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尼加的气势顿时软了下来,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嘟嘟囔囔着抱怨:“头儿怎么什么都和你说,这么丢人的事就不要往外传了,破坏我的形象。”
“得啦,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德行,谁不知道谁啊。”另一名逐影者善意地嘲笑他:“上一次还是多亏了教授报信,头儿才及时赶到,不然你小子可真就凉了。”
……真的是这样吗?皮尔斯怀疑地眯起眼睛,对方无动于衷地和他对视——看不出丝毫端倪,反倒是他有种被人看穿的错觉,最后狼狈地率先移开眼睛。
心中的怀疑与不安并未消失,他总觉得眼前的黑发青年身上有种并不符合所谓“普通人”身份的危险气质,隐藏在那双冰冷漠然的烟灰色虹膜之下。但是既然头儿选择相信了他,最终皮尔斯还是沉默地后退一步。
第183章 意外
海浪是黑色的,森白的浪花扑咬着嶙峋的崖岸。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偶尔有几缕微弱的天光穿透云层,将被腐蚀成奇形怪状的巨大黑色礁石上的盐霜与海藻照得发亮。
风中夹杂着细小的水珠,仿佛被摔碎的玻璃,教授不由裹紧了外衣,将鼻子埋进衣领里,但依旧无法阻隔闯进鼻腔深处的冰冷腥臭。
他明白这些奴隶为什么要选择这片海岸了——海浪将一具被泡得发胀的赤裸尸体狠狠摔在礁石上,然后夺走了它的下半身。黑红的肚肠在海水中招摇着,吸引来无数对这团肉块感兴趣的海洋生物。尸体浮肿的脸仰面朝上,眼睛是乳白色的,倒映不出天空,额头上的黑血印记只剩下隐约可见的浅痕,更远处的海水里,还有更多一模一样的肥胖烂肉。
一大群乌鸦正在天空中盘旋——这里是抛尸之地,无名者的坟墓。
奥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瞬息间化为一阵黑雾,从崖壁高耸的礁石上消失,转而出现在崖底。刺客闭上眼睛,散发着微光的咒文在他的脚下流淌,攀爬过礁石,渐渐消失在阴影深处。
成功寻见来自黑夜神殿的法术波动后,他满意地扭过头来,结果便看见了吓得他心脏骤停一瞬的惊悚一幕,一时间连惯用的祷词口癖都冒出来了。
“我的黑夜神!你也要下来的话喊我一声不行吗?!”
某个身娇体弱的普通人正费力地沿着那嶙峋陡峭的崖壁攀爬而下,脚下几乎只有一掌的余地。他的衣角与黑发在海边的狂风中肆意乱舞,看起来正紧贴在窄窄的石壁上摇摇欲坠。
奥雷嘴角抽搐着,敏捷地飞身上前,一把揪着对方的衣领,粗暴地将人拎了下来。
“行行好,求您对自己的脆弱程度有点数好吗?!”他松开对方被他拽得皱皱巴巴的衣领,没好气地骂道:“要是你在这里摔下去扭断脖子,那混蛋绝对会杀了我!”
某人临走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地承诺,一定会还给对方一只浑身完好无损、皮毛顺滑如故的暴君的。
被陡然出现的、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吓了一大跳的教授:“……”
他阴着脸强调道:“我,不会,失足摔下去。”
想当年他也会爬高踩低到处采集动植物标本,十米左右的岩壁罢了,身为成年男性,他真没柔弱到这个地步。
奥雷冷笑一声,刚想反驳,突然嗅到了几缕新鲜的血腥气。刺客立即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被尖利礁石割破手套的掌心,伤口不深,但正缓缓渗出血来。
奥雷:“……我说什么来着?”
见鬼,还好他带了治愈药剂,再找个借口把手套毁尸灭迹——话说那家伙应该没变态到连暴君有多少副手套都了若指掌吧?
教授阴测测地掀起眼皮:“您以为这是谁的错?”
