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嘟嘟囔囔的时候,乌镶月的心情却逐渐糟糕了下去。
 帝国军找到起火源头后,居然借用这些衣服,反攻加卡托兰成员。加卡托兰的人可不是专业的军人,大多没有意志力可言,即使知道甩开衣服就能避开,也没有心理素质马上做到,犹豫之间,就被回神的帝国军干掉了。
 刷拉拉,炮火下爆开了血色的雨,倒下了一片黑衣的加卡托兰成员。
 短时间内,形式再次倒向了极端不利。
 乌镶月强撑着看完这一幕,他记得接下来还有一次攻击,只要发动攻击,一定能够逆转形势,一定还有救!
 “这下不妙了啊。”季星·戴纳却忽然出声。
 “什么?”他这时敏感至极,猛地转头看向紫发男人,发现对方居然一脸苦恼,更为光火,“你什么意思?”
 “嗯?无相大人不是看出来了吗?”对方仿若理所当然地回答,“接下来要输了啊。”
 要输了?!怎么会!
 “最后一次总攻……”
 “这个时候了,发动总攻吗?”炼金术师歪歪头,看向近乎一面倒的战场,“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活着回去的人大概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了,颜诡和摩菲说不定会生气,啊,不过是无相大人的命令,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的喃喃自语,在乌镶月耳朵里却宛如惊雷。
 如果发动攻击就只剩几个人能活了?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把这话说出来了,但那声音冷淡又带了些许好奇,不是出自他的嘴中。
 而是来自旁边那个从始至终都显得从容的炼金术师。
 “无相大人,请您下决断吧。”
 那双青金色的眼瞳里,倒映出一个黑袍男人的模样。对方这样看向他,将执掌战局的权柄抛了过来。
 乌镶月顿时如同被定住,一动都动不了。
第13章 第 13 章
 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循环的问题在脑中播放,好像一瞬间住了无数个闹钟,吵得乌镶月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
 季星·戴纳站在他面前,还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远处的战场上,加卡托兰的人节节败退,哀嚎遍地。再过不久,或许连这哀嚎也成了稀罕物。
 黑袍阻挡不了的血腥气一股股涌入鼻腔,残酷的血色在大地上蔓延,天上铅灰色的乌云层层叠叠,似有风雨将起。
 乌镶月似乎在这世界之中,又在这世界之外,他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能听见身体轻微的颤抖,能听见脚下石砾的晃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发挥了本能,想起了那张指挥所里的沙盘。
 交战的双方在那张微缩地图上显现,加上可能会被影响的区域,刨除陷阱区域,一条绝对安全可以确保撤退的路线,绕过这些危险与争斗,在他脑中仿佛被标红般亮眼。
 乌镶月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短时间内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原来他为了活下去,居然能想起这么多东西。
 原来他,还是一个胆小鬼。
 “无相大人,您会逃走吗?”
 打破心绪的,是一句轻飘飘的询问。
 比羽毛更轻,比云朵更柔,比风更缓,只是这样一句话,却叫乌镶月一瞬间头脑空白。
 “你……”他干涩地想问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不然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季星·戴纳却一副平淡的表情,“您果然有这个意图。现在的情况,继续硬打不是好主意。我们仍有守城的一战需要打,帝国军一定明白这一点。如果逃跑,他们不会赶尽杀绝。”
 不会赶尽杀绝,不代表不会损失惨重。
 乌镶月以为无相不可能会同意撤退或逃跑的主意。在所有人的赞颂中、传闻里、故事中,无相大人都是绝不后退、绝无失败的那个人。
 可季星·戴纳的语气平常到,好像撤退本就是无相会做的选择。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新一轮试探,时间不允许他做出过多猜测,更不可能验证。
 “……往东南的平原跑。”
 干涩的嗓子里,挤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什么?”季星·戴纳似乎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说,往东南的平原方向撤退!”乌镶月几乎一字一句从牙缝蹦出,他知道自己这个命令有多奇怪,毫无理由,毫无解释,专断独行地下达了要求。
 出乎意料的,季星·戴纳并无异议,点点头,从长袍中掏出一个圆球,猛地往天上一抛。
 圆球炸开,升腾起蓝紫色的烟雾,即使在白日也足以看得清楚。
 幸存的加卡托兰成员纷纷抬头,望见那点蓝紫色的烟雾,当即放弃缠斗,快速朝东南方向逃去。
 战线开始变化,帝国军察觉到了加卡托兰这方的退意,有人向将军提问,“将军,我们……”
 “追!”庞吏恼火得很,这次差点中了加卡托兰的计,五千人死了近两千,如果不能这个时候扳回一城,全歼敌方,他当主帅的面子往哪里搁!
