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褐油亮的酱里,葱粒大小均匀,有的还没被熬得完全化掉,颗粒分明,有的已经熬成了细细葱丝,和油润的酱混在一处,咸香扑鼻。
许青禾把这罐子红葱酱和自己做的甜面酱、蒜蓉辣酱和草莓果酱并排摆在了一起。
看着食案从刚穿越时的空空荡荡到现在的满满当当,许青禾感觉十分满足。
真好呀!
装完酱,陆晚亭又带他去验收今日的打猎成果。
一只个头硕大的山鸡。
许青禾看了看那只山鸡,又看了看陆晚亭,忍不住说:“陆晚亭你真是……有点厉害啊。”
谁能想到,握惯了手术刀的前男友还有这手打猎的功夫?
陆晚亭对此不置可否,轻轻勾了勾唇角,“一共猎了四只,三只卖了,剩下这只我们烤着吃。”
听说有烤鸡吃,许青禾马上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转身就去拿木头了。
那日从大伯伯娘家回来,吴黎特意给他们塞了一大捆苹果木,说是从自家苹果树上劈下来的,烧起来烟不大,还自带淡淡果香,很适合用来烤肉。
许青禾一直没为这捆苹果木找到合适的去处,现下正好派上用场。
他在院里用苹果木搭了个简易烤架,划着火石点燃,木头噼啪响着烧起来,没一会儿就飘起浅白色的烟。
趁着他搭烤架这会子工夫,陆晚亭把鸡也腌好了,用葱姜汁子混着香料粉腌的,还刷了蜂蜜——赵掌柜那罐子野蜂蜜送得真是时候。
山鸡两只翅膀别在背上,整只鸡架在烤叉上烤,不多时,鸡皮滋滋冒油,皮色逐渐转为诱人的金红焦脆。
烟里的果香混着鸡肉的油香,飘的满院都是。
陆晚亭时不时转动木枝,确保每面都受热均匀。
许青禾眼巴巴在旁边守着,咽了好几次口水,隔一会儿就凑到旁边闻一闻看一看,只盼着鸡赶紧烤好。
这种现烤出来的山鸡,哪怕上辈子也很少吃到。
他可馋了。
见他小馋猫似的在一旁转来转去,陆晚亭低头一笑,山鸡甫一烤好,他便撕下一条最肥美的鸡腿递给许青禾。
“吃吧。”
许青禾最爱啃鸡腿了,伸手捏着骨头把鸡腿接了过来,甜甜笑道:“谢谢。”
他一口咬下。
鸡肉烤得极好,外皮虽不像在油锅里炸过那般酥脆,却也带着些微的焦感,内里的肉鲜嫩可口,汁水丰富,咸香微烫的肉汁顺着鸡肉直往下淌。
好吃极了。
陆晚亭也挑了块鸡胸口的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就在两人吃得正惬意的时候,院门忽然被敲开了。
门外,一个人捂着肚子走进来,额上冷汗涔涔,细看脚步还有些虚浮。
显然是一副有病的模样。
正是陆景逸。
看到院中正吃着烤鸡的两人,尤其是看到许青禾,陆景逸眼神躲闪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要不是实在忍不了了,他家离其他医馆路途又远,他才不来找陆晚亭看病呢!
陆景逸硬着头皮对二人道:“我好像吃坏东西了,现下难受得紧,能不能帮我……看看。”
得知他是来看病的,许青禾也很意外,他还以为陆景逸此生都不会再踏进这个门了。
真是太阳打北边出来了。
不等陆晚亭发话,许青禾先站起身来,走到陆景逸旁边转了两圈,也不问病症,只道:“你知道给一只特别胖的猫洗澡要按什么收费吗?”
陆景逸:“……?”
不是,这什么问题,给猫洗澡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而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但见许青禾执着地等待着他的回答,颇有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陆景逸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不知道。按什么收费?”
“要按超级大胖猫收费。”许青禾回答。
陆景逸:?
不等他的疑惑浮出水面,许青禾又问:“你知道给你看病要按什么收费吗?”
“按……什么?”
陆景逸心头心头涌现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许青禾微微一笑。
“要按超级大坏蛋收费。”
陆景逸:“…………”
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好像更疼了,苦着脸问:“那超级大坏蛋要怎么收费啊?”
