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修陨落后by若鸯君
若鸯君  发于:2025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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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先祖,万年前乃修真界第一的渡劫巅峰,半步飞升,陨落于飞升天雷之中。
莫尘的记忆里曾有一次宗门密会,几位比他更加年长、已陨落数千年的天枢宗大能笑谈,昔日他们拼尽全力,于飞升天劫中埋伏了那位资质逆天的楚家家主,才使其登仙失败,保住了天枢宗万年第一之位。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刚入你们天枢宗不到三年……就被你们长老拿去给剑开刃……”另一中州宗门,有宗主当场落泪。
一大古老世家之中,年迈家主暴怒出声:“莫尘!!就因为嫉妒,你血洗了我道侣全家三万人,伪装成魔修所为?!!”
“天枢宗!我要血洗天枢宗!!原来是你们害得我师父尸骨无存!原来是你们!!”
就连下州之地,亦有修士声声泣血。
银镜折射泠然寒光,沉墨清的眼眸亦笼上寒霜。
纵然早有预料,但他也没想到天枢宗背后、这些年岁数千上万的宗门高层背后,累累血债早已筑成高台。
苍舜也是颇为意外,挑了下眉。
“……不!不!这些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我天枢上宗乃名门正派!光风霁月!怎么会!怎么会!!”
莫尘犹在尖叫,崩溃怒吼,被迫目睹了记忆中一幕幕血淋淋的过往——有很多过往他自己都已遗忘,又或者,被他刻意忘却。
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他的面前始终悬立着一面巨大银镜,镜面照出他狰狞的面庞,照得他如同白日现形的阴沟老鼠,无处遁形。
直到这一刻,莫尘才惊恐地发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镜自照过了。
年少坐拥凌云志,放言要做第一人的天骄,暮年之时,不敢对望镜中人的脸庞。
更令莫尘绝望的是——从现在开始,天枢宗在天下人眼中,真正倒塌了。
镜面再次波动,又一道新的画面浮出,依然是天枢宗密会。
众人已经发现,莫尘记忆中每次天枢宗密会,不是为了铲除宗门眼中的异己,就是为了毁去得罪了天枢的“魔修”,又或者可能动摇天枢未来的“不定因素”。
这一次的密会里,还出现了一道白发雪袍、不若凡尘的身姿。
已有眼尖之人认出,那就是天枢宗现在的宗主,剑道第一人,玉百仙尊!
不仅如此,玉百身边还有一道身影,一道本不应该出现在天枢宗的身影——
“那不是金乌宗太上长老,凌万空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金乌宗早就和天枢宗沆瀣一气了?”
众人再度震惊,只见莫尘记忆里的视角晃动——忽然,画面破碎!
高空之中,漫天鲜血飞溅,尚未泼洒到地面,就被狂风卷散得无影无踪。
苍舜锋锐的长眉挑起,指腹轻轻蹭过沉墨清指节,一下一下摩挲,面无表情。
莫尘身死!
他忽然选择了自爆,而且是最为残酷最为痛苦的自碎神魂,一旦开启便无法阻止——这位天枢宗的太上长老,就这样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憋屈地陨落了。
大乘自爆之威,本可碾平万里大地,但在妖皇禁制之下,只是化为一团浓稠血腥的雨雾,泼洒在已然沦为废墟的天枢宗上空。
四十九位天枢高层、连带太上长老皆身陨,到了此刻,天枢宗内依然一片死寂,没有一个天枢宗弟子从废墟之下出来,好像一切都与他们毫无瓜葛。
沉墨清的指尖轻点苍舜掌心,淡淡开口:“来了。”
话音刚落,一柄赤黑长剑破空而出,横立天枢之上!
剑刃狭长,剑身漆黑,缠绕如血红纹,仅是凌空而立,四面八方便已阴风大作,更有奈何长桥虚影显现,引向鬼火重重的幽冥之地——仿佛此剑一出,人间颠倒,皆坠黄泉!
天下第一名剑,阎罗!
阎罗剑下无生魂!
阴风怒嚎的幽暗天幕下,尘芥剑刃大亮,如雪剑光直冲长空而去,成了无边晦暗中的长明之灯。
苍舜冰冷的眼眸封锁之地,一道白发雪袍的飘然身形,落于阎罗之前。
——天枢宗宗主,纵横剑道的仙尊玉百,终于登场!
曾经的大乘巅峰,如今已是大乘大圆满,半步渡劫!
