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一下崩坏漫画男主by何时赴百川
何时赴百川  发于:202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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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是对的。”失焦的烟灰色眼瞳平静且残忍,仿佛荒芜的月壤表面:“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去浪费,这是效益的最大化——况且萨缪尔的灵魂在我的体内残余太久,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其余变数?”
“……”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诺瓦皱了皱眉,继续劝说道:“关于我的‘前世’,后期为什么我会成为一位行事异常极端的‘暴君’,我对此有一些猜测。”
“除了一些我尚不明白的计谋所需之外,我推测,吞噬神明的灵魂碎片也会渐渐影响我的神智。”他面无表情地扔下惊天炸雷:“你是对的,吞噬灵魂只会让人变成疯子,不论我的灵魂本身有多么强大。”
暴君的极端即是命运与未来所促就的,但同时亦有来自诸神的影响——暴虐来自海神欧德莱斯,傲慢来自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疯狂来自爱欲之神阿娜勒妮,冷酷来自黑夜与死亡之神萨缪尔。
——所以他不得不死。
死亡才是属于疯掉的猩红暴君的注定结局。

雨水舔舐着玻璃窗,湿冷的潮气几乎要凝结成雾团,堵住鼻腔与口舌。
他看不见,以至于沉默对于他来说比以往更加令人不安。诺瓦皱了皱眉,向前试探着伸出手来。他不确定自己会摸到什么,说不定会是一片越来越冷、深不可测的海,重力会毫不费力的将他抓住,让他下坠,直到溺死在未知的海域深处——或者只是另一人的躯体。
有人毫无征兆地抓住了他。但不是那只试探的手,而是他的脖颈。
指腹冰冷,就连手掌都失去了人体应有的温度,像是渗着寒气的森冷镣铐,任由喉结在掌心下仓皇地颤动着。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和您谈过,前世的您究竟是怎样死去的。”
“被你杀死。”诺瓦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虚空,搞不懂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换到这个层面:“作为你的‘宿敌’,难道我还会有其他结局?”
就算暂且不论主角团透露出来的信息——“反派”又怎么可能不由“主角”亲手毁灭?
“来吧,你会答应的,你是个理性的人,不会被情感左右。”他箍住了对方的手腕,将那个人的掌心按向自己的咽喉,带着不可质疑的、傲慢的冷峻:“放轻松,只是一次实验。”
“——还是说你已经失去了再一次杀死我的能力?”
他不明白自己看起来像是那站在祭坛之上,选择主动剖开自己胸膛、剜出心脏的祭品。而他的身后是星穹,是人类,是真理,是世间一切恢宏伟大的东西。
……他是唯独不属于神明的祭品。
金发青年不答,只是虎口往上一卡,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迫使他的宿敌仰起头来。突如其来的强烈窒息带来的巨大痛苦,让诺瓦本能抓紧了对方的手腕。他能清晰感知到因紧绷而冷硬的手臂肌肉线条,还有指腹下突突激烈跳动的脉搏。
起初受害者还算是安静,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瞳孔开始放大,生理性泪水顺着被濡湿的睫毛滑落,一滴一滴地砸在另一人的青筋绽起的手背上。无法吞咽的唾液被迫从嘴角溢了出来,黑发青年的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无法自控的、泛着泡沫的咔咔声,像是某种无助的求救。
但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声音很轻柔,也很平静,和现在这幅几近谋杀的残酷姿态格格不入:“您知道他们为何称我为‘救世主’吗?”
