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一下崩坏漫画男主by何时赴百川
何时赴百川  发于:202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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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沉默不言,冰冷粗暴地将他推搡出教室。一不留神,眼镜从鼻梁上滑落,又掉在地上被人一脚踩了上去,脆弱的镜片顿时爆出了裂纹。
诺瓦:“……”
这群人到底什么毛病,一定要和他的眼镜过不去?!

第135章 牢房
异端裁决所位于白塔镇的北侧,前身也是一所监狱。这是一栋颇显古旧的建筑,庞大且阴沉,如沉默不语着潜伏在黑夜里的嗜血野兽。高耸的城墙上则有几架多年未用的炮台——这一部分由城里的治安官掌控。
阴暗湿冷的监牢走廊,诺瓦被人推搡着,走向深处唯一空旷的单人牢房。一路他瞧见两边的铁牢里挤满了一张张因恐惧而麻木的脸,呻吟、惨叫与哀求声不绝于耳,臭烘烘的热气夹杂着新鲜血液与人体腐烂后的腥臭,简直令人作呕,稍微胆小些的人,此时便该吓得两股战战几欲晕厥了。
教授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他瞧见了几张熟悉的脸——是白塔大学的学生,看起来尽管已被周遭的可怕环境折磨得够呛,但似乎还没有遭遇酷刑。瞧见他后,那些学生挤开一旁的囚徒,扑到铁栏上,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流露出错愕、痛苦、担忧与深深的绝望。
路过充斥着各式刑讯工具的审讯室时,一边挟着他的裁决者走得并不快,似乎是有意让他看清楚一切。
并不庞大的审讯室里摆放着各色刑具,有生满锋利尖刺的铁椅,下方中空,令人不由怀疑他们会生火燎烤囚犯的大腿;墙上则摆放着一溜尾端缀着铅球与金属碎片的长鞭,想必只需一下就能将人抽打出血花与肉糜,而人类唯有在折磨同类上如此花样繁多,甚至从此衍生出了一系列酷刑法术。
史料中那些血腥残忍至极的文字仿佛在此刻彻底具象化了,而审讯室的正中央,一群裁决者在煮人。
字面意义上的煮人。
被牢牢吊在绳索上、衣衫褴褛的可怜囚徒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嘶吼,像一尾落入油锅的鱼,试图从那沸腾的铁锅里跳出来。一旁的裁决者神情漠然,直到囚徒渐渐没了声息,他才微微点头,一旁的手摇绞盘嘎吱嘎吱转动着,将那浑身发白的“人”——如果一具散发着煮熟肉类腥气的东西还能称得上是“人”的话——从沸水中升了起来。
“还是不肯忏悔吗?”裁决者冷漠地询问道:“有人指认你与魔鬼为伍,加入了那场罪恶的游行,并且在魔鬼残杀光明的布道者时高声叫好。”
没有回应。
一旁负责记录供词的书记员上前查看了一下囚犯的状态:“他昏迷了。”
内脏估计都熟了,在没有治愈法术的情况下活不了太久——而裁决者不会给这种无关紧要的囚犯施加治愈法术。
裁决者好像有些烦恼地皱起眉来。
“先把下一个人带进来。”
挟持教授的裁决者满怀恶意地将他死死钉在审讯室门口,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推入这场地狱般的演出——直到另一个裁决者拖着另一个哭嚎不休的囚犯进入审讯室。
那人已经被方才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失禁了,正拼命用手抓挠着泥泞的地板,直到指甲都翻了起来,留下十道血痕。
“我承认!我被魔鬼蛊惑了,光明神呐!”那人无意间瞥见一旁黑发青年的脸,立即仿佛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般的大叫起来:“我记得他,我指认他,杀死那群教士的时候他就在布道台上,他才是魔鬼——”
