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的眼睛湿润,他?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雨水,一刻不停,将拽住的人送到下一个人手中。
如同一场默契的接力,黑袍的那个人被一双又一双手抬起,慢慢脱离危险至极的战场。就连那些弓兵也有意识地?转换身位,挡住这一幕默默发生的救助。
并不漫长,迅速到令人吃惊的行动,以?落在城墙旁干草堆积的篷车为结束。
走不了太?远,也不知道该走到哪里,最后便?选了个尚且干净的地?方? 。
传闻中的无相大人被安置在这里,周围的人却沉默着,围着他?像是进行一场提前的祭奠。
其实?传递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明?白了。
他?们手中的鲜血,他?们感受到的冰冷,他?们听见的泣音,都解释了结局。
——无相死?了。
死?在他?们眼前,死?在他?们的旁观,死?在孤身一人的战斗。
沉默的哀悼并不长久。
第一个想要将无相大人入土为安的人,无意中碰掉了他?的兜帽。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想象过,无相大人会是什?么样子。或许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或许长眉善目,神机妙算,但?无论如何? ,谁也没有想到。
露出真容的无相大人,只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人。
他?看着尚且带了一丝稚气? ,眉头紧蹙,唇色发白,除了黑色的头发,好像所有颜色都一同流尽,成了一副一戳就破的纸画。
而?他?确实?已经破裂了。
先前关于重量的一切得到解答,却非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一幕。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汹涌冲破了枷锁,低低的呜咽,在响彻的雨中,缓慢流淌。
绝望从这一角,弥漫到整个城市。
即使是懵懂的孩童,也忍不住拽住母亲的衣角。
“妈妈,你为什?么在哭?”
“没什?么……没什?么。”妇人擦了擦眼睛,“只是,一个保护我们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不回来?是讨厌这里了吗?”
天真的质问,好似撕开了某层面纱,妇人停下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不。不是的。”
她?轻声用孩子能听懂的语气?说,“他?不讨厌这里。是我们曾做了不好的事。”
所以?那个人才会这样,死?在这里。
“为什?么……”
困惑的声音,被另一种声音盖过。
“咚、咚、咚——”
嘈杂到耳目闭塞的暴雨,这样的响动本该同样被遮盖。
但?那声音确确实?实?穿过了雨幕,传递到了这座城每一个人耳中。
一下又一下,战鼓敲击本该在战前,偏偏在这个时候,如同一颗逐渐苏醒的心脏,咚咚咚,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颤动。
所有人都望向那里。
高高的城墙之上看不清人,只知道有人伫立。
然而?那人如带来神谕的使者,又如宣布审判的法官,高高地?傲然地?宣布。
“无相大人不会死?!他?没有死?!”
亲手将尸体带走的人们感到愤怒,也感到难以?理解,他?们像是注视着一个疯子,一个在末日时跳舞的疯子,愤恨出声。
“你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
那疯子却张狂大笑,战鼓越锤越激烈,越锤越快,心脏的跳动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是跨过死?亡,到达生者彼岸,在残余的身体留下的鼓动。
最终,在锤头举到最高处的那一刻。
一道撕裂天空的闪电,照亮了他?兴奋又癫狂的面容。
那是加卡托兰的七星之一,颜诡,也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这个往常能让无数人侧目的身份,在这一刻却微不足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个突兀出现的人身上。
风卷着长袍一角,黑色的布料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兜帽被摘下,闭着眼的被人们认为已经死?去的少年。
一瞬间,缓缓张开了漆黑的眼。
似那沉甸甸的乌云终于从天边坠落,化为人型。
于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毕竟若是没有深刻到不得安宁的仇恨,怎么会逼得一个人?从深不见底的地狱爬出,也要重回这污浊冷酷的世?间? ?
“无相大人?……”
下方的呼声低低,几乎无人?听见。
好像在疑惑为什么无相大人?是这副样子,又好像是为了?这离奇的死而复生震惊。
但这一刻这些情绪都无关紧要。
帝国军的将?领遥遥望见城墙上的身影,满是汗水的脸上眉头?紧锁,一瞬就做出了?判断。
“神神鬼鬼,他不过是玩了?一出戏剧把?戏,没有什么可怕的,其他人?,跟我继续冲!”
