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王by不知飞羽
不知飞羽  发于:2025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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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准备齐全,演员也该就位了。”
最近加卡托兰并不平静。
甚至可以说是兵荒马乱、人人自危。
这一切都要从利尔拉城传出那则传闻,又有一位无相大人出现开始。
原本没有多少人相信,所谓的之前战场上?的无相大人不是真?的。毕竟除了无相大人,又有什么人有必要拼命保护他们?
但少有人知道,最开始传出类似消息的地?方,是马挪河城。
身处马挪河城,汤姆最喜欢干的,就是打听这些小道消息,八卦传闻,再?以另一种方式,将它们卖出个好价钱。
那传闻刚刚出来的时候,反驳的人,是之前参与过守城战的士兵之一。
虽然?后来受伤转入后勤,但明显对当时那场仗念念不忘,时不时会?在酒桌上?喝高了就提起,吹嘘当时自己多么英勇,打得帝国?军屁滚尿流。
马挪河城内第一次出现质疑无相大人身份的传闻时,平时大着舌头吹嘘自己的这士兵,却?差点和酒友打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是无相大人!那位当时在战场上?,帮我挡了勇者的一刀,除了无相大人,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他赤红着眼,拳头紧握,仿佛被冒犯了领地?的猎犬,凶狠地?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口来。
两旁拉架的人不想引发事故,便附和着。
“对对对,你说的是。怎么可能不是无相大人。”
“好了,喝酒就喝酒,别上?头了。”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这人,谁知道差点被揍的那人不知是气不过,还是喝昏头了,又来了一句。
“整天披着见不得光的黑袍,谁知道下?面?的是人是鬼。”
这一下?可好,其他人愣住,松懈的瞬间退伍士兵就扑了过去。
两人打成一团,酒馆里也闹得不成样子。
汤姆打探消息的心歇了,他还不想被卷入这种会?受伤的无意义争论里。
唯一奇怪的是,他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第一个说起传闻的人,就好像它是凭空出现,又极其迅速地?流遍了马挪河城。
这背后或许有问题。
汤姆犹豫要不要进一步探查的时候,这流言就如来时一般,突然?消失了。
于?是他将这件事归咎于?无聊的玩笑? ,就像有人会?编造自己被绝世美女爱上? ,却?迫于?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了一样。
谁知道,时隔多日,他再?次听到了相似的传言。
而且与上?次那含含糊糊,没有源头的消息不同,这次说话者的身份明确、地?位不凡。
——无相大人。
他宣称此前自己的身份被帝国?的间谍占据。
不巧的是,他那时身陷囹吾,无法脱身,才给了那贼人机会? ,狐假虎威。
现在他已经摆脱陷阱,并占据了利尔拉城,重新建立加卡托兰大本营。
除此之外,他还给出重金悬赏,许诺第一个杀死那个假冒者的人,可以得到七星的头衔。而能够抓出潜伏在加卡托兰内部,偷传递消息的其他帝国?间谍,则另有赏赐。
前有传言煽动人心,后有赏赐动摇判断。
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从前的加卡托兰内部已经被侵占,上?层全部叛变,想要弃暗投明,就该尽快行动。
一时之间,真?有不少人当即离开,投奔身处利尔拉城的那位“无相”大人。
还有一部分人,将矛头对准加卡托兰内剩下?的人。有点职位的人聚集起来,每日以巡查为名,到处破坏搜查,说要找到所谓帝国?间谍,实则是趁此机会?横征暴敛。
有自保能力或者职位不低的那些人还好,像是汤姆这样无权无势的普通小喽啰,遇上?这群人,与遇上?强盗也没什么分别。
倒不是没人试过往上?举报,可中层们也在观望,不知道到底哪一位无相才是真?的,因此一个个都含糊其辞,糊弄了事。
抢劫、欺骗、强夺……原本稳定的加卡托兰,变成了另一重意义上?的囚笼。
不少人实在受不了,匆匆逃了。
逃走?的人多起来,巡查的人吃不到油水,便有些恼怒,简单粗暴给那些人定了罪名,说他们就是间谍,是想害加卡托兰的敌人。同时规定,如果再?有人跑,也全部按照间谍罪处理。
想跑的人顿时不敢动了。
汤姆也是其中之一,他为了躲避这些人的恶行,白天都藏在臭烘烘的马圈里,晚上?才回去。
在刺激得泪水直流,几近呕吐的时候,他总是不由得祈祷,这两位无相大人,那一位都好,快点、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他只想安安稳稳待在加卡托兰,只想好好活下?去,多听一点有趣的八卦,为什么非得遇见这样的事?