虽然还未跨过渡劫,但他的气势居然比借北斗摘天阵强行提升至渡劫的莫尘还要强势!宛若一柄天道投于世间的利剑,镇压万界!
苍舜嗤笑:“难怪做了那么久的缩头乌龟,原来是闭关突破去了。”
玉百不语,只是垂下雪白眼睫,目中无尘地俯视妖皇与昔日的弟子,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微微一停。
而后,平淡地说:“为师知错。”
“当年,不该只以四剑诛杀你。”
“一时心软,铸成大错。”

巍峨高山, 云雾缭绕,晨光熹微,叶间露水未干。
有少年行于山间, 不过十岁的模样,风尘仆仆, 背着一个装满草药的背篓,手上拿本泛黄书卷, 默背夫子今日交待的功课。
他的乌发简单在脑后扎成团子,沾着草屑的额发微湿,专注于书页间的眼眸亮如晨星,粗布麻鞋, 也难掩幼年已然展露的清姿。
十岁的少年身量还未完全长高, 身后的沉重背篓几乎压过头顶, 却压不住那轻稳脚步,他熟练地穿行于崎岖山道间, 仿佛已经走了不知多少万遍。
林海摇曳,山下似有大江起潮, 少年放下手臂, 安静地听了数息潮声,再要迈步时,前方的山道已多了一道身影。
白发雪袍,欺霜赛雪。
少年迈出的脚落回原地, 从小在山城长大的他从未见过这等姿容的人, 一时睁大了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像古书里的仙人。
林叶斑驳的光影洒落山间,少年听见一道非常好听的声音:“原来在此。”
没头没尾,十分奇怪。
少年悄然后退一步, 单手背在身后,悄悄握住了腰间镰刀。
然后,他听见那疑似仙人的第二句话:“你想修道吗?”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一言不发,只是仰望着对面的白发仙人。
仙人似是觉得他未曾听懂,停顿片刻,又语:“你想过上好日子吗?”
“……什么样的好日子?”少年迟疑一会才开口,“能让我的娘亲不再日夜为我操劳,住进大宅子里,有穿不完的冬衣。能让夫子喝上醉仙坊的桂花酿,能给温姨请来最好的大夫,治好她的心疾吗?”
白发仙人安静地听完,只有一字:“可。”
少年眼睛一亮:“那,我想!”
白发仙人的神情依旧波澜不起:“既如此,你可拜我为师。”
少年思索了一小会,小心地放下装满草药的背篓,双手交叠,腰弯过半,稚嫩的声音充满恭谨:“弟子沉墨清,见过师父!”
少年山间遇仙人,拜师踏仙途,而后名动天下间——曾是九千州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
百年后,山城林海依然青绿,大江广阔,巍巍青山,不见昔年师徒。
沉墨清举目静望,玉百的眼眸如风波不起的宽湖,依然是他们初见之时的模样。
他的表情没有因为玉百的话起任何波澜,只有二字:“为何。”
天枢宗,所为为何。
你又为了什么?
阎罗剑刃散发冲天幽光,压盖四野,玉百手指微抬,握住长剑剑柄,只有一句:“待你到了为师这般境界,自然可知。”
苍舜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你的境界很高吗?”
“有修为而无道心,掌杀伐而滥用,行魔道之事,还要伪装成正人君子。”
话音刚落,天色骤变,幽冥之中亿万剑生,万鬼哭嚎,斩向妖皇!
苍舜一步踏出,将沉墨清护在身后:“不过如此!”
千丈之外,被移到此地的争流大赛旁观者不得不再退出万丈,通过传送大阵横挪数十万里,直至退出了大半个九垓州的范围。
之前天枢宗的二长老三长老合力出手,造成的气势已非他们能够承担,若非秋水派那位太上长老及时出手,将他们转移,他们中早已有不少人身负重伤。
而今,天枢宗方圆数十万里已无人敢靠近,一旦靠近,无论何等修为,皆有陨落之危!
这是何其震撼的一场战斗?
承天之运的妖界之皇,天道垂青的剑道仙尊,可以说是当前世间最顶级的两位大能交手,高山崩裂,江海倒流,大地陷落,苍穹破碎,撕开无边虚空裂缝。
哪怕无法直面这场战斗,仅是旁观那余威,就足以令一众大能心悸,久久说不出话!
——然而,在最初的震撼过后,一些世家宗门的心头又泛起了别样的滋味。
九垓州边缘,楚浪涛冷笑一声:“玉百仙尊好威风啊,魔渊之战,为何不见出手!”
