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哦。”他又说。
陆晚亭听着这句仿佛嘱咐小孩子似的话,不由得摇头一笑。
陆晚亭离开后没多久,许青禾出摊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他把竹签肉肠酱料罐子一一摆上推车,临走前又手痒把小鸡崽摸了个爽,这才推着小推车出发了。
刚到集市,还没站定,身边便又围了一大群小孩子,亲亲热热地喊他,“青禾哥”和“小叔夫”两种称呼此起彼伏。
喊“小叔夫”的这波小孩儿是从卖茶叶蛋开始就一直追随他的老粉,以阿芸和小虎子为首;另一波喊他“青禾哥”的,则是后来卖淀粉肠才出现的新粉丝。
新粉里还有几个更新的,似乎是第一次来,站在摊前犯起选择恐惧症。
“真的好吃吗?”
“哪种酱最好吃啊?”
老粉们叽叽喳喳地嚷完“小叔夫,蒜蓉辣酱多刷点”“小叔夫,给我留一根刷莓子酱的”,听见新粉的话,觉得新鲜,七嘴八舌地支教起来。
“当然是蒜蓉的好吃!”
“甜面酱才香!”
“不要放过这个莓子酱!”
新粉们:“……”
三种酱都说了一遍,那不就跟没说一样吗?
他们被说得更加犹豫不决了。
许青禾看着这阵仗,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决定自个儿出马,扬声对后面的新粉们道:“都好吃,看个人口味。头回来,要不先尝尝甜面酱的?咸香适口,最不容易出错。”
搬出陆晚亭最爱的口味肯定没错。
果然,新粉们被他说动了,纷纷点名要甜面酱口味的淀粉肠,许青禾一下子就卖出了四五根。
新来的小萝卜头们接过肉肠,试探地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粉肠外衣酥脆,内里的芯子软糯咸香,刷得厚厚的甜面酱随之在口中散开,带着淡淡的甜味儿,咸甜交织,越吃越香。
这生粉肠真绝了啊!
一根下肚,新萝卜头们意犹未尽,又去买另一群萝卜头刚才说的蒜蓉辣酱、莓子果酱口味的淀粉肠。
这下两边都满意了,老粉们作为“过来人”的建议被采纳,心理上得到了满足;新粉得了口味上的满足,也放下心来。
摊子前的气氛顿时更热闹了,许青禾穿梭在孩子们中间,手上忙活着,嘴里应付着各种童言童语,脸上始终带着笑。
一个时辰过去,锅里的淀粉肠就剩下最后一根,是小虎子要的——这孩子今日已经吃了五根,再吃就是第五根了。
许青禾觉得有点不健康,淀粉肠虽然好吃,但也不能贪多啊。
万一小虎子被他喂成小胖墩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坏主意:待会儿淀粉肠出锅他就自己吃掉,不给小虎子留了。
小虎子不问,他不说;小虎子一问,他惊讶。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许青禾把炸好的淀粉肠从油锅里捞出来,正要神不知鬼不觉替小虎子解决掉,抬头忽然看见吴黎和阿芸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
小虎子也瞧见了,离得老远便蹦了起来,欢天喜地的打招呼:“阿芸!”
这么多日下来,许青禾发现,他这个小侄女阿芸在孩子堆里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不管大孩小孩、男孩女孩都听她的,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小小年纪便展现出了惊人的领导能力。
“小虎子!”
阿芸回报以相同的热情,冲着小虎子招了招手,接着把目光转向许青禾,兴奋喊道:“小叔夫!”
许青禾和小姑娘打了招呼,正要接着说话,便被小虎子抢先一步。
“阿芸,小叔夫的生粉肠还剩下一根,给你吃吧,我今天已经吃了五根了。”
在边上旁听的许青禾:“……”
得,这下倒是省的他操心那根淀粉肠的去处了。
听了小虎子的话,阿芸秀气的眉头立刻竖了起来,“什么?你都吃了五根了!”
小虎子立刻露出一副心虚的表情。
“你才七岁,再吃两根生粉肠就要超过你的年纪了,积食了怎么办?”阿芸看着他,善解人意道,“剩下那根我帮你解决吧。”
“嗯嗯。”小虎子感动得连连点头,“谢谢你,阿芸,你人真好。”
阿芸摆摆手,一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听完这番谈话,许青禾和吴黎不由得相视一笑。
小孩子就是这么天真无邪啊。
按照阿芸的要求,许青禾把刷了草莓果酱的淀粉肠递给她,笑着问吴黎道:“黎大哥这是带着阿芸做什么去了?”