有一天,汤姆晚上?回到住所,却?见到一地?狼藉。
整个房间像是被洗劫了一遍,钱和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搜走? ,不值钱的没用的,要么被摔碎,要么被踩断。
短短一日,他就失去了安心的住所。
那一瞬间,除了满腔的恼怒,无力的屈辱,汤姆还想起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乌镶月。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他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少年了。或许对方早就离开了加卡托兰,又或许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汤姆收拾的东西?慢了下?来。
原本乌镶月大概是将他当做朋友的,可是……没有如果了。
汤姆闭了闭眼,能说会?道的嘴巴紧紧闭了起来,几乎是习惯性地? ,又或者只是慰藉心理。
他再?次祈祷。
无论哪一位,请快点、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上?天好像终于?听到了一回他的声音。
第二天,其中一位无相大人被杀的消息,传了回来。

夏季少见的沉闷乌云, 黑压压层层悬挂在天边,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吞没白色的边界。空气粘稠又?湿热,风声低微, 连呼吸都泥泞。
伊登本就烦躁的心情, 更是达到了忍受的顶点。
他?一把?掀开厚重的黑袍,像甩开什么恶心的垃圾,摔到了桌上,“什么加卡托兰,该死的玩意,非要来挡我的路!”
室内其他?人看着他?的举动,深深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只有一个人头发花白、黑白燕尾服打扮却腰背挺直的老人,沉声劝导。
“'无相'大人,您不能在人前脱下黑袍。”
刻意加重的称呼,再次提醒一个在场众人都知道的事实。
伊登就是这次任务中, 被?派来扮演加卡托兰的首领——无相的人。
伊登看着燕尾服老人,冷笑一声, “还轮不到你来教我。终翁,最先?背叛自己的组织,背叛自己的首领,投奔到帝国旗下的人,这个时候装什么忠诚好心!”
终翁表情不变, 绅士一般的行为举止,被?讥讽也是冷静回应。
“我是履行交易。帝国要求我协助您, 扮演一个合格的无相大人。倘若被?人看出破绽,您出了问题,我或许会?受到责罚, 但最终责任,是您承担。如?果您不需要我的帮助与提醒,尽可指示。”
颇为硬气,隐含挑衅的一段话。
伊登本就不爽要来扮演一个小组织的首领,这么一刺激,更是当即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叫人滚出去。
但副手在一旁不断使?眼色,其他?人也偷偷抬头,瞟他?的神色。
伊登勉强拉回了一丝理智,没有做出功亏一篑的事,只转身,神色阴沉地询问情况。
“流言不是都传出去了吗?怎么来的人这么少?”
为了分裂瓦解加卡托兰,帝国派出了伊登,作为此次行动的领导者。
伊登并不赞成帝国的招揽计划,什么破地方的垃圾组织,根本不配被?帝国收编收揽,最好的下场就是统统为反叛帝国而死!
