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暴君的意识还在负隅顽抗。
蛊惑的声音还在丝丝缕缕往耳朵里钻:“没关系,我在呢,有什么要紧事我帮您处理……”
“可是这样生物钟会乱。”教授将脑袋往人怀里埋得更深了些,迷迷糊糊地嘟囔道:“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每天半夜也爬起来工作的话……”
还有一定概率大半夜两眼放光神采奕奕地将人拍醒探讨后续计划。
阿祖卡:“……”
“看看您干的好事。”他叹了口气,略带责备的口吻。但最终只得捉着后颈将人从怀里拽出来些,往手帕上沾了些凉水,帮人擦了把脸。
冰凉的触感让诺瓦猛地哆嗦了一下,被强行从粘稠睡意中拉扯出来的感受并不好受,他本能皱眉想要躲开,却被人不容置疑地掐住了脸颊,不轻不重,以至于脸颊单薄的软肉都在指间鼓了起来。
“我清醒了,放手,”他不满地挣扎了一下,带了点用完就丢的颐气指使:“别像只八爪鱼似的。”
“别动。”阿祖卡平静地说,仔细打量着恋人可爱又可恨的脸。
“……你看什么。”诺瓦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总感觉莫名浑身一阵阵发毛。
“为了记住您现在这幅可恶的模样。”救世主收回手指,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淡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慢悠悠地回答:“等您抽抽噎噎着撒娇求饶时再回味一番,以免总是对您轻易心软。”
诺瓦:“……”
越来越放肆的可恶混蛋,有时候甚至“凶”得连他都不敢轻易招惹。
“够了,说正事。”教授面无表情地一巴掌盖在那家伙脸上,开始熟练地转移话题:“博莱克郡传来消息,煤矿工人怀疑有人向工人们施加集体诅咒。”
阿祖卡无奈地将那只爪子拽了下来,捏在手心里,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又是……‘诅咒’?”
敏锐听出其中语气变化的教授瞥了他一眼:“看来你已经确定了不是诅咒。”
“诅咒”的表现形式并不同于煤炭工人常见的腰椎劳损或矽肺病等职业病。毕竟在博莱克郡煤炭工会的威逼与运作下,基本的防护、药物、饮食保障与合理的工作时长已经令这几年来的工人伤病与死亡概率大幅度降低。
但是从三年前开始,博莱克郡发现开始逐渐有工人生“怪病”,皮肤发红溃烂,视力下降甚至失明,甚至出现骨骼畸形,局部组织坏死等现象。
起初没有人当回事,这年头生活条件差,各种莫名其妙的怪病多了去了,人不明不白就死了,旁人只会感叹一句“没有得到生命与喜悦之神巴达尔的眷顾”。
但是直到去年年末,一批新生儿的出现彻底引起了轩然大波。
畸形儿。
头大如斗的畸形儿,只有一只眼睛却生着四只胳膊的畸形儿,胸口有个大洞裸露着尚在蠕动的器官的畸形儿——有些刚生下来就断了气,有些则勉强活了几天,然后被惊惧万分拒绝抚养的父母活生生饿死,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三个五个,而是百分之三十五的新生儿,都是这种可悲又骇人的小怪物。
在当地居民看来,也许只有诅咒才能解释这无比可怖的一幕。
趁着人心惶惶,并不甘心将资源无比丰富的矿区丢给一群泥腿子管理的当权者们立即宣称这就是投靠魔鬼的代价——他们指的是博莱克郡煤炭工会是幽灵板上钉钉的同谋者,当地基本可以算作明区,只是那些工人并不拒绝与大公司、比如“庇护者”公司合作罢了。
而这种荒诞的说辞居然还真煽动了一大批人,开始有工人拒绝使用工行提供的防护用具,甚至在别有用心者的煽动下,开始有人带头闹事,将一切不顺心都归结到自己身处“明区”。
黎民党需要将这可能造成大面积失控的恐慌与倒退的浪潮迅速压下去。
“如果是以前的我,也会觉得这很像诅咒。”阿祖卡叹了口气:“但是按照您的吩咐,我在这周内视察的各大矿区中,不论是我们的地盘,还是未被攻占的地区,没有发现丝毫‘诅咒’的踪迹,反倒有一些现象与数据,我个人认为确实很值得注意。”
教授接过他递来的资料,大致且快速看了一遍。阿祖卡则静静看着他的侧脸——眉头越皱越紧,似是想到了一些格外不好的猜测。
“您对莱昂内尔·莫尼的‘怪病’有些想法。”救世主轻声问道。
“……如果我猜对了,那可真是糟糕透顶。”黑发青年难得深吸了口气,捏着眉心喃喃道。
——那可是连现代医学都无法做到完全治愈的可怕存在。