“因为我杀死了圣者萨尔瓦多,斩杀了冰霜巨龙“白噩梦”,击退了极北之国弗尔洛斯的入侵。”
——陌生的体温顺着指腹下的触感渗了进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
“因为我率领反抗军,阻止了灭世之战,拯救了全大陆被迫害的信徒。”
——脖颈上的手指越收越紧,青白的指尖深陷皮肉,痛楚的腥甜涌上喉口。
“更是因为……我在银鸢尾帝国的王座之前砍下了您的头颅,终结了您的血腥统治。”
——嘴唇翕动时激起的微弱气流,安静落在宿敌的唇角上,比风还有轻微,比吻还要温柔。
猩红暴君的死亡,是世人为他奉上的华美冠冕中最为耀眼夺目的主石。
……多么刺眼呵,以至于每瞥见一次,救世主的灵魂都不由狰狞而痛苦地扭曲起来,仿佛被火灼烧。
整个房间的阴影忽然剧烈扭动起来,金发青年突兀地松了手,在自家宿敌瘫软着滑落的瞬间将人拖着肋下支起,温柔拍抚着那颤抖不已的脊背,任由对方弓起身体,在他怀里狼狈地剧烈喘咳。
而那曾经的死者正无力地将额头抵在凶手的肩膀上,脖颈上浮现出骇人的青紫指印。他的手臂脱力地垂下,温热紊乱的喘息全部洒进另一人的脖颈深处。
但是周边玻璃破碎的声音炸响开来,所有的窗户、水杯和瓶瓶罐罐在巨大的神力震动中一齐碎成了无数碎片,黑发青年身下的影子陡然膨胀,凝聚成无数锐利的尖刺,毫不犹豫地贯穿了另一人的胸膛。
忽然听见身边人痛苦压抑的闷哼,嗅到鼻尖陡然浓郁起来的血腥味,诺瓦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人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视野前的黑雾在渐渐退散,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下意识扑过去,跪坐在对方身上,死死用手掌捂住金发青年胸膛不断迸出血液的血洞,试图阻止生命的流逝。
……但是太多了,太多了。温热的液体如噩梦一般,迅速将他的手套濡湿浸透,指尖都几乎浸泡在湿润粘稠的血液里。
结果那家伙居然还有心思笑:“别担心,这不是我受过最重的伤。”
对方的指尖冰凉,轻轻搭在他的脖颈上,伴随着微弱的光芒亮起,濒死的窒息带来的一切痛苦与不适都如潮水般散去。
“治我干什么?先治疗你自己!”黑发青年忍无可忍地揪紧对方的衣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永远平稳得可以操纵手术刀的手指,此时正在止不住的颤抖。
这个……疯子!
“抱歉,吓到您了吗?”救世主微笑着望着他,声音低哑:“您看,您也没有失去杀死我的能力,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宿敌……”
“闭嘴。”对方粗暴地打断了他,他看起来似乎冷静了些许:“要怎样你才愿意为自己治疗?”
“我会的,因为我不是威胁您,也没有报复您的意图。”阿祖卡温和地说:“您和我一样,都是理性的人,不会被情感左右。”
毕竟他们同为怪物,就像他最终还是会掐住宿敌的脖颈,在灵魂的剧痛中一点点收紧手指——互相指责对方和自己一致的疮痍,并不会让事态发生任何变化。
“——所以这只是一场仅属于我自己的救赎。”
源自悲伤,源自痛苦,源自将一切绝望都全然毁灭后、然后再一同相伴着新生的勇气与坦然。
命运是如此的残忍恶劣,没有任何人真正意义上“做错了什么”,但是曾经的他们依旧不可挽回地走向了互相残杀的结局。至于活下来的那个,则不得不背负起杀死超脱时代的“无罪者”的罪孽。
……好在他还有机会重来,好在他还有机会“赎罪”,哪怕受害者对此全不在乎。
他的宿敌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毫不犹豫地俯下身来,咬住了那正在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
他吻得磕磕绊绊,牙齿磕碰在一起,甚至将人咬出血来,湿软的舌尖笨拙地探了进去,不知所措地在那温热的口腔里颤抖着。
阿祖卡一愣,他试探着伸手去抚摸对方的眼睛,触碰那湿漉漉的脆弱皮肤。柔软的睫毛紧密贴附他的手心,呈现出一种异常冰冷的湿润。
也许是眼泪?不,那些有血有肉的悸动来自颅骨之下,来自愚笨的思考,此刻降临的只是一种莫大的宁静,就像一列横贯了亘古冰原的列车,终于心甘情愿地驶入海洋深处,轰鸣着吐出最后一口冒着黑烟的叹息般的宁静。
“治好你自己。”暴君松开了他,居高临下地坐在他身上,苍白的脸颊上沾染了血渍,烟灰色的眼瞳清晰倒映着他的影子,他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你对我而言从来都没有罪责一说,如果我不想死,没有人能杀死我。”
见他不动,他的宿敌烦躁地俯下身来,在他的嘴唇上胡乱地蹭了蹭,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一种舔舐,甚至夹杂着噬咬——拙劣的哄人手段。
“是你先主动寻求合作,是你先让自己越来越重要,是你先将‘离开你’这个选项变得日渐艰难。”黑发青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夹杂着不自知的颤抖:“你不能这样,这不公平——你是我的私人财产,虽然我没有支付工资……”
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的阿祖卡有些哭笑不得:“……先生,我没有寻死。”
“您看,我一直在对自己施加治愈法术,已经止血了。”他拉起对方的手,扯掉被血水浸透的手套后,将其抵在自己的胸口:“黑夜与死亡之神的神力有侵蚀作用,所以我要先将神力驱散,然后再愈合伤口,而这需要一些时间。”
“……”
那双蓝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其中满载着极其温柔的笑意:“您误会了些什么?”
