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不信的话你们但凡一试。”
主角团二人组:“……”
阿祖卡最先反应过来,他顺从衣领上的力度,冲人俯下身,狡猾地柔声道:“当然了,我的先生。”
他笑眯眯地保证道:“我会看好奥雷那家伙,不会让他有机会对您造成任何困扰。”
一旁的奥雷震惊而愤怒地瞪大眼睛:“你这个卑鄙的——”
男主完全无视了同伴的无能狂怒,温柔地将眼前人散乱的黑发理到额后:“现在我要出去‘处理’一下人际关系,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天色已经晚了,您可以保证不背着我偷偷喝咖啡吗?”
“……你好烦。”对方忍不住直冲他皱眉。
被人嫌弃的救世主大人神情不变:“教授?”
“……知道了。”诺瓦不情不愿地啧了一声:“明早配咖啡的牛奶没有了,回来的时候请帮我带上一瓶,谢谢。”
阿祖卡忍不住揉了揉他后颈:“好,我会记住的。”
“还‘好,我会记住的。’”
远离白塔大学后,二人寻了个偏僻无人的空地,设下屏障后便成功大打出手,奥雷哪怕身上挂彩都忍不住阴阳怪气的欲望——结果这混蛋一招一式全冲他面门而来,就像看他这张脸极不顺眼似的。
“嘶——你他妈的真疯了?!”一时不察被人揍了个正着,刺客捂着眼眶呲牙咧嘴:“之前还说要捕捉一个……”
他吞下那些惊世骇俗的话,神情阴郁地后退了几步:“是不是那家伙骗你的?你明明知道他将是谁,你也明白他能做出些什么——你怎能如此毫无芥蒂地信赖他?”
甚至不仅仅是毫无芥蒂——奥雷说不上来,只是好友偶尔瞥向那人的眼神简直令他瘆得慌。
出于某种默契,俩人都没有使用法术和武器,仅仅依赖拳脚招式,这令奥雷不由想起俩人最初相处的那段时光。
当时他刚知道那个被他救下的逃跑奴隶,不是什么温柔胆小的漂亮姑娘,而是一个男人。结果等他反应过来后,对方已经从他的特殊身份借势,狠辣果决地处理掉了拐卖他的主教,手段凶残得要命,整个莫里斯港的人口买卖生意都遭到重大影响,搞得血色公爵勃然大怒。
深感被人欺骗同情心的少年奥雷同样气得要死,偏偏归根到底是自己最初看花眼,况且那家伙选择复仇是“正义”的,还成功气到了死老头,只要膈应死老头他就高兴。
纠结了半天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少年奥雷只好从此对人事事针对,结果对方也不是好惹的,容忍了几次就开始反击,不动声色就令他吃了不少暗亏。
奥雷毕竟是血色公爵的独子,最重要的是天资卓越,虽说父亲冷血无情,几次差点杀了他,但从小到大,也习惯了被族人和同龄玩伴奉承,也许在当时的好友眼里完全就是个脾气孤傲骄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
彻底撕破脸后俩人干脆大打一架,说起来还挺丢人,当时看起来纤细柔弱、被他腹诽像个姑娘的奴隶少年动起手来竟有种不要命的狠劲,他居然一时被对方眼中的可怖疯狂吓到了,结果被人按在地上锤,鼻青脸肿,牙都断了几颗。
好胜心奇强的少年天才当时简直将其视为毕生的耻辱——当然后来他就习惯了。
笑死,根本没赢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打着打着俩人之间竟也逐渐生出了友谊。
“我知道他是谁,这件事也是我和他共同的选择。”
奥雷回过神来,便听见好友平静温和地回答道:“倒是你对他心怀偏见,一无所知。甚至坚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耳聋眼瞎之人。”
“……我只能承认现在的暴君看起来至少还像个有喜怒哀乐的活人。”刺客慢慢皱起眉来:“可是你知道你这话听起来像什么吗?”