“综合所有的情报与数据,我合理怀疑煤精原矿伴生有某种放射性物质。”他言简意赅地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更糟,所有煤精制品都有可能潜藏着要人命的辐射。”
见人面露疑惑,教授继续简单地解释道,语速竭力降低了些:“你可以粗暴理解为,它会持续释放出一种无形的能量,在短时间内大量接触,人体细胞会被直接杀伤,进而导致感染、出血甚至迅速死亡。”
“而长时间低剂量接触的危害则更加隐蔽且深远,很有可能诱发多种无法治愈的绝症。”教授的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眉头越皱越紧:“甚至可能造成遗传物质损伤,显著提高后代出现先天性畸形的风险。”
阿祖卡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而严肃起来,部分名词不太理解,但是依旧足够他明白这被安布罗斯大陆居民视作“神赐珍宝”的强大能源,究竟可能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所以出事最多的是在帝国最大煤精矿坑银花矿场工作,并且长期接触煤精的博莱克郡一线工人。”教授的声音染上了些许疲惫:“莱昂内尔·莫尼靠煤精起家,在并未进行防护的前提下,他和他旗下的研究人员们也是高危人群,接下来才是用得起煤精产品的王室、教士与贵族。”
“但是随着煤精制品的日常化,相当于所有人都将置身于巨大的风险中。”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呼吸变得微微急促起来。
身为曾经的脑瘤患者,越教授曾有过一段疯狂寻找病因的可悲历程,自然也曾特意了解过辐射的相关研究,明白其中的可怕之处:“更要命的是,长期接触微量放射性物质的代价很有可能在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后才会显现出来,这绝不足以令人类放弃如此暴利的生意和如此便捷的生活手段。”
而这意味着这个世界的正常走向大概率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死大量的人,死上几十上百年,就像曾经的镭元素一样,近半个世纪后才终于被吸取教训的人类限制性使用。
第二,开启辐射末日副本,完。
一只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将教授从越发极端的坏情绪中拽了出来。那双蓝眼睛温柔而包容地望着他,带着一种令人莫名心安的力量。
“教授。”抗争与变革之神温和地提醒道:“您是不是忘了,这个世界上存在‘魔法’?”
1851年,初秋,银鸢尾帝国,奥西里斯城。
古老的灰色城墙在深沉的暮色里,膨胀成如同怪物似的灰暗朦胧,沉默俯视着城宇之外被战火蹂躏过的焦黑泥土。空气中混杂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来自死人,火器,炸药与污泥。这里是深入帝国腹地、进入王城阿玛卡蒂奥的必经之路,帝国不得不派遣重兵把守,以免被西境那些如同群狼般贪婪又如蝗虫般无孔不入的奴隶军队直插心脏——而他们已经尝试过了几番,奈何并未成功。
城内,统帅府邸的书房温暖如春,空气洁净,弥漫着淡淡的雅致清香,播放着由魔具录制的交响乐,冯斯特第二交响曲第三乐章。爱德华·拉威尔侯爵背对着巨大的橡木书桌,还有其上摊开的地图。他看向窗外,黄铜窗沿镶嵌着繁复的花纹,又被他用指甲滑过,伴随着管风琴的节奏发出搁楞搁楞的异响。
窗外奥西里斯城的主路之上,只见一支由魔光炮炮兵、术士方阵、步兵、以及身披闪耀盔甲、就连马匹都被铁甲蒙住双眼和周身的重骑兵组成的庞大军团,正源源不断地碾过石板,进入城门。哪怕隔了这么远,那沉重的脚步声依旧隐约可闻,仿佛连大地都在随之颤抖。
书房的大门被无声推开,拉威尔侯爵的副官卢卡少校,一个下颌线条紧绷如同标枪似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靴跟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侯爵阁下,”若是细听,便能听见他的声音同样是紧绷着的:“最新战报,哨岗急讯,鹰巢镇……失守。”
“……”
于管风琴的高响中,拉威尔侯爵缓缓转过身来。他从副官手中接过战报,展开纸张,其上是鹰巢镇哨所指挥官潦草而惊恐的字迹:“……诸神啊!他们简直就像幽灵一样,不知怎得就从阴影里冒了出来……恳请阁下速速派遣增援,迟则生变,恐危及王城……!”