箭矢后继无力的刹那, 被抓住了?破绽,百人?的骑兵踏破城门? ,以势不可挡的气势,闯入城中。
奔腾的践踏声中,惊慌失措的尖叫还没有发出。
上方的战鼓再次被敲响了? 。
“咚——!”宛如地脉的跳动, 震得所有人?心头?一动。
加卡托兰的人?同时望向那个方向,雨水打湿脸庞, 却无法打湿眼底跃动的希冀。
他们在等,他们在看,他们在期盼。
城墙之上的无相往前踏出一步,稳当的,与纤薄身形完全不符地稳当,在高处将?人?吹得摇摇欲坠的风里? ,显得异常突出而显眼。
黑发少年伸出手臂,白皙的手指从上而下,画出笔直的一线,宛如有什么无形的事物,顺着他的指向,落在了?闯入城内的帝国骑兵头?上。
明明相隔甚远,那一刻他的声音却清晰得惊人? 。
他说,“擅闯此地者,必受天罚!”
话音刚落,轰隆巨响,一道粗壮的蓝紫雷霆,从空中一跃而下,直直击中了?最前方的帝国骑兵!
在肉眼都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秒不到,帝国骑兵领头?者浑身焦黑,倒下了? 。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哑然。
震撼、不可置信、狂喜、畏惧、担忧……种种复杂情绪,在城内民众面上涌现。
另一群人?的心情更加苦涩。
本应势如破竹的帝国军噤如寒蝉,脸色苍白,僵硬了?手指,竟是一步都不敢前进。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
谁也不敢成为下一个。
有人?甚至想起,曾经有其他同伴谈论加卡托兰的首领,说起他可以碎裂大地,招来深渊裂口的消息。
当时没有人?当真,也不可能有人?相信。
直到此刻,亲眼见到雷霆坠落的一幕,再没有人?能将?其当做玩笑。
兵败如山倒。
这一句话就足以形容被吓破胆的帝国军。风雨稍歇,加卡托兰的人?缓过神,将?这些吓得动弹不得的帝国军全部绑了?起来,其中还有一两个浑身瘫软,连走?都是被搀着的。
这一仗赢得神乎其技,也赢得骇人?听闻。
但在加卡托兰的人?看来,这只代表无相大人?是天命所归,是终将?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人? 。
“天佑加卡托兰,天佑无相大人?!”
热烈的熟悉的欢呼响起,所有人?目光灼热,注视着仍然停留在城墙上,沉默观望这一切的那个人? 。
此时此刻,之前所有的怀疑与质问都不值一提。
没有人?再想起,那个流传颇广,甚至引得不少成员脱离,投奔另一个“无相”的传闻。又或者,他们想起来也只会啐一声,暗骂是谁说这种污蔑无相大人?的屁话。
在这座加卡托兰城内,他们眼中的黑发少年就是毋庸置疑的无相,就是加卡托兰的首领。
颜诡的目标之一,达成了? 。
乌镶月暗暗呼出一口气,站在高处,能够清晰听见从城内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呼。从这一刻起,他彻底与这个身份捆绑,再无人?能否定。
但现在还不是享受胜利的时候,还有另一个目标。
“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无相大人?振臂一呼,向着崇拜的人?们宣布,“我们尚有同伴,被困在无力逃出的城中!”
人?们面面相觑,帝国军刚刚才被抓捕,他们已经获得胜利,怎么还有人?被困在城中?难不成是不清楚战况,还躲在地窖里?的人? ?
议论纷纷扬扬,又在某一刻同时沉默,所有人?好像都在等答案,又在等一个提出问题的人? 。
在那样的暗潮汹涌中,有人?发出了?第一声疑问。
“无相大人??是在哪座城?”
乌镶月瞥了?眼但笑不语的金发狐狸眼青年,面上做出一番忧虑的神色,尽管他清楚在如此雨中,恐怕是看不清的。
他扬声吐出目标。
“利尔拉城!”
