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思归站立而起,声音沉痛:“薄之啊,你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对你视如己出,寄予厚望,却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辜负我的寄望……”
殿中弟子们闻言俱是一怔,疑惑的目光如箭矢般射向月薄之:月薄之是犯下了什么大错了吗?
月薄之低笑出声:“辜负?……宗主不妨说说,我究竟辜负了什么?”
云思归长叹一声:“你休要再骗人骗己了!你这状况,根本不是灵气凝滞,而是使用邪法,掩盖一身魔气!”
众人听到“魔气”二字,倒抽一口凉气。
几位掌峰已然暗中掐起了法诀。
何处觅惊得后退半步。
万籁静也险些站立不稳:云隐宗两尊镇山之宝,都入魔了?
我还当什么大师兄?
还是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吧。
月薄之眉梢微挑:“宗主这般指认,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云思归广袖一挥,七大掌峰应声而动,殿中地上亮起符文,金光流转间凝成一座试心大阵。
云思归朗声道:“只要你过得了我们的试心阵,自然还你公道!”
“还我公道?”月薄之看着脚下缓缓浮起的图腾,嘴角冷笑更甚,“不如请宗主与我一同入阵——这才是我要的公道。”
这句话里蕴含的意思,使人心惊。
掌峰们脸色微凝,万籁静也捏紧了手指。
云思归却神色如常,挺立如松:“休要妖言惑众!”
他抬起双手:“启阵!”
七位掌峰闻声而动,各自掐诀结印,七道灵力如虹光贯入阵中。
殿内顿时狂风大作,试心阵的金色符文疯狂旋转,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
云思归暴喝一声:“试!”
阵中金光暴涨,瞬间将月薄之单薄的身影吞没。
只见金光映照之下,月薄之身上隐隐透出黑气。
殿内一片哗然,弟子们惊得连连后退。就连主持阵法的几位掌峰也面露骇然:“竟真如宗主所言,月薄之果然入魔了……”
万籁静身为首徒,还是率先冷静下来,振袖一挥,清喝道:“众弟子,随我护法!”
这一声如晨钟暮鼓,瞬间惊醒慌乱中的同门。
弟子们在万籁静指引下迅速列阵,各占方位,灵力流转间结成护法阵势。
云思归见状,唇角扬起一丝满意的弧度,朝万籁静略一颔首:这个首徒,到底没让他失望。
万籁静祭出流光阵盘,目光锁定在月薄之身上。
他表面上忠实地执行着护法的职责,但心头疑云密布:若月薄之当真入魔?
但以他的修为,怎么会被试心阵困住呢?
我看他倒真像是……灵脉被封,无力运功,才招架不住云思归的突然发难。
万籁静垂眸不语:他实在很难相信月薄之真的入魔了。
昨夜云思归才去了结界吸收魔气,今天一早,他便聚集同门,指认月薄之入魔,时机未免太过蹊跷。
万籁静眉心一跳:该不会是故意陷害吧?
万籁静心中波澜叠起:是了,一定是这样。
云思归如今是掠夺灵骨的魔修,对月薄之的绝代剑骨产生贪念,那是自然之事。
恰逢月薄之受了伤难以运用灵力,他便故意设计陷害,以谋夺剑骨。
万籁静心神不定之下,抿了抿唇,脑海里又掠过铁横秋的脸庞。
若月薄之真的被污名害死在此,只怕铁横秋也难善终。
这个念头如电光般划过脑海,万籁静指尖猛地一颤。阵盘上的符文突然紊乱了一瞬,映得他脸色阴晴不定。
“大师兄?”何处觅察觉异样,低声唤道。
万籁静微微回头,看着何处觅,心中一沉,蓦地开口:“唉,若月尊如此,铁师弟怕是难逃牵连!”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字字如刀。
何处觅闻言瞳孔骤缩,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颤。
果然,如万籁静所料,何处觅暗暗运转灵力,发出一道金光纸鹤,自去寻铁横秋通风报信:“危,快逃!”