“已经晚了,鹰巢镇的布雷顿指挥官阁下不过一夜就被那群奴隶军找见了,”卢卡少校绷着脸,“奴隶军”是帝国对黎民军的蔑称:“他们聚集起来,当众‘审判’了他后,然后砍掉了他的脑袋。”
拉威尔侯爵的目光却集聚在“幽灵”一词上,手指敲打着纸页。
“卢卡,”他的声音低沉生冷,听不出太多情绪:“你说,人怎么可能和幽灵一样呢?”
“属下愚钝。”卢卡少校迟疑道:“您是说,此次作战敌方有高阶层术士插手?但是据情报,奥雷·阿萨奇出现在血河渡口附近……”
——还是说……帝国军队中有叛徒?
但是这话他不敢提,只能让上级亲口道出。
果不其然,拉威尔侯爵摇了摇头,冷笑道:“那群泥腿子也就那么几个高阶层术士,依据探子的消息,奥西里斯城久攻不下,现在又被巴索那老东西的兵力分散牵制,不得不退兵回援,大概一天后深入雾凇谷走廊。而‘幽灵’本人又被博莱克郡那群闹事的工人搞得焦头烂额,怎么可能还分派得出人手攻打鹰巢镇?”
自两年前的绽放会议结束后,于王后的震怒之下,前任最高军务大臣汉德森·伯劳及其家族被查了个底朝天,后续的具体处理结果没人知道,只是那家伙的手脚一定不干净,因为汉德森·伯劳本人“急症去世”,伯劳家族从此彻底销声匿迹,旗下的军队都被分散打乱重组,连带着卡穆公爵阁下都得了王室警告。
爱德华·拉威尔等一派军中新秀就是借此时机上位的。不同于以卡穆公爵为首的传统贵族,这些靠着军功起家的新贵族的立场更倾向于王室,而王后陛下本人向来不听借口,只看结果。
“查。”拉威尔侯爵阴沉着脸说:“鹰巢镇沦陷前后几日的周边城镇动向都给我查得清清楚楚,所有可疑人员无论军衔高低,不论身份尊卑,一律拘押待审,有通敌嫌疑的人,通通给我就地正法!”
“是!”卢卡少校立即肃穆而立。
拉威尔侯爵踱到桌前,对着桌上的地图沉吟片刻,又冷声嘱咐道:“命令驻守雾凇谷走廊入口的第三、第五军团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封锁通道,没有特批的通行证,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过雾凇谷走廊,违令者军法处置!我们要将那群奴隶活生生扼死在两山之间!”
“——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要看到最新的布防方案和清剿计划!”
距离奥西里斯城西南方向近四百里的雾凇谷附近,初秋的寒意已经早早降临。
这里并非帝国地图上标注的那条名为“雾凇谷走廊”的险峻军事要道,而是走廊东南侧、更加远离帝国腹地的一片隐秘山谷,奥西里斯城外的硝烟都仿佛被崇山峻岭和层层叠叠的高大黑松树隔绝,只余下团团簇簇的松针、湍急冰冷的溪流和湿冷光滑的岩石造就的冷冽气息。
此时正是深夜,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山谷。
没有营火,没有喧哗,甚至没有成群结队的人类浑浊急促的呼吸声,只是一些彻底融入黑暗的阴影。他们或蜷缩在巨石的背风处,或紧贴着冰冷的崖壁,身上裹着颜色黯淡、沾满泥土痕迹的厚重斗篷,仿佛自山谷本身生长出来的顽石,成为了这险峻地貌的一部分。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谷底的碎石滩,靴底特意包裹的兽皮吸纳了所有的响动,黑暗中唯有人类的眼睛反射出一点模糊发亮的轮廓。
“格雷文将军。”黑影低声说:“最新战报,鹰巢镇得手了,打得很漂亮,拉威尔近几日大概会将大量注意力放在鹰巢镇附近的城镇。”
被他称为将军的高大男人动了一下,寡淡的月光吝啬地穿过云层,隐隐照亮了对方的半张脸:那是一张刚毅硬朗的脸,称得上英俊,在战场上却有个“不灭战车”的狂暴名号。
——铁锈色的战车所过之境,仅余下满地的碎骨和肉泥。
“我知道了。”格雷文沉声道,他借着月色将地图铺开在地面上,示意周围几人上前查看:“大家再熬上几天,敌人想不到我们的目的并非穿越雾凇谷走廊支援我方,而是翻过雾凇谷,前往奥西里斯城东方的新月堡粮仓,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攻下新月堡粮仓后我们继续等待奥雷将军信号,”一个年轻的声音兴奋地接茬道:“但凡血河渡口失守,只要不想被围困致死,爱德华·拉威尔那家伙必定坐不住!奥西里斯城主力军队一旦出城支援,我们立即反攻,拿下这个硬骨头!”
