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也不能跟大哥回家。
陆晚亭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了解起因经过之后,他迎上许淮山愤怒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道:“许大哥,我与小禾的亲事虽有冲喜之名,但并非强买强卖,我可以立誓绝无欺骗胁迫之举,小禾留在我身边,是两厢情愿。”
他顿了顿,看向许青禾被攥红的手腕,皱了皱眉头,继续道:“……时间可以证明我待小禾如何,我或许能力有限,但绝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这番话听完,许淮山一张绷着的黑脸稍微松动了些。
这小子还怪能说的,而且眼神正直,气度也好,倒不像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奸滑小人。
……所以当初是怎么干出冲喜这档子事的?
许淮山心中还是有些膈应。
便在这时,许青禾忽然福至心灵,从陆晚亭背后钻出来,指着身后的铺子道:“大哥你看!”
“这铺子是晚亭特意为我开的,他自己想开医馆都好久了,银钱都攒着,结果却先紧着我弄了这小吃铺。”
“俗话说的好,钱在哪爱就在哪,晚亭给我花了这么多钱,说明他心里有我,大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一番长篇大论说完,许青禾也是一愣。
钱在哪爱在哪,所以,陆晚亭现在是还……爱他?
可是他从来没提过要复合的事啊。
许青禾又有点搞不清楚他和陆晚亭现在的关系了。
他这边迷糊着,许淮山那边也同样茫然。
他看了看崭新亮堂的铺面,又看了看弟弟身上干净整齐的衣裳,以及面对陆晚亭时自然依赖的神态……是啊,如果陆晚亭真是那种只顾自己的奸诈小人,又怎会舍得花这么多银钱给青禾置办产业,连自己心心念念的医馆都暂且搁置了?
这举动,不比空口白牙的承诺实在多了?
许淮山的怒气和疑虑顿时消了大半,再看向陆晚亭时终于能平静下来。
他悄摸打量了对方几眼。
平心而论,这小子长得还不赖,身材壮实,个子也高,而且他一路打听下来,得知对方在镇上还是个颇为有名的大夫,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勉勉强强能配得上他家青禾吧。
见许淮山被他说的肉眼可见的松动,许青禾将自己和陆晚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放在一旁,连忙趁热又添一把火。
他指了指自己:“大哥,你看,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有没有什么区别?”
许淮山顺着他的话瞧他一眼。
自然是有的,从前的青禾木讷老实,行为幼稚,给个馒头都能傻乐一天,断不会像现在这样做出这么多花样的吃食,而且说话也条理清晰许多,比他还要能说会道……
许淮山脑中灵光乍现。
他弟弟,是个傻子啊!
但现在……
他将许青禾看了又看,再也寻不到从前那股子看着老实、但其实是傻兮兮的劲头了。
许淮山又喜又茫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青禾扬了扬唇角,看了看身边的人,解释道:“晚亭不是大夫嘛,是他给我治好的。”
这话细说起来也不算说话,可不就是他俩都穿越之后,他才从“傻子”变成“正常人”了?
陆晚亭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这件事扯出来,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许淮山这下是真的没火气了——人家娶了你弟弟,把从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治好了不说,还出钱出力帮着开小吃铺子,放在心尖上挂着,凡事有交代,事事有响应。
别说是冲喜,就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顿了片刻,许淮山挠头一笑:“你看这事闹的。”
“晚亭是吧?你以后就跟着青禾喊我大哥就行了,都是一家人了,别这么生分。”
许青禾:“……”
他大哥的变脸速度怎么这么快。
不过,听这语气,应该是没事了,大哥不会再拉着他回家了。
许青禾松了口气。
这下,“原身从前是个傻子”的事也圆过去了。
陆晚亭对于许淮山的变脸速度倒是适应良好,温声喊了句“大哥”,说:“大哥远道而来,不如在镇上住几天,歇息歇息,也好缓解这些天的旅途劳顿。”
找许青禾这些天,许淮山没少担惊受怕,生怕弟弟有什么闪失,现下骤然放松下来,顿觉疲劳,本来就有打算在甘泉镇住些天缓缓的意思,陆晚亭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当即便点头答应下来。
“大哥这些天住宿的事,我来解决。”陆晚亭主动道。
听陆晚亭方才说“住几天歇息歇息”,许淮山还以为他要让他到家里去住,没想到是另找地方,
不过这样也行,更方便。
“行,晚亭,那就麻烦你了啊。”许淮山笑呵呵地道。
和方才怒发冲冠的黑脸汉子判若两人。
看着一拍即合的二人,许青禾悄悄撇了撇嘴。
陆晚亭为什么不让他大哥住在家里,大哥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吗?