看着这一幕,万籁静故作惊讶:“四师弟……”
何处觅咬牙道:“大师兄,你若要告发我的话……”
万籁静撇过头:“你别说了,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何处觅眼瞳闪着光彩:“谢谢师兄成全。”
万籁静苦笑,暗忖:他还谢谢我呢。
“当真是……虚伪至极。”他在心底冷冷地评判自己。
金光纸鹤飞出的当下,云思归几乎立即察觉了。
他目光扫向何处觅的时候,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好个吃里扒外的蠢货。
不过,云思归暂时不打算为此分神,因为他全身心只在眼前。
云思归负手而立,睥睨着被困在金光大阵中的月薄之,一派成竹在胸之态。
“……若非我当年留情,焉有你今日?”云思归眼底燃起贪毒的炽焰,“先天剑骨,梅蕊血肉,你这一身造化,也合该归我所有。”
第116章 铁横秋赶来
云思归广袖翻卷,指掐天罡,一声清喝震彻云霄:“七曜轮转,星锁天元——起!”
七大掌峰应声而动,瞬息间各据一方,七色光华自阵中冲天而起,列阵显化出七曜星相,煌煌威压如天倾覆,竟令方圆百里的云海为之凝滞。
月薄之足下地面浮现周天星图,七道星光自星位迸射,化作锁链,层层缠绕其身。
立在金星位的掌峰冷声道:“七曜封魔,便是天魔降世也难挣脱。”
七道星力所化的锁链将月薄之死死禁锢在原地,令他动弹不得。
事已至此,七位掌峰齐声喝道:“宗主,魔气已封,请诛魔!”
云思归负手而立,目光在月薄之身上细细打量,从那被星链勒出鲜血的手腕,到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最后落在那张即便受困也不改高傲的面容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既要取这一身骨血,自然不能当众把月薄之击杀。
“诸位且慢。”云思归抬手制止,声音温和得似乎十分慈悲,“我看这孩子眉宇间尚存清明,怕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误入魔道。仙门正道,当以教化苍生为己任,岂能不分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
一名掌峰急道:“宗主!他方才魔气冲天……”
“不必多言。”云思归袖袍一挥,“本座自有分寸。来人,先将这孩子押入传神峰,待查明缘由再行发落。”
说着,他凝视着月薄之,眼神就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
七位掌峰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逆宗主之命。
为首的掌峰暗叹一声,低语道:“宗主终究念着当年与罗浮仙子的情分……”
其他几位掌峰也纷纷颔首,心中感慨:宗主当真是仁厚至极。可惜这月薄之入魔已深,怕是要辜负这番苦心了。
如此,七大掌峰各执一道锁链,踏空而行,拖拽月薄之而起,掠向传神峰顶。
七道星链当空交织,七大掌峰踏云而行,将月薄之如囚鸟般悬吊于九霄之上。锁链铮铮,在长空中划出七道璀璨流光。
月薄之青丝散乱,素白长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却仍掩不住那一身清冷气度。
他神色淡漠如霜,眸中古井无波,仿佛被锁住的不是自己。
唯有当传神峰顶那尊古鼎映入眼帘时,他眼底才骤然掀起一丝波澜。
夕阳下,雪峰顶,传神鼎孑然而立,隐隐透出一股清幽香气。
月薄之瞳孔微缩,死死盯着这一口冰冷的古鼎。
云思归将月薄之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他果然知道了什么……
还好,我先下手为强!
“落!”云思归一声令下,七道星链骤然下沉。
月薄之重重摔在传神鼎前,单膝跪地,却仍倔强地昂首望向古鼎,那眼神似深秋的倦鸟,望着被天火焚尽的故林。
云思归转身对七位掌峰道:“诸位辛苦了,且先退下吧。”
七位掌峰闻言一怔:“宗主,此魔修为莫测……”
“我自有分寸。”云思归目光微沉。
为首的掌峰还想再言,却被另一个掌峰暗中拉住衣袖。七人交换眼色,终究齐齐躬身:“谨遵宗主令。”
七位掌峰虽遵宗主之命退下,心中却始终难安。
虽然七曜星链确非凡物,锁魔之效万无一失,但月薄之终究是月薄之。
为首掌峰行至半途,终是忍不住回首望去。
但见暮色沉沉中,传神峰顶七道星芒忽明忽暗,隐约可见锁链交错的光影。
“宗主未免太过托大……”他喃喃道。
“宗主之命不可违逆,不过,”次席掌峰轻抚长须,沉吟道,“宗主只命我们离开,却未提及弟子们。不如让万籁静率亲传弟子在山下设护法大阵,如此既不违令,又可保万全。”
其他掌峰闻言颔首:“此言甚善。万籁静那孩子修为已至元婴,性子沉稳可靠,又是宗主亲传,由他坐镇再合适不过。”
七位掌峰商议既定,当即传讯于万籁静。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三十六名嫡传弟子已在山下列成北斗护法大阵。
万籁静一袭青衣立于阵眼,抬眸望向峰顶那忽明忽暗的星芒,眉头紧紧蹙起。
他心中几乎已经认定:月薄之是被云思归陷害,此刻云思归怕是要将月薄之剖骨炼化。
虽然知道是这样的事情,但万籁静还是闭上了眼睛。
他苦笑:……我可真是缩头乌龟。
山风卷起他的衣袂,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自我厌恶。
却在这时候,听得身侧的何处觅一阵惊呼:“铁师弟,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万籁静眉心一跳,转头便见铁横秋急匆匆赶来。
若不是周围弟子众多,何处觅几乎要破口大骂:明明已经暗中传讯让你速逃,怎的反而自投罗网?