吴黎笑了笑说:“这不再过些日子苹果就要收了,我带着阿芸去林子里转了转,让她学学剪枝打药什么的,毕竟这林子以后都是她的,早些学习,日后也好能早点上手,不至于太辛苦。”
吴黎这番为阿芸筹谋深远的劲头倒是让许青禾想到了自己奶奶。
当初奶奶身体还硬朗时就没少“强迫”他学习做饭,许青禾之前还不大乐意,如今看来,真是派了大用场。
想到奶奶,许青禾心中一时有些感慨,不想把话说得太煽情,就说:“阿芸这么聪明,肯定能学好的。”
吴黎笑道:“希望如此吧。”
阿芸对大人之间的谈话并不感兴趣,举着淀粉肠签子吃得高兴。
小叔夫卖的这三种咸、辣、甜不同口味的生粉肠她都吃过了,都好吃,但她还是最喜欢莓子酱口味的生粉肠。
带着果味的甜滋滋酱汁子中和了油腻,还把肉肠的肉香衬得更足了,一次就能尝到酸甜咸香好几种味道,美极了。
在此之前,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肠。
也不怪小虎子连吃五根生粉肠依然意犹未尽,阿芸觉得,若是放开了吃,十根生粉肠对她来说也不在话下。
阿芸心中默默双手合十:感谢小叔叔,给她找了这么好的小叔夫!
吃完肉肠,临走前,吴黎把手里拎着的东西给许青禾看。
许青禾一边收拾酱料罐子一边探头一瞧,竟是好几窝白胖胖的菌子。
对于野菜、杂菌此类生长在野外的野物,他向来拥有良好的记忆力,虽不至于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看几回也能记得差不多了。
上回跟陆晚亭进山采蘑,许青禾就记住了不少或有毒或无毒的蘑菇,但眼前这种菌子却是从未见过。
菌柄直直的,有手指粗,白嫩嫩的透着点浅黄,菌盖是奶白色的,还挺好看。
许青禾好奇问道:“黎大哥,这是什么菌子?”
阿芸在一旁抢答道:“这是荔枝菌哦小叔夫!”
许青禾看着她眨眨眼。
荔枝菌?
听起来就感觉很好吃呢。
“对,这个是荔枝菌。”吴黎说,“我姐姐家里有个荔枝园,这荔枝菌就是从荔枝树下采的,得是老荔枝树,新栽没几年的荔枝树养不出来。”
阿芸在旁边接话:“小叔夫,这荔枝菌可好了,炖汤或者蒸着都好吃!”
许青禾了解菌子的特性,正要说“那你们快拿回家,不然伞盖一开就变老了”,接着便听吴黎道:“青禾,这菌子你带回去吃吧。”
许青禾吓了一跳,连忙开口拒绝。
吴黎却忍俊不禁:“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姐这几天天天让我过去拿荔枝菌,我跟阿芸还有你大伯伯娘都有点吃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就显得有些矫情,许青禾只好收下,“那就多谢黎大哥了。”
同时心里想着,等他和陆晚亭有了什么富余的好东西,一定要给黎大哥一家送去。
告别吴黎大哥和阿芸,许青禾推着空空的小推车,带着满满的钱袋子和一兜珍贵的荔枝菌往家去了,边走边在心里盘算这几日赚的铜钱。
他和陆晚亭穿到甘泉镇已有月余时间,这一个多月来,他卖小吃,陆晚亭上山打猎外出看诊,两个人加起来一共已经赚了三十余两银子,实打实地比之前宽裕不少,不仅能还清这月欠款,还能有所结余。
但一想到开医馆的事,许青禾便觉得钱袋子还是太轻。
是了,想到陆晚亭对待他这个已经分手的前任依旧照拂有加、温柔以待,许青禾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些天一直琢磨着该怎样回报陆晚亭,最近终于琢磨出来了。
那就是帮着陆晚亭开个医馆。
现在的小药房显然配不上他。
虽然有了目标,但通往目的地的道路依旧十分曲折,如今卖小吃收入可观,但这钱要兼顾还债、日常开销以及未来开医馆费用,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许青禾正琢磨着还有什么来钱快的路子,一抬头,恰巧遇上了正在集市闲逛的薛宝杏。
薛宝杏今日又被亲爹老生常谈的催婚了,正烦闷着,忽然瞧见许青禾那张清俊面容,眼睛一亮,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她上前打招呼:“青禾哥。”