秉持如?此思想? ,他?假借无相之名,一方面散播流言,想?要逼迫那位传闻中的假扮者出现,另一方面打出幌子,吸引加卡托兰成员投奔利尔拉城。
他?打算着,等大多数加卡托兰成员都来这里,就用炸弹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垃圾全清理掉。
前面的计划都很顺利,却在成员这一步出了岔子。
也不知道加卡托兰那边做了什么,至今为止,来到利尔拉城的人也不过十分之三,而且大多都是低级成员,根本一点用处都派不上!作为功勋都嫌寒酸。
“或许是消息传播得还不够广。”
下属中一位出列,想?了想?回答,“加卡托兰总是喜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城市发展,偏僻的地方交通不好,消息会?慢点。”
这个理由倒是还算合理。
伊登勉强认同,但还是要求,“赶一部分人回去。”
下属不解:“可以是可以,但……”
伊登忍耐着和蠢货说话的烦躁,“让他?们宣扬利尔拉城的奢靡生活,让那群还留在加卡托兰的土鳖羡慕,吸引人过来。”
那些加卡托兰的乡下人能有什么见识,多给点吃的喝的,就和哈巴狗一样,挥挥手就会?汪汪叫。
能给他?们吃上一顿好的,不知道多少人会?连滚带爬赶过来了。
“不愧是伊登大人!”下属领命而去。
作为后勤总督的终翁听完两人对话,眉头微拧,“无相大人,恕我直言,这样的办法对加卡托兰的人不起作用,加卡托兰内部并不缺少成员吃喝。”
伊登瞥他?一眼,轻蔑笑了。
“连帝国想?要供应上万普通人都要付出不少心力,你想?说加卡托兰这么一个乡下小组织,已?经实现了?这种笑话,你还是等死了再和下面的人说吧。”
毫不掩饰的恶意与鄙夷。
终翁唇线抿直,想?起卧床不起的小孙子,到底没有再开口。
伊登见这惹人厌的低等人闭嘴,心情好了一分,挥手向下一位,“到你了……”
话没说完,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伊登脸色一沉,不悦之色溢于言表,“进来。”
他?心想? ,这人如?果不能说出个理所然,他?就要砍了他? !
门外?那人得了指令,推开门,连应有的问候都没说,满头大汗,直奔主?题,“伊登大人,不好了!有人来攻打利尔拉城!”
“攻打?”伊登一顿,眉头蹙起,又?松开,冷哼,“看来加卡托兰的人是不在乎这十分之三了。不过也好,既然他?们要打,就派这些人去打。”
招揽加卡托兰的人,另一个计划原本就是让他们狗咬狗,打个两败俱伤,帝国才?好一网打尽。
“不……”
报信那人更急了,对上伊登的眼神磕巴了一下,才?说完整,“不是的,大人。攻打我们的人……好像是帝国军!”
桌子一震,原本胜券在握的男人眼睛瞪大,当即道,
“这不可能!帝国怎么可能打我们?!”
帝国又?不是傻了,想?要加卡托兰窝里斗,结果却来到自家间谍。
“可是,可是他?们已?经到城下了!而且看装束,都是帝国的人。”
“那又?怎样,肯定加卡托兰的计谋。想?假扮帝国的人,趁乱杀了我,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另一个无相的身份了。”
伊登脑子转得快,不过瞬息,就推测出了敌方的计策。
在明?面上,他?还是加卡托兰的无相。即使?其他?七星知道他?不是,也不敢直接来杀他? ,因为七星杀死无相这件事,会?成为分裂组织的把?柄。
所以才?需要掩人耳目,假装帝国的人杀了他? ,事后再宣称剩下的无相是真的,就能免去组织动荡。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副手小心发问,似乎也拿不定主?意。
伊登阴晴不定的视线扫过两侧的下属,扫过面无波澜的终翁,最后落在摔在桌上的黑袍。
他?抓起那厚重得叫人讨厌的黑袍,昂起下巴,阴恻恻冷笑。
“既然他?们这么急着消耗己方的人手,那就打!那些加卡托兰的下等人,享受了这么久的好日子,也该出出力了!”
一纸命令下去,无相大人即将迎击帝国军的消息,掀起浪潮。
不少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我们人这么少,打得了帝国军吗?”
“帝国军怎么来了?而且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无相大人怎么不提前说?”