他哪里知道,正是自己那封传讯,才让铁横秋在这个节骨眼上匆忙赶来。
铁横秋急得满额头的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听说月尊出事了?”
何处觅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周围弟子的目光却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不动声色地将铁横秋围在了中间:盖因按照门规,月薄之既已入魔,百丈峰弟子铁横秋自然也该押送执法堂受审。
万籁静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衣袖轻拂间,已挡在铁横秋与其他弟子之间,声音比往常沉了几分:“铁师弟,你此刻不该到这儿来。”
铁横秋感觉到气氛的凝重,也注意到其他弟子们对自己的敌视,目光转向万籁静:“大师兄,我……”
“你随我来。”万籁静偏了偏头,引铁横秋到一旁。
铁横秋随万籁静走向山道旁的青松后,见四下无人,铁横秋急声说道:“是有人说月尊入魔了吗?这怎么可能?我日日随侍在侧,若真有异样,怎么会毫无察觉?”
万籁静沉默地望着他,夕阳透过松枝在二人之间投下残血般的光色。
铁横秋急了:“大师兄,难道你连我也不信?”
万籁静眸光微动,终是极轻地叹了口气:“众目睽睽,宗主指认,掌峰印证,你说我要信谁呢?”
铁横秋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万籁静继续道:“趁宗主尚未发落,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听懂了万籁静话音里的意思,铁横秋眼瞳睁圆。
说罢,万籁静便要拂袖而去。
铁横秋猛地拦住他:“我不会走的。”
万籁静愕然看着铁横秋。
铁横秋神色坚毅:“还请大师兄容我上峰去,我要替月尊证明清白!”
万籁静没想到铁横秋居然会如此奋不顾身,不禁怔在原地。
看着铁横秋眉宇间尽是执拗,万籁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宗主心思如此,月薄之是笼中困兽。你去了,更是死路一条!”
话音方落,两人俱是一愣。
铁横秋急声追问道:“大师兄,你的意思,难道……云思归故意陷害月尊吗?”
万籁静一噎:“我没有这么说。”
铁横秋却明白了,看着万籁静眼神十分复杂:原来这个大师兄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的清澈端方啊。
不过,这才更符合人性。
铁横秋只说:“我就说,月尊清冷出尘,怎么可能突然入魔了?既然您知道实情,还请您放我上山!”
万籁静心神越发紊乱:“我旁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孤身上山,只能替月薄之陪葬。”
铁横秋闻言,展颜一笑:“那也是好的。”
夕阳的余晖穿过松针间隙,斑驳地洒在铁横秋的脸上。他眉目舒展,嘴角噙着一抹释然的笑意,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晕中,竟有种超脱生死的通透。
天色渐沉,松影婆娑。
万籁静静立良久,忽低声吐出一句:“星链缺口,天璇位第三转。”
“什么……”铁横秋不知他说什么,一时愣住了。
未等他反应过来,万籁静已经走开。
铁横秋急忙追上前去,却见大师兄步履如风,转眼已至阵前。
铁横秋心头剧震,待要再问,万籁静已立于阵眼,一脸肃然说道:“铁横秋,你既说要上山劝月薄之悔过认罪,重新做人,可有十分把握?”