拖拽着他的裁决者总算停下了,任由囚徒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说得是真的吗?诺瓦先生?”站在教授身边的裁决者不怀好意地问道:“您可要想清楚再回答。”
“真的,他没有说谎。”
黑发青年极其平静地抬起眼来,无视了脚下顿时松口气后,又不由眼神闪躲起来的囚犯:“您可以放开我的手臂了,拉杰夫·瑞恩先生。我不会逃跑,而您弄疼我了。”
阿祖卡暂时不在这里。好不容易把人劝走了,他需要保全自身,以免在与人会合之前被这群人搞得太过狼狈,然后导致那家伙发疯。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那名裁决者的眼睛顿时瑟缩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教授的语气毫无波澜,就像在朗读一本无聊的书本:“我还知道你是白塔镇本地人,家中父亲早逝,成年后在你那于税务所工作的舅舅的关系下,前往康斯坦教区异端裁决所工作。”
其实这是一个诡异的巧合,当时他只是为了吓走那在报纸上对他穷追不舍的讨厌税务官员,收集了不少对方行贿的证据——结果调查出来的信息现在却是用得上了。
但是对方显然不这么想。
那名裁决者似乎被他吓坏了,掐住他胳膊的手指剧烈颤抖了起来,看起来很想指着他的鼻子大喊魔鬼。
教授顿时疼得眉头一抽。
一个声音拯救了他的胳膊:“请对我们的客人礼貌一些。”
胳膊上的力度消失了些许,诺瓦寻声望去,正撞见一双深不可测的绿眼睛。
“……米勒阁下。”他微微挑起眉来。
——等的人来了。
“许久不见,布洛迪先生——还是说,我该叫您诺瓦先生?”枢机主教冲他礼貌地微微点头,仿佛不曾看见年轻人此时狼狈的模样。
“您不该和我在这里说些没用的废话。”诺瓦冷淡地回答:“既然我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此刻我是一名平民,而非一名贵族。”
异端裁决所可没有肆意抓捕贵族的权利。当然,漫长而混乱的历史中,总有几位因权势争斗被坑进异端裁决所里的倒霉蛋,但上一次也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王庭并不太在乎这群教士如何从平民身上压榨敛财,却在触及贵族核心利益时反应出奇得激烈。
“对尊敬的枢机主教阁下放尊重些!”一旁的拉杰夫仿佛要找回尊严似的,色厉内荏地厉声呵斥道,结果那看起来苍白文弱的黑发学者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您不必急着在枢机主教面前献媚,反倒该多担心些自己的饭碗。”他懒洋洋地说:“要知道您的上司对您可不太满意,而您的舅舅最近也仕途不畅,也许不到一个月就会让您卷铺盖走人了。”
“你、你这魔——”
“好了,请让我们的客人先去休息吧。”枢机主教打断了被一个普通人轻松掌控全局的局面,直到对方被拉杰夫报复似的重重搡进走廊尽头的牢房,看着狼狈跌在地上的年轻人,帕瓦顿·米勒微微皱了皱眉,语气冷淡了些许:“也许我可以和这位先生单独聊上几句?”
监牢的铁门被关上了。静止不动后,教授冷得下意识皱紧眉头。进入异端裁决所之前,也许是担心他身上藏有魔具或者卷轴,这群人已经粗暴地命令他脱掉浑身旧衣物,换上了一套毫无遮拦的、简陋单薄的白袍子,而牢房的角落只有些许发霉的、沾着沉黑血迹的稻草用来保暖。
好在被施加了混淆法术的多功能通讯器一号尚在他的胸口轻轻晃动,否则他真切担心自己会死于冬夜的寒冷——当然这是不能和人说的。
“我需要一套暖和些的被褥。”黑发青年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镇定地冲枢机主教微微扬起下巴,仿佛不是位于血腥黑暗的监牢,而是身处国王的宴席上:“您该不会在达成目的之前就想先冻死我吧?”