“话是没错,但是冷静。”格雷文瞥了他一眼,冷声警告道:“战场上情形千变万化,不要被热血冲昏脑袋。”
待到人声散去,格雷文确定周围无人后,终于靠近了那传战报的逐影者,声音压得极低,坚毅的脸上难得显露出忧心忡忡:“幽灵先生他还好吗?自己独自跑来前线还不允许那位阁下跟随,这也太冒险了。”
他勉强吞下了胡闹一词。
那位先生一向算无计策,但也着实脾气怪异执拗,作战风格极为大胆,还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就连格雷文这种几乎将人奉若神明的忠诚下属都曾和对方吵过架,尽管只是单方面的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当时见好说歹说都和他说不通,幽灵也上了火气,在书房里气急败坏地转了几圈,看起来恨不得抄东西砸他。格雷文则绷着脸梗着脖子站在原地,满心想着就算被人用子弹在身上开洞,他也绝不会放任此人拿命去铤而走险。
最后幽灵忍无可忍选择用军令来压他,格雷文咬牙领命,却依旧杵在书房里不动弹,表示还没有接受之前抗命的处罚——调停的人依旧是阿祖卡阁下。
对方先是三言两语就将神情阴沉的黑发青年温声安抚好,又将格雷文直接拽了出去,见他沉着脸不说话,龙骑士只是淡淡地告诉他:“你只是仰仗他看重你,所以才敢在他面前这样做。”
格雷文一怔,前所未有的羞恼令他下意识就想出口反驳,却被人毫不留情地用风掐住了喉咙——不至于窒息,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军令如山,尽管现在只是关起门来进行争执,但如果所有人都学你这样,那首席的存在又有何意义?他的命令还需不需要听从?”那双蓝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灵魂深处的一切阴暗。见他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这才松开了桎梏。
当时格雷文沉默了片刻,发觉此话确实有理后,先是真诚地低头认错,表示一会儿自愿请罚,随后第一次毫不客气地冷声询问这位“神明”,难道他真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先生放任自己步入险境当中吗?
对方神情莫测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我当然不能。”
“但你只是他的下属,而我比你拥有更多的特权,”金发青年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可恶的淡淡微笑:“所以这件事无需你操心,我自会护他周全。”
格雷文:“……”
——话似乎都没有错,但怎么这么气人呢?!
雾凇谷中,格雷文陡然回神,便听见逐影者低声和他通气:“龙骑士阁下已经回来了。”
居然这么快?格雷文不由松了口气,但是与此同时,某种奇妙的幸灾乐祸同样在这个一向脾气温和的老好人心头升起:说得信誓旦旦的,但其实幽灵先生让人做什么,哪怕是神明,不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听命?