这话犹如惊雷炸响,众弟子皆面露惊色。
铁横秋先是一怔,旋即会意:这是大师兄网开一面,给他一个上山的正当理由!
铁横秋暗自感激,当即挺直腰背,朗声道:“弟子愿以性命担保,必定会劝月薄之弃暗投明!”
听到这话,何处觅就急了,对铁横秋说:“你傻呀!”
铁横秋和万籁静闻言齐齐看向何处觅,心里不约而同地蹦出同一个念头:你才傻啊。
万籁静目光微沉,转向铁横秋道:“不必忧心,月薄之已被七曜星链所困,断无挣脱之理。”
铁横秋听到“七曜星链”四字,眉峰猛然一颤,电光火石间,万籁静刚刚那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天璇位第三转”在脑海中炸开。他霎时通透,眼中精光一闪,郑重抱拳:“多谢大师兄提点!”
万籁静闭目轻叹一声,抬袖一挥,众弟子如潮水般退散两侧,为铁横秋让出一条笔直的山道。
铁横秋不做他想,立即御剑乘风而上。
何处觅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忍不住对万籁静说:“你就让他这样上山,若是有去无回……”
万籁静撇眼看着何处觅:“那也是求仁得仁。”
何处觅一时怔住:“可是……”
“四师弟,你还年轻,”万籁静怆然说道,“不知道这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一往无前,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传神峰顶,流云如刃。
月薄之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看着月尊难得的狼狈,云思归轻笑一声:“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谈谈了,薄之。”
听到云思归的称呼一如既往的亲昵,月薄之冷笑道:“谈什么?谈你是如何杀害家母的?”
“你可别血口喷人。她是我的挚友,我岂会对她痛下杀手?”云思归叹息着摇摇头,伸手抚上那尊熄火百年的传神鼎,“我想杀的,从来都是你呀。”
月薄之眸中骤然燃起两簇幽蓝冷焰,周身魔气如浪潮般翻涌。七曜星链感应到魔息暴涨,顿时光华大盛,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
云思归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挣扎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这般烈性,倒真不知随了谁。”他慢条斯理地绕着月薄之踱步,“若你能多学得几分隐忍之道,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月薄之冷笑道:“你是说,像你这样假仁假义吗?”
云思归把手放在月薄之头顶,触感让月薄之生厌。
“好孩儿,我不会叫你白白死了的。”云思归的声音轻得如同呢喃,就像是当年给他唱摇篮小调时候那般,“你的骨血,你的灵髓……就连这片指甲——”他轻笑着掰开月薄之紧握的拳头,如欣赏新烧的瓷器那般欣赏月薄之的指甲,“我都不会舍得浪费。”
话音未落,拇指已抵上大椎穴。
云思归眼中寒光乍现,真气在指尖凝聚——
剑光未至,凌厉剑气已割裂山巅云雾。
云思归却不慌不忙,广袖翻卷如云,将那必杀一剑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剑刃震颤的余韵在山巅回荡。
铁横秋虎口被反震之力震得发麻,不觉急退几步。
他咬牙盯着眼前这个修为深不可测的男人,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云思归目光在铁横秋脸上逡巡片刻,轻嗤一声:“本事不大,胆子不小。”他转眸看向月薄之,期待着月薄之脸上出现更有趣的表情,“不过肯为你独闯禁地,这份孤勇倒也难得。”
看见铁横秋出现,月薄之瞳孔微缩。
但在云思归戏谑的眼神下,月薄之迅速敛去眼底波动,面容恢复如霜似雪的清冷,对铁横秋斥道:“放肆,谁让你来了!”
铁横秋望着月薄之紧绷的神色,心中了然:月薄之今日突然让自己去天沟采药,是故意支开自己。
铁横秋只是对月薄之抱拳一笑:“弟子愚钝,踏遍天沟也寻不着月尊要的那味药,特来请罪!”
“不必请罪了。”云思归笑笑,“命都要没了,还吃药做什么?”
铁横秋双目死死瞪住云思归,不再掩饰,恨意如刀。
云思归不以为然,也不以为忤:大象当然不会在意蚂蚁的眼神。
他拂袖一笑:“不过,你肯来也好,如此,薄之就不会寂寞了。”
铁横秋的目光在七曜星链上逡巡,心中惦记着万籁静的提示:缺口在天璇位第三转。
可是,天璇位在哪儿?
