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几个妇人交换着眼色,有人已经开始小声嘀咕起“不孝”之类的话。
许青禾无语。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复制到某多多怎么没反应。
演戏是吧?他也要开始了。
许青禾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王金凤掌下抽了回来,脸上扬起一抹温软无害的笑,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位大娘说的是呢,原是该早早去拜见婆母的,只是夫君说,家里如今欠着赌坊的债,怕连累长辈跟着操心,这才没敢上门。”
他把上下两辈子所有的伤心事全想了一遍,眼中浮起一层薄薄水光,叫人看了我见犹怜。
“如今我既嫁了晚亭,自然要同甘共苦,这茶叶蛋虽是小本生意,可攒一文是一文,总好过让长辈拿出好不容易攒下的钱来接济我们。”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只剩下一声欲言又止的叹息。
围观群众顿时哗然。
赌债?还有这事?
不必多说,定是陆晚亭和陆景逸那倒霉爹干的好事。
听他话中意思,是陆晚亭被自己爹连累欠下赌债,要和新媳妇一同辛苦还账。
这么说来,陆景逸和他娘倒是躲过一劫了。
本就占了便宜,此外王金凤也拿了陆爹不少财产,作为长辈不帮衬陆晚亭一二,还当街为难人家新过门的男妻,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人群当中,王金凤脸色僵了僵。
没想到这小男妻看着绵软,话里却藏着软刀子给她吃。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
许青禾瞧她变了脸色,心中暗笑,从篮里摸出枚茶叶蛋递过去,“婆母尝尝?这蛋是用茶叶煨的,吃起来最是降火。”
看着他眉眼弯弯、一脸纯良的模样,王金凤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却又骑虎难下,只好伸手接过。
正要开剥,便听许青禾道:“三文钱一枚。”
王金凤:“……”
还要收她钱是吧?
这时,人群外头忽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喊:“小叔夫!”
许青禾转头,就见阿芸像只花蝴蝶似的扑了过来,后头跟着拎着鱼篓的吴黎。
小姑娘是个自来熟,见到许青禾第一眼便把他划为熟人行列,此时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脸笑:“爹刚才隔着老远就说这边闻着香,肯定是有人做了好吃的,没想到是小叔夫!”
许青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吴黎走近,朝王金凤道:“二婶。”
王金凤脸上僵住的笑又活络起来:“阿黎来了?还带着阿芸呢。”
她伸手想摸阿芸的头,小姑娘却一扭身躲到许青禾身后,连半张脸都不想露出来。
王金凤一阵尴尬,吴黎也不给她解围,佯装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说:“二婶可是也想尝尝青禾煮的这蛋?我刚才隔着老远就闻着香了。”
王金凤对许青禾不客气,但在吴黎还有大哥大嫂面前还是想装个好人的,闻言挤出笑容道:“是啊,青禾煮的这蛋香得很,我也买了一个。”
被强买强卖的。
话题进行到这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王金凤和吴黎说了几句“改日来家吃饭”的客套话,说罢便匆匆扯着李婶子张婆子等人走了。
她走后,阿芸才从许青禾背后钻出来,小手里举着三文钱:“小叔夫,我要买蛋!”
许青禾往她手里塞了颗最大的蛋:“请你吃。”
阿芸嘿嘿一笑,手指点了点茶叶蛋上面的褐色纹路,“小叔夫,这个蛋壳怎么裂成花了?”
就像她冬天看到的窗上结的冰花一样,真好看。
她迫不及待把蛋壳剥开,张开嘴巴咬了一大口,蛋白弹弹的,茶香立刻在嘴里漫开,吃起来比闻着还要香。
“好吃吗?”许青禾揉揉她的小脑袋。
“嗯嗯嗯!”阿芸拼命点头,话都顾不上说了。
许青禾又从竹篮里挑了两枚颜色最深,也就是最入味的茶叶蛋,剥好了递给吴黎:“黎大哥尝尝?”
吴黎接过,咬了一口,茶香混着卤香在口中漫开,蛋白弹嫩,蛋黄绵密,比寻常的煮蛋好吃不知多少倍。
他笑道:“晚亭真是有福气了。”
听到这话,许青禾莫名有些心虚,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见吴黎从鱼篓里拎出两条鲫鱼递了过来。
他连忙摆手:“这怎么行,黎大哥留着给阿芸还有大伯伯娘熬汤喝吧。”
“拿着!”吴黎不由分说,把穿着草绳的鱼硬塞到许青禾手里,“刚从河里钓上来的,炖豆腐最鲜。”
阿芸也拽着许青禾的衣角晃悠,小脸上满是认真:“小叔夫煮的蛋好吃,鱼给小叔夫!”