宛如石破天惊,平地一惊雷。
伊登焦头?烂额。
他没有想过会有假冒帝国军名义攻打利尔拉城的人? ,也没有想过加卡托兰投奔过来的那群人?如此不成器!
“真是废物!”
他一把扫落桌上的文件,眼底发红,胸膛不断起伏,目光虚虚盯在一个点上,就好像穿过这里? ,注视着那些没用的加卡托兰成员一样。
房间里残余的部将不多,大部分人?都被派去守城,无力分身。
剩下的这些大气也不敢出,缩头?缩脑,等着伊登消气或冷静。
“现在战况如何?”
这回伊登冷静下来的速度比之前快一些,尽管眼神依旧阴鸷得好似要吃人? ,好歹没有再做出更进一步的激烈举动。
被看到的部下抖了?一下,随后唯唯诺诺上前,“不,不太好。”
他知道自己说这话肯定会惹怒伊登,但不说的话,后果更不是他能够承担的。他咽了?口口水,斟酌着词句。
“那些伪帝国军,战斗的意?志不是很强烈,似乎只是在拖延时间?,周旋等待……”
等待对?于?一座城来说,绝对?是占据优势的。
进攻方的粮草会耗光,防守方却不会。这明明是一个好消息才对? ,怎么会被说成坏消息。
伊登一瞬间?察觉到其中问题,打断他,“你?还有什么关键消息没有说,快说!”
部下又瞥他一眼,这才把?话说完了? 。
“伪帝国军不执着于?进攻,却带来了?消息。据说相隔不远的加卡托兰城内,也遭到了?帝国军袭击,是无相拦下了?帝国军,并且……”
无相拦下了?帝国军?怎么还有这一出。
伊登直觉不妙,却还没有搞清楚关窍,催促道,“并且什么?你?再断断续续,我就把?你?挂出城门?!”
不知是被威胁吓到,还是终于?有了?勇气,部下低头? ,快速把?话说完了? 。
“并且无相正率领加卡托兰的军队,朝利尔拉城赶来,说是要拯救被困的利尔拉城!”
伊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什么被困,明明是那些伪帝国军故意?……等等。”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了? 。
帝国派来的假扮者眼底浮现血丝,一字一句都如同从牙缝挤出。
“现在,那些加卡托兰的人?,还在守城吗?”
部下安静了?一会,缓慢又坚定地摇头? 。
砰!这回桌子被踹翻了? ,伊登站在窗前,气得面色发红,呼吸不畅,死死瞪着城墙的方向,恨不得立刻把?与加卡托兰有关的一切都撕碎吃了? !
这是阳谋。
加卡托兰一方算准了?他这个假无相不会尽心尽力对?待投奔过来的成员。
所以才有了?这一出攻打,逼得投奔者看清他这个“无相”的真面目。
这还不够,他们另外还演了?一出戏,叫加卡托兰城也被所谓的帝国军攻打,彰显那个无相的英勇大义。甚至对?方在胜利后,没有沉溺于?此,反而马不停蹄赶来拯救被他欺骗过来的加卡托兰成员。
这一对?比,高下立现。
如果他是投奔过来的人? ,现在肯定已经感激涕零,难以言表,哪里?还会怀疑加卡托兰的无相的身份。
更别说还接到了?消息,知道不久真正的无相大人?就会赶来。
此刻比起守城,恐怕那些人?已经做好在对?方到来时,打开城门?迎接的准备!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好一个里?应外合!”
伊登牙缝里?渗出血,他尤不自知,只瞪着窗外,好似遥遥听见了?欢呼的声响,不断叫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无相大人?!”
真是让他这一刻恨得想要生啖其肉的狠角色。
“现在,立刻撤退!”
无论如何愤恨,他还是清楚该做的事,战局形式明了? ,败局已定,不能再多留了? 。
命令一刻不停吩咐下去,伊登毫不犹豫做好了?舍弃这座城,换取回归帝国机会的打算。
反正不过区区一座小城,丢了?就丢了? ,关键是他的人?不能有事。
伊登如意?算盘打得响,甚至没带上投诚的终翁,只带了?几位心腹下属,就匆匆出了?城,留下部分还期待着靠他翻盘的临时部下,徒劳地等在这里? 。
“你?们都和那些家伙一起陪葬吧!”