“……我只知道你要说些会让我再揍你一顿的东西。”阿祖卡冷冷地回答。
结果被他警告的好友依旧满脸欠揍,口无遮拦地嗤笑道:“公主殿下,您现在简直像个一心想着和满嘴花言巧语的穷小子私奔的天真叛逆贵族少女。”
第113章 兄弟
最后奥雷心满意足地躺在雪地里喘气。揍他的人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身边,看不清脸。
“嘶,你小子下手可真狠……”他嘟嘟囔囔地半坐起来,顿时因牵扯到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他轻轻踹了踹好友的小腿:“喂,给我治疗一下。”
阿祖卡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睛,很快,俩人身上的伤口都开始迅速愈合,但没等奥雷脸上的青紫消失,另一人便停止了。
“脸上的部分我不会治好,因为我觉得你需要接受一点教训。”在奥雷不可置信的愤怒瞪视下,他的好友冷哼道:“你可以自己和你的刺客兄弟们解释你为什么会变得鼻青脸肿。”
……怪不得这家伙刚才要冲着他的面门打呢!
“为了什么?”奥雷见怪不怪地啧了一声:“难道只是因为我弄伤了暴君的手?”
他皱起眉来,有些不满地辩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鬼知道那家伙胆子这么大,爪子还那么快……”
阿祖卡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因为你蠢。”
“——哈?!”
“动动脑子,你的脑子不是摆设。”救世主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一个习惯挂着温和微笑的人,一旦冷下脸便显得格外吓人,这种时候哪怕奥雷或者玛希琳都不敢轻易招惹他:“冲动易怒,傲慢固执……你简直白活了一辈子。”
瞧瞧,瞧瞧,前世这家伙的狂热追求者们到底是哪只眼看到对方温柔体贴?奥雷忍不住嘲讽地想,现在对他一通冷嘲热讽的魔鬼又是谁?
阿祖卡一把攥住刺客的衣领,将他揪了起来,手背上青筋爆起,而对方竟被那双仿佛承载着宇宙的冷酷怒火的蓝眼睛震慑住了,一时间动弹不得:“我敢断言,如果你依旧这样下去,重来的时间对你来说只是白费空耗。”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震耳欲聋:“逐影者会被分裂,莫里斯港会沦为火海,达尼加会死,皮尔斯会死,玛希琳的家人会死,曾经死去的人会死,未来死去的人依旧会死……”
在奥雷剧烈颤动的瞳孔里,救世主一字一句地冰冷宣判。
“——奥雷·阿萨奇,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松开脸色变得分外苍白的好友,任由对方僵硬地砸回雪地,冷漠地擦拭着手指上分不清彼此的血。
二人都没有说话,良久,阿祖卡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起来:“教授既然吩咐你去做事,你就认真去做,其中自有他的深意。哪怕你认为他在算计你,但总能从中得到些许有用的信息。”
直接揭露真相是没有用的,他太了解好友的倔脾气了,让他因他不信赖的人、尤其是“暴君”的话而改变观念,简直比杀了他都难。
阿祖卡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我言尽于此了,如果你还依旧坚持犯蠢的话……”
他温柔至极地笑了一下:“——我就打断你的脊柱,哪怕一辈子瘫痪也总比让你随便死在哪里强。”
奥雷:“……”
——所以说眼前这凶残的混蛋到底哪个眼瞎的家伙才能看得上啊!
救世主漠然地注视着好友脸上变换不定的神情。不论从何种常规角度来看,爱欲神殿将自家神的神选之人坑进异端裁决所里都没有任何好处,不论这个“神选之人”是真是假——排除了一切可能性,他和教授只能得出一个无比荒谬的结论,那便是“只有这样剧情才会变得足够跌宕起伏。”
神明要他跌入低谷,唯有低谷才能衬托伟大;神明要他深陷险境,唯有险境才能成就英雄;神明要他得到爱,再设下“考验”逐一残忍剥夺,唯有惨剧才能赢得看客的驻足与眼泪——就像顽童玩弄蚂蚁,首先伤残它的躯体,其次截断它的路途,最后毁灭它的巢穴,直到它成为蚂蚁中的孤胆英雄。
——可是诸神费劲心思创造一个足够吸引人的剧情,究竟是用来做什么呢?