淀粉肠买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薛宝杏也不例外,连着来买了好几次,两人年纪相仿,她渐渐便和许青禾熟了,知道许青禾比她大了一岁就喊他哥。
许青禾也是,自从知晓镇长主动帮他和陆晚亭拖延了还款时间,他便对镇长一家很有好感,对他们的女儿更是以礼相待。
“青禾哥今日收摊挺早啊,生意定是极好。”薛宝杏笑着说。
“还过得去。”
许青禾简单和她寒暄两句,想到自己方才进行到一半的念头,便问道:“小杏子,你在镇上待得久,见识广,我想问问,镇上除了摆摊还有什么地方来钱最快?最好是能日结工钱的。”
闻言,薛宝杏有些犹豫着说:“青禾哥,你如今这摊子不是挺好?何必再去想那些旁的。”
她的话里带着几分规劝的意味,显然是觉得那些“来钱快”的地方多半不正经,怕他走了歪路。
许青禾看出她的顾虑,心里一暖,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便放软了声音:“小杏子,你就告诉我吧,我不是去胡闹的,赚了钱也有正经用处。”
他本就生得好,这般放软了姿态说话,饶是薛宝杏这种爽利的性子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犹豫片刻,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告诉你便是。”
“若说现钱结得快,临河新开的一家酒肆正招着帮工,早中晚都有,什么洗碗碟、搬酒坛子,活儿是累些,也难免有些醉汉闹腾,不太平,但工钱确实是当日一结,从不拖欠。”
“青禾哥,你可得想清楚了,这可不是什么轻省地方。”
许青禾听后若有所思。
酒肆帮工,那不就跟去酒吧打工一样么?
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只要别被陆晚亭发现就行。
得了准信,许青禾心里有了底,连忙道谢:“多谢你了小杏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有了目标和实现目标的路径,许青禾心情好了不少,到家之后,做饭的劲头都更足了些。
前男友不在家,一个人寂寞……来碗火热劲爽的菌菇面吧!
许青禾打算用荔枝菌做碗瘦肉汤面,这是最不浪费菌子鲜味的做法了。
他把瘦肉切成薄片,用少许盐、生粉和葱姜汁子放在一旁腌着,接着便收拾起荔枝菌。
这菌子极嫩,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掐出汁水,许青禾都不敢用力,只能先用布巾擦去泥土,再用干净井水细细冲洗几遍。
处理完菌子,他烧开水,煮了一锅面条出来——面条是陆晚亭制备的,他觉得每次现擀面条有些麻烦,前几天一次性做了许多面条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了,这样每次想吃面条能直接拿一小把煮开,方便省事。
前男友在这种小事上总是很细心。
这样想着,许青禾把煮好的面条捞到碗里,另起一锅水烧开,把瘦肉片丢进去,煮到肉片表面变色再下荔枝菌,大火煮开转小火,咕嘟一盏茶的工夫就差不多了,煮太久菌子会柴,鲜味儿也都跑了。
最后撒点盐和葱花,连汤带菌倒进面条碗中。
做好的荔枝菌瘦肉面汤清味浓,汤里漂着翠绿葱花,根根分明的面条裹着鲜汁,碗边卧着几片嫩红的瘦肉,还有块头分明的荔枝菌。
看着就清爽诱人。
许青禾捧起碗,先喝了口汤。
清爽的汤汁里满是菌子熬出来的鲜甜,还有瘦肉的香,便是放十瓶味精都出不来这种效果,真真是鲜掉眉毛。
许青禾又夹了一筷子荔枝菌,菌肉吸满了汤和肉的鲜,软嫩带脆,菌香十足,比吃肉还要过瘾。
最后再吃面条,面条吸足了汤的鲜味儿,滑溜进嘴里,一口下去,鲜香软滑全占了,恨不得连葱花都是带着鲜气的。
许青禾没几分钟就吃完了一碗面,连汤底的葱花都挑吃得干干净净。
明明只是一碗简单的菌菇面,他却比吃了山珍海味还要过瘾。
吃饱喝足,许青禾简单收拾了一番,然后便去酒肆“面试”了。
小杏子给许青禾推荐的酒肆挨着镇外的小河, 名字也简单,就叫“临河酒馆”。
酒馆门口搭着木廊,客人能边喝酒边看河上的乌篷船,倒也惬意。
许青禾到时只见几个刚下活儿的渔夫脚夫, 勾着肩搭着背, 一副熟客做派朝酒肆里头喊:“陈掌柜, 老规矩, 打两角酒, 再来碟花生!”