教授猛地将自己的手扯了回来,盯着那家伙的眼睛,语气变得森冷起来:“你故意让自己受伤,解释。”
“很抱歉。”对方静静地望着他:“因为我是个卑劣的人,杀死您的事实令我痛苦,所以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来缓解这种痛苦……您能理解我的软弱吗?”
黑发青年冷冷地瞪着他,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唯有眼角还残余着些微水色。
见人不说话,救世主的声音陡然软了下来:“您看,您不愿意让我受伤,却逼着我放任您伤害自己的身体——这不公平,亲爱的。”
“当然,我的方式可能有些过激了,吓到您是我的错。”他干脆委委屈屈地向人伸出手来:“现在您还愿意再亲亲我吗?”

第201章 解释
本想回安全屋休息的玛希琳默默看了看一如既往面带微笑的好友,又看了看某位脸色阴沉的陛下,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这是……吵架了?”
——其实她更想问问,这里是否发生了一场崭新的谋杀。
奥雷的安全屋简直像是被炸过似的,玻璃碎了一地,桌椅翻倒着。更触目惊心的是一地的血,金发青年胸口的衣物已经彻底被血浸透。尽管玛希琳凭着武者的敏锐,发现对方的伤势大概率已经恢复了,但他现在看起来甚至比阻止萨缪尔的那一天还要糟糕。
但是那家伙的心情似乎好极了,甚至是出乎意料的好。那双蓝眼睛满溢着柔软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笑意,以至于浑身上下简直像是在发光——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位先生脸色异常阴沉,下颌线条冷硬地绷着,嘴唇紧紧抿着,似乎随时准备发出危险的嘶嘶声,再挠人一脸血痕。
“不,只是一些小误会。”阿祖卡笑眯眯地轻描淡写道:“现在已经解决了。”
玛希琳狐疑地盯着他:“真的?”
那位陛下的眼神看起来可不像是已经解决了啊!他在瞪你了——等等,红发姑娘突然反应过来,对方的眼睛这是……恢复如常了?
觉察到法阵被神力触动后,匆忙赶回安全屋的奥雷同样被这幅血淋淋的场面吓了一大跳。
“我的黑夜神,你俩这是决定散伙了?!”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连一贯的口癖都冒出来了:“所以接下来我到底该听谁的,和谁走,才不会被另一方报复?”
阿祖卡:“……”
“不合时宜的玩笑,奥雷。”他平静地点评道。
“闭嘴,我只是活跃一下气氛。”刺客冲他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俩这是怎么了?你把人惹急眼了,以至于他终于准备冲你下手了?”
“先说好,哥们儿。”他完全无视了救世主微微眯起的眼睛,声音里那股子幸灾乐祸简直遮都遮不住:“在你濒死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插手的。”
“我们很好。”教授发现为了团队的和谐与团结,他不得不开口打断那些越来越离谱的猜测以及胡扯八道:“不必担心,和大局无关,一切照常。”
见两人都怀疑地盯着自己,他面无表情地冷硬补充道:“只是一些私人问题,我们已经进行了初步沟通。”
“……我反倒觉得,最该担心的就是这个。”玛希琳忍不住小声嘀咕。
在正事方面,她所认识的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靠谱。但是唯一可能引爆世界末日的,唯有所谓的“私人问题”。尽管这两个家伙大概是哪怕厌恶对方厌恶到死,也会为了大局继续深入合作的类型——只是但凡对方失去用处了,怕是会立即将人碾成肉糜烧成灰烬再倒进大海里。而最可怕的,是双方在某种层面上是势均力敌的。
阿祖卡叹了口气,他干脆毫无征兆地拉过身边人的肩膀,扣紧对方的脑后,然后在两位好友极为惊悚的剧烈抽气声中,旁若无人地俯身吻了上去。
回答他的是直冲腹部的狠辣一拳,力度毫不留情,以至于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闷响。
见人痛苦地弓起身来捂着腹部,嘴唇尚且泛着薄薄水色的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正了正沾染着血渍的衣领,随后气势汹汹地大踏步转身离去。没人敢拦他,玛希琳和奥雷都下意识为人让开一条道。
“事情就是这样。”见人走远了,某人直起身来,若无其事地冲他的两位好友微笑着说。
初次见识的玛希琳:“……”
第二次围观的奥雷:“……”
“你活该。”红发姑娘瞥了眼同伴嘴角清晰可见的牙印,终于忍不住学着奥雷翻了个白眼:“哪有你这样、这样……”
变态一样。
奥雷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他这是视力恢复了?”