要不是这家伙忽然毫无征兆地从背后将他往下扯,他也不会本能去抓石壁,结果被自身重量坠着划破了手。
“难不成是我的错?”刺客翻了个白眼,从怀里翻出一只装着淡绿色液体的小玻璃瓶,怼到对方鼻子下面,言简意赅道:“喝。”
见对方颇为警惕地瞪着自己,他不爽地啧了一声:“治愈药剂,不是毒药。”
“……谢谢,但是不必,小伤而已。”
教授面无表情地用一根手指将那一小瓶药剂缓缓从自己面前推开:“而且在非极端情况下,我没有喝成分不明的法术浓缩液的习惯。”
奥雷被他气得眉心突突直跳:“你这个不识好歹的——”
他忽然闭上了嘴,警惕地眯起眼睛,一把将人塞进了身后的阴影。
“……情况不对,你在这里等着。”刺客低声说,见人还想张口反驳,他干脆手掌一张,伴随着吟唱声,教授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他身后的影子猛地膨胀了数倍,无数黑色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腕,将他拖进了黑暗里,只能影影绰绰瞧见外界的情况,仿佛隔了一层劣质幕布,海浪声同样变得格外模糊。
诺瓦:“……”
这个,不听他说话,还把他关起来,丢下几句谜语后自顾自转身就跑的混账临时队友!
迅速隐去了暴君的行踪后,奥雷在礁石间如黑雾般穿梭。他掠过了那块底部刻有无名者符号的礁石,却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伴随着刺耳的刮蹭声,森白的双刀在礁石上划出耀目至极的火星,如夜空中坠落的流星,毫不迟疑地朝着一道人影砍了下去。
“铛——”
刀刃砍中的却只是一团一触即散的黑色雾气,一个冰冷漠然的低沉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海浪与风声,仿佛整片海岸都混合着发出嗡鸣:“奥雷·阿萨奇……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急躁,一点长进都没有。”
“是啊,谁叫我急着宰了你。”
奥雷冷哼一声,双刀骤然交叠,旋身斩向左侧礁石。黑色巨石轰然炸裂,碎石块如暴雨般迸射,还没等石块落地,刺客便已出现在对方身后,无数阴影自他的脚底升起,混合着刀锋凄厉的尖啸铺天盖地着袭来,形成天罗地网之势。
另一人再次化为了黑雾,于更远处凝聚成了人影,但是这一次明显变得狼狈许多。刺客的刀气彻底毁了他的外袍,这令他显露出真实的身形,和一张棱角分明、被割出几道深深血痕的脸。
此时这张明显和刺客有五分相似的脸上,出现了些微不可察的惊讶之色。而奥雷只是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挽了个刀花,冲他血缘上的父亲恶劣地扯了扯嘴角。
“死老头,少天天说大话。”他嗤笑道:“看来你已经将自己的脖子洗干净了?”
不远处轰鸣声不断,尽管教授听得朦朦胧胧,但光看那些礁石仿佛被密集的炮雨炸过似的恐怖架势,便明白动静绝对不小,只要黑夜神殿和“无名者”不是瞎子聋子,就绝对不会趁这个时间来触霉头。
他甚至瞧见了格雷文,对方就出现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神情异常严肃地观察了一下现状,便当机立断带领着奴隶们转身就走。
对方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后来教授还瞧见了几名身披黑袍的黑夜神殿的祭司,同样对他视而不见,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某人设下的法阵确实效果好得出奇。
教授:“……”
他在黑暗深处转了几圈,发现实在无法破解某人设下的法阵后,终于气冲冲地坐回了原地。
所以他跑来海边喝冷风的最大收获就是围观男二父子打架——观影体验还极其恶劣,唯一的好处是无意间挽救了差点被血色公爵抓个正着的奴隶反抗组织“无名者”的成员。
他明白自己这个普通人的身份,在强者眼中就是累赘,对方甚至是出于好意,害怕误伤到他。
但是谁叫救世主先生实在是过于贴心,相较之下就显得落差异常巨大,以至于教授在某人还没离开多久就开始有些想念他——没办法,男主太好用了,如果换成对方,他现在估计连黑夜神殿甚至血色公爵的老底都揭出来了。
但是有些事必须要对方亲自出手,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保护他上——比如说,以神明的身份去引诱一些人。
黑暗突然开始渐渐散去,诺瓦撑着脸坐在礁石上,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刺客铁蓝的眼睛。对方冷漠地甩了甩双刀上的血迹,降尊纡贵地冲他伸出一只手来:“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正满肚子火气的教授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托您的福,毫无进展的结局。”
他深吸了口气,无视了那只手,自己爬了起来,顺便拍掉了几只爬到裤脚上的潮虫。
莫名其妙被人抢白,刺客怔了一下,本来死老头打到一半就跑,导致他的心情极不美好,现在顿时火气直冒,声音危险地沉了下来:“怎么,我又哪里招惹您了?”
