附耳道:“小朋友。”
天哪天哪天哪,有没有人来管管程沂舟啊。
余图感觉快要哭了。
他们俩先是去奶茶店买了两杯饮品,一人抱着一杯在商场里慢悠悠地走着。
虽然两个人现在心里都各怀鬼胎,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但是他们已经以兄弟的名义相处一年多了,早已经培养出就算无人说话也不会尴尬的氛围。更何况见面频繁,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出来约会,余图突然不知道两人该去干什么了。
“去......”
“我看......”
两个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笑,程沂舟先说:“你想去哪里?”
余图挠了挠后脑勺,说:“没什么想去的,商圈没意思。”
程沂舟有些懊恼,他刚想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又听余图说:“不过没关系,跟你干什么都很有意思。”
哎呀,小孩子学坏了。
程沂舟想。
他费了半天劲儿才勉强按捺下去的一点绮思又在这时候探头出来,程沂舟在心里告诫自己还不是时候,用奶茶杯点了点旁边的一家连锁书店,问;“要去逛逛吗?”
余图干什么都行,没有什么异议地点了点头。两人刚往书店的方向走了两步,余图突然噗嗤一笑,把程沂舟笑愣了。
“怎么了?”
“没。”余图笑着摇摇头,“只是觉得我俩明明都已经结束考试了,怎么出来还是喜欢往书店去。”
程沂舟眉头一挑,他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看到了,觉得是个不错的去处,便这么提议了。听到余图这么说,他本能地以为小孩子不喜欢去这种书香气的地方,毕竟才刚刚毕业。他刚想换个目的地,余图早已经主动拉着他的手腕把人拽了进去。
余图拉得很克制,只是拽着人的手腕,不敢往下摸一点。程沂舟被他拉着随便在畅销区逛了逛,就自然地拿起一本书:“这本还不错。”然后顺手往下攥住了余图的手。
“哪本......”余图一下子噤了声。他手心有点湿,不知道是奶茶的水汽还是他手心出的汗,被程沂舟黏糊糊地拉着,他一下子有些害羞,但是又不舍得松手,就让程沂舟这么拉着,胡乱地听程沂舟点评各种书。
程沂舟看过的书真的好多,从社科类到文学类,博古通今,中外兼修。余图听着听着就入了迷。在最后离饭点还有一会儿的时候,他们一人捧着一本,已经看了不少。
程沂舟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图图,我们走了。”
“啊?”余图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把书放回原位,乖乖地让程沂舟牵着出去了。
“看了什么,这么入迷?”程沂舟随口问。
“啊......”余图舔了舔嘴唇,脸莫名有点红,“看了一本恋爱书。”
这个话题就有些敏感了,直接把今天出来的第一目的暗戳戳地捅穿了。
余图像个好吃的等不到第二天的小狗,主人还没把肉罐头打开,他就已经闻到味道,然后叼着罐头道主人面前晃尾巴,让路过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
程沂舟笑了笑,又问:“什么恋爱的?”
“就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他们在意大利吃gelato ......反正就是恋爱了嘛。”余图见程沂舟又跟他打太极,烦得不得了,还没解释两句就憋不住了,干脆耍赖,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听着不错,下次我也看看。”程沂舟不动声色地把这句话接住了,带着些恶劣感看着余图气得圆鼓鼓的脸颊,只觉得心下软成一片。
餐厅程沂舟定在了一家自助餐,是余图曾经嗷嗷叫想去试试的地方,每天人都很多。他们来的时间正好,顺利地坐了下来。
程沂舟:“去端点你想吃的过来?”
余图乖乖应了一声,顺从地先去挑选菜品了。程沂舟趁着这个空隙,将包中一个装了一整天的小盒子拿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放在了余图面前的餐桌上。
这是他自己去手工做的银戒,因为他不是心灵手巧型的人物,所以款式选得也很朴素,要了个最贵的装饰盒,有种金玉其外的感觉。程沂舟之所以藏着掖着这么久、任凭余图怎么给他暗示都装听不懂,其实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他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约会送的礼物就奇形怪状的,一点都不浪漫。
程沂舟坐在位置上,双肘支在桌子上托着腮,又忐忑又羞涩,等了一会儿,余图捧着好几个盘子晃晃悠悠的回来了。
“哥你快去吧,那边有个阿姨好吓人,我都怕她拿牛排的时候把我挤出去.....总之你快去选选嘛,然后我们......”余图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嗓口,惊讶中混合着疑惑,瞪圆了双眼睛望着自己位置上凭空出现的礼品盒。
他现在围着店家送的围裙,头发泛着头顶油涔涔的光泽,领口因为刚才与阿姨的大战三百回合而凌乱着,手里捧着的三四个盘子还没放下来,就这么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出现在这个精致的礼物盒前。他四周看了看,赶紧坐下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压低了声线问:“这是什么?”