许青禾整治起熊孩子一点也不留情,抱着手臂,好整以暇道:“你就按三倍诊金交钱吧。”
这小屁孩之前惹了他那么多次,他现在不过是讨点利息罢了,十分公平。
陆景逸别无他法,只好苦兮兮地答应了。
看着这一幕,陆晚亭立在一旁笑而不语。
看在陆景逸现在是个病人的份上,许青禾没再为难他,直接让他去药房了。
陆晚亭并未马上跟着进去,反而走到了许青禾身边。
许青禾还以为对方要指责自己方才做得过火,正要开口狡辩,就见陆晚亭从身后取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陆晚亭微蹙着眉,不由分说地将两边带子系在许青禾耳后。
“戴上。”
许青禾:“……”
怎么还想着这事呢!
陆景逸吃坏肚子这毛病应该不传染吧?
尽管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口罩系好了,本来就不大的小脸被口罩一覆,只剩下一双翦水清瞳露在外面,对着陆晚亭眨了眨。
“好了,满意了吧?”
陆晚亭点点头,这才进了药房。
药房内,陆晚亭给陆景逸检查了一番,确认他并无大碍,只是食积,便问:“吃了什么?”
“山楂。”陆景逸有气无力道,“个头比寻常山楂小很多。”
昨日他从学堂回来,娘特意给他做了一盘子山楂糖球子,不好吃,特别酸,但为了不辜负娘的一番心意,陆景逸还是把大半盘都装进了肚子。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一听他提到“小个山楂”,陆晚亭便心中明了,言简意赅道:“这种山楂有毒,以后不要吃了。”
说完便给他扎了几针缓解腹痛,又包了两副消食导滞的药散。
陆景逸蔫头耷脑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想:既然这山楂有毒,一吃就会胃口难受,娘吃了怎么没事?
这疑问在他脑子里盘旋了好几圈,直到出了药房也没能消散。
这时,烤鸡的浓郁香气突然飘了过来,陆景逸肚子明明还在隐隐作痛,却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陆晚亭和许青禾平常都吃这么好吗?
有点羡慕,他也好想吃烤鸡啊。
尽管如此,陆景逸也拉不下脸来讨要吃食,闷声付了先前答应许青禾的三倍药钱,低低说了声“走了”,便拖着还有些发虚的脚步离开了。
一路想着那勾人的肉香回家,陆景逸只觉得嘴里更没滋味了。
推开院门,就见桌上已摆好了饭菜,依然是那清汤寡水的老几样,与他方才在陆晚亭院中看到的焦香烤鸡形成了惨烈对比。
见他回来,王金凤立刻迎上来,满脸关切:“景逸啊,可好些了?娘给你做了些清淡的,快吃点垫垫肚子。”
陆景逸本就没什么胃口,看着这桌饭菜更觉堵心,勉强坐下扒拉了两口菜,只觉得味同嚼蜡。
那日他从集市回来,本想问娘为何不将陆晚亭欠了赌债的事告诉他,但转念一想,何必为了旁不相干的人伤了他和娘的感情,于是便把话咽了回去。
眼下却是不得不问了。
他抬头,问正在盛汤的王金凤:“娘,那山楂您吃了没事吗?”
“娘舍不得吃,就尝了一个,剩下的全给你了,许是吃得少才没闹起来吧。”
王金凤说完,将汤碗放到陆景逸面前,道:“来,快喝点热汤暖暖胃。”
她话说得自然,眼神里满是关切,仿佛真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了儿子。
其实,那些小山楂是她赶集时贪便宜买的,自己尝了一颗觉得酸,这才全塞给了陆景逸,哪成想竟给他吃坏了。
男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娇气?