“我会有什么目的?”枢机主教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博莱克郡大罢工,但丁·马休斯,神选之人。”
囚犯的语气很轻,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偏偏每吐出一个单词,枢机主教的神情便微妙变换一瞬,直到最后,他脸上的礼节性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唯余有一片深沉的冷意与探究。
诺瓦平静地和他对视:“我相信您是一个聪明人。”
博莱克郡大罢工导致的一系列后果,想必已令这位“无尘之光”焦头烂额。作为五位枢机主教中目前民间呼声最高的教皇候选人,教廷内部瞧见希望的竞争者绝不会放过他。
但是对方之前既然能被教皇派来处理“神选之人”这种异常重要的事,看来对方身上的筹码多少还是比其余竞争者更重几分,也许是教皇的爱重,也许是光明神的另眼相待——总之此人绝不会坐以待毙。
从方才短暂的试探来看,帕瓦顿·米勒并非献祭派,而那名一而再再而三违反对方命令的、来自竞争者老巢的裁决者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所以只要再增加一点筹码,这位枢机主教便绝不会让但丁·马休斯和献祭派杀了自己。
“……您很聪明。”枢机主教深深地望着他。
“真的很聪明,至少我从未见过像您这样聪明的年轻人。”他略带惋惜意味的,叹息般地说:“可惜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和一群错误的盟友。”
这话供理解的角度可就多了去了。教授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直到对方嘱咐裁决者们带来一套崭新的被褥,甚至体贴地提供了食物、水和一套姑且算是厚实的外袍。
牢房里终于回归了安静,唯有隐隐的哀嚎与惨叫声顺着铁门的缝隙渗了出来,他仿佛身处地狱。
黑发的年轻人忽然顺着墙角慢慢瘫软下去。
他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口的暗红菱形吊坠,开始压抑地干呕起来。

第136章 组织
诺瓦先生被捕的消息激起了千层巨浪,不仅仅是白塔镇,博莱克郡、卡萨海峡、莫里斯港甚至乃至王城多地都有读者向辉光教廷爆发抗议,其中甚至不乏部分新兴贵族和官员。
就连辉光教廷都没预料到,区区一个普通人,居然会引发如此巨大的愤怒浪潮,一时间要求白塔镇引渡犯人到王城的声音都停滞了些许。
在白塔大学,偌大的恐惧之后便是偌大的愤怒,开始有人提议仿照之前的成功经验,冲击异端裁决所,救出无辜被捕的镇民与学生,还有他们的教授。好在神学院院长德尔斯·拉伯雷暂时平复了年轻人们的躁动。
白塔大学许多了解老爷子脾气的同事十分担心他会做出过激的举动——不过对方虽说每天脸色阴沉,但好歹算是冷静,似乎得到了某种嘱咐。
审判协会的伊凡·艾德里安则沉默着按照教授的吩咐继续日常工作。由于在之前的凛冬审判中,他已成功取得了不少镇民的信赖,现在由他负责思想方面的宣传。那个叫达尼加的逐影者则负责辅助他,并且承担起日常的武装训练工作。
关于艾德里安那部分工作,说是宣传,但其实很简单,便是每天晚上要镇民和学生们围在一起读书读报,然后一起诉诉苦,不论是自己的亲身遭遇,还是亲朋好友的不幸经历,讲着讲着,镇民们痛斥的对象往往会从蛮横无理的裁决者逐渐发展成了对教士、官员和贵族的愤怒控诉,第二天的训练也明显卖力了不少。
艾德里安在一旁听着听着不免开始心惊肉跳,他的脑海里不由响起教授的那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也许这便是教授要让他看见的东西。
起初,艾德里安一直下意识以为诺瓦先生大概是哪个势力的大人物,以教授的身份潜伏在白塔大学,否则一位单纯的神学学者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博大深厚的思想,认识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对方似乎对自己的被捕早有预料,在办公室里留下了一沓厚厚的手稿,一部分是《黎民报》后续刊发的稿件,另一部分则是留给他和达尼加的手册。
手册写得非常细致,几乎详细解答了包含他们所可能遇见一切问题的方方面面,以至于艾德里安摸着那沓厚实的纸张就忍不住想哭。
在那仅凭一次热血上头的劫狱,便足以给他留下深刻心理阴影的异端裁决所,那位会因为他吃掉太多饼干下意识皱眉、却从不阻止他的师长,该会忍受着怎样的折磨?
至于他的临时伙伴达尼加,是个和艾德里安这种堪称规规矩矩长大——呃,好像也不太规矩——的小镇青年,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阅历的年轻人。
对方看起来总是嬉皮笑脸的,废话多到惹人烦,实际上做起事来狠辣果决,有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杀人砍头如切瓜剁菜,不愧是被高额通缉的反叛组织成员。
之前那次劫狱两人勉强也算是生死与共过了,相熟些后,艾德里安忍不住偷偷问起对方,到底是怎么和教授搭上线的。结果那家伙笑嘻嘻地回答:“当然是因为我是诺瓦先生的忠实读者呀。”
艾德里安沉默了一下:“……就这样?”
——这和他预想中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政坛风云完全不相干啊!