程沂舟咳了一声,言简意赅:“礼物。”
余图当即就把嘴翘起来了,眉毛耷拉着,很委屈的样子,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问:“你就这个时候给我告白的啊......”
一点都不浪漫,周围乱糟糟的,空气里混合着食物的味道,而他也不是最佳状态。余图等了这个表白有多久,程沂舟就有多久时间准备,结果程沂舟好像突然情商下线了一般,弄得余图失落感铺满了心口。
他的表情不用看都知道是不高兴的,余图很少这么直白地在程沂舟面前表达自己对他不满的情绪,一下把程沂舟搞得手足无措,想把礼物拿回来又觉得更不合适,急得程沂舟差点给他来了一段千手观音舞。
长叹一口气,余图想不行,他也不能完全怪他哥,毕竟表白是双向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推给程沂舟自己一个人来做。想到这里余图突然想到了,完蛋,他什么都没给程沂舟准备。
再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程沂舟要是有尾巴估计都要委屈地耷拉下去了,一向胸有成竹的嘴角轻撇,神色有些懊恼。余图赶紧力挽狂澜,不顾程沂舟的挽留,坐直身子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一枚简洁大方的素戒安静地躺在里面,边缘不是特别光滑,余图把它拿出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叹:“哇——!”
这是程沂舟自己动手做的。余图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戒指上有一些花纹,翻到里面看,还能看到两个字母。
C和Y,中间有一颗小爱心。
余图又控制不住自己脸颊的温度了。
“你,你,你自己做的啊......”余图声音里的甜蜜就快要溢出来了,任谁听了都能听出来,对面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
“嗯。”程沂舟应了声,“抱歉,我好像弄砸了。”
“没有啦......”余图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我的错,我不该挑挑拣拣的......”
程沂舟说:“我知道的。”
他望着余图的眼睛,淡然道:“我知道的,你只是等了太久,对我期望拉得太高了而已。”
“我让你等考试结束以后再来说这一切,你也确实乖乖做到了,是我一边义正言辞,一边心猿意马,给你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念想,却不切实做出行动。这次好不容易约你出来了,我也没有表现得很好。对不起,图图。”
余图辩驳道:“才没有,跟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很高兴了。”
“嗯,但是是我没做好的。”程沂舟揉了揉他的脸蛋,又顺手摸到旁边长出来的鬓发,指尖搓了搓,“你对我宽容是一回事,但是我要做好的事情要做。”
程沂舟坐直了身子,从小盒子底端又抽出来一条细细的链子,把余图手里那枚戒指拿过来,从中间穿过,又从上到下一点点松到余图的手心里。
他低着头说:“你以后要去读大学的,怕你尴尬,所以给你配了条链子,不嫌弃的话,就戴在脖子上吧。”
他又掰着余图的手指合上,把那条链子牢牢握在手心里。余图不敢抬头,耳根兀自红了一片,又听程沂舟说:“高考第一天,还记得我对你说了什么话吗?”
余图动作弧度几乎看不清,就这般点了点头:“你说......”
“我想和你继续读一个大学。”程沂舟帮他补充完,“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接下来是我的事情,我也会努力,努力能陪你更久一点。”
“之前我对你说,考完以后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无论什么都可以。”
余图的手开始颤抖,声音差点变了调:“......嗯。”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程沂舟温和地问,“你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让余图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海边用声音迷惑水手的塞壬,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更觉得自己被蛊惑了,鼓足勇气抬头望着程沂舟的眼睛,说:“我想要......你。”
“我吗?”程沂舟跟他确认,“我吗?”