第346章 飞行
两位佣兵最终还是选择了为黎民党做事——当然,其实他们本质上也没得选,两个自由佣兵又该如何应对帝国军队的搜查?事后冷静下来,伊森陡然发现,他并不知道那位幽灵先生究竟何时开始盯上了他,一切究竟是是巧合还是谋算,只是越是细想便觉得越发恐怖。
幽灵先生则和艾米莉亚·卡莱顿小姐谈了许久,后者离开前,眼圈甚至都有些发红,但神情并不像是悲伤,倒更像是一种解脱。由于石溪镇地处前线,随时有陷入战火的风险,很快她便不得不被转移到更安全的大后方去,离开前还忧心忡忡地嘱咐幽灵先生注意安全了许久。
出于某种目的,由于在幽灵的授意下,卡莱顿小姐并未特意遮掩行踪,很快,艾米莉亚·卡莱顿,卡莱顿家族的女伯爵被黎民党“绑架”的传闻甚嚣尘上,不少“爱慕”这位美人的贵族青年义愤填膺地发誓,一定要将她从肮脏的奴隶军队、尤其是幽灵手中救出来。
突然沦为抢夺公主的魔王的教授:“……”
很好,大反派滤镜又添一笔浓墨重彩。
不过他着实没功夫去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好歹没流传黎民军到处剜去男女幼童生殖器做原子弹——据战报,镇守血河渡口的巴索将军带领帝国第四军团直接斩断了渡河的铁索桥,一副铁了心要和渡口共存亡的模样,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
血河渡口和雾凇谷走廊,仅有这一条水路、一条陆路可前往奥西里斯城。而奥西里斯城正是凭借这得天独厚的地势造就的天险,以及帝国不惜分拨的庞大雄壮的兵力,成功成为了一座扼守王城西境、易守难攻的钢铁堡垒。
之前雾凇谷走廊失守,令格雷文带领的精锐兵力直插奥西里斯城,奈何此次试探性的奇袭没有取得太大成效,于炮火与法术财大气粗的巨大轰鸣声中,并不富裕的黎民军也不得不暂时退却。
而奥雷已经赶往了血河渡口,亲自指挥此次作战。
不过身为总指挥的幽灵先生倒是冷静得出奇,他呆在边境小镇里,一点看不出黎民军宝贵的兵力随时可能被敌方反杀围剿的心忧与急躁来。
“您在看什么?”
教授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便瞧见龙骑士光洁白皙的小半张侧脸。对方正一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理所当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里我很在意。”他回过神来,用笔尖点了点展开的地图之上的某个地点。这张地图满是手绘和标示的痕迹,出自救世主之手,对方骑着龙,完全可以担任测绘无人机一职,视察矿区的同时顺手便做了,大魔王一向很物尽其用。
“我需要亲眼看一看。”黑发青年注视着身旁的恋人,认真开口:“请带我去一趟。”
阿祖卡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落在地图上被炭笔标注出来的地点——月牙矿洞。
由于奥西里斯城地势崎岖,缺乏大块的平整土地建立主粮仓,也为了防止主城被围困时,又被敌方切断供粮渠道,新月堡粮仓被安排于奥西里斯城后方地势较为平缓的河谷腹地,通过运输车队进行大规模补给。而月牙矿洞位于奥西里斯城和新月堡粮仓之间,是一片早已被帝国开采殆尽、标注为“废弃”的矿区,也是格雷文一行人的必经之路。
“月牙矿洞已经废弃多年了,帝国早已撤去了守军。”救世主的眉头微微蹙起:“您认为此处有问题?”
“很奇怪。”教授用手指的指节有节奏地敲打着地图:“依据格雷文最新传来的消息,三个多月来,自新月堡粮仓运往奥西里斯城的补给车队都刻意绕开了以前为了采矿开辟出来的旧道,宁可多花两天时间绕行雾凇谷走廊,官方说辞是被泥石流截断了道路——格雷文的意思是车队不能走,但是人可以。”
“可是依据地图来看,”他用指尖在地图上描画,模拟着河流的走势:“附近的主要河流和支流的流向与旧道基本平行,而非垂直切割旧道所处的谷地,就算爆发山洪,冲击方向一般也会顺应河道,而非摧毁旧道,更何况你所探测的地图上山谷坡度并不陡峭,植被也没有出现明显空缺。”
“就算真的被泥石流摧毁了旧道,足足三个多月了,以奥西里斯城对这条重要补给路线的重视与依赖程度,拉威尔侯爵为什么不组织人力进行清理和修复?有术士存在,这并非十分艰难的工程。”教授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而绕行两天对于频繁的补给运输来说损耗巨大且效率低下,这十分不合常理。”
救世主敏锐地反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泥石流只是障眼法,月牙矿附近或地下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或者干脆藏有什么东西?”
“没错。”教授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若是格雷文的队伍出现巨大变故,可能直接导致整个计划崩盘,但是现在叫人再去探查已经来不及了。”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平静地盯着龙骑士的脸:“所以阿祖卡,我需要你带我去亲眼看一看,只有你的高度、速度和隐匿能力,才能让我们在拉威尔侯爵反应过来之前及时做出判断。”
“必须带上我,不许一个人去。”他毫不客气地强调道,试图阻止某人的过保护欲:“我能比你看见更多东西。”
救世主微微愣怔,随即无奈道:“您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若是再拒绝您,岂不显得我很专横?”