“……你还记得我刚知道你是无信者的时候吗?”奥雷忽然低声说。
前世他们因为这个爆发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争吵。玛希琳还好,卡萨海峡鱼龙混杂,她从小见过无数信仰截然不同的人,只是没有信仰而已,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她更生气的是好朋友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还差点因此死掉。
奥雷却是差点和人决裂。三百年前,科伦丁王沦为“疯王”,抛弃了他的族人与子民,选择留下来的追风人日子并不好过,他们东躲西藏,一路逃到了当时因战火而衰败、却远离帝国中心的莫里斯港,试图躲避来自复辟党的追杀。
外界是帝国追兵的猎杀围堵,内部是本地势力的排挤争斗,想要出逃大海,直面的却是变化莫测的险恶海情,还有凶残嗜血的海盗与海兽,他们疲于奔命,人力疲弊,族群凋零,幸存的族人数量变得越来越少。
绝望的族人向风暴之神乌托斯卡祈祷,一如既往没有回应;他们试图拔出风暴之息,那柄传说中可以召唤灭世风暴的佩剑,自始至终无人成功。
不甘就这样消失的纳塔林人转而向其他神明祷告,最终却是黑夜与死亡之神选择回应并接纳了他们。族中出现了一位强大的黑暗系术士,成功带领族人在莫里斯港站稳脚跟,重新一点点发展壮大,而奥雷便是这名黑暗系术士的子嗣。
赴死者向死而生,他们是被神明抛弃之人,亦是被神明接纳之人。奥雷从小听着这段历史长大,和身边人一样对黑夜与死亡之神萨缪尔满怀虔诚的敬畏与感激之情,在得知好友竟是不论哪个神明的信徒都为之唾弃的无信者时,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对此难以接受。
最后还是玛希琳骂醒了他。
“严格来说你们同样抛弃了风暴之神乌托斯卡,你和他之间又有什么两样?如果乌托斯卡都没有降临来谴责你们的背叛,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审判他?”
红发姑娘逮住他,毫不客气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拽到阿祖卡面前:“难道因为他是无信者,他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阿祖卡了吗?!”
“——还有你!”玛希琳气势汹汹地瞪向另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奥雷发誓自己瞧见好友下意识身体后仰,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有什么是不能大家一起说开的?奥雷那傻子脑子转不过弯,你又不是不知道,与其等他自己一个人想通,还不如大打一架来得痛快呢!”
“现在我给你俩十分钟,给我和好!”她粗鲁地一左一右分别拽住俩人的手,恶狠狠地按在了一起:“否则我会挨个揍你俩一顿——别以为我做不到,我总能挑你们吃饭睡觉的时候动手,烦都能烦死你们,直到你俩和好如初为止!”
……话说好像就是从那时起,阿祖卡这家伙便格外喜欢用暴力和他谈判了。
“……你想说什么?”阿祖卡缓缓垂下眼睛。
“我的意思是,如果这真是你自己决定要做的,我愿意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奥雷回过神来,着重强调了“你自己”一词,见对方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别扭地咳嗽了一声:“毕竟那么亵渎的事我都想开了,也不差这一件——而且谁让你是我兄弟呢,我又阻止不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眼前。”
“但是我不相信那家伙。”他绷着脸强调道:“我还是觉得他心怀不轨,一个曾掀起灭世之战的疯子,一个屠杀了大量信徒的暴君,现在告诉你我他要捕捉一位神明——你觉得我会怎么想,他想成神?还是他想灭世?二者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要打个赌吗?”阿祖卡轻轻叹了口气。
奥雷颇为警惕地盯着他:“什么赌?”
“我要你听从教授下达的一切你可以接受的指令,然后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用你的脑子去想——你可以保留你的偏见,但你要和他相处一个月,只要一个月。”救世主平静地注视着他:“如果一个月后你对他的想法没有任何改变,我就放弃抓捕神明的想法,和你一起离开白塔大学。”
他的声音变得越发轻缓:“但是如果你承认自己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今后你就得听我的。”
奥雷沉默了一下:“……看来赌注的成功与否全部寄托在我的想法与说辞上。”
“但是我相信你不会为了赢得赌局而撒谎,不是吗?”另一人轻轻笑了起来:“毕竟我同样信赖你,因为你是奥雷,因为你是我的兄弟。”
刺客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恶狠狠地啧了一声:“我总觉得你在坑我。”
“——但是我同意了。”
他忽地不知从哪掏出一条被布条紧密缠绕包裹的棍状物,丢到好友怀里。
“你的剑我带回来了。”他轻轻冷哼一声:“不用谢。”
阿祖卡接过那柄曾陪伴他多年的风暴之息,沉默了一下:“血色公爵那边……?”