 帝国军不退反进,缀在且战且退的加卡托兰军身后,炮火连绵,不绝于耳。
 乌镶月没有看见这一幕,在季星·戴纳传达完指令后,他已经朝着脑中规划出的逃跑路线,一路疾驰。
 季星·戴纳跟着他身后,没有半分危机感,“无相大人,您为什么要往另一个方向跑?不是说去东南方吗?”
 东南方的平原,地势开阔,逃跑空间大,在大部队逃跑的时候,能分散开来,避免踩踏,不被一网打尽。运气好的话,还能减少被敌军黏住的风险,在安全地点重整部队。
 这是他在昨日通过颜诡和摩菲·戈尔德的争吵中学习到的。
 但这不是万能的解。平原利于撤退,也利于骑兵。
 加卡托兰的骑兵数量,远远少于帝国军。即使在刚刚的战斗中,帝国军消耗了不少骑兵,也仍有近千留存。也就是说,帝国军一定会追上撤退的部队。
 被追上的人结局可想而知。
 乌镶月一开始就明白,这是以一部分人的死亡交换另一部分人存活的方向。
 另一部分人里,包括他。
 敌军追逐逃窜的加卡托兰成员,没有时间彻查另一条道路,就不会发现他。
 他要活下去,即使这条路需要以另一部分人铺就。
 “无相大人。您最近的行动越来越奇怪了。”
 季星·戴纳似乎没有察觉身边人缄默的心情,自顾自开口,“您难道是乱吃了我之外的人炼制的炼金药剂,吃坏脑子了?”
 黑袍男人没有回答季星戴纳的问题。
 他踩上凸起的岩块,身手灵活,三两下就爬上矮坡,将常年闷在实验室身体素质一般的炼金术师甩在了身后。
 “无相大人?”季星·戴纳一边爬,一边抱怨,“您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见黑袍男人还是不回答,炼金术师叹了口气,拿了瓶药水往地上倒,不知道做了什么,地上冒出一堆堆的晶块,他踩着这些晶块一会就追了过来。
 乌镶月多看了两眼那个被收回的瓶子,心底思考了一瞬如果这样的东西扔到战场能不能……但下一秒他就将其按下,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呀,这里能看见大家啊。”季星·戴纳忽然感慨了一句,“虽然大家的速度很快了,但是……还是不够啊。”
 还是不够……?
 那一刻,乌镶月呼吸一顿,鬼使神差般,望向了东南方向的平原。
 迎来春日的平原,大片还是青黄不接的颜色,一身黑衣的加卡托兰成员们在尽力狂奔,像是一条崩裂的血流,流淌出更深、更艳的色泽。
 流出身体的血液,会有怎样的命运?
 无非是在干涸的痛苦中,榨干最后一丝生存的欲望,泯灭成微不足道的尘埃。
 无非是在绝望的挣扎中,失去思考的余裕,倒在无尽的末路。
 无非……一点不起眼的死亡。
 是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会如此无人在意地死去。
 可在这一刻,心底升起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说不清,也不想辨清,仅仅某一个瞬间,他望见了一个将死之人。
 那是一个加卡托兰成员,他不认识他,但看得到他摇摇晃晃的身体,看得到身后步步紧逼的追杀者,看得到对方抬起了枪口,对准了那人精神松弛、身体乏力的这一刻。
 讨厌的炼金术师忽然问他,“不走了吗?您在等什么?”
 于是,那句话如同从海底上升的泡泡,浮在了嘴边。
 “或许……是一个奇迹。”
 “奇迹?”季星·戴纳满眼惊奇,上下打量他一圈,“这可不像是您会……”
 轰隆隆——!