许青禾被这父女俩一唱一和弄得没法,只好接过。
草绳勒在掌心,沉甸甸地坠手,许青禾却心头发暖,郑重道:“等我和晚亭忙完这阵,定去大伯家拜访。”
“太好啦!”
阿芸欢呼着蹦起来,吴黎也跟着说好。
另一头,王金凤听见这边欢欣雀跃的笑声,心中冷笑连连。
不就是煮鸡蛋么,这东西能卖得了多久?
而且,陆晚亭在这之前从未听过与哪家姑娘小子有过什么牵扯,怎么突然就娶了个其他村子的男妻?
不管怎样,这两人的感情定是不深。
看这小男妻能得意到几时。
吴黎带着阿芸走后没多久,许青禾篮子里剩下的几十枚茶叶蛋也卖了个一干二净,他收了摊,带着钱袋和两条肥鲫鱼回了家。
这一趟真是收获颇丰。
回去路上,许青禾边走边盘算,他第一日卖茶叶蛋,只摆了大约半个时辰便把三十枚蛋销售一空,实践证明很有销路,下次可以再多卖一些了。
嗯……就卖六十枚好了。还有用来包装的荷叶也不能忘。
他一路走一路想,很快便到了家门口,陆晚亭还没回来,他蹲到水缸边,把草绳解开,将鱼放进清水里吐着泥沙。
就按黎大哥说的,吃鲫鱼豆腐汤好了,正好家里也有豆腐。
说干就干,许青禾卷了袖子,把豆腐切成四方块状,葱姜也都切好。
等鱼吐泥吐得差不多了,许青禾就把两条鱼从水缸里拎出来,又过了遍水,挨个敲晕并划好花刀。
铁锅烧至冒烟,用生姜片在锅底擦一圈,油热后将鲫鱼顺着锅沿滑入,油花滋啦绽开,鱼皮绷紧,煎出了金黄的焦边。
热油很快激出鱼肉的鲜香,许青禾小心翼翼地把鱼身翻了个面,在看到完好无损的鱼皮时松了口气。
还好,没翻车。
他还是很有做饭天赋的嘛,不愧是奶奶最疼爱的小孙子!
煎好的鱼冲入提前烧开的滚水,再把豆腐下进去,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儿在汤里沉沉浮浮,吸饱了鱼鲜,又把豆香散发出去,变得莹润如玉,鱼汤也渐渐变得奶白。
许青禾撤去几根木柴,改用小火慢煨。
窗外的日影悄悄移动,锅中的鱼汤由清转浓,渐渐变成牛乳般的醇白,撒进去一把葱花,翠绿的碎末漂浮在奶白汤面,青的青,白的白,颜色煞是好看。
香气已经关不住了,鱼的鲜气混着豆腐的清香,顺着门缝窗隙悄然无声地溜了出去。
怕热气散去,许青禾把锅盖合上,朝院门方向望了望。
陆晚亭快回来了吧?
许青禾带着茶叶蛋跑路后没多久,陆晚亭也带着打猎工具上了山。
这次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个猎户。
他们这回的目标是头野猪,个头不小,看蹄印杂乱鬃毛粗硬的样子,估摸得有四百多斤,是个大块头。
野猪比家猪肉香,价格也贵,是以尽管性情凶猛难以捕猎,也有不少人愿意铤而走险。
一个人便是力气再大、技术再好,也应付不了体型如此敦实的大家伙,于是才有了几名猎户的这次结盟,到时猎到野猪后把钱一分,几人也算是各取所需。
领头的张猎户是有名的猎户头子,打猎技术颇佳,在甘泉镇数一数二,因着手艺好,很有几分看不起人。
他回头瞥了眼陆晚亭腰间的短弓,笑道:“陆大夫,待会你跟在后头就成,这野猪獠牙锋利,伤着你这双治病的手就不好了。”
旁边几个猎户也跟着笑。
陆晚亭没应声,只是检查了下筒子里的箭矢,确保每一支都稳当。
山中潮湿,落叶湿滑,他们踩着慢慢往深山里走,没过多久便在一处泥潭旁边发现了野猪的踪迹,连忙掩起灌木丛。
谁知灌木丛刚掩好,远处就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
野猪也发现他们了!