“利尔拉城不是宣称很安全吗?怎么这么快就要上战场,还不如?之前呢。”
类似后者的言论很快被?人捂住,但暗地里还是有人隐约觉得,利尔拉城的无相大人,似乎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与此同时,加卡托兰城,也遭到了帝国的攻打。
一支三千人队伍,向这座偏僻小城发起进攻。
不同的是,加卡托兰城的人,早在几天前就收到消息。当时不少人怀疑消息真假,毕竟加卡托兰资源地产各方面都不占优势,即使?有个加卡托兰起源的名声,但对于整个帝国版图来说,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
与其费力气占领这座城,还不如?把?那些更有军事意义的重城打下来。
这种不信,在亲眼见到那一支穿着帝国蓝衣的军队时,被?粉碎了个彻底。
“呜——”
悠长的号角,从最高处的哨塔上响起,全城的人都知道那只代表一个意思。
无论隐藏的加卡托兰人,还是普通的百姓,都立刻行动了起来。
虽然这座城里的普通人不是加卡托兰的成员,但加卡托兰从这里起源,不少人的亲朋好友都是加卡托兰的成员。他?们甚至暗地里偷偷帮过加卡托兰的人。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闭门不出,以免牵连。
加卡托兰成员动作更紧急。
城门被?快速封闭,阻碍攀越的拒马、陷阱被?搬上城墙。一箱箱箭矢,一箱箱炼金药剂,整齐摆放。投石机与陷阱式的机关,一排排对准下方。
加卡托兰成员们严阵以待,远远瞧见军队影子,就准备好第一轮攻击。
相比马挪河城的时候,受到选拔的总部成员,显然各方面素质都提升了一截。
但总部的兵力并不多。
潜伏在此处的人,加起来也才?一千。
显著的人数差距,在面对帝国军时,即使?有颜诡这样的谋略家,也不免落了下乘。
一切像是那一日马挪河城的战役重演。
接连被?破除的策略,毫无用处的陷阱,筋疲力尽的己方,越战越勇的敌方。
天空阴沉沉的,如?席卷的灰黑浪潮,压在头顶,也悄无声息地压在心底。加卡托兰的成员们累得气喘吁吁,却不能退,那些帝国军似乎打定主?意要占了这里,攻势半点不减。
藏在安全的屋子里,偷窥战场的普通人,很快就看出来哪一方占据优势。
他?们有些紧张,也有些惶恐。
帝国的手段,从来不柔和。倘若加卡托兰输了,倘若这座城被?占领,他?们作为和加卡托兰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可想?而知。
眼看战局越来越一面倒,有人甚至忍不住啜泣出声。
“不、不要输。”
局势并未因祈祷而改变,城门被?轰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听见那声音的所有人,都心跳狠狠一跳。
难以言喻的恐慌蔓延,无力挣扎的畏惧缠绕,他?们瞪大眼,似乎只能等待命运垂怜。
那一瞬间,划破天空的白光闪过,将黑暗劈开。
光芒过分刺眼,以至于人们注意到的时候,那个人好像一开始就在那里了。
一身黑袍,袍角如?云层涌动,全身像是藏在阴影,不见细节。
那个人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挡在了破开的城门口。
但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认出来了。
那是加卡托兰的首领。
是被?怀疑的假扮者。
——无相。
细密的雨,落了下来。

他?的生活简单而?平静,作为加卡托兰的底层小喽啰,大多数时候不需要有想法,只需要学会如何?听从命令。
现在不一样了。需要思?考、需要决断、需要付出的时刻越来越多。
这与好坏无关, 只是代价。乌镶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他?沉声点头:“好。”
于是,他?站在了破开的城门之前。
细如牛毛的雨水落了下来, 天色没有一丝变亮,反而?愈加沉郁, 乌云缓慢涌动,如灰黑的兽,对人间虎视眈眈。那一点儿雨水落在地?上,没能打湿多少地?面,反倒像是浅薄的雾气? , 亲密又快速地? ,占据了整个地?面。
这片似梦似幻的雨雾里, 独自站在城门的那道身影,也显得不真实?了起来。
那是无相。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可?马上更多人也明?白了另一件事。
——这毫无意义。
只有一个人,要如何?阻拦千人的队伍?帝国史上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 叫做勇者。
而?加卡托兰的首领, 大名鼎鼎的无相大人,不是因武力超群闻名, 更与以?一敌百这个词无关。至少大多数的人印象里,从未见过这个人上过战场。
此刻无相站在这里,除了马蹄下的第一个牺牲者,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不理解,他?们想不通,所有藏在屋子里,从窗户、门板的缝隙,注视着战场的人,都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所作所为。
他?们早该移开视线。
可?奇妙的是,他?们偏偏不能。或许是那一瞬青白闪电带来的惊讶,又或许是往日名声带来的期盼,他?们睁大眼睛,凑近缝隙,在雨雾轻飘的气?味中,注视着唯一伫立在城门前的身影。
哒哒,哒哒,第一道越来越近,仿佛死?亡迫近的鼻息。
眨眼间从破碎城门中掠出的阴影,高高举起了沾满鲜血的长刀。有一滴血凝在刀尖,随力道破开雨珠,直直跃向那一动不动的黑袍男人。
“不——!”有人不忍地?闭了眼。
有人抽气?尖叫。
有人攥得手心发白。
万众瞩目,视线聚集的这一刻,黑袍男人动了。
一条绳索隐藏在碎裂的砖石之下,被用力拽紧,弹跳着挺直,拦在了冲锋的马腿之下!