 极迅速又极可怕的一瞬间,阴沉许久的天空下,仿若有无形之锤击中地面,刹那地动山摇。
 一道贯穿似的裂口撕裂平原,张开了漆黑狰狞的巨口!
 “……会说的话。”季星·戴纳满目震撼,一时竟难以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也无法理解。
 作为狩猎场的平原上,一切因这裂口改变。步兵枪兵跑得慢的,还能勉强脱身。快一点的,比如骑兵,几乎连求救声都发不出,连人带马全掉了下去。石块碎屑纷纷扬扬,随着他们坠落于死亡。
 惊叫声短暂响起,又沉寂,摇晃的地面仿佛随时崩裂,信任从脚下开始崩塌,接着就是心神。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不少人两股战战,当场软倒。更有甚者,裤/裆都湿了。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就死了!
 他们没有被陷阱打倒,没有被敌人打倒,却差点被这样无可预测的天灾扼杀于转瞬。
 在这片本该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惊惧与沉默占据了主场。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人类无法互相残杀。
 直到有人发现,“我们的人……几乎没事?!”
 加卡托兰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了草原的,除了之前被追上的,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死在这处裂缝之下。
 更别说,这处巨大的裂缝,竟然正好隔开了帝国军与加卡托兰的成员!
 这仿佛一个预示,一个暗号,一个奖励。
 某种情绪在暗处积累,某些思考在背地里孕育,当第一个加卡托兰成员无意中抬起头,望见站在高处山坡上,那个平静注视这一切的黑袍男人时,这一切就如崩溃的堤坝,再也无法阻挡。
 “是无相大人!是他救了我们吗?”
 “天佑加卡托兰,天佑无相大人!”
 那声呼喊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当它响起,便有许许多多回音响起。
 绝处逢生,近乎奇迹。他们心潮澎湃、情难自已,齐齐望着高处的那个身影,嘶哑着残破的嗓子怒吼。
 “天佑加卡托兰,天佑无相大人!”
 “天佑加卡托兰,天佑无相大人!”
 帝国军那一方本就死里逃生,惊魂未定,被越不过去的深渊吓破了胆,加卡托兰的人这番群情激奋,斗志高昂,敌方首领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更是惊得他们连斗志也丢了个干净。
 现在没有转身就跑,还是迫于主将威压、军纪军规,有不少人其实已经在偷瞄退路了。
 “将军,您看这……”副将面露难色,他也是差点摔死在裂缝里的人,此刻与其他士兵感同身受。
 军心涣散,这一仗很难打下去了。
 庞吏神色阴沉,他盯着那道横亘面前的天堑,将下属们的状态看在眼里,咬了咬牙,吐出了一句,“撤退!”
 大好的形势,居然这样莫名其妙输了!居然这样!
 可人能与人斗,人怎么能和天斗,怎么和天灾斗!
 帝国军撤退了,没有丢盔弃甲,也没有折戟沉沙,却仿佛丢了什么在那黑漆漆的裂缝中。
 加卡托兰一方爆发出更加激励的欢呼,甚至有人试图隔着巨大的裂缝放冷枪,要不是被同伴拦住,估计又得引发一场战斗。可见其气焰嚣张。
 临走最后一眼,庞吏也望向了左侧高坡。
 那里,除了一个炼金术师,还站着一个居高临下的身影。对方一如既往保持着该死的神秘主义,全身裹在宽大的黑袍里,袍角如翻滚不休的乌云,傲慢地笼罩在他们之上。
 即使没有出声,但被敌方首领目睹这般狼狈可笑的姿态,庞吏几乎能想象那人发出的不屑冷笑。
 “无相……”他不信所谓的命运,更不信人祸能达到如此地步,可此刻他忍不住念出那个叫人咬牙切齿的名字,“这一切……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此时此刻,山坡上也有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无相大人,这才是您真正的计划吗?”
 乌镶月:……我说不是你信吗?
第14章 第 14 章
 乌镶月不明白。
 这种事,这种地面忽然崩裂出巨大缝隙,正好阻拦敌军的事情,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人为的吧?