“抱歉,我刚才不理性地对你进行了迁怒。这终归是一场意外,首先谢谢你保护我。”
对方绷着脸不看他,道歉倒是极其爽快,搞得奥雷顿时哽住了,一股邪火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他刚迟疑着要不要顺坡下驴,结果又听见那家伙冷飕飕地说:“其次,虽然我有预想过血色公爵会出现在此处,但是没有及时和你沟通预案,这一部分是我的问题——最后,你有很大问题。”
“……哈?!”
“你刚才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把我关了起来。”教授阴森森地瞥了他一眼,用词文雅精准却异常气人:“明明面对突发情况,你本可以向我汇报情况,然后我们用更好更高效的方式解决,你却不听从我的指挥,不顾我的反对意见擅自行动,间接导致今天我们几乎一无所获。”
“难道你不信任我的决策能力?按理来说你应该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那双冷冽的烟灰色眼瞳毫无情感可言地盯着他,直把奥雷看得甚至想要后退:“所以你在潜意识里依旧对我满怀戒备,不愿意让我干涉你的‘私事’。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血色公爵不仅仅是你的生父亦或是你的私仇对象,还是整个血色集市的掌控者,是这场暴动成功与否的关键人物,你的冲动完全有可能会导致我们失去关键的情报。”
奥雷:“……”
他简直被人骂得瞠目结舌,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偏偏发现自己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竟隐隐觉得对方说得有几分道理。
“所以如果你不能尽快控制自己,再出现这种公私不分的情况,我就要考虑终止和你的部分合作了。”这家伙面无表情地威胁他,并且发表了一番异常反派的宣言:“比如说,将你从逐影者中抽离出去。”
第184章 道歉
“‘奥雷·阿萨奇,奉劝你不要让我对你的评估结果一降再降,否则你一定不会喜欢我为你设计的结局。’——然后他居然这么和我说!”
毫不意外和人大吵一架,然后毫不意外再次被人气得眉心突突直跳的奥雷在房间里暴躁地走来走去:“这个,傲慢的、刻薄的、不知好歹的——”
很荒谬的威胁,但是在场众人无一人怀疑对方能否做到。
玛希琳在一旁冷静地听完了全程。
“他也生气了。”红发姑娘中肯地评价道:“瞧,再一次叫你全名——当然,可能他一直都没有原谅你。”
“虽说那位陛下对你确实比较……呃,不留情面。”玛希琳艰难地想了半天,总算用了个比较中性的词汇:“但是奥雷,有一说一,这事儿你做得确实有失水准。”
回来的阿祖卡双手抱胸,倚在窗前,看不清情绪。
“我记得教授曾和你说过,这次行动的本质是探测情报。”好友的声音很平和,但奥雷瞧见他就开始莫名心虚气短:“奥雷,我从不怀疑你保护同伴的决心——但是如果是我或者玛希琳遇到相同情况,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血色公爵爆发正面冲突,并且将我们囚禁起来排除在外吗?”
“……”
“没错,他是普通人,但是他现在也是你的队友。他需要你的保护,你需要他的头脑,你们之间是对等的,你得像尊重我们一样尊重他。”那双熟悉的蓝眼睛如以往无数次般平静地凝望着他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血影’奥雷,你本可以做得更好些。”
刺客僵了半晌,忽然肩膀一垮,分外头痛得揉了揉太阳穴。
“……我明白,这次是我的错,我冲动了。”他有些别扭地嘟囔着:“我只是不喜欢他说话的方式,还有威胁我的模样,让我想起——姑娘,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知道我在指什么。”
这里的三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前世都曾因某位大反派留下过或多或少的心理阴影,简直可以组建一支暴君受害者互助小组。
玛希琳耸了耸肩。
“但是这一点不妨碍他是一个混蛋。”奥雷气哼哼地说:“当然,感谢该死的诸神,他大概没有像你这么混蛋。”
他向着阿祖卡严肃地点了点头,刚才还耐心开解好友,结果忽然遭受人身攻击的某人慢慢眯起眼睛。
“——但是我绝对无法和那家伙单独相处超过五分钟,还能不生出动手揍人的杀心。”刺客头子信誓旦旦地说:“别逼我和他相处,把那个难搞的家伙安抚好是你的工作,阿祖卡,我只负责执行他该死的命令。”
“你在说什么?”玛希琳诧异地望着他:“诺瓦先生他脾气很好的,只要你找对方法——”
奥雷冲她露出了一个扭曲无比的狰狞表情:“你开什么玩笑?”