看见来人,那野猪一双小眼睛顿时凶光毕露,哼哧着朝他们直冲过来。
上山打猎,意外事件常有,张猎户大喊了声“散开”,最先刺出铁叉,没成想失了准头,在野猪背上打了个滑,堪堪只擦破层油皮。
野猪吃痛,调头朝他冲了过来。
面对这种野性难驯的庞然大物,饶是经验丰富的张猎户也不免惊慌,正要举起铁叉防御,便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精准钉进野猪左眼。
张猎户侧头一看,顿时比被野猪扑了还惊:这箭竟然是陆晚亭射出来的!
野猪吃痛狂吼,调转方向朝陆晚亭扑去,陆晚亭不退反进,侧身闪避时射出第二支箭,这支直入野猪咽喉。
野猪发狂般乱撞,猎户们这才回过神,铁叉绳索齐上,陆晚亭趁机又补一箭,这才终于制服了这头庞然大物。
野猪轰然倒地,山林也回归了寂静,只剩下人们粗重的喘息声。
半晌,不知是谁先开了口:“陆大夫好箭法,这准头,说是猎户世家我都信。”
“是啊!”年轻些的李三凑过来,心有余悸道,“陆大夫刚才那几箭要是偏半分,别说老张,咱们今天所有人都得挂彩!”
打猎这回事,向来是技术为王,谁猎的多谁就能服众,有眼睛的都知道陆晚亭今天出了多少力,张猎户也不例外,先前的不屑都变成了钦佩,连着夸了陆晚亭好几句。
陆晚亭只说了句“运气”。
几人把野猪用结实的粗绳捆在木杠上,一同扛着下山往集市走去。猪血在土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暗红痕迹,引得路边几个孩童又怕又好奇地探头看。
路上,张猎户凑到陆晚亭身旁,讪笑着递过一只水囊,“陆大夫,下回进山还请你多照应啊。”
陆晚亭应下,说了句“我不渴”,然后道了谢。
他虽沉默寡言,很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也拦不住其他人想要与他攀谈的心。
一个猎户满脸钦佩道:“陆大夫,你这箭法真是神了,就说那一箭穿眼的准头,咱们这群老猎户都比不上!”
陆晚亭走在队伍中间,肩上搭着沾了泥的外衫,闻言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仍望着前方。
李三凑过来,挤眉弄眼道:“陆大夫,听说你前些日子成亲了?”
“是啊,陆大夫家里那口子生得跟画儿似的,还会画画,可招人喜欢了!”
提到许青禾,陆晚亭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唇角微微扬起,和方才的冷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哎哟,瞧瞧陆大夫这表情!”张猎户哈哈大笑,拍了拍陆晚亭的肩,“新婚夫妻就是恩爱啊!”
其他人也跟着善意地哄笑起来。
陆晚亭并未反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到了集市,人头攒动,野猪刚卸下,便被闻风而来的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
“终于又逮到野猪了,我馋这口好久了。”
“这野猪看着挺肥啊!瞧这膘,炖了吃肯定香。”
“炸着吃也成,把肉皮炸得脆脆的,再撒些椒盐。”
镇民们七嘴八舌聊起猪肉做法,都把自己说馋了,争相购买起来。
不过半个时辰,整头野猪便卖得干干净净。
张猎户将分好的银钱递给陆晚亭,笑道:“按规矩,陆大夫你出力最多,该拿大头,这三两银子你收好。”
陆晚亭并未推辞,接过银子揣进怀里,又接过用草绳捆好的一大块五花肉——从野猪身上分下来的,肥瘦相间,层次分明,是做红烧肉的上品。几人当中,只有他一个人有。
“多谢。”陆晚亭简短地道了声谢,拎起猪肉便往家走。
身后,猎户们还在感慨:“陆大夫话不多,本事倒是真不小,你说咱们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人家深藏不露。”
“……”
到了家,陆晚亭刚走到院门外,便听见里头传来清脆的铜钱碰撞声,还夹杂着许青禾的小声嘟囔。
“三百三十一、三百三十二、三百三十三……哎,这枚铜钱怎么沾上酱汁了,得擦擦。”
透过半掩的房门,他看见许青禾正蹲在石凳旁,面前摊着块粗布,上面堆着小山似的铜钱,他每数十枚就排成一列,表情认真极了。
陆晚亭被可爱到了,看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许青禾转过头,打招呼道:“你回来啦。”
他举着自己刚擦干净的那枚铜钱,得意地晃了晃,“看!一共三百三十三文!”