 是个人都知道这不可能,顶多是巧合,是意外,是偶然,绝不是所谓的无相大人神力所为。
 可整个加卡托兰的人,都认为这很合理。
 “不愧是无相大人,果然深谋远虑。”颜诡那双狐狸眼里第一次出现了赞赏的情绪,“在下甘拜下风。”
 “无相大人总能给出出乎意料的解决方式。”摩菲·戈尔德说。
 季星·戴纳点头:“确实很厉害。”
 乌镶月听着他们返程路上的对话,总觉得要是他们有所谓的忠诚度,这个时候可能默默地提升了一点。
 这算不算一种好事?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确实不小心让无相的身份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前进了。
 跨入加卡托兰大本营前,一路上听来的对话叫人心情复杂。
 “我早就知道,无相大人不会单纯让我们逃跑,他早就预设好了退路,要打帝国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们说……?”
 “当然是因为这种机密,如果传出去被间谍知道了,不就没办法引他们中计了吗!”
 “原来如此!无相大人真是神机妙算,老谋深算,老奸巨猾!”
 “后面那个词是不是哪里不对?”
 甚至有人宣扬起宗教理论,“无相大人是神!只有神才能一句话降下天罚!”
 可怕的是,真有人赞成这人胡说八道的宗教言论,纷纷出言说要成立一个内部的宗教,将无相大人的一举一动全部宣扬出去。
 成为无相以来,乌镶月第一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迎接。
 他听着窗外成片的吹捧抬举,有一瞬间确实感觉脚步虚浮,走路在飘。似乎这些荣誉与赞美,真的属于他。
 直到发现一群人跟在他后面,想捡走一根他掉下来的头发的时候。
 乌镶月:“……”
 那群人:“额,无相大人,听我们解释,其实……我们只会把它当做传家宝,不会做别的事,真的。”
 他当即甩袖而去,只是速度堪比落荒而逃。
 太离谱了,这都什么变/态。
 “无相大人,接下来,我们还是要打守城战吗?”
 又是新的议题。
 乌镶月隔着黑袍,狠狠瞪了一眼坐在会议室末尾发呆一样的紫发男人。
 如果不是这混蛋一直紧紧跟着他,他早就溜之大吉了,哪里还用在这里讨论新的议题,还被其他人当吉祥物一样试图捡他的头发,可恶!
 “你的想法?”他用无相大人低沉的声音道。
 扮演了这么几天,乌镶月也掌握了一点诀窍,比如被询问的时候不用立刻给出回答,抛出新的问题才能获得更多信息。
 颜诡果然不疑有他,自动接话了。
 “经过这次伏击战,帝国军的损失惨重,士气大跌,如果继续攻城,对方的消耗比我们大,我们守城就能保住底盘。但我提议在守城的基础上,再进行袭击行动。这样我方的胜算更大。”
 意思是,守城加偷袭?
 哇,不愧是阴险的狐狸眼,这计策不错,听上去很有搞头。
 乌镶月刚想赞同他的主意,旁边红发青年凉凉开口了,“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哦,谋略家先生。”
 谋略家先生拧眉,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有什么新情况?”
 摩菲·戈尔德椅子往后倒,脚搭在桌子上,慢悠悠扔出了一团纸,“自己看看。”
 颜诡眼神犀利了起来,“你应该知道,这不是能拿坊间传闻开玩笑的场合吧。”
 情报专家呵了一声,“我倒希望是坊间传闻。”
 于是谋略家先生拿起了皱皱巴巴的纸团,打开扫了一眼,眉头凹得更深了。
 “这是真的?”
 “假的我当然开心。”
 两人谜语一样的对话,引起了乌镶月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消息,能让他们一面较劲,一面还流露出忌惮?
 在他犹豫要不要破坏形象,扭头去看那张皱巴巴的纸之前,颜诡非常上道地将纸拿过来了。
 上面的字歪歪斜斜,笔画粘连,略显潦草,似乎是紧急情况下写出来的,可即使如此,那句话也非常清晰。
 ——逄星洲来了。
 谁?逄、星、洲。
 哦,逄星洲。
 逄星洲!