无非是不想有人影响他们的夜晚生活罢了。
诡计多端的前男友!
在甘泉镇住了几日之后,许淮山适应良好。
他和许青禾的老家名叫梦溪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穷村,村里年轻人极少,贫穷程度可见一斑,哪里有甘泉镇这种富裕条件?
再加上,他弟弟现在是镇上最红火的小吃铺子的店主,弟夫是镇上最有名的大夫,镇上的人连带着对他这个做大哥的也高看一眼,许淮山这些天过得滋润极了。
想着弟弟开小吃铺,灶火定然用得凶,这天许淮山便劈了几捆干柴,扛着往弟弟家的小院走去。
他做的是木匠营生,砍几捆柴火不在话下,他想好了,以后弟弟家里和小吃铺的柴火就都归他管了。
弟弟虽然嫁了个好夫君,但出嫁那日没能亲眼见着,没履行作为亲人的义务,总是根横在许淮山心头的刺。
他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弟弟好一点。
一路行至陆晚亭和许青禾的家,刚走近院门,许淮山还没来得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似乎有人正在和陆晚亭说话。
许淮山不想偷听人家说话,正要走人稍后再来,却捕捉到几个从屋内飘出来的字眼。
“……我那闺女不听话,多亏了陆大夫……”
“……如今她总念叨着……”
“……陆大夫人品好,医术也好,实在是难得……”
许淮山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他认得,是镇长薛德金,这些天来,他也和对方说过不少话。
只是……闺女?念叨?人品难得?
这几个词单独看还好,但一串联起来,再加上薛德金明显带有赞赏意味的语气,听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甘泉镇住的这些时日,许淮山没少听街里街坊念叨镇长家的闺女不乐意成亲、把镇长两口子愁得没法的事,结合眼下听到的说辞,许淮山顿感不妙。
他很快便脑补了一出镇长爱惜人才,想把自家闺女撮合给陆晚亭的戏码。
一股火气冲上头顶,许淮山顿时脸色铁青。
好啊,亏他之前还觉得这陆晚亭或许靠得住,转眼就招惹上镇长家了?
那青禾怎么办?!
许淮山再听不下去,转身扛着那捆柴火,大步流星就朝着许记小吃铺的方向冲去。
到了铺子,许青禾正忙着给客人打包关东煮,见他来了,刚露出一个笑:“大哥,你怎么……”
“来了”二字还未出口,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许淮山脸色黑得能滴出水:“青禾,跟大哥走!”
“大哥?你做什么?我正忙着呢!”许青禾被他拽得莫名其妙,挣扎着想要甩开。
“忙什么忙!家都要被人偷了还忙!”许淮山怒气冲冲,不由分说,“镇长都找上门了,你还蒙在鼓里!赶紧跟我回去!”
他力气大,许青禾根本挣脱不开,又顾及着铺子里的客人,只能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出了铺子,留下身后一众食客面面相觑。
人们瞧着许家这对兄弟离开的背影,全都目瞪口呆了。
这是……出啥事了?
第45章 回家了
许淮山一手拎着柴火一手拽着许青禾, 一路沉着脸,回到自己在甘泉镇暂住的房子,进屋便反手把木门关上了。
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许青禾张口便道:“大哥!你干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到现在都没明白, 好端端的, 他怎么就从自个儿的小吃铺子被薅到大哥的院子里来了?