这是他今日卖茶叶蛋,再加上之前卖画儿一共赚来的钱。
陆晚亭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夸道:“这么多。”
许青禾笑了笑,忽然看到他手里拎着的一大块五花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目光又落在对方的衣领。
那上面有抹已干涸的暗红血迹,在干干净净的衣服上十分扎眼。
他吓了一跳:“这血怎么回事?!”
陆晚亭受伤了?
陆晚亭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衣领,了然道:“野猪的。”
听到他说不是自己的,许青禾稍微松了口气,但又很快把心提了起来。
“你去山上打野猪了?”
寻常的兔子山鸡也就罢了,那可是野猪,多危险吶!
陆晚亭安慰他道:“很多人一起去的,身上都带着铁叉,很安全,不用担心。”一句都没提野猪突然发狂暴起的事。
他从怀里掏出那三两银子,塞进许青禾手心,“今天分的钱。”
许青禾盯着手心的银子愣了一瞬,然后眼睛便亮了起来。
“三两?这么多呢。”
他琢磨着开口:“照这个速度,咱们很快就能把钱还上了……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人少的时候可千万别去山上。”
陆晚亭答应下来,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柔软。
等他换好干净衣衫出来时,许青禾已经盛好两碗鱼汤,碗里奶白的鱼汤上浮着翠绿的葱花,热气蒸腾升起,晕开一片鲜气。
陆晚亭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
奶白的汤汁甫一入口,鲜香立刻在舌尖漫开,满是慢火炖出的醇厚浓郁,豆腐嫩滑,鱼肉鲜甜,一口下去,胃里马上暖了起来。
许青禾捧着碗小口啜饮,眼睛一直偷瞄陆晚亭,见他又舀了第二勺,忍不住翘起嘴角,“好喝吧?”
见陆晚亭点头,许青禾得意一笑,又道:“对了,这鱼是黎大哥给咱们的。”
“吴黎大哥给的?”陆晚亭顿了顿,“过几日,我们去大伯家看看吧。”
许青禾边低头扒拉碗里的鱼肉边认真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晚亭微微一笑。
最后一缕夕阳渐渐沉入山后,小院里的灯火依然明亮。
喝完鱼汤,碗碟洗净归位,陆晚亭擦干手,取出个布包袱递给许青禾。
“天热了,换件薄的。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这是他回家路过成衣铺子时特意买的里衣,许青禾现在身上穿的那件料子有点糙,陆晚亭怕他穿不惯。
许青禾接过打开,看见里头是件崭新的细棉里衣,料子柔软,摸起来舒服极了。
他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不大自然地跟陆晚亭道了谢,转身快步走进屋内,窸窸窣窣地把新衣服换上了。
再出来时,新里衣已妥帖地穿在身上,因着料子是透气的细软棉纱,灯光一照,几乎半透。
衣料包裹下的肌肤轮廓无所遁形,清瘦却不孱弱的肩线,微微起伏的前胸,细瘦的腰肢,还有更下方的朦胧暧昧的阴影。
两人都没想到这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里衣穿在身上会是这种情趣内衣的效果,不光是许青禾,陆晚亭也微微一愣。
他沉沉的目光落在许青禾身上,许久未动。
那层薄薄的布料罩在他身上,非但未能遮掩,反而将底下的风景勾勒得更加引人探究。
空气变得有些粘稠。
再开口时,陆晚亭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低哑:“很合身。”
许青禾太熟悉前男友这种眼神了,偏开头,故作镇定道:“还……还行吧。”
看到他不自觉的躲闪动作,陆晚亭有些不满,又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心头发痒,向前踏了一步。
两人距离顿时拉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的热意。
陆晚亭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擦过微透布料下的锁骨。
许青禾条件反射般颤了颤,想要躲开。
下一刻,陆晚亭已不由分说地压了上来。
他比第一次和陆晚亭接吻还要紧张。
就在四片唇即将贴合之时,不知哪家勤快的大公鸡,突然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
“喔喔喔——”
许青禾瞬间从意乱情迷中清醒。
眼前依然是陆晚亭那张放大的俊脸,许青禾眼中那点迷蒙水汽却已经消散了,他眨了眨眼,双手抵住陆晚亭胸膛,使了点力把对方推开了。
被他推开,陆晚亭微微怔愣,不解地低头看他。
许青禾脑海中仍然回荡刚才那声清脆的鸡叫。
他的天然闹钟怎么在这时候响了?