陆景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着那张熟悉的慈爱面孔,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之感。
他放下筷子,没什么精神地道:“娘,我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先进屋看会儿书。娘先吃吧。”
说完,不等王金凤开口,他起身径直回了自己屋子,顺道把门也带上了。
书本摊在面前打开,陆景逸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烤山鸡的香味一直在脑子里飘啊飘。
另一头,陆许两人已经把剩下的烤鸡吃完了。
许青禾得了三倍的诊金,还吃了香喷喷的烤鸡,满足得不得了。
可能是拿了钱的缘故,再加上陆景逸生了病没力气作妖,很是安静,许青禾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小叔子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不过也许仅限今日。
夜色渐深,许青禾和陆晚亭洗漱过后便各自歇下。
没过多久,窗外忽地狂风大作,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夜幕,震得窗框似乎都在颤抖。
陆晚亭几乎登时就醒了。
担心许青禾害怕,他马上披衣起身,借着闪电的微光悄声走到隔壁房门前。
屋内并未传来什么动静。
陆晚亭却不放心,轻轻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隙,打算进去看看。
下一刻,许青禾就从屋里探出身,紧紧抱住了他。
许青禾双手紧紧搂着陆晚亭的腰, 整个人都埋进了他怀里。
陆晚亭被他主动的拥抱撞得微微一怔,心口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很快收拢手臂,将怀里的人更紧地圈了起来。
“没事了。”
他伸手在许青禾背后轻轻拍抚, 语声又低又温柔地安慰道:“我在, 别怕。”
许青禾发出一点模糊的鼻音, 在他怀里蹭了蹭, 抱得更紧了。
雷声依旧轰鸣, 雨点噼里啪啦地在瓦片上砸出声响。
许青禾在陆晚亭怀里埋了半晌,抬起头来看着他, 声音闷闷地道:“你今晚能不能别走了, 就在这儿睡, 好不好?”
他很害怕这样的雷雨夜。
奶奶就是在这样一个晚上走的, 那天雷声很大,雨也很大,许青禾起了个大早去看奶奶, 就见她躺在床上, 表情安详,仿佛没有痛苦,像睡着了一样。
但许青禾还是很难过。
陆晚亭知道这些事情,低头看了看许青禾发顶的发旋, 没有多问一句, 只是紧了紧环抱着他的手臂。
“好,我今晚在这里睡。”
得到想要的回答, 许青禾感到了一丝安慰,点了点头。
心情稍微平复,他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有多黏人, 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从陆晚亭怀里钻了出来。
陆晚亭也没介意——待会儿都要一起睡了,现在不抱了也没什么。
两人一同进屋。
谁知,刚踏进屋子,就听见一阵滴答水声。
抬头一看,屋顶一角不知何时被雨水洇湿一片,正往下滴着水珠,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屋子年久失修的坏处在这时就显现出来了:屋顶不幸漏雨了。
陆晚亭皱了下眉。
夜已深,许青禾还伤心着,且外头雨下得正大,显然不是修房子的好时机。
陆晚亭环顾四周,拿了个木盆过来,对着漏水处的正下方放好,雨水便一滴一滴落入盆中。
他看了看不断滴落的水线,又看许青禾一身单薄衣衫,沉着开口:“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屋里潮气重,没法睡,去我屋里。”
许青禾心绪正乱,听到陆晚亭的建议,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快要迈出门口时,他想起自己还没拿枕头,正要回身去取,就见陆晚亭不知何时已先他一步,把他的枕头拎在手里了。
动作还挺自然。
就好像那枕头是他的一样。
见他望过来,陆晚亭还道:“走吧,等明日天晴了我再修屋顶。”
许青禾点点头,就这样跟着他去了隔壁。
陆晚亭住在另一间卧房,放到现代应该叫侧卧,床榻没许青禾主卧那间那么宽敞,但显然更干燥暖和。
窗外雨声潺潺,隔壁屋里滴答滴答的接水声隐约可闻,反倒衬得这间屋子格外安宁。
陆晚亭先脱了外衫,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许青禾也跟着躺好。
因着床榻不大,两人并肩而卧,胳膊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
许青禾侧过身,像过去很多次一样,轻轻靠向陆晚亭这边。
“冷不冷?”陆晚亭侧过头问他。
许青禾轻轻摇了摇头:“不冷。”
多了一个人的体温,他感觉暖和多了,不光是身体,心里也是。
陆晚亭“嗯”了一声。
过了许久,许青禾轻轻说了句:“谢谢。”
陆晚亭没有问他谢自己什么,只说:“睡吧,我在这儿。”
他的声音低沉安稳,像最可靠的壁垒,许青禾感觉很安全,慢慢闭上了眼睛。
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眼皮越来越沉。
在他即将沉入梦乡之际,隐约感觉到身侧的陆晚亭动了一下,似乎是将被子又往他这边拢了拢。
听着身旁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陆晚亭竟然有些舍不得就这样睡去。
直到后半夜才慢慢合上眼。
窗外风雨依旧,但屋内暖意融融,再未惊扰梦中人。
翌日,天空放晴,太阳从东边升起,明晃晃的日光照着院子里未干的水洼。
一派雨后初晴的景象。
陆晚亭换了身利落短打,搬了梯子,寻来瓦片和泥灰,开始修补房顶漏雨的地方。
许青禾本想过去帮忙,奈何陆晚亭不让他上前,他便只好继续收拾起一会儿出摊要用到的东西。
目光却总不自觉地往房顶方向瞄。
陆晚亭正俯身将一片瓦贴在房顶,随着他的动作,背脊的肌肉在衣衫上绷出流畅的轮廓。
想到两个人昨夜挨在一起睡觉的画面,许青禾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回过神来,忍不住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乱看什么!