旁边的神箓门长老亦呵呵笑道:“天枢宗战场上有三人,只有一位未曾参与过魔渊之战,真难猜啊。”
神箓门、楚家、还有不少和他们一样在魔渊之战中出力甚多的世家宗门,此刻皆有同样的感受。
当年他们奋力抵抗魔渊,折损极大。神箓门少主就曾被困魔血杀阵,险些身陨,还是靠沉墨清所救——也因此,事后天枢宗特意找上神箓门,让神箓门将百年内的符道秘境割让给他们,作为补偿。
楚家更是连八位长老都陨落在魔渊之中,才致这个落梧州第一大家族逐渐被司马家欺凌。
反观天枢宗,他们当然不是没有出力,也派出了许多宗门弟子,可……当年的魔渊之上,几乎不见天枢宗高层,更别提这位能与妖皇打得昏天黑地的玉百仙尊了。
只是当初战场上的沉墨清太过耀眼,一己之力庇护了许多年轻天骄,加上他宗主首徒的身份,才没什么人往深处细想——就算事后察觉,碍于天枢宗势大,更不能开口了。
周国数万里外,通过传送阵挪移到这里的宁离离虽然震撼不已,却也生出同样的疑惑,向玄龟阿白问了相似的问题。
玄龟阿白凝望天空,过了半晌,缓缓开口:“五千年前的魔渊,论起规模来其实远比数十年前的那场要大许多,否则也无需妖皇以身殉道了……但,数年前魔渊再临,战果反而和千年前差不多惨烈。”
“妖界隐世,人族大能不出,尤其是天枢宗那几位高层,更是早早就闭关了。”
“我们的这场魔渊之战,最终定局是靠沉墨清自焚神魂,燃尽精血才得以镇压,他最后的那道诸天万象剑阵,威能远超合体,甚至可能跨过了合体巅峰。”
“若非那一战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之后天枢宗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月内就将他逼到绝境……或许,这也是他的宗门算计的一环。”
宁离离听完沉默半晌,骂了句很难听的粗口。
天枢宗战场之上,虽然妖皇与天枢宗宗主战得天地晦暗,大道震荡,但不少大能依然看出,战局已渐渐偏向了其中一方。
幽冥黄泉无法吞噬妖界之皇,反而皓月凛凛,要照穿无光幽冥!
高悬的皓月光华大放,所有炽烈光辉一瞬没入妖皇眼眸,天空不再有那轮满月,唯有苍舜眸底光辉炽热,宛若两轮微缩的皓月。
他说:“禁。”
这一刹那,万物如被无形法旨禁锢,玉百也被封禁原地,动弹不得!
苍舜并起双指,踏凌高空,气势威严凛然,再降赦令:“斩。”
天地寂灭,妖皇赦令之下,无视修为,生灵必陨!
玉百身躯,被斩为两截!
这位世间剑道之首的仙尊,当前之下最强剑修——身陨!
沉墨清微微闭目,再睁开眼时,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雪袍白发的身影。
还是玉百!
他重现高空,完好无损!
——在他被斩为两截的身躯原地,已多了半截残破的剑。
那并非真正的剑,而是一道剑意凝留——阎罗剑意!
生死不归人间,归阎罗!
苍舜微微挑眉,心道剑修果真无赖——他的墨清除外。
微风吹来他淡漠的嗓音:“阎罗能救你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玉百手中的阎罗剑,在刚才那一击之后已黯淡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光泽。
“死而复生”,这位剑道仙尊的表情依然不见什么变化,听到苍舜的话更是毫无反应。只是掌心往赤黑长剑上一抹,鲜血顿时涌入缠绕幽黑剑身的赤纹之中。
一瞬间,原本黯淡的阎罗再次红光大放,贯照幽冥,玉百本体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剑意,似乎不再有任何保留,全身修为熊熊燃烧,彻底倾泄而出,滔天剑光化作世间最深的瀚海,呼啸万里,甚至将苍舜逼退了半步!
苍舜眉梢不动,知道对方已经开始燃烧神魂,这位半步渡劫的剑修要押注全力,做最后一搏。
他掌心稍抬,皓月再现长空,要镇住那剑意——这一次,却失败了!
剑意源源不绝,引动天地长鸣,似乎铺开了一条古老大道,覆盖九千州,令天下皆见幽冥剑光!
皓月光辉之下,沉墨清目光停驻,感受着那超脱他平生所见的剑道气韵,眸底泛起锐光:“他成尊了。”
有观战的古老大能惊声道:“果然以剑道成尊了!”