夜半鸡叫是不正常的,所以,他和已经分手的前男友吃嘴子也是不对的。
鸡是在提醒他。
鸡是只好鸡。
“那个……”许青禾后退半步,避开陆晚亭的眼神,“天色不早了,我该睡觉了。”
陆晚亭很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缓缓放下手臂,嗓音还是低哑的,多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嗯,睡吧。”
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尽的暧昧热气,许青禾直觉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丢下一句“那我走了”,逃也似的回了屋,连忙把门关上了。
他走后,陆晚亭站在外面任由夜风吹拂了好一会儿,抬手捏了捏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那只鸡真是只坏鸡。
因着亲嘴未遂这档子事,许青禾从早上起来就觉得尴尬,整个上午都没怎么和前男友说话。
一直到中午炖红烧肉。
炖的是昨日分来的那块野猪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地颤悠,深酱色的肉皮炖得透亮,肥肉部分已经化成了晶莹胶质,黏糊糊的,油亮软嫩,肉香浓郁。
因长期在野外觅食,野猪脂肪含量低,肉质色泽偏深,闻起来有股很厚重的肉香。
许青禾快被香迷糊了。
他原以为陆晚亭以前给他做的那些红烧肉就够好吃了,没想到穿越一遭才发现肉外有肉、猪外有猪。
他忍不住感叹道:“怪不得能分给我们三两银子,原来野猪肉这么香。”
闻言,陆晚亭看他一眼,慢悠悠开口:“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
许青禾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先吃肉吧!
他捏着筷子从锅里捞出一块,送入口中。
肥肉入口即化,滑嫩得几乎有种在吃奶油的错觉,又比奶油更脂香浓郁,瘦肉丝缕分明,酥烂不柴,饱吸了酱汁的咸甜。
肥肉瘦肉搭在一起吃,很快便化作满口鲜香。
“好香!”许青禾鼓着腮帮子含糊道。
陆晚亭又夹了块肉给他,而后自己才动筷。
香喷喷的白米饭冒着热气,夹一块肉搁在上面,酱汁很快渗进饭粒,染出一片诱人酱色。
米饭裹着肉汁,粒粒分明又黏糯适口,每口都是满满的幸福与满足。
两人安静地吃着,只有筷子偶尔碰碗的轻响。
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米饭,许青禾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大伯家?”
拜访长辈自然不能空着手,两人方才合计了一下,决定把野猪肉带过去,这东西本就难寻,剩下的那块也有好几斤,足斤足两的,很拿得出手了。
“下午就去。”说完,陆晚亭又补了句,“别让他们看出端倪。”
“端倪?”许青禾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就是咱俩表现得亲密一点?我明白,演戏嘛。”
陆晚亭没说什么,轻轻应了一声。
下午,两人换了身得体的衣服,拎上猪肉出发了。
走在乡间小路上,许青禾心中仍记挂着演戏的事,思索新婚夫夫应该是什么状态,想了片刻,试探着把手挽上陆晚亭的手臂。
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那紧实的肌肉线条。
许是这辈子的粗活干得比上辈子多多了,陆晚亭的臂膀明显比之前更加结实,肌肉硬得像块石头,摸起来又是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许青禾摸来摸去,爱不释手。
好喜欢前男友的肌肉啊。
他有些意动,又想到此刻是在演戏,做什么都合理,便故意拖长了音调:“夫君,你走慢点嘛,我跟不上。”
声音很甜,手指还撒娇似的在陆晚亭手臂上捏了捏。
陆晚亭脚步微顿,侧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许青禾变本加厉,仰着脸眨巴眼睛:“怎么,我挽自己的夫君都不行?”
陆晚亭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伸手揽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行。”
低沉的嗓音擦过敏感的颈侧,许青禾忍不住一抖,连忙从他怀里钻出来乖乖站好,不敢再造次了。
一路似演非演地来到大伯家,刚踏进院门,大伯便兴高采烈地拄着拐杖迎了出来。
“哟,晚亭带着媳妇回来了!”