“嗯。”话说出口了,剩下的一切就变得得心应手起来。余图睫毛颤抖,“我想要程沂舟,想和你在一起。”
他目光闪烁着,感觉要哭了,但是眼神一刻都没躲:“你呢?你......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程沂舟开始后悔自己这个选择了。
余图对着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在要吻吧。
场景限制,他只能闷哼了一声,把那点不合时宜的念头全部吞回去,接着郑重地回答:“我想的,我想。”
“余图,我喜欢你。”
贺万水最近过得很不高兴。
本来高考结束是件好事,班级抽空搞了个散伙饭,十几个男生嚷嚷着要喝酒,结果一个比一个酒量差。他谨记贺千山的警告,不敢在没有家人的地方偷喝,所以意志十分清醒;旁边的余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一会儿三瓶啤酒下肚了,醉倒在餐桌上喝得人事不知。
他想把余图送回家,谁知道小醉鬼最近刚刚脱单,正是如胶似漆的热恋期,嚷嚷着要他哥哥来接,不来就又哭又闹。
余图在班里一直是小霸王的人设,脸耷拉着,头发剃得又短,看着很不好惹,他这一晚上算是把过去三年积攒下来的人设全部败了个精光。
最后贺万水实在没法子了,只好给程沂舟打了电话。后者来得风尘仆仆,来了以后环顾一圈桌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表明来意,余图张开双臂把他腰死死围了一圈,脸埋在里面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哥哥你怎么才来接我啊......我等你等了好久哦......”
贺万水和同学们下巴掉在了地上。
程沂舟脸红得想死。
好朋友有人接了,贺万水功成身退,把喝多了的同学一个一个送上车回家,然后才给贺千山打电话。
他其实是有专门的司机接送的,但是今天闹得有些晚,他不确定司机有没有回家,再加上他本来就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于是干脆一个电话打给了贺千山。
“喂?哥......”
贺万水故意拖长声音,懒洋洋地喊了一声。他声线偏细,拖长了以后就有股没睡醒的感觉,跟他喝醉酒以后的样子特别像。
他能感觉到贺千山声音顿了顿,问他:“喝酒了?”
贺万水心虚道:“一点点。”
贺千山:“喝了多少?”
贺万水把余图的数据报了上去,不是很多也不能完全忽视的量,贺千山果然不高兴了,直接在电话里问:“上次教训你,看来是没教训够。”
“哥,”贺小狗可怜兮兮地喊,“太晚了,陈叔回家了,你来接我好不好啊。”
贺万水蹲在一家24h便利店门口的电线杆子旁,捧着杯奶茶,像只走丢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等他哥来接他回家。
贺千山一向嘴硬心软,十分钟前在电话里放话“那你就别回来了”,十分钟后在微信里要他发定位。天气预报还说今天要有雨,贺万水提醒贺千山别忘了带伞。
毕竟他本人一带伞就不下雨一不带伞就下雨,淋一淋也是活该,但是不能让贺千山那价值千万的金贵身躯受了寒着了凉呀。
他感觉没等多久,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银灰色的车,打了双闪。贺万水一下子没适应强烈的光线,眯着眼睛想去确认一下车牌号,就听兜里手机一响,一声以后就没了动静,像是独属于贺千山的催促。
贺万水笑意爬上嘴角,捧着奶茶就跑了过去。
“哥!”他没急着上副驾驶,敲了敲车窗玻璃,兴奋地喊了一声。车窗依言落下,露出里面贺千山一张平淡的脸。
他像是已经洗漱好了,刚从家里出来,头发又软又顺,跟平时的背头很不一样;衣服也是舒适的短袖长裤,是和贺万水配套的灰色,后者买来强迫他穿的。快三十岁的男人有着一张成熟的脸,因为天色昏暗而戴了副眼镜,落在贺万水眼里就是一副很优渥的画面。
贺万水突然有些羞涩,又喊了一声:“哥。”
“嗯,”贺千山不动声色,“上车。”
他乖乖地绕到另一边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以后又捧起自己那杯奶茶往贺千山嘴边送:“喝不下了。”
“以后不要喝这种没营养的东西。”贺千山皱了皱眉,可嘴边的吸管却丝毫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贺千山抽空看了贺万水一眼,忍了又忍,最后张嘴吸了一大口。
贺万水这才喜滋滋地坐好了。
时间有点晚了,贺千山怕贺万水回家打扰父母休息,便直接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这不是贺万水第一次来贺千山家,几年前贺千山要搬出去住,贺万水那时候还在读初中,年纪小,哭得声嘶力竭,说什么也不让贺千山搬走。贺千山没法子,只好将这个倒霉弟弟一起装进行李箱里打包带走了,贺万水在哥哥家愉快地度过了一个暑假,直到要开学了才不情不愿地回家。
后来,贺万水也经常往贺千山家里跑。
“洗澡去。”贺千山把主卧旁边一间房间的门打开,熟门熟路地从衣柜里拿出贺万水的睡衣扔给他,“明天赶紧回家。”
贺万水被衣服兜了一头,一边扯下来一边拒绝:“不要嘛,我想在这里多过几天。”
他一双眼睛从睡衣后面露出来,白炽灯下亮得吓人:“我已经毕业了,你不能拿学习来搪塞我了。”
贺千山说:“明天家里要来客人。”
贺万水立刻问:“谁啊?你的朋友我都认识,他们更喜欢我好吧!”