临走?前,他留下了?大量炼金炸弹,只待离开利尔拉城,就直接引爆,将?他厌恶的污点与垃圾们一同消灭。
然而这愿望,终止于?他刚刚踏出侧城门? ,就被包围的那一刻。
团团围拢的黑衣成员,穿着加卡托兰标志性的衣服,沉默地冷静地将?他围堵,像是瓮中捉鳖。
伊登百思不得其解,他根本没有将?逃生路线和任何人?说过,就连心腹都是出发才知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被泄露出去? !
被那些野蛮人?束缚手脚的时候,他还满脸暴躁地大喊,“你?们敢这样对?待我,帝国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穷乡僻壤的小组织,真的以为能够和帝国抗衡?不过笑话,等帝国真正行动,你?们会知道大象踩死蚂蚁,根本不需要费力!”
穷途末路的叫喊,无人?在意? 。
有人?觉得聒噪,随手拿了?一团烂布,堵了?伊登的嘴。
在帝国养尊处优的人?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他唔唔唔大喊,情绪更加激动,却恰好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后,看见一个沉默的身影。
灰白的头?发,挺直的腰背,干净的燕尾服,与年龄相符的沉稳冷静。
——终翁!
那一瞬间? ,星点线索连接成线,后勤、路线、消息传递,伊登目眦欲裂,挣扎得更加起劲,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没有放在眼里?的家伙,愤恨得接近疯狂。
但他已经是阶下囚,再怎么挣扎,也无力回天。
正如他之前的结论——败局已定。
占领利尔拉城,比预计得要快上许多。这与里?应外合的计策有关,也与后来终翁的临时倒头?有关。
最终结果,还是如预计的一样。
加卡托兰得到了?利尔拉城。
而得到这座城,也是一个讯号,代表与帝国之前小打小闹的那些试探,到此为止。沉寂了?数月的战争,又将?再度打响。
“您应该做好准备了?吧?乌镶月大人?。”
站在利尔拉城上,颜诡的声音好似被风吹开。
谋略家先生身后,有懒懒散散的摩菲·戈尔德,有某大商人?派来的代表,也有沉默不语的灰白发老?人? ,暗处还有难得现身的暗杀者。
乌镶月在最前方,发丝被风吹得散开,滑过脸颊,微微发痒。
他已经不需要再戴上兜帽,穿上黑袍。
黑发少年望着下方熙熙攘攘,如蚂蚁般渺小的人?们,脑子却回想起,城破那一日,他们眼底迸发的希望与惊喜。
以前,很久以前,他也是那些得到希望的人?其中之一。
现在,轮到他了? 。
黎兴纪721年。
统治庞大隐秘反叛组织的首领——无相先生。
第一次违反往日准则,当面对?他的下属们发出指令。
“向帝都前进!为我取得皇族的首级。”
“以此昭告——我们的到来。”
但这会这群将?礼仪、教养挂在嘴边,还喜欢借此?攻讦他人的贵族们? ,却没有人在意那点?无关紧要的茶水了。
长长的会议桌铺了繁复的丝绸桌布,桌上摆着的不是供人观赏的稀有珠宝或少见摆设,反而是一块在这里不常见的地图。
一张刻画了帝国疆域,却布满深重红色的地图。
肉眼可见,那些红色已经占据帝国的大半,如?果以领地来看,毫无疑问,红色区域正?呈现围拢之势,仿佛巨兽张开了血口,就?要将?帝都以及周边尽数吞没。
更糟糕的是,这并?非单纯的形容, 而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该死的乡下杂种!”