所谓成尊,就是登凌此世之间的此道顶端,占据此道所有大道气韵——修真者百条大道,一道只会有一位道尊,如同天空只有一轮皓月,其余皆为点缀的繁星。
这一刻,剑气横贯九千州,玉百踏立高空,白发随雪袍肆意飞扬,无数剑意凝结为一柄巨大的赤黑长剑,剑柄与剑尖连接了大地天空,扎根黄泉之下,贯穿星辰之外的虚空!
天下万剑不出,只见一剑!
这一剑,令人间彻底失光,天地笼罩在一片死寂的幽黑之中,九千州仿若鬼门大开,皆坠幽冥!
阎罗降世!
大半个修真界的古老大能皆被骇得无法出声,所有剑修皆在此刻无法再出剑!
剑道之尊,万法不侵,唯以剑破!
可已然成尊,世间剑法无人能出其右,亦无人能压过剑尊之剑!
——这便是剑道真正威能!成尊便无敌于世间,如天道降临!
苍舜神情不变,面对那压盖世间的阎罗亦毫无惧色,背后再升起一轮皓月——双月凌空!
尘芥与染苍同时飞扬在身侧,化作两道锋锐流芒,沉墨清落至他身边,毫不犹豫地说:“借我万法!”
“好!”
苍舜没有一刻停顿,直接伸手,与他掌心相抵,十指相扣。
妖皇澎湃滔天的修为化作覆盖天地的长河,毫无保留地涌向年轻人族!
将己身修为渡给他人,也要看双方是否道心契合,心神相通——而今,苍舜的修为沉于沉墨清灵海,被他顷刻接收!
沉墨清仰首,乌沉的眼眸有炽烈剑光大盛,穿透幽冥笼罩的长空,玄金衣袍飘摇,一步踏出,剑气纵横山河!
借妖皇之力,瞬息之间,年轻一代剑道第一人从化神大圆满——直跨大乘巅峰!
天地再变,仿佛被天道大手一斩为二,一半仍然是寒寂无光的幽冥,另一半则是极尽炽烈的白昼人间!
沉墨清只递出一剑,剑气隔开阴阳昏晓,为人间斩裂幽冥!
所有观战的大能再一次被震惊得无法出声,只觉自己如在梦里——
竟然又是一位剑道之尊!
修真界万古的历史上,同一时代从未出现过两位剑尊!因为世间法则,一条大道只承认一位登峰造极者!
这意味着日后,沉墨清真正踏足大乘,甚至无需大乘巅峰的境界,以他的剑道造诣,必然会登顶为剑道之尊!
玉百将从剑尊之位跌落,被自己的弟子取而代之,沦为剑道繁星,仰望一轮新升皓月!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神箓门长老心神大震,嘴巴张大半晌,好像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怪不得天枢宗不能容他!已有一位剑尊,又怎能容许来日横空而出第二位剑尊!更何况沉墨清还如此年轻,修得大乘,何需千年!”
大乘寿命万载,人族中最年轻的大乘正是玉百,一千岁便由合体巅峰突破大乘,而沉墨清展现出来的天资早已远超玉百年轻时,之前一度是修真界公认的未来人族成就至高者。
此刻,两位剑尊同现世间,以剑对决!
苍舜嘴角微扬,心道剑修果真出众,世间万人,皆不如他的人族。
占据世间半边的黄泉幽冥,玉百遥望昔日的弟子,嗓音依然如万古不变的雪山寒川,剑锋遥遥递出:“来,同境之下,看你能否越过我。”
极昼的炽烈人间,沉墨清持剑而立,直指苍穹的剑锋映出那双清锐眉目,眸中无波无澜,无喜无怒,没有万物,更不见玉百。
只有一剑。
神识入定,灵海如镜,只见剑意。
大乘巅峰的年轻剑尊,向昔日师尊,递出一剑。
此剑一出,万籁皆寂,不闻万物之声!
天地之间,唯有这一剑!所有修真者,所有世间生灵,只见这一剑!
千百年后,那些并不知情的凡人会在史书上记载——今年今月今日,鬼门大开,幽冥吞日,有剑仙降世,剑开青天!
剑光震碎世间寒夜,万籁俱静之中,只听玉百一声悠长叹息:“果然……”
阎罗面前,沉墨清唯出一剑!
此剑——斩剑尊!