救世主平静地应了一声。他开始懒洋洋地整理自己的仪容和周边乱七八糟的环境,倒塌的桌椅被无形的气流扶了起来,地上散乱的碎玻璃悄无声息地悬浮在半空中,一起掉进垃圾桶里。
刺客慢慢皱紧眉头,他迅速觉察到哪里不对:“这是——”
“萨缪尔的神力冲击。”
阿祖卡注视着花瓶里一碰就化成灰的鲜花,眉头微微蹙起。陡然的神力爆发,他只来得及护住教授本人以及对方的部分收藏。
还好奥雷送的那只变异双尾蜥龙被光照刺激后老是喜欢咔咔乱叫,而在书房工作的教授总是被其打断思路,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它塞进卫生间里,看来变成标本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否则那只对方最近十分宝贝的爬行生物,若是被萨缪尔的神力冲击折腾成灰……
那位先生倒不会迁怒,只会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但是在他已经将人招惹炸毛的前提下,对方的怒气能减少一些也是好的。
某人已经开始思考等会儿去哄人的时候,要不要加上这条“好消息”邀功了——毕竟他避免了神力冲击卫生间。
“……等等,所以我又错过了什么?”奥雷抓狂地瞪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好友。不是说萨缪尔已经死了吗?哪来的神力冲击?!
玛希琳同样虎视眈眈地瞪着他。自那位陛下莫名其妙受伤以来,某种被人排除在外的憋屈早已令她异常不爽了。
“你们两个到底瞒了我们些什么?”红发姑娘冲人威胁地捏了捏拳头。但是这里似乎牵扯到了另一个人,于是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别搞那套弯弯绕绕的,不能说的就告诉我们不能说,但是能说的那部分,你要是还敢装模作样——”
“这件事我有征求过教授的意见。”阿祖卡无奈地看着两位好友:“他同意让我告诉你们,所以我也没准备瞒着。”
当时教授思考了片刻后,便平静地表示可以将关于他灵魂的特殊性告知他的两位好友。
为了大局,对方认真地说。但是阿祖卡心知肚明其中也有一部分完全是他本人的缘故,否则对方绝不会将这种要命的东西告诉其他人——这份额外的信赖,源自这个人对于他的信赖。
“以人的灵魂吞噬神的灵魂……”奥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同为法术造诣高深的高阶层术士,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危险性,不由颇为严肃地质疑道:“这样下去真的不会出事吗?”
“不,不如说已经出事了。”他不禁想起对方突然跪倒在地的痛苦模样,甚至还有前世越来越疯的暴君,语气不由渐渐沉了下去:“吞噬灵魂会导致记忆混乱、理性衰退甚至灵魂碎裂……简单来说就是死,或者变成疯子——更何况这是神明的灵魂!”
他的好友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
刺客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我还以为你不给他咖啡,是恶趣味发作,故意趁机欺负人来着。”
毕竟失去咖啡后的暴君,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几分可怜。蔫头耷脑的,暴躁且沮丧,仿佛连皮毛都散去了光泽,不再柔软蓬松。
“你也不容易,哥们儿。”他忍不住默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可是一位脾气相当偏执、也相当恐怖的陛下,要想违背对方的意愿可真是一件难事。
阿祖卡平静地盯着他:“我告诉你们这些东西,不仅仅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地配合他。”
一种泛着冷意的情绪在他身上凝聚,像是一层灰色的雾气。他的眼睫微微垂下,那双蓝眼睛仿佛被悲哀的月光笼罩。
“如果有一天,我暂时无法陪在他身边。”他的声音很轻柔,也很慎重,罕见地带了点请求的意味:“请你们替我……尽可能地保护他,拦住他,不要让他伤害他自己。”
玛希琳皱紧眉头,为这不祥的话语:“这是自然,但是我不觉得我和奥雷有这种本事。”
他们还能怎么做,将人锁小黑屋?尽管对方是普通人,但玛希琳就是下意识认定暴君有办法逃脱——更何况她的好友已经成神,还有什么能令他产生如此悲观的假设?