不就是个男人吗,有什么好看的!
他低下头,将淀粉肠、酱料罐、竹签子等等一一装上车,动作比平日快了不少,似乎这样就能把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画面甩出去。
“我先去出摊了!”
他朝着房顶上喊了一声,也不等上面的人回应,推起小车便奔出了院门。
到了熟悉的集市口,周遭喧闹的人声混杂着熟悉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许青禾这才定下神,熟练地生火热油,摆弄起淀粉肠来。
他正串着签子,一抬眼,冷不防瞧见不远处也支了个肉肠摊子。
那摊子旁边还摆了个招牌,上面写着“正宗生粉肠”,锅里果然也炸着些形似淀粉肠的东西。
许青禾一愣,随机心中了然。
这是竞争对手来了啊。
他这段时日卖的茶叶蛋、淀粉肠,说是集市上最红火的小吃也不为过,有竞争者来模仿也很正常。
许青禾并不十分在意。
先不说肉肠如何,便是那些刷肠的酱,都是他自个儿按照奶奶的配方精心研制的,出了甘泉镇再寻不着相同滋味。
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而且,另个肉摊前冷冷清清,与他这边渐渐聚拢的人气形成鲜明对比,一看便没什么前途,更不用他费神操心了。
尽管如此,许青禾还是多看了摊主几眼。
那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因着生意冷清,正歪在凳子上打瞌睡,个子不高,不胖不瘦,模样还行。
就是眉眼间透着股子憨劲,让人打眼一瞧便觉此人不打聪明。
许青禾不记得自己在甘泉镇见过这号人物。
他正想着,几个常来光顾的小萝卜丁过来了,跑着跳着围到他摊前,七嘴八舌地嚷开。
“青禾哥,你可算来了!”
“我们都等你半天啦!”
“那边那家卖的根本没法吃!”
一个胆子大些的男孩皱着鼻子,指向不远处的肉肠摊位,一脸嫌弃地评价:“那家卖的生粉肠硬邦邦的,一点味儿都没有,像在啃粉坨子,还是青禾哥你做的好吃!”
“对对对!青禾哥炸的肠最好吃,又香又脆,酱也好吃!”
孩子们叽叽喳喳,用直白的话语表达着自己的喜爱之情。
许青禾倒是从他们的话里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粉坨子”?
他伸长脖子,仔细瞧了瞧对面锅里炸的肉肠,果然瞧出了不同。
肠子下锅后膨胀的形态不对,颜色也过于黯淡,一看便是纯纯的淀粉疙瘩,怕是半点肉糜都没掺。
许青禾心下好笑,这淀粉肠虽叫“淀粉肠”,但要想好吃,里头至少得掺上三两成的肉糜提香增味,再用调料调味,如此才能做出外脆内软、肉香隐约的效果。
若真是全用淀粉,那炸出来可不就是死面疙瘩,能好吃么?
难怪食客们不买账。
“好了好了。”许青禾笑着摇摇头,将第一批淀粉肠下锅,“今天给你们多刷点酱,不许再嚷嚷了。”
油锅里滋啦作响,白色的肠体在油炸之下膨胀开花,变得诱人金黄,混合着油香与肉香的味道弥漫开来,立刻将孩子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回去,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肉肠出锅。
“青禾哥,我要个莓子酱的。”
“我也要!莓子酱甜甜的,好吃!”