听着还挺亲切。
对于即将赚外快的工作地点,许青禾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虽说是名义上的面试, 但许青禾并未特意准备什么, 就连衣服都是平日惯穿的那件, 想着能行算着不行拉倒, 就算这个外快赚不了,也还有别的外快在等他。
这样一想,许青禾的心情便格外轻松, 抬腿迈进了大门。
屋内地方不算特别大, 十几张木头方桌沿着墙壁摆开,边上摆着几个大酒坛,坛口盖着红布,分别写着 “女儿红”“状元红” 等酒名, 临河那面墙开了几扇木窗, 风一吹,屋内满是香浓酒香。
门口对面便是柜台, 后面站着个人,看身穿蓝布短衫的打扮应该是店内小二,许青禾发动社牛属性过去和他聊了几句, 得知对方的名字叫小宋。
听完许青禾的来意,小宋领着他前往酒肆后门。
“小郎君往里走就行了,我们掌柜的这会子正和其他应聘的人说话呢。”小宋说道。
其他应聘的人?
许青禾忍不住问:“来应聘的人很多吗?”
“还成,不算少。”小宋说,“我们酒肆毕竟是新开的嘛,本来就缺人手,给出的工钱也比寻常酒肆要高,来找上门的人多也正常。小郎君你说是不是?”
闻言,许青禾感觉自己面试成功的几率更小了。
他点点头,发自内心说了声“是”。
很快到了酒肆掌柜面试的地方,许青禾对一路送他到这儿的小宋道了谢,这才敲敲门进去了。
他走后,小宋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就像方才他说的一样,酒肆每日来应聘跑堂、搬工的人数不胜数,几乎每个都是他领着过来的,但对他有礼貌的人寥寥无几,就更别提对他说“谢谢”的了。
新来的这小郎君还真是不一样,别的不说,至少人有礼貌,还长得好看。
但愿他能成功选中,这样也好有人在酒肆里和自己作个伴。
小宋在心中默默为许青禾祈祷了一番,这才拿上抹布继续去前厅擦桌摆碗了。
进了屋,许青禾对小宋方才对他说的那番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此次前来面试的是下午帮工,并非人流量最大的晚间,人竟然也不少,且大多是些膀大腰圆、看着就有力气的年轻汉子。
看来这间酒肆开出的工钱的确不少。
临河酒馆的掌柜是个面相精明的中年人,姓陈,人称陈掌柜,正叼着烟斗挨个考核面试者。
他考核的主要是应聘者的力气和手脚麻利度,方式简单粗暴,要么让人去搬沉甸甸的酒坛子,要么模拟端托盘送酒水,以此来考虑这人到底适合干什么。
于是,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便在小小的后屋忙活起来,很快就只剩下许青禾还没个着落。
陈掌柜自然注意到了许青禾,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心头闪过一丝讶异。
眼前这年轻人和这些天来面试的人都不一样,身姿挺拔,眉眼清俊,站在一群粗汉中间宛如珠玉在侧。
模样也太出挑了些,不像来做粗活的。
是以,轮到许青禾时,陈掌柜没问他力气如何,反而饶有兴趣地问:“以前可做过此类活计?”
许青禾神色坦然:“不曾。”
他没说“我不会但可以学”这种面试时一定不能说的话,而是把自己在镇上卖茶叶蛋和淀粉肠的事迹说了一遍。
说完才后知后觉,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简历么?