“嘶——!”
战马骤然跌向地?面,攻击的平衡打破。
骑兵的刀刃还未触及,就失了冷静,慌乱舞向空中。
他?拽着马绳,身体一同歪倒,头脑下令做出下一步行动之前,见到了一柄迎面而?来的刀光。
雪白的、银亮的,一瞬间闪过眼睛,逼得他?不由?自主眯起的,无比漂亮而?利索的刀光。
骑兵未曾见过这样的刀光,却在见到的一瞬,连恐惧也没来得及升起。
就对上了刀光后,沉默又冷凝,仿佛天上乌云落地? ,化身而?成的那个人。
“那是谁?”
短暂的残余的思?考,在后知后觉的痛楚中,他?的视线漂移,见到了一具无头的身体。
瞳孔不由?自主扩大,在认出尸体的同时,骑兵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咕噜噜,有什?么滚落在地? ,赤红溅落一地? 。
原本以?为会死?的黑袍男人,好端端站在那里。
围观者屏住呼吸,胸腔情绪涌动,正要为这一出精彩的反杀戏码欢呼,就听见了更多、更多,多得让人脸色苍白的马蹄声。
是了,加卡托兰有四座城门,一座被破,怎么可?能攻进来的骑兵只有一个?
就算守城战中有所消耗,也残留了至少百人,甚至千人,足够闯入这座城池。
那一个人,又能杀多少人,又能赢多久,又能护住多久?
微薄的希望刹那扑灭,连遗憾、悲伤的落差都难以?升起,偷看战场的人们,这一刻看向仍然挡在城门前的那个身影,心中只剩下黯淡的怜悯。
即使是加卡托兰的首领,即使是传言中无所不能的无相,又能如何? ?
期望谁来拯救这座城,不如期待帝国的清洗会放过弱小毫无反抗的民众。
雨水大了起来,一点一滴砸向地?面,像是千万颗破碎的水晶,飞溅起水洼,又汇聚成细小的溪流,冲淡鲜红的、赤色的地?面。
谁也没有想到,无相能够坚持这么久。
鱼贯而?入的骑兵,领头的尽数躺在了地上。后方的骑兵稍有迟滞,便?迎上一柄沾着同伴鲜血的刀,随后是刺入双目、胸口、大腿的箭矢。
不知何?时,一百多人不再空守城门,带着箭矢,站在了黑袍男人身后。
湿润的雨掩盖住表情的细节,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为了谁而?来——这些弓兵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盯在黑袍男人身上。
此前纷纷扬扬,传遍整个加卡托兰的谣言不攻自破。
倘若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加卡托兰真正的首领,不是真正的无相,这些人又为什?么要用如此态度对待他? ?
而?且,任谁看了此刻的战斗,都不得不承认,即使有箭矢掩护,有百人协助,这片狭小又艰辛的战场上,最核心的人,是那个全身都裹在黑袍中看不清样貌的人。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攻击的指向标,都是下一轮攻势的开始。
这一点,不仅己方?清楚,敌人也看得分明? 。
“优先杀了那个男人。”
将领喊出这话,其他?人却早已在短时间的交战中领会,刀刃、棍棒、枪尖、箭矢、剑刃、斧刃……武器对准的,总是同一人。
被针对的那人承担了战场上最大的压力,即使再怎么灵活、再怎么擅长战斗,也不可?能躲开如此密集的攻击。
大大小小的伤痕开始出现,但?被黑袍掩盖,那个人的动作又仅仅停顿片刻便?再次开始,以?至于一开始几乎没有人发现。
直到雨势再次扩大。
终于有人眼尖地?发现,若无其事的黑袍男人脚下,开始流出淡粉的、没有尽头的颜色。
那绝非来自敌人,也绝非从刀刃滴落。
“无相大人!”