当然,也许对方只是在糊弄他——但是细细一想,艾德里安发现自己居然很轻易就接受了这种设定,比如教授仅凭人格魅力收服不法团伙什么的……毕竟那位先生就是如此神奇,艾德里安苦中作乐地想,要知道谁也无法想象,如今白塔镇这幅令辉光教廷如临大敌的严峻局面,最开始也不过是源于一位大学教授的一堂公开课。
关于达尼加那部分的活儿,最开始似乎挺令他抓狂的,对方早已习惯通过暗杀的方式来干掉目标,现在却要让他来训练一群普通人。镇上的男人们倒是打过架,但也都是些乡下把式,更何况还有一大部分妇孺。
于是部分低阶术士和武者被分散开来,编入一个个小队。体能训练,行列训练,战斗技巧训练……就连妇女儿童也被动员了起来,学习制作简易的医疗用品和后勤物资。渐渐的,按照手册上的内容,这只说出去贻笑大方的“军队”竟也开始有模有样起来。除此之外,他们开始以白塔大学为据点修建防御工事,包括简易的哨卡、瞭望台和陷阱等等。
在这其中,逐影者们成功担任了“走私贩子”的重要职责。原本他的弟兄们还颇看不上这只由大部分普通人组成的可笑队伍,毕竟一位强大些的术士便足以令他们溃不成军了,只是在头儿的要求下勉为其难帮帮忙罢了。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特别是瞧见了教授留下的手册后,他们却是渐渐开始沉浸其中,真心实意地为白塔镇人的未来担忧起来。达尼加发誓自己不止一次从自家头儿的脸上看见了极其扭曲的复杂神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虽然不乐意在人前露面,但并不阻止他们,有时还会帮忙。
还有一个缺陷,那就是这只自卫队没有枪。这么多枪支和子弹,哪怕是逐影者也一时弄不来。
至于教授那位忽然变得格外神秘的助教先生,却是越发神出鬼没起来。那人偶尔也会出现在白塔大学的师生面前,帮忙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脸上甚至挂着温和的微笑——却没有人敢上前和他说话——那是一种出于生存本能的恐惧。
——对方看起来像是一种潜伏在深海沙砾里的诡异生物,随时都要暴起吞噬所能抓住的一切。
如果阿帕特拉能够提前从白塔大学的师生那里得知某人正处于爆发临界点,她绝不会挑选这个时间点去招惹对方。
可惜没有如果,得知神选之人被异端裁决所抓了进去的女祭司并没有达成目的的狂喜,反倒颇为气急败坏——废话,现在白塔镇几乎要被献祭派那群被莫名招来的疯子包围了,她甚至怀疑异端裁决所就是他们的老巢。
她是想为神选之人增添一些人生道路上的“情趣”,最好再来玩些“美救英雄”的甜蜜把戏,但绝不代表要杀了他,否则她亲爱的阿娜勒妮会彻底发疯的。
异端裁决所那里已经被一群白袍子占据了,女祭司试着闯过一次,结果差点被该死的帕瓦顿·米勒发现。无能狂怒下她忽然想起了神选之人身边的神秘强者,说不定能利用对方达成目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瞧见这位被神选之人招惹来的强者。
哪怕是早已见惯各色美人的埃蒂罗处女,都不由被那张堪称完美的脸晃了一下,要知道美人常见,强大到恐怖的美人可不常见。
尽管在对方浑身可怖气势的压迫下,女祭司的脊背已被渗出的冷汗打湿,她依旧本能般巧笑嫣然着调笑道:“真没想到我亲爱的小甜心身边还有您这般人物——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自认已经足够礼貌的女祭司却只招来了毫不留情的一剑——令天地为之变色的一剑。骇人的风暴在他们头顶聚集,雷霆与飓风咆哮着降临,就像要将天地间一切毁灭的意象皆灌注于那柄闪烁着青色符文的长剑中,仿佛连时空都将被其撕碎。
“——风暴之息?!”