 乌镶月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幸好那点子理智还在,才将维持住了无相大人四平八稳的表象。
 “这是真的?”不怪颜诡要问,他也忍不住问了一遍。
 “嗯。”面对无相大人的问题,摩菲·戈尔德没有太过跳脱,只点了点头。
 但这一点头,却让乌镶月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怀疑加卡托兰最著名的情报专家的能力,这个情报不可能是假的。所以逄星洲真的要来了。
 如果询问帝国的一般民众,逄星洲何许人也,大概会得到一个奇怪的眼神,像是在看与世隔绝的野人。
 整个拉加帝国或许不知道皇帝姓甚名谁,却绝不会不知道逄星洲是谁。
 拉加帝国信仰圣铭教,圣铭教每隔五十年,会选择一位勇者,作为帝国最锋利的剑刃,保卫皇权统治。
 这一代的勇者,名为逄星洲。
 号称有史以来最为光辉正义、无私慷慨、英勇无畏的勇者。
 关于他的传说众多,其中两个最为著名。其一说他从一个贫穷的小村庄走出,游历世界,并一路行善积德,比如砍碎一座冰山改变一座常年炽热的村庄,截断一条河流阻止了毁灭城市的洪流等等。为了表彰他的种种功勋,圣铭教才封他做勇者。
 另一个则说他一出生,暴雨将歇,天出彩虹。偶然路过的圣铭教司教在彩虹尽头,找到了一个身披虹光的婴儿。这婴儿被带回去精心培养,长大后一路从帝国军的最底层做起,屡屡击退强敌,不断晋升,最终才有了声名显赫的勇者。
 无论哪一个,都说明了这位勇者的意志之坚定,实力之高强,甚至还被神明眷顾。
 简直是小说里标准的主角。
 正因为有这样一个代表正义与光明的勇者作对比,乌镶月才一直坚定认为,作为反叛组织的加卡托兰,其实是遇上了主角团的反派组织。
 可如今,主角要来攻打他们了!
 完蛋,完蛋,完蛋!要不赶在他来之前,赶紧逃跑吧!
 乌镶月完全没有做好面对勇者的准备。
 但显然,其他人不这么认为。
 “无相大人,我想了想,既然逄星洲要来,我们干脆让他走不出这座小城,以绝后患。”狗头军师积极献言,上来就是杀招。
 不,你不想!那可是逄星洲!
 他内心的尖叫没有传达出去,摩菲·戈尔德也跟着点头,“虽然我暂时没有什么对付逄星洲的办法,但无相大人的话,应该已经有了合适的计策了。”
 才没有!别瞎说!
 连不怎么主动献计的季星·戴纳也举手:“无相大人需要什么样的炼金武器,我可以帮忙提供。我也很好奇,怎样才能对那位勇者造成伤害。之前有传闻,他被足以炸死大象的炼金炸弹炸了一通,还毫发无损。”
 还有这种传闻?不是,那种怪物你怎么还想着赢?该找逃走的方法才对!
 乌镶月完全不明白,这三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说要干掉逄星洲。难道因为他们是高层,属于高级反派,所以才比他这种只知道逃的小喽啰更猖狂更有胆量?
 暂避锋芒不好吗,直接莽上去得不到好结果,只会得到好大一具尸体啊!
 他心头梗塞,觉得自己如此格格不入,有心劝一劝,“我……”
 一抬头,他才惊觉自己被莽汉三人的目光包围了。
 颜诡、摩菲·戈尔德、季星·戴纳,他们不约而同用一种相似的目光盯着他。
 为什么这么看着他?乌镶月心惊肉跳,试图分辨清楚那些情绪。
 不是怀疑,不是轻视,不是审视……不是负面的情绪,还好还好,不是被拆穿,但,这怎么有点像,信任?