有个年轻的弓兵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句,“您……”却又在黑袍男人毫不停滞的动作中,咽了下去。
他?好像不能开口,不,他?怎么能够开口。
敌军当前,揭露无相大人受伤的事实? ,只会打击、损害到己方?的信心,阻碍凶猛的攻势,让敌方?有可?乘之机!
不说才是对的,不说才是正确,不说才是帮助无相大人。
可?是……可?是,年轻弓兵手中的箭矢一根接着一根,从已然发麻的指尖飞射,指向与黑袍男人缠斗的敌人,心中却突兀涌上悲戚。
可?是无相大人要怎么办,继续这样下去……血是会流尽的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竟是感情如此纤细的人,眼眶包着热泪,在眨眼间,汇入冰冷的雨水里。
有一瞬间,他?不由?得感到愤恨。
这样的人,这样的无相,怎么可?能是假的?
指尖的动作在这一刹那顿住,射出的箭矢晚了一步,幸好还是到达了预计的目的地? ,没有落空。
年轻弓兵松口气?的间隙,感觉到旁边有人挨了他?的肩膀,这并不多见,弓兵的距离感很重要,不能影响其他?人攻击。他?下意识扭头,见到自己年长的队长目光一寸不移,眼睛似是被雨浸透,溢出水珠,又布满红丝。
他?在看无相。
年轻弓兵怔愣一眼,猛然发现,不止是队长,所有人都在看着无相。
是了,他?们以?无相大人的攻势为指引,怎么可?能会漏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流淌的血迹来自哪里。
他?又感觉自己敏感起来了,那股沉默的情绪在一点点高涨,奔腾,继续一个发泄的出口。
年轻弓兵咬紧牙关,又射出一支箭,一支接一支。
他?头一次想向未知的神明?祈祷。
神啊,倘若可?以? ,不要让这个人死?在这里。
加卡托兰城内,无数窥见战场、注视战斗的人,都在内心如此祈祷,好像这样一来,真的会有一个好心的神明? ,来拯救他?们竭尽全力的首领。
可?神大概是不存在,也不愿意回应的。
黑袍男人脚步逐渐慢了,速度也不如最开始迅捷,闪避吃力起来,伤口越来越多,伤势越来越重。
如同一个人疲惫地?推动向上的石头。
一颗两?颗,石头越来越多,石头越来越重……直到某一刻,超出了人能够承担的极限,超过了精神透支的额度。
只需要一颗轻飘飘的羽毛。
“砰——!”
三棱的枪尖,刺穿了黑袍男人的胸膛,最顶端还嵌着一滴鲜血。
箭矢下一秒如雨而?下,却也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看见无相摇摇晃晃,被那一柄长□□中,后继无力的样子,所有人都看见那些杀死?无相,铁蹄肆意的敌人,所有人都看见蒙蔽天空的乌云落下了倾盆大雨。
死?了吗?
喧哗到吵闹的雨声中,世界一瞬变小了。他?们好像只能看见那个倒下的、但?不应倒下的身影。
可?为什?么,会是无相大人死?呢?
盈满胸腔的,激烈跳动的,仿佛苦涩的,是什?么?
弓兵们仿佛被激怒,箭矢一刻不停,混入雨中。
可?谁都知道,箭雨是会停的,就像倒下的那个人,也会死? 。
说不清是谁最先打开房门,也说不清是谁最先靠近战场,遮蔽世界的雨声,似乎让所有人披上一层透明?的壳。在这个壳里,他?们有了一个足够正当,足够理所当然的借口,不必做缩头缩脑、视而?不见的被保护者。
雨声那么大,谁会听见区区百人踩碎水花的声音?
有人抖着腿举起长叉,有人端起狩猎的枪,有人抓起石头颤颤巍巍。更多的人,却潜入战场边缘,闷着头,将倒下的黑袍男人拽回。
第一个拽住的是个络腮大汉,他?将人拽动时,不由?自主瞳孔一颤。
为什?么这么轻?这不像是一个能够在敌军之中杀得虎虎生威,杀得血流滚滚的人,该有的体重,也不像是一个独自挡在城门,妄图以?一人之力护住加卡托兰的人,该有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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