身为一名神职人员,阿帕特拉迅速认出了那柄传说中早已失传的、风暴之神乌托斯卡的配剑。
她大惊失色着试图竭力躲避这毁天灭地的一击,但身为一名主祷级别的术士,她居然发现自己在这一击面前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这不可能,阿帕特拉见识过王庭守护者桑卓和教皇萨布利奇的实力,那些老家伙虽然可怕,但绝不至于令她如此绝望——会死,绝对会死。身为并不光彩的王室私生女,阿帕特拉,或者说妮维纳·尤里·马基安的一生历经无数值得恐惧的事,但是对阿娜勒妮的爱足以令她蔑视死亡,死亡不过是令她与亲爱的阿娜勒妮融为一体,她将幸福地为神明献出她所拥有的一切。
但是此时此刻,一种彻骨的恐惧首次夺得了女祭司的神智——她感到自己的灵魂将在那青色的剑锋下消逝,彻底的,毫无意义的,消逝着。
下一秒,女祭司被重重击飞出去。她趴在地上,如濒死的牲畜般抽搐了一下,忽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冰冷的剑锋平静地抵在她的脖颈上。
阿帕特拉勉强抬起头来。她只瞧见了一双非常美丽的蓝眼睛,勾着一圈灿烂的金边,美得令人心醉,让人联想起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浅海。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已经消失的民族,纳塔林人,曾有不少吟游诗人称赞他们族中美人的眼睛宛若海水,而风暴之神乌托斯卡就是纳塔林人的神明。
“我会留你一命。”
对方用古纳塔林语缓缓说道:“代我向阿娜勒妮问好。”

身体重得令人心惊。
他是被粘在捕鼠夹上的、凄惨尖叫着的肮脏野兽,甚至令人怀疑为什么这具躯壳还没有在星球残酷的重力作用下彻底分解。
一连串忽明忽暗、庞大无比的图像吞噬了他,他感到自己在精神的剧痛中成为了一种崭新的生命形式,对于那腐臭到令人绝望的旧世界来说,他是一个过于脆弱、敏感且满怀恐惧的新生儿。
毫无尊严的折磨如影随形,那些沸腾着的酷刑,那些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哀恸的嘶吼,属于千亿被命名为“人”的生灵,于三百万年以来的嘶吼中的狂怒——他是处刑者,亦是受刑人。
熟悉的哀嚎声如尖刺钻入囚徒的耳膜,刺痛将他的意识从浑噩的梦境中拉扯而出,彻底回到冰冷腥臭的牢房。天蒙蒙亮,苍白的光透过高远狭小的缝隙,将他面前的一小块地面照亮。一只乌鸦沉默地站在被铁栏封住的窗口,注视着他——该回到这本令人疲惫不堪的“漫画书”里了。
拉杰夫·瑞恩被调走了。尽管他是个粗鲁、傲慢且讨人厌的家伙,但既然能被派来白塔镇处理这群异端,那便说明此人多少还有些能耐。
其余裁决者并不太明白对方到底怎么惹毛了那位传说中以好脾气著称的米勒主教,只是隐隐觉得,这似乎和走廊尽头那间单人牢房里的囚犯不无关系——然而短短半天之后,再也没有裁决者愿意主动靠近那间牢房。
那个看起来高瘦阴沉的年轻人,简直就是只见谁都如毒蛇般嘶嘶低吼着无差别攻击的野猫,哪怕只要被人瞥见一眼,便会被掏出所有不愿意述诸于口的秘密:比如昨天晚上翘班跑去嫖妓,却不知妻子也在家中和邻居偷情啦,比如试图向囚犯收取贿赂却撞见竞争对手,恼羞成怒之下大打出手啦——
就算暂时还没有安排审讯,他们不是不可以在有限的权利范围内折腾人,结果这家伙哪怕将混入秽物的稀汤打翻,将腐烂发霉的黑面包掰下来,一块块砸出去喂耗子,也坚决不吃一口,直到晕倒在牢房里,吓得值班的裁决者以为他死了,直接引来了米勒主教——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故意折腾这位祖宗。
后来这家伙显然是摸清楚了枢机主教对他性命的莫名看重。此人的牢房安排的离审讯室很近,本意是为了在精神方面折磨这些身份特殊的囚犯,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结果对方刚刚苏醒,便扬言囚犯受刑时的惨叫声吵得他精神衰弱,如果再让他看见有囚犯进入审讯室遭受酷刑,他就自杀。
为了表明决心,此人还真就瞅准了机会毫不迟疑地往墙上撞——最后他们只好将他五花大绑着固定在铁架床上,口中塞着粗麻布以防对方咬舌自尽。
这么大的动静再一次引来了百忙之中的米勒主教。屏退左右后,他皱着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被捆得严严实实、不过短短三天就将整个异端裁决所闹得鸡飞狗跳的神选之人。
比起初见时的印象,年轻人已经非常明显地瘦削下去,唯有一双烟灰色的眼睛亮得吓人。再好看的人这番折腾下来也该狼狈潦倒得不成样子,但是他依旧看起来不像这里随处可见的、被未知的命运锤得瘫软畏缩的囚犯,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依旧支撑着他的灵魂。他正俯视着他。
米勒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一向喜洁的他亲手取出了神选之人口中的粗麻布——然后这家伙重获言语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地嘲讽他:“看来身边没有自己人的滋味不太好受?”