“不要打断他说话,不留余力地夸奖他,在恰当的时候帮他冲泡咖啡并且随便投喂一些饼干或其他什么,就这么简单。”
红发姑娘掰着手指头:“然后你就会惊喜地发现,那位陛下会变得像猫一样平静慵懒,比平日里更加富有耐心——甚至能够容忍你的蠢话,当然前提是你不要做些蠢事。”
她顿了顿,冲刺客头子露出了一个怜悯的眼神:“也许这对你来说太难了,不是吗?”
“真抱歉,我永远都不会是一个好妈妈。”对方的回应格外简单粗暴:“所以去他大爷的,我才不干,你们两个去哄好那只魔鬼。”
两辈子都没结婚却忽然无痛当妈的玛希琳:“……”
红发姑娘慢慢捏紧了拳头:“……奥雷,有时候你挨骂甚至挨揍可真是一点也不冤。”
全是凭自己本事赚的。
窗边传来一声轻笑,阿祖卡慢悠悠地把玩着一只破破烂烂的手套:“真巧,大概十五分钟之前,教授对我说的原话是,‘我永远都无法对一只大脑和鸟类差不多大小以至于就像无法控制粪便一般无法控制狂躁症的生物耐心十足。’”
——虽然十分反直觉,但是阿祖卡发现自家宿敌虽然嘴毒归嘴毒,却很少真的生气,冰冷理智得仿佛一台机器。可他这位好友就是能够三番五次精准踩在对方的雷点上,也是奇迹。
他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拎起那只掌心被划出数道口子的手套,然后手指一松,任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
太过冗长复杂的句式,以至于奥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些什么。他本想勃然大怒,结果瞧见那只手套后又蔫了。
“我不会替你向他道歉的。”救世主懒洋洋地靠在窗沿上,异常气人地矜持宣布道:“因为如果是我惹他生气,我会当场把人哄好——所以谁犯的错,谁自己去求和。”
“你知道他能做到哪一步,难道你以为他是说着玩的吗?”这家伙用一种在奥雷听起来堪称炫耀的恼人方式笑眯眯地警告他:“虽然看在我的份上,他不至于杀了你,但一定会让你吃尽苦头。并且事后你还会发现,这都是事态的‘最优解’——奥雷,你想试试吗?”
奥雷:“……”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脑海里闪过达尼加,闪过逐影者,刺客忽然泄气般的抓了抓头发:“见鬼,告诉我该怎么做——煮一大壶咖啡放他床头,外加手写爱心道歉信?”
救世主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你敢。”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正在看戏的玛希琳:“对了,如果再撞见他半夜爬起来偷喝咖啡,还请你不要为他遮掩,也不要纵容他向你索取过多咖啡的请求。”
玛希琳呆呆地看着他:“……啊?”
奥雷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插嘴:“因为此人控制欲作祟——好吧,只是一个玩笑,我闭嘴。”
瞥见金发好友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啧了一声,在嘴上横拉了一下。
“他说的没错,因为我不允许。”阿祖卡在其余二人忽然变得惊恐的眼神里微微一笑——令人胆寒的温柔微笑。
“如果我不加以制止,他会灌下几十杯浓缩咖啡,然后连续工作上四十八个小时。”救世主无奈地望着两位仿佛在看变态的好友:“希望喜欢的人保持身体健康,这是什么十分难以理解的事吗?”
奥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不由想起了前世的暴君——对方在战场上仿佛永远不知疲惫,据说暴君曾亲临前线,不眠不休了七天七夜,那些精准机密到瘆人的命令如海啸般遍布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硬是扭转了败局——当然,其中肯定不乏夸张之处,但也不难看出此人的工作狂属性在两世是一脉相承的。
“所以别浪费教授的清醒时间了,接下来我们会很忙。”阿祖卡毫无征兆地一把揪住了刺客的衣领,将他往门口拖:“和我去道歉,告诉他你今后绝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奥雷在他手中做着无谓的垂死抵抗:“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你要准备什么?”救世主轻飘飘地嘲笑他:“手做小蛋糕,还是现编一首赞美诗?”