笼罩人间的幽冥散去, 遥远的天际浮出一抹鱼肚白,晨曦微光再度洒落大地。
一柄赤黑断剑从高空直坠而下,不偏不倚地插在昔日的天枢宗山门前, 玉石砖裂,掀起满地尘土。
微风过处, 玄色流金的衣摆轻扬,沉墨清遥望那截黯然寂静的断剑, 眼眸沉如深潭,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直到最后一刻,他依然没能从昔日的师尊口中问出那个答案。
身边多了一道高大身影,苍舜与他并肩而立, 道:“还有一堆小虫子。”
沉墨清转过视线, 俯视下方的天枢宗。
玉百留下了一道法力, 护住了那些未出的弟子。
昔日的九千州第一大宗,炼虚之上的高层战力皆灭, 纵然还有生还者,也无力再撑起“天枢”之名——更何况今日过后, “天枢宗”三字, 将遗臭万年。
这些曾经享尽天枢上宗荣光的弟子,也将背负起永远洗不净的恶名。
沉墨清淡淡地道:“走吧。”
他转身离开,没再看天枢一眼。
苍舜轻轻拉住了他,开口, 冷淡的嗓音响彻被夷平的天枢宗遗址:“本尊道侣心善, 留你们一命,但,本尊没那么好说话。”
“从今以后,凡天枢宗弟子, 此生不得突破元婴。”
妖皇敕令,封禁一宗!言出法随,昭告天下!
血红色的禁制从天穹降下,瞬间覆盖一整片废墟。刹那间,废墟之下传出起伏的惨叫——来自之前一直没有出声的天枢宗弟子。
所有元婴之上的天枢宗弟子,修为皆被无可违逆的妖皇禁制压下,跌落金丹!
从今以后,无论他们天资如何惊人,剑道如何卓越,终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金丹,无法向上突破。
金丹修士在一些下州或可被当做一方大能,放到上州却不过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天枢宗弟子几乎都出自上州各大世家,生来众星捧月,今日过后,早已见惯上州风景的他们,要开始熟悉另一副翻天覆地的景色了。
惨叫刮过身侧,苍舜表情冷漠,毫无动容。
当年他的人族被宗门万里追杀,纵然高层已被杀尽,剩下的人可以不死,也要付出代价。
苍舜偏头,凝望身边那双乌沉无光的眼眸,手指微动,轻轻勾起袍袖之下的白皙指尖,慢慢晃一晃。
他的人族回握住了他的手,修长手指埋入他的掌心里。
苍舜的嘴角一下扬了起来。
“走吧,”他拨弄掌心下的白皙指尖,捏了捏那纤细匀称的指节,“顺便和金乌宗一起算账。”
沉墨清对上那双飞扬的赤色眼眸,轻应了一声:“好。”
大仇得报,他却并不觉得释然,或许是因为曾经失去之人,再也无法回到他身边。
这里并非终点,还有一手造就青鸾州众妖牢笼的金乌宗,与他们勾结、一直在暗中炼化凡人生机的世家大宗,以及……天道。
他要走的道,尚未结束。
淡金色的太阳初升于洁白云海,长空起微风,尘芥和染苍肆意飞扬,化作两道流光,盘旋于他们周身。
带着他的人族横跨万里,苍舜一下一下晃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语调轻快:“此事结束后,我们就回妖界。”
沉墨清看向他:“然后呢?”
苍舜与那双乌玉般漂亮的眼眸对视片刻,忽然不吭声了。
眨眨眼睛,默默地凑近他的人族一点,埋下脑袋,用自己的脸蹭蹭那柔顺乌发,小声地说:“道侣大典。”
沉墨清:“咪咪又在嘀咕什么呢?”
苍舜稍微拔高了一点声音:“道侣大典!”
沉墨清微微压下扬起的嘴角,移开视线,故作不知:“嘀嘀咕咕的,听不见。”
苍舜:“?”
苍舜抓紧他的手,一指尘芥,大声地说:“我要和你主人举行道侣大典了!”