一侧高位的贵族骂了一句,咬牙切齿般, “之前伊登被?抓的时候我就?说了,不该让他活下来。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不知道泄露了多少情报,才?让帝国连那么个乡下来的小组织都收拾不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义愤填膺,纷纷讨伐起办事不力还落了把柄在他人手里的伊登。
好像帝国一边倒的战局,完全是伊登一个人的责任。
“恕我直言。伊登即使能够给出前期情报,也不可能在后期知晓帝国军的行动。上次那一场惨败,怎么看都是领导者对局势的判断失误造成的。”
坐在对面的是另一个派系的贵族。
他与先前发言的贵族向来不和,此?刻也不容政敌推卸责任, 毫不犹豫抓住痛脚,一阵指桑骂槐。
毕竟上一次帝国输掉的那场仗,就?是对面派系的人。
“你什么意思??”第一个出声的贵族压低眉眼,凶狠之意顿出,“要说失误,你看好的伊登才?是最先判断失误,给帝国带来不可逆转损伤的人!”
“伊登起码愿意上前线,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有些人倒是稳坐后台,把一切都推给别人。”
“论起推卸的功力,我还是不如?您的,不然?怎么可能如?今不是伊登在这里,而是您?”
“够了!”
双方互踩痛脚的行动,止于?最上首的呵斥。
金色的王冠在暗处也闪烁出光泽,压在蓬松的发上,天?然?便多了几分引人瞩目。
可这人从会议开始便沉默不语,一手托腮,任由下方贵族争吵不休,直到此?刻,才?终于?像是醒来的狮王,望向了心思?各异的跟随者。
“责任在谁,并?不是此?刻需要讨论的事。”冷酷又不容置疑。
第一个出声的贵族立马低头,应了一声,“谨听您的吩咐,陛下。”
其政敌心下骂了一句老马屁虫,面上同样恭恭敬敬低头,“您说的是。”
坐在上首的正?是帝国最高统治者——帝国的皇帝,布利斯三世。
皇帝陛下神色肃穆,环视桌上其他贵族,这是他维持帝国统治的利益联合体,也是在危机时刻同舟共济的人。
他敲了敲手杖。
“现在,告诉我,面对加卡托兰来势汹汹的进攻,你们?有了什么答案?”
这才?是会议真正?的主?题。
刚刚东扯西扯半天?的贵族们? ,在这一刻像是不小心吞了哑药,全都低着头,不敢吱声。
“哼。”布利斯三世怒意勃发,手杖狠狠一敲,震得所有人的脚底都麻了一下,“这就?是我帝国的人才?,是尽全帝国之力养出来的上层人?倒也难怪区区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组织,都能叫你们?吓破胆!我看,你们?的位置,是该换人来坐坐了!”
这话不可谓不重。
起码在帝国,贵族的位置是不可能轻易调换的。
先前出声的贵族咬紧了牙,看了眼自己派系的其他人,又看了眼同样脸色微白的政敌,心下一横,做了第一个出头鸟。
“陛下!事到如?今,想要阻止加卡托兰,恐怕,只能派出勇者了!”
话刚出口,贵族便感觉到帝王阴森森的注视,宛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刀,等着他下一句说错话就?斩下。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使不是他说,也会有别的人说,倒不如?先占了机会。
他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眼帘垂下,恭敬地开口,“只要有勇者在,无论是什么组织,都会立刻溃败。”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可从加卡托兰开始攻占帝国,他们?迟迟没有派出勇者。
一是开始的时候,没人将这么个小组织的动静看在眼里,不觉得有必要派出勇者这样的战略性武器。二来,后来沦陷的城市都被切断了通讯,或遮掩被?攻占的事实,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
帝国犹如?被?悄然?蚕食的空壳,直到风吹动薄薄的外层,才?让人惊觉,内里竟然?已经被?蛀空。
三来,听说加卡托兰内部有个很强的暗杀者,曾多次偷偷潜入贵族家中暗杀。
帝都的贵族除了权势比小贵族大,怕死的心也更大。他们?不愿意让能看护整个帝都的勇者离开,担心在此?期间自己的项上人头会落地。
当然? ,也有一部分人不赞同这样毫无前瞻的举动,认为?只要让勇者将?加卡托兰摧毁,就?不用担心后续。
可谁知道丧心病狂的加卡托兰会不会伺机报复,随机挑选一个倒霉贵族做一起死的怨鬼。
两方人马争执不休,没个定论。
在此?期间,加卡托兰高歌猛进,一路吞没了帝国的大半领地。等贵族们?回过神,局面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很难说到底是傲慢,还是轻视,或者说胆怯,导致了这一切。
但他们?现在坐在这张桌子上,就?必须给出一个合格的答案。
“勇者吗?”布利斯三世念起这个称呼,像是在念一把锋利但不好用的武器,眉头紧皱,“可如?果勇者离开,偌大的帝都又由谁来守护?”