瞥了眼刺客顿时僵硬的脸色,阿祖卡叹了口气,看在这是自家兄弟的份上,勉强算是耐心地教导道:“听好了,把你偷偷找来的变异双尾蜥龙送给他,然后诚恳地说,‘对不起我不该无视你的命令拒绝与你沟通擅作主张把你关起来还把你从石壁上粗鲁地拽下来让你受伤我是个脑子只有乌鸦大小的混蛋’——明白了吗?”
奥雷的脚在地毯上被拖拽着犁出了痕迹,闻言他瞪大了眼睛,耳边瞬间泛起可疑的薄红,一时都顾不得某人似乎夹带了私货:“等等,你他妈怎么知道我在收集——”
“受损收藏清单的第一项,不是吗?”对方可恶地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我什么都知道。”
诺瓦尚在重新制定作战计划,结果便瞧见男二被男主押着闯进了他的临时书房。
后者一进来就将门关上,就像为了防止某人逃跑。救世主走到他身边。见他面露疑色,那家伙笑眯眯地冲他微微俯身:“奥雷给您带了赔罪礼物。”
从来没有指望会得到道歉的教授:“……”
有点意思,原本他并不指望以刺客头子的性格,会因为他三言两语的威胁就做出改变,甚至也许在对方看来是他在小题大做。但谁叫暴君一向信奉“见微知著”,而且事实证明他总是正确的。
本来诺瓦还打算给人吃点苦头来着,但是现在事态似乎发生了变化——一看就是某位救世主的手笔。
“咖啡?”他满怀希望地问道。
对方神情不变:“不是。”
见人顿时无趣地耷拉下眼睛,阿祖卡无奈地叹了口气,向着刺客扬了扬下巴。
奥雷别别扭扭地从身后掏出一只笼子,里面是一只完好无损、手掌大小的变异双尾蜥龙,正张着大嘴,抖动着不断变色的炸起鳞片,冲所有人类发出咔咔的威胁声。
顺便一提,这玩意儿速度奇快,且会喷射有剧毒的血液,要想找到只变异的活体还真是不容易,就连教授之前都只有一条脊骨。
“……对不起,我不该无视你的命令。”刺客僵硬地复述好友教他的东西,好在一但张嘴,道歉的话便变得流畅了许多——当然,他把人身攻击那一部分删除了。
等话音落地后,房间里陷入了寂静,只剩下某只剧毒双尾蜥龙发出的咔咔怪声。
良久,就在奥雷有些恼羞成怒时,那家伙已经无视了所有人,自顾自地从抽屉里翻找出一只注射器,精准地扎进了蜥龙的肋骨间隙,抽出一管紫色的血液。
对方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迷恋眼神温柔注视着那一小管血液,又颇为遗憾地将它收了起来——没办法,现在实在不是做实验的好时机。
“谢谢你的礼物,现在你可以出去了。”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低下头,重新投入自己的工作当中,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奥雷:“……”
这压根没用!他愤怒地瞪向满脸宠溺笑意的好友,深切怀疑这两人完全是连起手来耍他——然后他又听见暴君冷飕飕地补充道:“我会一直观察你,对你进行评估。”
对方头也不抬:“——没有下次,奥雷。”
第185章 变化
临近祭神日,街上节日的气氛越发浓烈,简直成了花与欢乐的海洋。不论有钱没钱,主妇们争相采购食物,哪怕是最穷困的家庭也得在祭神日吃好些。
大量含苞欲放、甚至还坠着露珠的鲜花在莫里斯港盛开,商贩们带着厚棉手套,将它们仔细修剪整齐,插入街边的鎏金花瓶里——现在冬雪尚未彻底融化,这些娇贵的花朵主要来自用阵法维持温度的温室,千里迢迢从巴塔利亚高地航运而来,价格相当不菲,一支便抵得上一名码头工人十天的黑面包钱。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辉光教廷的黄金百合花车,纯金打造的巨大花车停靠在中心广场,于阳光下熠熠生辉,被十二匹雪白的骏马拖拽着,沿着翡翠大道驶向光明教堂。一路上,街边盛开着无数鲜花和燃着煤精的中空水晶百合,将花车游行道路装点得异常耀眼夺目。
莫里斯港辉光教廷的上一任主教盖伦·拉加沙被王城教廷带走调查,从此再也没了声息。他的继任者野心勃勃,决心一定要干出点成绩来——此次祭神日便是最佳的招揽信徒、展示功绩的时机,辉光教廷决定大办特办,于是在祭神日尚未正式开始之前,这些白袍教士便走上街头,当街分发圣水,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向信徒们赐福。
但是这些“恩赐”与血色集市全然无关,辉光骑士的双脚不会踏上污浊卑贱的土地。在白袍教士脚下,莫里斯港庞大的排水管道四通八达,正散发着异常难闻的腐臭。伴随着沉闷空洞的水声,格雷文和无名者们神情沉重,污水已经漫过了他们的脚踝,浸湿了所有人的裤脚,但是无人有功夫在乎这个。
和黑夜神殿之间的交涉半途而废,更令格雷文心惊的是血色公爵的出现——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码头东区?纯属巧合,亦或是消息走漏?