敢情上辈子没写的简历都在这时候补上了。
听完许青禾的“简历”,陈掌柜面上神情不变,看不出满意与否,只让他试端托盘。
这么多日的小吃卖下来,许青禾整治起这些瓷盘碗筷可以说是得心应手,稳当当端起盘子,绕着屋子走了两三圈,酒碗里的水一滴未洒。
姿态也是从容不迫的,在一群毛手毛脚的汉子中有种格格不入的优雅。
陈掌柜敲了敲烟斗,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般品貌气度,放在大堂洗碗搬货实在太暴殄天物,但若是去二楼雅间伺候那些有头有脸的客人,倒是再合适不过。
陈掌柜很快拍板定下,“小许是吧,你不用去后厨,也不必在大堂,从明日起,专负责二楼雅间,工钱是普通帮工的两倍,只需端酒送菜,应对得体便可。你可愿意?”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许青禾连忙点头:“自然是愿意的,多谢掌柜。”
“只是掌柜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他提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我在酒肆做工之事,还请陈掌柜代为保密,莫要让不相干的人知晓,尤其不要传到我家人耳中。”
后半句话用他自己的话翻译过来,其实就是“不要传到陆晚亭耳中”。
临河酒馆差不多在甘泉镇边上,离他们住的房子相距甚远,许青禾并不担心陆晚亭会突然出现在此,但多嘱咐一句总是没错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看他神色认真不似有假,又想着开门做生意只求利益,其他闲事何必操心,陈掌柜便也爽快答应。
“成,这有何难,咱们这行讲究个你情我愿,你既不愿声张,我便当不知。”
许青禾松了口气,笑了笑道:“多谢掌柜。”
安顿好他,陈掌柜这才去瞅那群搬了半天酒坛子的汉子,许青禾则被派去找小宋学习酒肆打工经验。
见许青禾过来,小宋便知这酒肆帮工真叫他给选上了,一时之间竟然比许青禾本人还要高兴,跟他倾囊相授了不少经验。
小半个时辰下来,许青禾觉得自己都能出本关于酒肆打工的书了。
这还没完,小宋仍在滔滔不绝,话匣子像开了闸似的,许青禾终于意识到对方的话痨属性,连忙叫停。
“……谢谢你小宋,我差不多都清楚了。”
“客气什么,咱们既然在同一个酒肆上工,那就是同僚,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小宋喝了口水,润了润说得发干的嗓子,继续道:“话说回来,小许,你既然着急攒钱,为什么不应聘晚上的帮工啊?晚上的工钱可比下午要多多了。”
许青禾笑了笑:“我家里有人,晚上还得等我回家呢。”
“原来如此。”小宋一脸恍然大悟。
见许青禾一脸笑意温柔,再结合方才那句“晚上有人等我回家”,小宋莫名有种……被秀了一脸的感觉。
他试探问道:“小许,你是不是成亲了啊?”
许青禾“嗯”了一声,坦然承认:“上个月刚成的。”
虽然再过不久可能就要离了。
小宋不知晓其中的种种隐情,只是再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小许明明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却已经家庭美满、事业有成(酒肆应聘成功也算),真真是让他好生羡慕。
他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爱情呢?
许青禾不知道小宋在想什么,只是看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就觉得话匣子又有打开的架势,客套几句便去楼上了。
也差不多到该工作的时间了。
二楼的雅间果然与楼下大堂陈设不同,每张圆桌上面都铺着锦缎不说,还摆了精致瓷瓶,里头插满了时令鲜花,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花香,还有淡淡的熏香。
与堪称“豪华”的陈设相反的是,可能是时值下午的关系,客人并不算太多。
许青禾表示满意:这不就是理想的工作场所么?
事少,钱多,没人的时候还能摸鱼。
于是许青禾便放心地摸起鱼来,思考淀粉肠后面的小吃该卖什么——下午在酒肆打工是下午的事,上午的小吃依然照卖不误。
半个时辰过后,许青禾终于迎来酒肆二楼雅间的第一波客人,风风火火进来好几个人,听口风似乎是几个朋友来此聚会。
许青禾并未去瞧那几人的长相,只是默默进行自己的工作,将温好的酒稳妥地送入二楼,再适时添酒。
不多言,不窥视。
他容貌出众,气质干净,即使没怎么说话也引得那几人多看了两眼,还有个人借着酒意想搭话。
许青禾充分发挥糊弄学,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半日下来,他虽站得腿脚有些酸软,耳朵里也灌满了吹牛酒话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但这么多条的小商小贩当下来,这些东西也不是不能忍受。
许青禾觉得自己长大了。
傍晚时分,陈掌柜果然守信,将五百文沉甸甸的铜钱当场结清,还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得不错,小许,明天下午记得准时来。”
许青禾应了一声。
为了这五百文钱,他自然得来。
路过前厅时,许青禾看见小宋正同几个做活的杂役,围着一盆没什么油水的大锅菜和硬邦邦的杂粮馒头吃饭。
这是……员工餐?