第三转又是什么意思?
铁横秋胸口涌起一阵燥郁,他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穷剑修,阵法机关对他来说犹如天书。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出身,痛恨自己为何不能懂得更多。
云思归广袖翻飞,一道凌厉真气如惊涛拍岸般袭来。铁横秋瞳孔骤缩,手中长剑铮然出鞘,剑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寒芒。
“寒梅傲雪!”
剑光乍现,如腊月寒梅迎风绽放。
铁横秋身形急转,剑招虽朴实无华,却暗含天地至理,正是他苦修多年的寒梅剑法精髓。
云思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错,不错,不枉薄之对你青眼有加。”
说罢,袖中真气更盛三分,劲风激荡,峰顶积雪卷成漫天飞絮,将铁横秋的寒梅剑势尽数封死。
铁横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手中长剑越来越沉。
他十分明白,眼前之人根本未尽全力。云思归甚至不屑动用魔功,仅以最基础的云隐剑法,就将他逼至绝境。
这一刻,铁横秋清晰地看到了那道天堑:尽管自己掌握了精妙无比的寒梅剑法,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前,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云思归凝视着铁横秋眼中的失落,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愉悦:“你辜负了罗浮,也辜负了薄之。”他指尖轻轻弹了弹青玉剑,语气轻柔,“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那对母子看男人的眼光,从来都不怎么好呢。”
言语间,云思归眉目含笑,带着上位者对蝼蚁的怜悯,更带着胜利者对败者的嘲弄。
这一份怜悯、这份嘲弄,若仅仅是针对铁横秋也罢,然而,却指向月罗浮母子。
铁横秋胸腔里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冲破咽喉。
他可以忍受折辱,却绝不能容忍这份轻蔑波及那二人!
青玉剑在他手中震颤,剑锋折射出刺目寒光,回应着主人滔天的怒意。
他横剑而起,冲向云思归:“寒梅吐蕊!”
剑尖绽开数点寒星,恰似雪中寒梅骤然绽放。
云思归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指尖轻点虚空,竟在剑势最盛时准确截住剑锋:“不错。”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赏,“这招才算有点儿意思。”
话音未落,他指尖突然发力,一道无形气劲顺着剑身直袭铁横秋心脉。
铁横秋闷哼一声,虎口迸裂,却仍死死握住剑柄不退半步,暴喝一声:“雷蛰于渊!”
剑锋骤然迸发刺目雷光!
青玉剑上电蛇狂舞,轰鸣雷声震得山巅碎石簌簌滚落。
这一剑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劈云思归面门。
云思归却只是挑眉一笑,不以为然:“连这个也学了?”
云思归抬手拂袖,气浪翻涌间,铁横秋被震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而云思归依旧立于原地,连衣袂都未乱半分,唯有袖口处一道焦痕证明方才的交锋。
“还是差点儿意思。”云思归摇头连连。
“是吗?那你试试这个!”铁横秋双目赤红,催动全身灵力,天穹雷云翻涌,一道道紫电如狂龙般劈落,将整座传神峰照得惨白。
云思归衣袂翩跹,身形如蝶穿花,在密集雷光中游刃有余地闪转腾挪:“你这就叫:雷声大雨点小。”
铁横秋状似癫狂,看得云思归好笑。
却不想,铁横秋看着云思归越来越轻视自己的样子,也启唇一笑,下一息,他挥动雷霆:“去!”
云思归这一次也是轻巧避过。
然而,当雷霆擦过耳际的时候,云思归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回头一看,但见看似乱闪的雷光直击月薄之身上的七曜星链!
玄铁通电,因此,雷蛇瞬息击通星链上每一个转位——包括最要命的天璇第七转!
铁横秋嘴角渗血,却露出得逞的笑意。
他自知和云思归实力差距过大,若无十足把握,可不能直接攻击七曜星链,否则打草惊蛇,就再无替月薄之脱困之日。
因此,他方才状若疯魔的攻势,不过是为了掩盖这致命一击的幌子。
此刻雷霆之力已完全贯通星链,锁住月薄之的禁制开始剧烈震颤!