更何况近几天血色集市对奴隶的看管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就连此次集会都是他们遭遇了好大周折才跑出来的——情况不妙,不祥的预感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环绕。
“泄露消息的人是‘幽灵’?”
灰烬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幽灵”实在是行径过于可疑,不怪他对人心生怀疑。
“还能是谁?”另一名奴隶焦灼地说:“突然出现的外来者,格雷文刚和人透露了交涉的具体情报,结果血色公爵就忽然出现—— ”
“不。”格雷文缓缓摇了摇头:“我认为不是他。”
不仅仅是因为此人的真实身份,而是没有必要——如果对方想要毁灭他们,完全无需兜这么大的圈子,耗费这么大力气。
一个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沉默:“武装力量的分布出现了变动,东区和西区至少各自新增了五十名武装人员。”
伴随着椅子的拖拽磕碰声,所有无名者大惊失色,全部站了起来,唯一坐在原地的格雷文瞳孔一缩。以他的实力,居然没有发现一个普通人究竟是何时站在他们中间的——他甚至懒得追究对方是如何找到堪称绝密的会面地点。
刚才众人还在讨论的幽灵出现在他们中间,黑发青年神情冷漠,从面部表情上来看,完全看不出对方有没有听见奴隶们对他的怀疑。
“这一次祭神日,血色集市的武装力量会远超以往。”那家伙若无其事地掏出一大叠图纸,摊开放在木桌上,毫无寒暄之意地进入了正题。昏暗的油灯在他的头顶摇摇晃晃,撒下无数重叠着的高大影子,仿佛随时都要俯冲而下将人吞噬。
“有人泄露了信息,”黑发青年用指骨在图纸上敲了敲,斩钉截铁地说:“血色公爵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东区,他一定得到了某些情报。”
——虽然被某个不孝子打断了计划,没有将奴隶和黑夜神殿抓个正着。
“黄金集市之前的联络人是谁?”那双烟灰色的眼瞳锋锐如刀,冰冷异常地注视着众人,仿佛要将一切见不得人的秘密全部剜出来。
“这和你无关。”灰烬皱紧眉头,冷声拒绝道——此人的言下之意是无名者内部出现了叛徒。
“你们可以不信我。”被人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对方也不生气,只是异常平静地说:“但是现在事态很严峻,如果不想死无全尸的话,我们彼此之间最好坦诚一些。”
那双眼瞳似乎看透了一切,明明是威胁的话,却被他说得仿佛预言:“换句话来说,你们别无选择。”
格雷文沉默了片刻,目光在黑发青年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缓缓道:“黄金集市的联络人是‘鸽子’,一名准备献给卡穆公爵的奴隶。”
漂亮的金发少年,曾经是个小贵族,因为家庭变故才沦落到血色集市里——在打手转移奴隶的当晚哭着求他们救救他。
棕发青年注视着桌上的图纸,声音很沉:“我们承诺事成之后会救出他,还他自由——但是就在十天前,‘鸽子’的通讯方式忽然断了,不知道他是否出现了意外。”
足以进入黄金集市的奴隶很少,能够充当联络人的更是稀缺,所以格雷文才会急着寻找新的联络人,谁知招惹上了某只大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