 心绪平复又重新激荡,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几乎一瞬就认定这是判断出错。
 按之前的接触来看,他们可能提防他,可能厌恶他,可能试探他,怎么可能信任他?明明之前这三人一个比一个不做人,天天搞得他神经敏感的。
 “无相大人真的太厉害了,听说只是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决断,然后……”
 窗外的赞颂声没有停歇,隔着一面墙,也能听见外头人大夸特夸那道突然出现的巨大裂缝,那场不费一兵一卒就击退敌军的反败为胜。无数溢美之词似乎要填满空气,透入每个人的呼吸起伏中。
 乌镶月一瞬心脏震颤,指尖发麻,恍惚得到了答案。
 ……原来如此。
 他们的底气和勇气,是无相大人。
 他缓慢吐出一口气。
 也就是——我啊。
 这组织……药丸了吧。
 在三位七星期待的目光里,几个呼吸后,无法被窥见神色的无相大人似乎终于有了想法。
 他一手撑住桌子,轻轻开口。
 “来聊一聊,该怎么杀死一位勇者吧。”
 那语气低沉得彷如死神的吐息,冷淡中透着了无生趣的倦怠。
 似乎根本没有把区区勇者放在眼里,似乎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游戏,又似乎是神明对凡人无谓的注视。
 其中充斥的强大与淡漠,简直叫人浑身战栗。
 提出建议的三人,某一瞬间都感觉指尖触电,头皮发麻,兴奋得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打爆勇者的头。
 “不愧是……”
 偌大的会议室,不知是谁,轻声感慨了一句,又很快将后半句吞没齿间。
第15章 第 15 章
 一个星期前,如果告诉乌镶月,他将会冲在干掉勇者的第一线,他一定当场啐一口到对方脸上,边揍边骂他是个死骗子。
 但一个星期后,乌镶月坐在反派中间,假装自己真的想干掉勇者。
 嗯,人为了活命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帝国的勇者虽然强大,但并非没有被杀死的例子。”
 作为情报专家,针对杀死勇者行动,摩菲·戈尔德率先给出了足以支撑行动的数据,“第三勇者,第七勇者都死于暗杀。”
 颜诡读出他的言下之意,皱了皱眉,“你想建议暗杀行动?可有过勇者死于暗杀的例子,帝国那边肯定会对此严加防范,如果冒然行动,反而会打草惊蛇。”
 “这种程度的问题,我当然想到了。我会提出这个计划,自然是因为有可实施性。”
 “比如?”
 “我掌握了他的弱点。”
 红发绿眼的青年依靠在椅子上笑了笑,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硬币。那枚硬币在指尖来回跃动,随后高高跳起,“啪”一声,被按在了桌子上。
 “逄星洲,帝国的第十三位勇者,实力高强,足智多谋,声名显赫,各方面都趋于完美……唯独一点——他永远不会拒绝需要帮助的人。”
 不会拒绝需要帮助的人?不就是单纯的老好人?这算什么弱点。
 乌镶月想不出来要怎么从这个弱点出发干掉勇者。
 情报专家却莫名望了过来,那视线看得他浑身发毛,很想紧急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惜在他做出行动前,红发青年笑吟吟伸出一根手指,将那枚硬币推向他。
 “无相大人,这次的计划,如果只凭我们绝对无法完成……希望能仰仗您的光辉了。”
 乌镶月微微睁大眼。
 硬币背面朝上,边缘泛起些许光亮,正中心的图案印着,一个弯弯的月亮。
 乌镶月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他沉着脸,神色严肃,一路连跑带喘,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停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屁股后面有恶狗在追。
 事实也差不了多少。
 黑发少年终于跑到了住宿楼下,忽视聚在大厅叽叽喳喳的人群,噔噔噔冲上自己的房间,不到一分钟就揣着个布包噔噔噔跑了下来,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又要往外跑。
 “这是怎么了?”大厅里聊天的汤姆张望了一眼,眯了眯眼,“嗯……我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没等他找个由头搭话,一股无人可挡气势的黑发少年,刚迈出大门口,猛地停住了。
 ·好像看见了什么极为厌恶的东西,他的表情一下子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汤姆还是第一次从这个除了外貌以外非常不显眼的少年身上,看到类似杀气的感觉。
 他更加好奇了,不禁起身,想要凑过去看一眼。其他人也蠢蠢欲动。
 但这次,乌镶月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举动,猛地扭头,看向他们。
 汤姆一惊,咧开笑容,想要辩解几句。
 但对上那眼神的瞬间,笑意就卡在了脸上。
 他僵着身体,不敢再进一步。其他人也都没了动作,好似被石化,全都眼睁睁看着对方快速离开。
 直到黑发少年的气息远去,汤姆才惊魂未定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
 那不是个普通到身上没有任何值得探究的秘密的少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