“假如连你们都拦不住,那说明他心意已决。”阿祖卡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在做一项异常艰难的决定,以至于声音很轻,轻柔且沉重:“……那就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别说这种丧气话,你选定的人,你自己照顾。”奥雷实在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气氛,忍不住往人肩膀上锤了一拳:“我所认识的那个傲慢的混蛋哪去了?”
救世主的蓝眼睛慢慢瞥了他一眼,其中熟悉的危险意味令刺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摆好了防备姿态。
但是那家伙居然没动手揍他,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你们有没有想过,神明不在人世的时候,究竟在哪里?”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回荡:“是什么令他们忽然在末世纪结束后近乎全部失去了身体,统一变成了灵魂形态?”

第202章 代表
湿润的南风夹杂着海洋的咸腥,为莫里斯港港口的海水送来碎裂的浮冰,还有春季宝贵的雨水,一层薄薄的新绿在港口的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肆意挥洒着。
船坞里的小学徒正在用锉刀磨船钉。他干起活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时不时用一只沾满沥青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麻短衫的下摆,呆呆地望着窗外砖石缝隙中,一只在黄昏下颤颤巍巍的小白花。
他的师父虽然平时爱用铁尺抽人脊背,但在祭神日前后总会大发慈悲,在繁重的工作之余,指使像他这样的小崽子去街上跑腿,让他们趁机松口气——可是这几天对方不允许他出去,莫里斯港变了天,神罚降临了,以往最低贱的奴隶杀光了港口的官老爷。有传言说,他们会找出全港使用过奴隶的人,把这些人全部烧死。
小学徒不想被烧死。船坞里也有奴工,那些人甚至比他们这些小孩子吃得还要坏,却要做着最重也最危险的活计。但是现在整个船坞停运了,据说掌管船坞的罗斯金老爷死了,像师父这样的大工每天都要去“开会”,争论船坞的所属和今后的命运。
“嘿!”
有人敲了敲窗沿,小学徒一个激灵,想起师父的嘱咐差点扭头钻进鲸油桶后。但是当他看到窗外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时,神情不由放松了些许。
“你找谁?”他握紧锉刀,警惕地问道。
“我不找谁,我问路。”那孩子冲他咧了咧嘴:“你知道市、市,呃,市啥来着……”
“市政厅。”一个健壮青年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那孩子嘟嘟囔囔着缩了缩脖子,躲到一边去了。
那个水手打扮的男人将脸贴过来,往屋内望了望,见小学徒有些惊恐地盯着他,他干脆掏出两枚铜币塞了进去:“小鬼,你知道市政厅该怎么走吗?”
“二哥你怎么花钱大手大脚的。”离开船坞后,杰克·拉比有些不满地冲他的兄长抱怨道:“从卡萨海峡跑来莫里斯港,一路没少花钱。问个路而已,干嘛还要给他铜币。”
“你小子,这叫该省省该花花。”艾斯克·拉比啧了一声:“我来过莫里斯港,当地的小孩会跑来给外地人当向导赚钱。钱给够了就热情周到,但如果遇上抠搜鬼,必定是要坑人一把,说不定还会把那些外地商人引到专门绑票贩奴的黑店里。”
“很快就会不一样了。”杰克忍不住嘀咕:“诺瓦先生在这里,他说要废除奴隶制嘞。”
“哪有这么简单。”艾斯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在这里有个屁用,一个文文弱弱的大学教授,恐怕连锤子都挥不动。”
“那二哥你离开贼鸥码头跑来这里干什么?”杰克怀疑地盯着他:“难不成你是来找玛希琳姐姐的?”
艾斯克张了张嘴,最终恼羞成怒地往弟弟背上扇了一巴掌:“小孩子家家别问东问西,讨嫌鬼!”