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想到自己日后可能也要吃这个,许青禾有点笑不出来。
正在吃饭的其他几人却并不介意,大口大口往嘴里送饭。
见许青禾出来,小宋从饭堆里抬起头,热情地招呼:“小许,一起吃点再回去?人多热闹!”
许青禾瞥了一眼那清汤寡水的饭菜,没胃口不说,最重要的是他心里还惦记着家里——陆晚亭这时候应该回来了。
他礼貌地笑了笑,婉拒道:“不了小宋,我家里还有些事,得先回去了。”
小宋知道他的情况,并不强留,挥了挥手道:“成,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啊。”
许青禾也和他摆摆手,说“明天见”。
他将那五百文钱仔细收进内袋,这才踏出了酒肆大门。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酒气,街上已行人稀少,酒肆门口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
逆着人流,许青禾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快要到时,在一棵老槐树后取回了自己的小推车——这是他用来应付陆晚亭的工具。
酒肆下午时段的帮工下班时间并不算晚,许青禾推着推车进院门时,天色还未彻底暗下,但陆晚亭已经将灯点着了。
许青禾莫名想到一句话。
万家灯火,总有一盏留给我。
陆晚亭坐在石桌边看医书,听见动静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回来了?”他放下书卷,语气寻常,“今日收摊似乎比平日晚了些。”
许青禾心里早有准备,面上不动声色,一边脱下外衫一边自然地答道:“嗯,今日生意好,最后几根肠子卖完又遇上个老主顾,多聊了几句。收拾完摊子顺道在集市转了转,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木料,想着给鸡窝再加个顶棚,免得再下雨小鸡们挨淋。”
他这话半真半假,收摊晚是真的,去看木料也是真的,只是中间省略了去酒肆做工的那一段。
陆晚亭听着,应了一声。
“我做了红葱酱炒豆苗,在灶上温着,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见他没继续刚才的话题往下说,许青禾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好呀,我正好饿了。”
说着便朝厨房走去,顺道鸟悄地把新赚来的那五百文铜钱放进了钱罐子。
这钱赚来明明是给陆晚亭花的,他却要偷偷摸摸的,真是没处说理。
但也没办法,陆晚亭知道这事儿肯定不同意,到时他的赚钱计划就要泡汤了。
只能暂时先瞒着他了。
另一头,陆晚亭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总觉得,今晚的许青禾身上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感觉。
只是这感觉太过细微,没头没尾,摸不着头绪,他便也暂且按下不提。
许青禾还不知道陆晚亭光凭第六感就发现了自己的破绽,正站在锅边鼓着腮帮子大口咀嚼豆苗,兀自吃得高兴。
豆苗是豌豆苗,自己种的,先将颗粒饱满的干豌豆在温水里泡上半日,等豆子吸饱水变得微微鼓胀,就可以往土里撒了。
陆晚亭第一回在院子里耕地时就把种子撒了下去。
除了豆苗,他还栽了小葱和韭菜,现下都绿油油地在地里长着。
其中豆苗长得最快,才过半月就能掐着嫩尖吃了,脆生生的,满是豆香。
豆苗本来就自带清香,并着红葱酱炒了以后,脆嫩中多了层焦香葱香,吃起来脆嫩鲜香,清爽解腻,偶尔嚼到颗粒感十足的碎红葱粒,咸香更浓。
倒真有股不是蚝油胜似蚝油的鲜味儿。
两筷子豆苗下肚,许青禾探头朝外面的陆晚亭喊道:“不愧是咱们亲手种的豆苗,就是好吃,你熬的红葱酱也好。”
陆晚亭看着他,到底还是笑了。
一天后。
许青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前往酒肆。
今日是他去酒肆打工的第三天,两日下来,他对自己的工作内容已差不多全了解了,总体感觉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