这位来自王城教区的枢机主教,可不负责主管异端裁决这一方面的事物,现在身边能使唤的人都是些来自康斯坦教区的人——换句话来说,都是但丁·马休斯的班底,就算对方大概率是由教皇下派过来的,不给他添点堵才奇怪。
帕瓦顿·米勒抚摸着权杖,一言不发。要不是此人被绑得只能死死盯着天花板,他总怀疑对方能直接从他的表情里得到答案。
枢机主教并不准备任由一个普通人掌握整场对话的节奏。
“白塔大学的那些学生开始干扰异端裁决所的抓捕工作。他们会同抓捕目标通风报信,然后将他们藏进白塔大学里,好像那里是座异常安全的堡垒。”
帕瓦顿·米勒似乎对此感到有些好笑,为了确保令囚徒听清楚,缓慢而清晰地一字一句道:“所以异端裁决所里所有被抓捕的学生已经被分散关押,准备明天一早,一个接着一个单独进行提审。”
但是枢机主教没有从囚犯脸上发现预想之中的情绪波动。对方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是冷淡地垂下眼睛:“但是你们还是没有闯进白塔大学,把那些镇民和普通人一网打尽。”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教廷的仁慈与善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说不清的嘲讽意味。
帕瓦顿·米勒慢慢握紧权杖,眼睁睁看着神选之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而得意的笑。
他一字一句道:“——当然是因为,你们这些可怜的异教徒,并不敢冒犯一位真正的神明。”
风暴之神乌托斯卡时常出没在白塔大学,在神明疑似将其视为地盘、并有可能会在其中发展信仰的前提下,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会再次顶着冒犯神明的风险冲进去。
“……”
恐怖的沉重威压突然冲他碾了下来,诺瓦甚至感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连同蠕动都变得勉强起来的内脏一起化为骨渣肉糜。
看来初见神眷者时,对方显然是手下留情了,偌大的浑噩痛苦中,他的脑子里忽然跳出来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没道理一位圣者会比不过一位主祷,还让他有机会凑上前去闻“来自无信者的独特气味”。
直到些微血迹顺着他的唇角溢了出来,周身那可怖的气压才骤然一松,随后米勒眼睁睁看着那家伙明明刚才死里逃生,便懒洋洋地歪头,吐出一口血沫,挑衅地冲他眯起眼睛:“怎么,为什么不敢直接杀了我呢?”
“您究竟在忌惮哪位神明?是爱欲之神阿娜勒妮……还是风暴之神乌托斯卡?”
米勒冷冷地说:“风暴之神乌托斯卡已经死了。”
“我可没说那位神明是死的还是活的。”黑发青年淡淡地回答道:“而且您怎么确定他已经死了,而不是‘陷入沉睡’?难道是我们尊敬的光明神阁下告诉您的吗?他没有在‘长眠之所’瞧见对方?”
他没有得到回答。
常人该在这种沉默中渐渐失去信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教授却是盯着天花板,语气变得越发平静:“看来您也知道那群愚蠢的献祭派搞出的破事。”
米勒知道献祭派在通过搞各式各样的人体献祭来试图唤醒神明,自然也知道献祭派齐聚白塔镇的缘由——风暴之神的疑似复活,尽管对方大概还对此将信将疑。
不过按照计划,阿祖卡那边大概已经拔出了风暴之息:一个如此年轻却强大到超出常理、能够拔出风暴之息的强者,灵魂上还有风暴之神的气息,加上真正的乌托斯卡已经绝不可能出现这个世界上,就算帕瓦顿·米勒会对此心生疑虑,却也不敢去赌。毕竟他已经失去了一次抢占神选之人的机会,再错失良机教皇也不会放过他。
如果这是真的话,这便是截至目前唯一一起成功的神明复生案例,哪怕神明会被一介普通人的生死所束缚。而这个消息足以令任何一位狂信徒乃至宗教势力发狂,不管是因为信仰,还是为了日渐衰微的力量。
——甚至那些不知潜藏在何处的“神明”也会为此发狂。
果不其然。
“……如果那是风暴之神乌托斯卡,那位阁下为什么会任由你被异端裁决所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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