许淮山喘着粗气, 将柴火往地上重重一扔, 他看着许青禾, 又是心疼又是愤懑,将刚才在院门外听到的对话以及自己的猜测全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我亲耳听到的, 你们镇的镇长, 那个姓薛的, 薛德金是吧?他夸陆晚亭医术好人品好, 他家闺女老念叨着他——这不是说亲是什么?!”
“青禾,你醒醒吧!陆晚亭眼看就要攀上高枝了,哪里还会真心待你?”
许青禾愣愣地瞧着他, 半晌, 开口道:“大哥,你怎么想到哪句说哪句啊?”
陆晚亭和小杏子……镇长给说亲……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想到哪句说哪句!”许淮山急道,“我这都是亲耳听见的!”
亲耳听见也没听全啊。许青禾在心中腹诽。
他冷静下来,一改之前的嬉闹, 冷静道:“大哥, 你听我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我和镇长一家相熟,镇长和小杏子肯定没那个心思,而且……陆晚亭也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退一万步说, 前半句话许青禾尚且无法十拿九稳,但,尽管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陆晚亭肯定不会做这种事”这句话,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
见他如此维护陆晚亭,许淮山越发气不打一处来:“青禾,你这是被他灌了多少迷魂汤啊,怎么到现在都还向着他?”
许青禾闻言摸了摸鼻子。
虽然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看起来很像恋爱脑,但只有他知道,他和陆晚亭这段关系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恋爱脑。
但许淮山不知道这些。
这就有点难办了。
见许青禾不说话,许淮山重重叹了口气,说:“你这几天先在我这儿住着,等这件事了了,大哥带你回家去。”
许青禾:“……”
兜兜转转,怎么又是要回家的事啊!
他正要说话,抬头看见许淮山因为生气微微发红的双眼,心里蓦地软了一下。
罢了,大哥这也是关心则乱。
现在跟他硬掰扯道理是没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见到陆晚亭,问清楚原委,也让陆晚亭知道大哥的误会,免得再生枝节。
只是……看大哥这严防死守的架势,明着出去是不可能了。
许青禾垂下眼睫,缓着语气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有点累了,想先歇会儿,这事容我再想想吧。”
见他似乎听进去了一些,许淮山黑如锅炭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你好好想想吧,不管怎样,大哥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许青禾朝他点了点头,同时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出去和陆晚亭见上一面。
晚上,夜色深沉。
听着隔壁许淮山响彻天际的鼾声,许青禾便知他已睡熟,蹑手蹑脚溜出房门,像做贼一样拨开门闩,闪身离开了院子。
许淮山现下暂住的小院距离他家不远,许青禾没走多远便瞧见了自家熟悉的小院。
陆晚亭果然也没睡,一直站在门前等他。
许青禾心口砰砰直跳,莫名生出几分偷情的错觉,上前一把将男人抱住。
“我……我来了。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陆晚亭回答。
其实他从太阳落山便一直在这里了。
发现许青禾到点了却没回来,他当即去小吃铺问人了。
卖鸡蛋的张大娘鸡蛋销量颇好,她如今也算是半经济自由,没事闲下来便往许记小吃铺跑,今日也不例外,自然将上午发生的事瞧了个真切。
得知许青禾是被许淮山带走的,陆晚亭稍稍放下心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许淮山是许青禾的大哥,总不会伤害他。
知道了许青禾的去处,陆晚亭便没之前那么急了,如今天色已晚,他想着转天再登门问清缘由,只是心里依旧放心不下,一直在门外等着,好像这样就能等来什么人似的。
结果竟还真把人等来了。
他将许青禾拉进屋内,见他衣衫单薄,眉头微蹙,先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这才沉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许青禾便将许淮山跟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陆晚亭安静听着,待他说完,不由哑然失笑。
他想过很多许淮山把小禾带走的原因,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伸手擦去许青禾鼻尖上沁出的细汗,将薛宝杏吃多了东西积食、镇长请他去家中给女儿诊治、治好了又登门道谢这几件事娓娓道来。
“你大哥到底在门口听到了什么?怎么把这件事和说亲联系在一起的。”陆晚亭无奈问道。
许青禾一脸无语:“我也想知道。”
这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嘛!