“青禾哥,我这两日嘴上长泡了,吃不了辣酱的,你给我刷个甜面酱就成。”
“青禾哥……”
许青禾笑着一一应下。
“别急,都有都有。”
临要吃午饭之前,许青禾将最后一根淀粉肠卖完了。
他推着小车收摊回程,经过街口时,忽然看见卖鸡蛋的张大娘蹲在路边,面前摆着个敞口的竹筐,里面叽啾着毛茸茸的一团。
显然不是鸡蛋。
张大娘跟旁边的人念叨:“昨晚上那场雨下得急,我那窝棚漏得厉害,怕这几只崽子养下去都得糟蹋了,这才拿出来卖了。”
许青禾凑过去一看,竟是三只小鸡崽,颜色嫩黄,似乎刚从蛋壳里孵出来没多久,个个毛色亮黄,精神头十足。
许青禾有些心动,“张大娘,这小鸡多少钱?”
“青禾来了啊。”见是他,张大娘爽快道,“你要的话,十文三只拿走吧,我把这小筐也送给你。”
许青禾温和一笑:“好,那我要了。”
院里正空着,养几只小鸡崽刚好。
说着便数了足够的铜钱递了过去。
张大娘接了钱,表情还有些不舍,“青禾,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不明白的,随时过来问我,这三只崽子都是我家里岁数最大的那只母鸡孵出来的,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这种心情大概就是被迫把喜欢的宠物送人,许青禾很能理解,对张大娘道:“张大娘,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它们的。”
他以前也养过小鸡,不算是零经验。
听他语气诚恳,张大娘这才放下心来。
许青禾便那筐小鸡崽小心地抱起来,放在推车空着的一角,听着筐里细弱的“啾啾”声,他心里也软乎乎的。
回到家,陆晚亭刚修完屋顶,正洗手,见许青禾带回来一筐小鸡,挑了挑眉。
“快来欢迎咱们家的新成员。”
许青禾扭头对陆晚亭说完,将那群毛茸茸的小家伙放在日头下暖和着。
时值正午,日头正暖,小鸡崽们被晒得暖洋洋的,嫩黄的绒毛蓬松开来,像一个个滚动的毛球,很快就活泼起来。
它们迈着粉红色小爪子在筐里走来走去,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嫩黄的小嘴这里啄啄,那里啄啄,似乎想要吃东西。
许青禾抓了把小米撒在筐底,小鸡崽们立刻“啾啾”地围拢过来,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啄食。
模样可爱极了。
陆晚亭也走过来看。
许青禾便分给他一小把米,两人一起蹲在筐边喂鸡。
尽管刚相处不久,但或许是知道这两个人并无恶意,小鸡崽们一点都不怕他俩,甚至还有一只胆大的,直接啄起了陆晚亭的手指。
陆晚亭的眉眼柔和下来,轻轻碰了碰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鸡崽立刻欢实地叫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许青禾心里暖融融的。
两个人,三只小鸡。
好像……越来越有家的样子了。
清晨, 太阳羞怯怯地从云层里探出一道金边,将小院映照得一片柔黄。
不等天然闹钟启动,许青禾一反常态,干脆利落地从床上爬起, 穿好衣服了出门。
自从昨日把小鸡接回家, 许青禾就一直很兴奋。
他小时候也养过一只小鸡。
那时他爸妈还没离婚, 但两个人已经感情破裂相看两厌, 连带着也不爱搭理他, 把他丢给住家保姆看管,几个月都不回来一次。
小小的许青禾已经懂得了孤独的滋味。
有次放学, 他看见学校门口多了个陌生的小摊在卖小鸡, 因为只有一只, 并不吸引人眼球, 摊主便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罐色彩鲜艳的颜料,想要给小鸡染色。
许青禾知道被染色的小鸡都活不久,在这只小鸡被染色之前, 他花五块钱买下它, 并带回了家。
小鸡对新环境适应良好,逐渐健康长大,奈何后来拉屎太多,保姆阿姨怨声载道, 楼房里实在养不下了。
无法, 许青禾只好把它送去了奶奶家。
当时奶奶作为厨师已经小有名气,许青禾也知道自己有个做饭很好吃的奶奶, 因此更加担心,怕小鸡被奶奶一不留神拿去涮锅了,送去前说了好久“不要吃它”, 还时不时过去探望,见奶奶果真将它养得圆圆滚滚才彻底放心。