“死老头很早之前就管不了我了。”奥雷冷嗤道:“走之前我还和他说,让他把脖子洗干净点,等我有空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见人依旧神情严肃,他随口安抚道:“放心吧,他只知道我带走了剑,却不知道我将剑带来了哪里,不会将麻烦引到白塔大学里来的。”
作者有话说:
奥雷,我们的冷酷杀手男二,拿着热血笨蛋剧本
第114章 实验
独自一人时,特别当他离开白塔大学,诺瓦能够隐约在四周感知到一种窥探的视线。隐晦的,狂热的,黏腻的,令他想起那名“生命之子”死前狂热的喜悦,仿佛生命的缺憾都因此而完整。
但是每当阿祖卡在他身边,那些视线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解决了寒冷问题后,教授干脆胆大包天地去街上乱逛,甚至故意找借口甩开人独处——但那些视线的主人始终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就像在忌惮些什么,仅能通过从余光闪过的衣角、街角突兀的脚印亦或砖墙消失的灰烬证明,他感知的并非什么幻觉。
但当他询问神眷者是否发现了什么时,却当场被人毫不客气地捏住了后颈。
“……所以这就是您近期突然频繁使唤我干杂活的理由?”阿祖卡似笑非笑盯着眼前那看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混蛋,只觉得牙齿一阵阵发痒。
去镇西收发信件,走到半路突然用“多功能通讯器”要求他前往镇东的指定店铺购买某个品牌的墨水,回程的时候又要求他返回镇北买些茶点——平日里教授一向喜欢讲求效率,阿祖卡甚至怀疑对方对他的每日行程都有进行过精确到分钟的最速规划,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擅长折腾人的时候。
那家伙似乎有些生气了,诺瓦有些走神地想,他思考了一下,拍开对方的手,认真而严肃地夸奖道:“你很棒,你是我最好的助教。”
“而且我也是为了计算那些家伙的大致行动轨迹。”教授迅速从桌子上举起一张繁复的草稿纸,得意洋洋地拍到同伴脸上:“这是我推测得来的窥探者每日大致行程——你看,依据估算,他们每到深夜会频繁汇聚在镇北一处废弃的垃圾填埋场,我怀疑那里就是这些人的临时碰头点。”
阿祖卡:“……”
他缓缓揭开脸上那张写满了复杂算式和线条的草稿地图,轻轻叹了口气:“您就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危险吗?”
“我有带枪,而且身上有你设下的守护法术。”诺瓦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况且那群人明显在忌惮你,每一次我都不会离你太远,他们不敢出手。”
“而且你明明也发现了那群人。”他有些不满地责备道:“你不想打草惊蛇,我也不想,我俩明明目的相同,做法相似,你却生我的气?”
然后他又被人捏住了后颈——这一次对方用了些力气,颈后隐隐的酸胀顿时变得明显,诺瓦下意识嘶了一声,气恼地反握对方小臂,寻着应该是尺神经的位置毫不客气地按了下去。
“——放手!你这都什么破习惯?”