尘芥:“……”
尘芥剑锋朝上,一动不动。
旁边的染苍上下颠动,好似在连连点头,很快又被尘芥的剑刃甩了一下,安静了。
“你赖不掉的,”苍舜的手指埋入沉墨清指节之间,与他紧紧地十指交扣,理直气壮地说,“现在九千州都知道我是你的道侣了,大典之上,我还要让所有人都来观礼。”
他说着,又把脑袋埋进沉墨清肩窝里,蹭来蹭去。
沉墨清好像看到一大团毛茸茸咪咪呜呜地挤到他身上,要和他回家,忍不住轻笑出声,道:“好。”
清悦笑声落在耳畔,苍舜抬起一双灿亮如星的妖眸,看见他的人族眼尾微微上挑,几缕乌发拂过眉眼,落在眼尾的一点泪痣边上。
他曾见过妖界月下的清湖,落花满湖,涟漪碎影,亦不如他的人族眸底清辉。
苍舜凝望片刻,一言不发地落下掌心,温柔地托住沉墨清后脑,垂下额头,轻淡的吻点上他眼尾泪痣。
旁边的尘芥:“……”
这把仙剑似乎好像完全呆住了,一动不动地定在空中,只有染苍慢悠悠地在旁边飘来飘去。
亲完一口,妖皇默默移开目光,左看看右看看,紧紧拉住他的人族的手,一声不吭。
沉墨清好像又看到了一只探头探脑、挪来挪去的雪白小兽,说不定毛毛还是粉色的,变成了一团小桃花糕。
他的笑意加深了几分,语带调侃:“看来我们的双修还要再往后推推。”
苍舜:“!”
苍舜的脸嗖一下转回沉墨清这边,默默地抵住他的额角,慢吞吞蹭了蹭,非常小声地说:“可以不用推。”
沉墨清还要说什么来逗逗这只妖皇,身后的远处天空,有红光冲天而起。
他和苍舜迅速转身,神情已经变了。
——那是天枢宗方向!
天色骤变,红光铺满苍穹,覆盖大地,目之所及,四面八方皆是血一般的猩红。
一道魁梧身影踏立在天枢宗上方,金袍张扬,英俊傲然——若有金乌宗高层在此,定会认出这就是自家宗门避世多年的太上长老,由渡劫跌落的大乘巅峰,凌万空!
九垓州早已被封锁,这位金乌宗太上长老却直接出现于此,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存在,只证明一件事——从一开始,他就隐匿气息,躲在天枢宗内!
此刻,他忽然出现,朝着已然沦为废墟的天枢宗伸掌,掌心猛然一攥!
血红色的大阵拔地而起,刹那间,所有还活着的天枢宗弟子皆发出了惨叫,猝不及防地被钉死在大阵各处,胸膛喷涌出磅礴的血气!
漫天翻涌的血光里,凌万空冷笑一声:“玉百,你该如何谢我?”
——苍舜和沉墨清赶到时,就见血淋淋的大阵覆盖天枢宗废墟,所有弟子血液流尽,身躯已干!
从他们离开到返回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然而就是这短短一刻钟,天枢尽亡!
滔天血光化作一条条血红巨蛟,在长空之间肆意翻腾,所有血光融汇在一起——凝聚出一道挺拔身躯!
白发雪袍,纤尘不染,正是玉百!
隔着猩红的血气,他缓缓睁开双目,波澜不起的眼眸再度与沉墨清遥遥相对。
“血煞邪法?”苍舜的声音很冷,“难怪他要保住这些弟子性命。”
所谓血煞邪法,就是这世间最残酷的复活邪术,需要足够多的修真者,最好是资质出众的天骄,经年累月地在他们身上刻下术法,待到成熟时,以他们性命为祭,换得自己一次复生的机会。
谁也没想到,天枢宗这些弟子居然全都是天枢宗宗主的复活后手!
玉百的目光只在沉墨清身上停留了一息,身形如离弦之箭,直没长空而去!
他带着一身刚刚复苏的剑道气韵撞向整片苍穹!凌万空也紧随其后!
苍舜和沉墨清立刻就要出手,但为时已晚,转瞬之间,这两位半步渡劫悍然自爆,陨落天际,身躯化作澎湃血雨,泼洒九垓州!
他们的一身修为直接在九垓州上方爆开,几乎是世间最为恐怖的威能撞碎了天空,令整片苍穹崩裂,爆开无数道虚空裂缝!
数千丈外,刚和众人一起从传送阵落地的楚浪涛诧异仰首,望着密密麻麻铺满天空的漆黑裂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动静?!”
他的头顶飘下一道微冷女声:“不好。”
楚浪涛扭头,不远处的空中站着一位身形尤为高挑的黄衫女子,剑眉入鬓,眸若寒星,一身气势惊人凛冽——不久前,天枢宗二长老和三长老合力出手,威压波及观景台,正是她出手,救下了所有旁观者。
秋天越,秋水派太上长老,以兵修登大道的大乘巅峰!
下一刻,秋天越清锐之声响彻整片修真界:“诸位,九千州大灾将至,请炼虚之上所有修士前来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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