要说默认贵族们?争吵,拖延勇者离开时间的人,自然?也是上头这位。
毕竟说起生死,没有人比大权在握的帝王更在意了。
“陛下不必担心。”贵族早已做好打算,“我先前联合帝都的炼金术师,研制了一座刻满秘术的屋子。在勇者离开后,躲入其中,就?能够确保安全。除了里面的人自愿出来,没有别的办法能撬开屋子。”
布利斯三世沉吟片刻,才?装模作样地应了。
“那就?如?此?。”
所有贵族都松了口气,虽说勇者离开可能会带来危险,但至少今天?他们?的位置保住了,不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贼偷走。
于?是皇帝派人去告知勇者。
贵族们?继续商议别的课题,就?之前战败的责任扯平,想方设法让政敌背上污点? ,唇枪舌剑中仿佛进入了舒适圈。
不出意外,接下来勇者就?会来复命,并?带兵出战,铲除那个碍眼又烦人的小组织,帝国又回归稳定和平。
一个小时后,会议接近终程。
金发蓝眼的勇者来了。
但他不是独自一个人来的。
他身?边跟着的,既不是贵族们?看惯了的怪人巫庚,也不是任何一个可以随军出征的将?领,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穿着平民衣着,却神色轻慢的年轻男人。
这态度属实叫在场真正?的位高权重者不悦。
他们?侵染权势已久,又想要拿捏勇者这好用武器,让其好好为?其效劳,此?刻发现这处错漏,自然?不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
“勇者,你应该知道,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吧!”
不等面无表情的帝王发问,最下方一位贵族很有眼力见地先站起来,大声质问。那样子似乎,只要待会逄星洲说这人不是贵族,就?会立马叫士兵将?人拿下。
逄星洲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
目光环顾整张桌子,冰蓝色的眼眸似是审视,又似讽刺,将?在座的每个贵族都看得忍不住扭头,不敢直视他,才?看向最上方那位。
作为?神权赋予的勇者,他不必在皇帝面前下跪,仅是行了个半礼。
而后平静开口。
“逄星洲应命而来,并?带来了或许能够影响战局的关键人物。”
不用再说,所有人也知道他在说谁,这里多出来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贵族满脸质疑,“影响战局?这个平民能做到什么事?他难道能够代替你出战,又或是帮你守卫帝都吗?”
其他贵族都在下方窸窸窣窣议论起来,窃笑与讽刺毫不掩饰。
如?果是个脸皮薄的人,此?刻恐怕都无地自容了。
但逄星洲毫无动摇,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继续说,“他不能替我出战,但他的身?份能够起到作用。”
“身?份?”贵族们?更不相信了,“他能有什么身?份,是与哪个加卡托兰的大人物有牵扯,还是你勇者仰赖的下属?”
后者的猜测纯粹是恶意,不仅包含了对勇者的,更包含了对来人的。
听者都明白这一点? 。
贵族们?眼底的轻蔑愈发不掩饰了。
这回没等逄星洲说话,一直沉默的年轻男人忍不住了。
“我自然?有身?份。”
那人上前一步,眉宇间自然?而然?露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好似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配对他提出任何质疑。
“因为?我才?是加卡托兰真正?的首领,无相!”
掷地有声的话,让帝国领导者齐聚的会议室骤然?安静。
吴行比任何人都确信这一点。毕竟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他还?玩着这款名为《燎火之源:反抗》的游戏。
穿越不一定是件好?事,尤其?是穿越到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
但老天没有那么亏待他,吴行得到了在他游戏里建立的势力,也是他当初随手取名的反叛组织——加卡托兰。这个当时在游戏的引导下创建的组织,成了现在他的保障。
他也得到了身?为组织首领该有的能力——技能检测、数据侦查。
这两项足以保证他找到可靠好?用的人才, 帮助他继续发?展壮大?组织, 扩大?领地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