结果顺理成章地打了起来——准确来说是他气势汹汹地寻机进攻,另一人风清云淡地招架化解,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诺瓦就开始觉得无趣了,那家伙纯粹在逗人玩儿,他总不能掏出手枪抵在对方额头上——结果刚想示意停战,脚下忽然一滑,阿祖卡立即将手垫在教授腰后,手背骨骼砸上办公桌沿,发出沉沉一声闷响。
“……还是撞着了?”见人忽然一言不发,脸色难看,救世主皱了皱眉,试图将人扶起来。
结果那家伙只是隐忍地闭了闭眼睛,言简意赅地回答道:“腰,闪着了。”
阿祖卡:“……”
一时间他简直哭笑不得。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这种话只会从族里老人没牙的嘴里出现。
“我看看。”救世主叹了口气,将人扶着肩膀从桌子上拉了起来,没等对方出言拒绝,便迅速解开厚重的外衣,隔着一层里衣,将手心抵在另一人的后腰上。
透过轻薄的里衣,阿祖卡能清晰感知到人类躯体的温热,还有那些略显单薄的肌肉僵硬的紧绷与脆弱的颤抖,如果稍微用力些,甚至能触及人体最致命的骨骼造就的凹陷弧度。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微微抬起头来,试图遮掩有些发烫的耳尖——却是任由另一人将那些因疼痛而急促的、略显紊乱的温热鼻息,全部撒进他的衣领里。
“……不要碰,让我缓一下。”他的宿敌抓紧他的小臂,手指因用力绽出青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眼。
“我知道您不喜欢被人触碰这里。”救世主温柔地低声哄道:“……但是请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温热的手指移动了一下,缓缓定位在了尚在痉挛跳动的一部分。
然后诺瓦听见对方的声音晦暗地沉了下去,带着令他无法理解的讯息,像来自不知名远方的风:“……如果疼得厉害的话,您可以咬我。”
——结果他真得差点咬人。
掌心炙热的温度仿佛顺着脊柱上窜的大火,剧痛让他冷汗淋漓,差点闷哼出声,额头的青筋都在突突跳动,却始终被人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脊背,完全动弹不得。等对方终于松手时,诺瓦甚至有些恍惚,仿佛连灵魂都变得轻飘了。
“您还好吗?”那人用手指将他汗湿的头发轻柔拢到脑后,蓝眼睛里是非常真挚的担忧:“还是很疼吗?”
教授阴郁地瞥了他一眼,有点想骂他,偏偏又找不到对方的任何错漏,毕竟等腰间的剧痛消失后,他真得感觉轻松起来。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和这家伙打架?诺瓦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聪慧的大脑——明明幼稚又无效,偏偏每一次都没有好事发生。
最终他迁怒地决定,这一次他不会和人说谢谢,绝不。
“……教授?”见人始终不说话,阿祖卡皱了皱眉,心道该不会真扭伤得严重了,结果便听见对方冷冷地说:“我们回归正题。”
也许是因为被他抵在办公桌前,那家伙干脆一手撑住桌面,直接跨过桌角翻了过去,看起来已经灵敏如初了。
“已知那些人害怕你,却对我有所企图。”教授冷漠地用手指敲了敲办公桌,示意助教回神:“为什么?如果说我们同为神选之人,我有什么值得被人索取,你有什么被人为之忌惮?”
阿祖卡站在原地,温和而包容地注视着他——但这似乎令另一人有些烦躁,对方没有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生命之子。”教授自问自答道:“出于某种尚且未知的原因,那些人认为你就是复活后的风暴之神乌托斯卡,所以自然不敢与一位神明为敌。但是神明为什么要和一个人类为伍?我是否就是令你‘复活’的关键?他们自然会对我感兴趣。”
“来到白塔镇的人不仅有生命与喜悦之神的信徒。”阿祖卡平静地补充道:“近期的外来者们信仰不同,法术派系不同,我已经至少看见四位神明的信徒了,包括爱欲神殿的女祭司阿帕特拉也在赶来白塔镇。”
诺瓦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救世主的眼睛:“……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些到处搞人体献祭的邪教徒,不过是一个吸引人眼球的幌子,‘生命之子’是被其背后势力推出来的傀儡。”
教授带有嘲讽意味冷笑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各大神殿应该在私下里,都有进行过试图‘复活’或‘唤醒’神明之类的实验,而那些例如抓捕祭品、制作人体魔具之类见不得人的脏事,都交由所谓的‘邪教徒’来完成。”
救世主的瞳孔明显瑟缩了一下。
“他们应该是一个巨大、错综复杂且成体系的派系。至少在各大神殿内部也拥有一定能量与话语权。”诺瓦不由厌恶地皱了皱眉,少见地使用了带有鲜明情绪的用词:“可惜你在前世的时候动手动得太快,杀得太过彻底,以至于错过了解真相,并且将那群脏东西彻底连根拔起、清理干净的机会。”
见另一人的神情忽然变得异常阴沉,他顿了顿,又出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换成是我,在遭受了那群疯子惨无人道的折磨后,也会难以控制情绪。”
“……不。”