后来,这只鸡寿终正寝,度过了比寻常鸡都幸福的鸡生。
希望新来的三个小家伙也会这样幸福。
抱着这样的想法,许青禾来到鸡窝旁边,看一眼便笑了出来。
这鸡窝是陆晚亭做的,怕小鸡们伸展不开,特意做了超大一个,这才显得十分好笑:明明窝里还有那么多地方,三只小团子却非要挤在一处,把自己挤成一团毛茸茸的黄色大团子。
但是好萌,许青禾忍不住伸出手,在不惊动小家伙们的情况下,摸了把鸡崽身上柔软的绒毛。
手感真好。
小鸡崽们对自己被摸全无所觉,依旧眯着眼睛做美梦。
再过不久,许青禾的天然闹钟——隔壁不知谁家的公鸡,就会开嗓响亮啼鸣,然而现在,和它属性相同、但小了好几号的小鸡崽子依然睡得香甜。
此情此景,许青禾不由感叹:年轻鸡就是觉多啊。
这时,陆晚亭从厨房里转出来,看见许青禾在鸡窝前把自己蹲成了一个小手办,觉得可爱,又想到什么,说:“你的脚刚好没多久,别这样蹲太长时间。”
“你小声一点。”许青禾扭过头来,伸出食指放在唇边朝他“嘘”了一下,小小声提醒,“大黄二黄三黄都要给你吵醒了。”
大黄二黄三黄是他给三只小鸡起的名字。
许青禾声音太小,陆晚亭甚至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但他实在对这人过于了解,光是看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大黄二黄三黄?
还真是……挺可爱的。
但那也不能蹲太久。
陆晚亭往前走了几步,作势要把许青禾给薅起来。
许青禾倒不怕被薅,就是担心鸡崽子们会被吵醒,见状连忙站了起来。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多亏陆晚亭的悉心照顾,再加上许青禾本人也不想耽误小吃生意,对脚伤很是注意。
这些天来,除了偶尔阴雨天时脚踝伤处还有些隐隐作痛之外,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了。
许青禾觉得不是个问题。
活蹦乱跳指日可待!
看完鸡崽子,他又给鸡窝食槽添了食,换上干净的凉白开水,这才洗干净手去吃早饭了。
早饭是“馒堡”——许青禾从前在网上看到的一种吃食,类似于中式汉堡,隔夜或者现蒸出来的馒头对半切开,中间刷上自己喜欢的酱料,再放煎蛋、煎鸡胸肉、西红柿片、生菜叶子之类的配菜,两片馒头迭起来直接开吃,满满都是大口吞食碳水的幸福。
许青禾还喜欢往里面放些肉松、辣条、甜肠之类的小吃,做成一个巨无霸馒堡,自己吃不完,剩下的一半就让陆晚亭吃。
现在条件不足,只能夹枚煎蛋夹片生菜叶凑合吃了。
当然,“凑合”只是和以前相比,许青禾对这顿早饭还是满意的,他往馒头片上刷了蒜蓉辣酱,咸鲜香辣的滋味让他爱不释口,吃得津津有味。
陆晚亭也是如此。
吃饱喝足,两人依旧各做各事。
许青禾准备着待会儿出摊要用到的肉肠酱料等一系列相关东西,抬头就见陆晚亭已经换好了衣服。
“要去给病人看病?”许青禾问道。
陆晚亭点头道:“昨日乔婆子的孙子跟我说,乔婆子最近身体不爽利,行动不便,让我去看看。”
闻言,许青禾也了然地点了点头。
陆晚亭给赵掌柜治好“肾虚”的事差不多已经传遍大街小巷,现在只要提起甘泉镇的陆大夫,已没有人会再把他和过去的“医术欠佳”四字挂上钩了。
相应地,来找陆晚亭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从过去的十几天没有一个病人上门,到现在一天能有十好几个。
可谓是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了。
只是,许青禾后知后觉发现,虽然来看病的人变多了,但陆晚亭留在家里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少了,整天拎着药箱出门在外当游医。
今天不就是如此么?
仔细一想,许青禾觉得也能理解,家里地方太小了,特别是那个厢房改的小药房,实在是伸展不开。
他正想着,就听陆晚亭道:“今天中午我不回来,你自己好好吃饭。”
顿了顿,他又叮嘱:“不要应付了事。”
许青禾知道陆晚亭这是在点他从前的坏习惯,心中悄咪咪吐槽自己早就改了,忙不迭点头:“知道啦,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