铁横秋强撑着重伤的身躯,望向月薄之的方向。
此刻雷霆余威未散,仍在锁链间流窜的紫电将月薄之苍白的脸色映照得忽明忽暗。
云思归脸色骤变,撕去从容假面,滔天魔气自袖中喷涌而出,直扑月薄之。整座传神峰都在可怖的威压下震颤,山石崩裂间,却见月薄之突然抬眸——
苍白五指凌空一抓,漫天紫电骤然凝成三尺青锋。
剑光起处,魔气尽断!
残阳如血,映照着传神峰顶两道交错的身影,二人交锋,引得天地变色,魔气冲天,将整片天幕撕扯得支离破碎。
峰下值守的弟子们惊恐万状,有人忍不住想要抬头观望,却险些被激荡的剑光灼伤了双目。
一片人仰马翻中,万籁静挥出一道清光护住众人。
他的内心也是惊涛骇浪,但声音却稳如沉钟:“莫要自乱阵脚,各守其位!”
在他的清光笼罩下,弟子们也逐渐找到了主心骨,慌乱的神色渐渐平复。
万籁静指诀变幻,阵盘上灵力流转,大阵光华渐稳。
他余光扫过峰顶那团翻涌的魔云,心中暗惊,但面色依旧沉静如古井,给在场所有弟子以坚定的信心。
在山峰下尚且如此震撼,更何况在峰顶?
峰顶之上,天地仿佛都要被这两大高手的对决撕裂。
铁横秋被狂暴的灵压逼得连连后退,背脊重重撞上传神鼎才勉强稳住身形。
青铜鼎身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稍稍清醒,却仍被肆虐的罡风刮得睁不开眼。
但即便目不能视,剑修敏锐的感知仍让他毛骨悚然。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魔气浓稠得几乎实质化,翻涌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的灵识在狂暴的魔气中艰难穿行,捕捉到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峰顶肆虐的魔气,竟分明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一股阴冷诡谲如九幽寒潭,自是云思归无疑;而另一股……带着他熟悉的清冷剑意,只是此刻已染上令人胆寒的暴戾。
月薄之……是月薄之吗?
难道月薄之……真的入魔了?
就在此时,一道血色煞气撕裂云海。
就似连天地灵气都要为之一滞,铁横秋只觉胸口如遭重击,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忍眩晕,勉力抬头望去,却觉骇然无比!
但见云思归身后,一尊遮天蔽日的双首魔龙法相正缓缓显形。那魔龙通体玄黑如墨,鳞甲森然,两颗狰狞龙首左右对峙,蜿蜒的龙躯在云海中翻腾搅动。
左侧龙首发出震天咆哮,声浪所过之处山石尽碎。
铁横秋只觉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这才骇然发现,云思归的双首魔龙法相竟已修炼到阴阳相济的至高境界——怒首主杀伐,慈首掌吞噬,二者相辅相成,距离合体期仅差临门一脚!
铁横秋喉头涌上腥甜:此刻的云思归,已经是法相大能,已远非元婴修士能抗衡。
他骇然发现一个令人沮丧的真相:方才云思归与自己交手时,根本连一成实力都未使出!
那么,停留化神期百年的月薄之如何能敌这个法相巅峰的云思归?
铁横秋瞳孔骤缩,惶恐看向月薄之。
只见月薄之眉心突然绽开一道血痕,周身渐渐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法相虚影。
那虚影宛如月下寒梅,疏朗的枝影间流转着刺骨寒意,虽尚未完全凝实,却已将周遭翻腾的魔云切割得支离破碎,留下无数细密裂痕。
“半步法相?”云思归双首魔龙法相同时震颤。
原来,月薄之同他一般,因为入魔了可以规避雷劫,故而晋升了半步法相,也无人知道。
想明白后,云思归眼底闪过一丝后怕,心念急转:幸好……幸好选在今日发难。若再迟些时日,他的法相完全成型,我岂不……
念及此,左侧怒首仰天长啸,右侧慈首则发出蛊惑之音:“可惜啊,终究差了这一线。”
云思归本体立于龙颈之间,左手虚握,怒首骤然喷出滔天黑焰。
月薄之白衣胜雪,眉心血纹大亮。未成型的梅影法相在他身后摇曳,模糊不清的花瓣骤然迸发出凌厉剑气。他并指如剑,向前一点,万千寒梅剑气化作一道血色长虹,直贯黑焰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