诺瓦愣住了。
他忽然被人抱了个满怀,对方抱得很紧,以至于他能清晰感受到肋骨被挤压时产生的隐隐钝痛,和对方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带来的、似是要毁灭一切般的轻微颤抖。
“……我杀光了所有的生命之子后,也有试图翻看他们的实验记录,其中有一个被他们称之为‘太阳’的祭品引起了我的注意。”
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对,以至于诺瓦一时没有挣扎,任由那些手指顺着他的脊背一点点收拢,扣紧,仿佛在拥抱一个胸膛中弹的、即将死去的孩子。
“那些疯子不知为何很看重这个祭品,不舍得轻易让他死去,并且记录了许多令人作呕的实验,但我始终没有找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救世主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可是后来我再一次无意中从辉光教廷的几名教士的口中得知了‘太阳’一词……他们说,‘太阳耀眼且强大,有其光辉照耀,吾神自会重新降临人世。’”
喉咙里流淌出来的字句在发抖,阿祖卡感到自己在试图用体温彻底吞没另一人的躯体,如同在寻求某种救赎。
“当时我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是寻常的祷词——但是如果辉光教廷和生命之子背地里有勾结,他们也曾希望通过人体献祭来换取光明神重新降临人世……如果包括您在内的神学家曾被异端裁决所抓捕入狱,之后您的行踪便彻底消失……”
前所未有的巨大痛苦碾压着英雄的脊背,他几乎听见了灵魂哀恸至极的悲鸣。
“——那么‘太阳’,曾挣扎于被世间最令人作呕的恶意与苦痛笼罩的刑床上的‘太阳’,他究竟是谁?”
那一定是一个非常明亮、耀眼且强大的灵魂——如同此刻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灵魂。
刺客的行动能力强得超出想象。
当教授听见书房里出现奇怪的动静,等他小心地推开房门,便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窗前冷漠地擦拭手指,而他的脚下是一个正在蠕动挣扎的人,感受到有人前来,立即抬起头来激动地试图叫唤——对方的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诺瓦:“……”
同样抬起头来的奥雷看了一眼正穿着睡衣、裹着绒毯,手中还提着油灯的暴君,不由轻啧了一声:“凶手,我带过来了,你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问。”
——这家伙没戴眼镜,头发刺毛乱炸的,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这让他看起来居然有点……呆?
被吵醒的诺瓦还有些迟钝,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起眼睛:“……我想查明真相的意思,应该是指暗中调查,寻找证据。”
“——而不是让你把凶手揍一顿,然后让他说出真相。”
话说这对好友怎么在这方面的脑回路无比相似?
“搞这么费劲。”奥雷嫌弃地哼道:“阿祖卡那家伙就是混淆法术大师,而我又擅长酷刑法术,没有人能在我们面前撒谎。”
诺瓦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你就如此确信没有人能够抵抗法术?”
和本地人相比,来自唯物主义世界的人对魔法这种东西总有种天然的不信任感——没看就连灵魂契约这种高使用度、高普及性、高约束力的法术都有他这个例外吗?
一时回答不上来对方有着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的反问,奥雷干脆将弯刀擦着俘虏的脖颈砸到地板上,有些恼怒地质问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问他?你要是不问的话,他就彻底没用了——”
他脚下的人影顿时被忽然擦过脖颈的寒意吓得无声大喊,偏偏一动也不敢动,鼻涕眼泪都冒出来了。
“地板,不要弄坏。”诺瓦冷漠地警告道,随后便见刺客不满地嗤了一声,却是听话地将刀从瑟瑟发抖的俘虏颈侧收了回去。
……教授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这是神眷者和人说了些什么?
他上前一步,在俘虏面前蹲了下来,举高油灯,照亮对方五官有些扭曲的脸。
“晚上好,帕斯先生。”
眼前此人赫然便是曾上他的公开课时,那个坐在小巴特曼和马顿身旁的学生。当初那个衣着整洁、优雅傲慢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变得狼狈不堪,也不知道一路上刺客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
没有回应。
“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而且说不了话。”一旁的刺客看够了戏,这才慢悠悠地念了句什么,俘虏顿时剧烈咳嗽出声,瞳孔瞬间缩小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