他大哥或许该去看看耳朵了。
陆晚亭关心的重点却不在此,他问:“你大哥怀疑我,那你是怎么说的。”
闻言,许青禾挺起胸膛,骄傲道:“我当然是相信你啊。”
“是吗?”陆晚亭低低地笑了,“那可要多谢我们家小禾了。”
许青禾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谁是你们家的呀。”
陆晚亭还想逗他,便听许青禾道:“我走了。”
陆晚亭话音一顿,“不住下?”
“不了不了。”许青禾连连摆手,“你是没看到我大哥今天生气那个模样,要是知道我半夜偷偷见你,还在家里住下了,那还不得直接气炸了。”
尽管没亲眼见到,陆晚亭还是把那个画面想象出来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高兴。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不用担心。”陆晚亭说,“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许青禾摇头拒绝:“不用了,这么远的路,我走两步就到了。”
他将身上属于陆晚亭的衣裳脱下递到对方手中,转身便走,还没走出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复又折返。
他走到陆晚亭面前,踮起脚尖,仰起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准确捕捉到对方嘴唇,在上面飞快地落下一个轻吻。
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亲完了,许青禾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仪式,也不等陆晚亭反应,红着脸从他怀里钻出来,像来时一样从小院溜了出去,融入夜色之中。
陆晚亭站在原地,感受着唇上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看向许青禾离开的方向摇头一笑。
再等等。
明天就能见到小禾了。
许青禾回到大哥院子躺在床上时,也在回味刚才那个短暂轻软的亲吻。
片刻,他把脑袋埋进了枕头。
真的有一种在偷情的感觉啊!
转天一早,陆晚亭便去了镇长家,将昨日发生之事委婉清晰地道明。
薛德金听完特别不好意思。
“哎哟,你看这事儿闹的,我本是真心实意去道谢,感谢陆大夫你治好了小杏子的积食,怎地还让大舅哥给听岔了,生出这等误会!这、这真是……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搁了!”
他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
好心道谢反倒让人家夫夫险些生了嫌隙,这叫什么事儿;而且,这事若是传开,倒像他家要仗势要抢人夫君似的,名声也不好听。
薛德金马上起身:“不成,这事儿必须说清楚,不能让陆大夫你和青禾受了委屈,也不能让大舅哥心里存着疙瘩。”
说着他便起身,对着屋里喊道:“小杏子,快出来,跟爹去一趟许木匠那儿。”
薛宝杏不明所以地走出来,听完原委,也是颇觉尴尬和好笑,连忙跟着她爹提了些家里的点心果子,往许淮山的小院去了。
陆晚亭并未阻拦他们——他今日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们赶紧说完,他就能早些带小禾回家。
许淮山还不知道他睡了一觉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刚从床上起来便听到敲门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陆晚亭、薛德金和他闺女薛宝杏。
许淮山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顾不上寒暄,薛德金忙拱手道:“许家兄弟,误会,都是误会!”
“昨日我去找陆大夫,是去专程道谢的,感谢他几剂药下去治好了我家丫头贪嘴吃撑的毛病,绝无半点说亲的意思。我可以对天发誓!”
薛宝杏也连忙上前,落落大方道:“许家舅舅,我对陆大夫可不敢有旁的想法,若说想法,也只对青禾哥卖的关东煮有。”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许淮山听完,也慢慢地跟着笑了。
薛家父女这番话说得诚恳,看着父女俩这般和软态度,许淮山回想昨日自己只听了一半就妄下论断,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抱拳还了一礼,语气缓和许多:“薛镇长言重了,这事儿……唉,也是我太过急躁了……不管咋样,误会解开了就成!”
薛德金跟着笑:“对,误会解开了就成!”