“这次的你不认识。”贺千山随口糊了一句。
贺万水不说话了。
良久,就在贺千山思考这小男孩这次怎么这么好打发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啜泣。
贺万水把脸埋在衣服后面,飞快地瞟了贺千山一眼,然后又迅速躲回去继续嘤嘤嘤。
贺千山:“......”
他把衣服夺过来,让贺万水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眼睛,道:“没用。”
“快去洗澡。”他铁石心肠地转过身不看贺万水了。
没得撒娇了,贺万水只好不情不愿地抱着衣服去洗澡了。
贺千山这么自闭一人,除了小时候一起玩上来的朋友哪还认识别人,能有谁自己不认识的。贺万水小声嘟囔。
他洗得很快,出来以后贺千山已经回自己的房间了。他看了眼时间,还不算晚,便兴高采烈地跑去准备骚扰贺千山。
“哥——!”他调整好表情,喜气洋洋地一拉开门。
贺千山一下子把手机屏幕扣下来,没想到贺万水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他又恼又惊,没好气道:“怎么不敲门。”
贺万水被他这么大反应吓着了,呆呆道:“我以前进你房间从来不用敲门的啊......”
他小心翼翼地往屋内走了几步,见贺千山还是表情不好,他抿了抿唇,服个软:“对不起嘛。”
贺千山最怕的就是贺万水突然露出这幅表情,跟十一年前他跟着母亲刚来到这个家时一样,那种不安的、好像自己随时都会被抛弃的表情,贺千山已经很久没有在贺万水脸上见过了。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贺万水受伤的眼神更是让他心烦意乱:“没事......我不是在怪你。”
一时间没人说话,空气里悬浮着诡异的安静,两个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良久,贺万水又向前了一步,小声道:“哥你为什么躲我啊。”
贺千山眼神躲闪了一瞬。
贺万水继续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我不聪明,我有点笨,但是你也不能觉得我傻啊。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除了我百日誓师还有高考的时候你来了,其余你都是能避着我就避着我,你以前从来不这样。”
他像个心碎小狗,可怜兮兮地等待主人的发落。
贺千山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情,看着贺万水倔强的非要讨个说法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头更痛了。他揉了揉眉心:“我没有,你这小孩脑子里想什么呢......”
“我不是小孩了。”贺万水生硬地打断他,“我还有几天就十八岁了,是法律上的成年人了,你不能把我再当小孩子看。”
他抿了抿唇,又问:“妈妈是不是又给你介绍女生了?”
贺千山没说话,这幅姿态落在贺万水眼里几乎就是默认了。
刚刚毕业的男高中生知道了答案,心里那块大石头反而落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轻松,不用再想贺千山这几天为什么躲着他,不用再想明天他要去干什么,什么贺万水都知道了。他现在,只有一件事说出口就可以了。
他问:“明天,你说要来客人,是你的女朋友吗?”
贺千山的手指抖了抖,手机仿佛都在烫人。他意识到贺万水这次是来真的,他再也不能用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把人回绝掉,可是同样这也意味着,他不能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了。
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既然他是哥哥,那就让他做吧。
“是的。”贺千山突然冷静下来,他望进贺万水一瞬间蓄满了眼泪的双眸,坚定道,“是的。”
贺万水嘴唇颤抖,眼睛里的眼泪多到含不下,在眼眶里颤颤巍巍地打着旋儿,最后实在积聚不住,“吧嗒”滚下来一颗,像是个预告,接着便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接连不断地流了下来。他倔强地用这双通红的眼睛瞪着贺千山,这个做了他十一年哥哥的男人,努力维持自己的体面,颤声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