“嗯,你最通情达理了。”他的宿敌满脸严肃地盯着他,见他似在思索,对方犹豫了下又补充道:“如果你需要我先亲你一下的话……”
“……”
阿祖卡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不轻不重地捏住了此人的后颈,恨恨地揉了揉,揉得人下意识缩起脖子。还没等对方皱眉训斥他,他又若无其事地松了手。
“这个吻还是留给您情迷意乱的时候吧。”救世主笑眯眯地回答:“以及我希望您下一次不要问我,直接亲上来,我会比现在更高兴些。”
“哦。”
教授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地一把抓住金发青年的衣领,将人拽得被迫俯下身来,趁着那家伙脸上浮现出些微错愕时,毫不犹豫地仰头在人嘴唇上亲了一下,发出了很响亮的吧唧声——然后又将人异常无情地推开,自顾自地取来大衣披在身上。
“走了,时间紧迫。”他理了理大衣的衣领,站在门口,先是和负责安保的逐影者们打了招呼,又向着龙骑士催促道:“我是骑你还是骑你的龙?”
龙骑士:“……”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将一句严肃正经的话讲得又令人联想浮翩,又惹人哭笑不得的?
“我想艾泽拉会愿意的。”他无奈地看了人一眼,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自家恋人身上,仔细地整理好宽松的领口:“您还可以在龙背上稍微休息一会儿,我们大概要飞将近两个小时——穿上,不许脱,天上很冷的。”
诺瓦皱着眉打量他:“你不冷?”
“我是神。”
“又不是热敏神经元缺失,”教授毫不客气地反驳道:“难道你穿斗篷是为了耍帅吗?我现在去找人借一条,你洁癖就穿自己的。”
然后他便听见救世主叹了口气,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紧紧搂在怀里,整个人都一同升到了云层之上。
突如其来的恐高令黑发青年下意识猛地翻身抱紧了某个罪魁祸首的脖颈,恨不得手脚并用将人抓得死死的,顶着冷风勉强开口骂道:“你这个——”
还没等他骂完,伴随着一阵轻柔的呼哨,龙的身影已经由远及近地扑了过来,他们落在了龙背上,龙骑士的指尖萦绕着法术的微光,混淆法术遮掩了他们的身形。
而某人已经自顾自从他背后的斗篷下摆钻了进来,两个成年男性挤在一条斗篷下,龙骑士的修长有力的手臂牢牢扣住他的腰,源源不断的热意自背后传来,空间因此变得格外逼仄。但凡试图逃离身后人的怀抱,立即就会被领口勒住脖子。
“好啦,这样就都不冷了。”那家伙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居然还挺得意的模样。
“……放手!”
艾泽拉已经在龙骑士的指挥下窜了出去,教授的声音被寒风卷走了大半,听起来闷闷的,夹杂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他试图用手肘向后顶,奈何空间受限,看起来更像是往身后温暖的怀抱里舒舒服服地蹭了蹭。
“为什么?难道您忍心看我挨冻吗?”某人可怜兮兮地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在人耳边委屈地软声问道,随后满眼笑意地看着怀中人的耳尖顿时红了一片,也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被他吐出的气流扰的。
“瞧瞧,您的耳朵都冻红了……”他干脆凑上去,将那点冰凉的软肉轻轻含咬在温暖的口腔里,甚至还用舌头舔了舔,令人顿时剧烈哆嗦了一下,还没等自家宿敌彻底炸毛,又狡猾地拉开了些距离。
教授有些忍无可忍:“——所以这又是谁的错?!”
“我的错。”某人理所当然地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侧,顺便施展法术隔绝了高空过于寒冷凛冽的气流:“亲爱的先生,还请您宽容大量原谅我——而且您再乱动就要被下方的帝国斥候发现了,就算有混淆法术,但动静太大总归不够保险。”
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诺瓦抿紧嘴唇瞪了那家伙的侧脸一会儿,终究是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当然,现在斗篷里真得很暖和也是一方面原因——他只能绷着脸,尽量忽略来自颈侧的温热呼吸,以及腰间那存在感过于强烈的手臂,将注意力强行拉回下方飞速掠过的地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