市政厅里,忙得晕头转向的格雷文一抬眼,便瞧见了黑发青年站在门口的身影,他愣了一下,连忙离开办公桌,快步上前:“幽灵先生,您来了!”
晚上好,对方冲他庄重地点了点头。格雷文怔了下,有些不太适应地回应问好后,轻轻咳嗽一声继续说道:“安保已经安排好了,贵族代表一个都没来,我们发出的所有请柬全部了无音讯——商会倒是派了人过来,不过不是会长,而是下属的理事。至于神殿方面,只有爱欲神殿表示会派祭司前来参会。”
“早有预料。”黑发青年平静地说:“本次会议与贵族自身的利益是针锋相对的,他们属于‘被清算’的对象,不来也是正常,不必过于在意。”
这甚至称得上“倒反天罡”——要知道在银鸢尾帝国的任何决策性组织,贵族、教士甚至大商人才属于决定性成员,能大发慈悲分给平民一两个席位已算是“公平”,哪有一个由奴隶组建、且成员中平民与奴隶占据绝大多数的组织反过来邀请贵族的道理。
深感受到奇耻大辱的贵族们自然不屑于搭理这个崭新、稚嫩且混乱的组织。在他们看来,这些奴隶不过是一群趁火打劫、小人得势的暴民,等周边城市调遣来军队,立马便会重新滚回铁笼子里,何必自降身份和他们打交道?
听出其中血腥意味的格雷文笑了笑,知道对方看不见,他习惯性地拿起文件准备继续同人口述,却被人从手中接过纸张。
棕发青年愣住了,他微微睁大眼睛,颇为惊喜地问道:“您的眼睛——这是好了?”
对方的全部心思都在文件上,闻言抽空冷淡且快速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这种熟悉的冷肃与锐利却令格雷文松了口气,不由真心实意地为人高兴起来。
“事情进展并不顺利,”见人看得格外认真,棕发青年不由苦笑道:“比如说贫民窟附近的船坞大工们愿意负责起整座船坞的运转,但是商会不同意。据说他们和罗斯金家族有合作,按照协议,现在这座船坞应该算作商会的财产,他们有权全权接手。”
“我知道了。”黑发青年微微点头,他的身上总有一种令人镇定下来的力量:“等第一次会议结束后,我们会有答案的。”
话音刚落,便有人推开门:“格雷文,幽灵先生——海上来的代表们到了!”
夜晚的市政厅灯火辉煌。短短几天,煤油灯油腻腻的烟便熏黑了往日洁白的大理石砖。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的影子,在墙壁上一个接着一个掠过,昏黄、巨大且朦胧,像是在梦中游走的魂灵。
密闭的会客厅里,诺瓦沉默地注视着一张张风尘仆仆的、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这些人就是莫里斯港第一次各界代表大会的特别受邀代表,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各行各业。但是无一例外,都是些无产者们。
来自卡萨海峡贼鸥码头海员工会的海员代表艾斯克·拉比,身边还有个小熟人,正是他的学生马代尔·拉比的弟弟杰克·拉比。
来自博莱克郡煤炭工会的工人代表,是个带着眼镜的男人,自称“四眼”。典型的工人打扮,继承了前任主席盖德·马夫罗的沉稳和硬质胡须。
来自白塔大学审判协会的学生代表伊凡·艾德里安,年轻人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至少在看见师长熟悉的脸后没有欢呼雀跃着扑过来,而是冲人一个劲的抿嘴傻笑。
其中还有一些出乎意料的陌生朋友,比如来自巴塔利亚高地纺织协会的代表,罕见的是位女性,由艾斯克·拉比介绍并担保。对方穿着简洁得体的裙装,高大、优雅且美丽。
这位女士的身边则是巴塔利亚高地“麦穗”协会的主席,一名皮肤黝黑、头发花白的老人,耷拉下来的皮肤布满褐色的老年斑,眼睛却在闪闪发光。
格雷文上前,一一问好并互相介绍。为了确保这些代表的人身安全,也是为了减轻对方的顾虑,此次邀约并不向全港的公众公开,只在内部进行。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幽灵先生的人脉在起作用,格雷文并不认为一群由奴隶组建起来的、摇摇欲坠的组织会在短期内吸引这么多志同道合的同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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