伯娘更是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许青禾的手,上下打量:“青禾是吧?这小模样,真水灵啊。”
许青禾乖巧喊大伯伯娘,喊得两位老人家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阿芸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来,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直接扑到许青禾腿边,高兴喊道:“小叔叔小叔夫,你们终于来啦!”
虽然先喊了小叔叔,但阿芸显然更亲近许青禾,一直拉着他说话,都没怎么理自个儿的亲叔叔。
许青禾边逗小姑娘边朝陆晚亭递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陆晚亭就看着他笑。
晚饭是在大伯家吃的,饭桌上,大伯一个劲儿地给陆晚亭倒自家酿的米酒,还指着他带来的那块野猪肉说:“听老张头说,那野猪是你猎的?箭法啥时候这么俊了,改日可得好好教教大伯啊。”
陆晚亭答应下来。
伯娘在一旁打趣:“你那腿都瘸了,还想着射箭呢?”
“这话说的。”大伯不赞同道,“我站着也是可以射箭的嘛。”
桌上的人哈哈大笑。
农家的自酿米酒酒劲儿大,今日来客大伯又高兴,很快就喝高了,满面通红,舌头也跟着大了起来。
他抿了一口米酒,目光落在陆晚亭身上,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长叹一声:“晚亭啊,你要是我儿子该多好,长林要是有你一半懂事,这个家也不至于散……那孽障把我棺材本都赌没了!”
许青禾正给阿芸夹菜,闻言筷子一顿,抬眼看向吴黎。
吴黎倒是神色平静,伸手揉了揉阿芸的发顶,小姑娘正埋头吃肉,对大人们说了什么浑然不觉。
大伯看了眼懵懂的阿芸,又说:“留下这么个小丫头……要不是阿黎心善,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伯娘闻言也叹了口气。
见气氛沉闷,许青禾连忙温声道:“大伯别忧心,家里还有黎大哥呢,您瞧阿芸被养得多好,又懂事又伶俐。”
陆晚亭也点头,接着许青禾的话往下说:“吴黎大哥持家有方,大伯不必忧心。”
听了这话,大伯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些。
吴黎笑了笑,给桌上几人斟满米酒,朗声道:“大好的日子,提那混账作什么?来,尝尝我做的这道腊肉炒蕨菜,刚摘的鲜蕨芽,嫩着呢。”
“我要吃这个!”阿芸马上道。
话题一转,饭桌上又热闹起来。
许青禾没忘记自己的角色,不说话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地往陆晚亭碗里夹菜,陆晚亭碗里的菜都冒尖了。
陆晚亭看着自己的碗,侧过头,瞧见许青禾故作无辜又暗含狡黠的模样,抬手轻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肉。
“一直给我夹,自己吃饱了吗。”
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充满亲昵。
大伯将他俩的互动瞧在眼里,哈哈一笑,忍不住感叹:“瞧瞧,这新婚燕尔的,感情就是好,说句悄悄话都这么黏糊。”
伯娘也笑着点头附和:“你当年要有这一半腻歪,我也不至于总骂你是块木头。”
大伯哈哈大笑。
后半程饭吃得其乐融融,吃完饭,阿芸缠着许青禾去外面玩,不想让小姑娘扫兴,许青禾和桌上人打过招呼便跟着小侄女出去了。
待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大伯忽然冷不丁地开口:“晚亭,青禾跟你说了那件事没有?”
陆晚亭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什么?”
看他这副模样,大伯便知他并不知晓此事,叹了口气道:“阿黎说,青禾去集市上卖茶叶蛋那日,你后娘寻来了,当着青禾的面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好在青禾是个伶俐孩子,全给堵了回去,没叫自己吃亏。”
陆晚亭沉默下来。
小禾那日碰见了王金凤?
他想起那日许青禾卖茶叶蛋回来,说自己赚了不少钱,还说黎大哥还送了两尾鲜鱼,絮絮跟他念叨了好多事。
就是没说自己被人欺负了。
听着院外传来阿芸清脆的笑声,还有许青禾温软的应答声,陆晚亭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多谢大伯告知。”
没过多久,许青禾和阿芸一起进了屋,估摸着大伯和伯娘还要休息,他和陆晚亭没待多久便告了辞,踏着傍晚夕阳的余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