事情解决,薛德金父女又坐了片刻,才告辞离去。
送走镇长,许淮山回到屋里,看在坐在一旁的许青禾和陆晚亭,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
“你们俩还在我这儿杵着干什么?赶紧回家去!”
于是,许青禾便遵从大哥的指令,跟着陆晚亭回家了。
第46章 萝卜糕
误会澄清之后, 许淮山虽还对陆晚亭存着几分“自家白菜让人拱了”的微妙不爽,却再没提过要带许青禾回家的事了。
许青禾乐得清闲,小院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日清晨,他照例去集市采买做关东煮所需的各类食材, 正在肉摊前挑拣着新鲜的海带和柴鱼, 不经意间向上扫了一眼, 目光便顿住了。
这小摊上竟然有羊肠衣卖。
只见几束羊肠衣挂在木架子上方, 处理得干干净净, 薄如蝉翼,韧性十足。
许青禾很快联想到了一些黄色废料。
上辈子, 他和陆晚亭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周全, 床头柜里总是常备着各种牌子型号的套子, 对比这辈子, 别说那些精细的橡胶制品,就是类似的替代品都寻不见。
这也导致,每次到最后陆晚亭都会弄在里面, 虽说事后清理也算及时, 但总归还是不太方便。
看着眼前柔韧的羊肠衣,许青禾马上滋生出一个新的念头。
这东西或许可以一试。
他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上前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摊主以为他要灌香肠, 便热情地报了价。
许青禾其实根本没仔细听价格——他如今已算很有钱了, 买日常东西便不怎么看重价格,再说, 这羊肠衣再贵能贵到哪去?
是以,听完摊主的报价,许青禾便挑着买了几副最好的, 付了钱包好,小心地揣进了怀里。
回家路上,他边走边琢磨:这羊肠衣得先洗,洗净了还得再泡上一泡,让它变得更加柔软洁净……
没准还真能琢磨出个代替品出来。
尽管鼓捣这东西肉眼可见要耗费不少时间,但许青禾觉得,为了往后的“幸福”,这点投资还是值得的。
到家后,许青禾便兴致勃勃投入到自个儿的研究之中了,当晚便拉着陆晚亭试验成品。
看清那物什,陆晚亭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今日忙活一天,就是在研究这个?”
语气带着调笑。
许青禾被他问得有些羞恼,气道:“你不用就还我……这东西还能灌香肠呢。”
虽然不知道被他洗过好几次、还在草药汤里泡了好久之后还能不能用了。
见他如此,陆晚亭轻笑:“用。当然要用。”
说完伸手接了过来,果真依言尝试。
精心处理过的肠衣勉强覆上,有种陌生又奇异的隔膜感,起初倒也顺利,但渐渐地,陆晚亭便不满足了。
感官被放大,却又被无形束缚,如同戴着镣铐舞蹈,令人焦躁。
就在许青禾一个晃神之际,陆晚亭忽地伸手,将那碍事的物事不耐扯落,丢弃在一旁。
许青禾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茫然抬眼,眼中盛满水光。
陆晚亭却已经亲了上来,和他唇齿相依,说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样更好。”他声音低哑道。
话音未落,许青禾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以前不是还愿意用吗?前男友真是学坏了!
这念头只在脑中闪过一瞬,许青禾便很快就想不起旁的了。
夜色深沉,光影迷离,费心寻来的羊肠衣到底没能派上用场,孤零零地委于床脚。
后来,剩下的那几副完好的、没被药汤泡过的羊肠衣还是被许青禾用来灌香肠了。
他正将晾晒了好几日的香肠从房檐取下,就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
天色阴沉下来,浓云低垂,须臾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豆大的雨点砸在院中的石板之上,溅起朵朵水花。
看着连绵的雨幕,陆晚亭蹙起眉头:“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他转头对许青禾道:“雨势这么大,明日集市恐怕也开不了,我先去采买些食材备着。”
此时不比现代,下着雨出不去,家里还没粮食,那就真要饿肚子了。
许青禾也知晓其中利害,点头道:“行,你去吧,我去看看鸡窝。”
后院那鸡窝虽然是新建的,但顶棚恐怕经不住大雨长时间冲刷,得去加固一下,免得叫大黄二黄三黄挨淋。
陆晚亭应了一声,取了斗笠蓑衣穿戴好,又仔细检查了许青禾的雨具,确认无虞,这才大步迈进了雨幕中。
许青禾也连忙去看小鸡崽们了。
其实说是“小鸡崽”已经有些不合适了,来家这么多天,大黄二黄三黄都已经长成了半大母鸡,毛色变淡,也没那么毛茸茸了,不复之前可爱,但许青禾还是把它们当作宝贝。
他冒着雨,给这些宝贝的窝顶棚用备用木板重新加固了一番,确认雨打不进来,又往里面撒了把干爽的谷子。
看着大黄二黄三黄挤在干燥温暖的窝里,许青禾才松了口气。
不多时,陆晚亭也回来了,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许青禾走过去帮他分担,顺便一看,是好些萝卜、土豆、干货以及足量的米面。
他笑道:“这种根茎菜比叶菜耐存放多了,这下未来几天咱们都不用担心吃饭问题了。”
陆晚亭看着他,目光柔和,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本以为下个一半日就能止歇的雨竟有连绵不绝之意,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镇上的河水眼见着涨了起来,低洼处的街道已经开始积水,人们出行都需挽起裤脚,踮着脚尖寻找稍高的地方落脚。
集市上已经没有人出摊了,许多铺子也都关了门,人们只能家里有什么便吃什么,因着之前采购足了食材和杂物,陆晚亭和许青禾过得倒不算紧俏。
这日午后,雨势稍小了些,但仍未停。
许青禾正看雨发呆,忽地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连忙撑着伞过去开门。
许淮山扛着一个大袋子站在门外。
见他浑身湿透还扛着沉甸甸的巨大袋子,许青禾连忙将人让进来:“大哥你怎么来了?还下着雨呢!”
许淮山将袋子放在屋檐下干燥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这会儿雨小,不妨事。”
他继续说:“我看这雨邪性,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们家里怕是缺菜了吧?这些萝卜你们先吃着,耐放。”
原来这一大袋子是萝卜。
许青禾连忙道谢,陆晚亭也道:“多谢大哥惦记我们。”
许淮山朝他俩摆了摆手,意思是“别说这些客气话”,接着便沉下脸,神色略带凝重着看向他们。
“我得回村里一趟,爹娘年纪大了,住在老屋里,我不放心,这雨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怕是……”
许青禾和陆晚亭都明白他的意思。
山洪、泥石流,或者仅仅是河水倒灌,对村落都是很大的威胁。
陆晚亭也严肃起来,道:“大哥路上务必小心,若是情况不对,立刻往高处撤离。”
“我知道。”许淮山应下,又拍了拍许青禾的肩膀,“青禾,你和晚亭在镇上也当心些,什么铺子啊看诊啊的事,都先放放,安全第一。”
许青禾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他对这辈子的爹娘没什么感情,但对许淮山这个大哥还是很有好感的。
三个人又说了些体己话,许淮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也不再耽搁,转身踏入茫茫雨幕之中,身影很快变得模糊。
许青禾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那袋沾着泥水的萝卜,心里头沉甸甸的。
他总觉得山雨欲来。
这场雨,似乎没有那么快结束。
陆晚亭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以为他在担心许淮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别担心,大哥脚程快,肯定能安排及时。”
许青禾点了点头,将脸在他肩头靠了靠,汲取了些许安定感。
一时安静无话。
过了片刻,陆晚亭问道:“要吃饭么?”
“……”许青禾一听这个就脑袋大。
这些天来,他和陆晚亭的全部食物都是那日买来的根茎菜,土豆已经吃完了,从前天开始吃萝卜,萝卜汤、炒萝卜丝、炖萝卜块……实在是吃得有些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