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写这种行为严重违反学术规范,也背离了教导与传授的师生关系。
如果只是因为喜欢这个人,就可以为之代笔,那对于其他学生极其的不公平。
在强烈的道德挣扎下,伊凡德戴上眼镜,把自己关进冷硬的镜框里,坚定表示:
“我只能教你,无法代笔。”
伊凡德已经做好面临贺松风怒火的准备。
“抱歉……”
同一时间,贺松风却笑盈盈捧起笔记本,遮住下半张脸,认同道:“对呢,我就是想让你指导,我才不会让任何人为我代笔,这是我的作业,我要对他负责。”
贺松风的手越过桌子,按在伊凡德的手臂上,眼睛亮晶晶地眨巴:“所以你同意了对不对?那你今天不许走。”
伊凡德的手因为长期握笔的原因,并不细腻,甚至过分粗糙。
贺松风不嫌弃地搓了好几下。
平时的作业都只能靠邮件和教授沟通,三五天后才能有回应,现在能和教授面对面一问一答反馈。
机会难得,贺松风连色诱都愿意用上。
见伊凡德默认的点头后,贺松风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咬开同学送的卡地亚铂金钢笔的笔帽,迅速地在笔记本上找到他的提前写好的课题草稿,指着亲笔写下的一行行字,认真地询问意见:
“教授,是这样的,我的学年论文还没有选定课题,这里是我准备的一些方向,你认为哪一个会更适合?”
伊凡德发现自己把贺松风想的太坏。
他再一次把眼镜摘下来,用力地擦拭,几乎要把眼镜腿掰断。
低下头,一擦再擦,完全不敢抬头看贺松风。
“教授。”贺松风呼唤他。
“我看一下。”
伊凡德接过笔记本,同时贺松风也把电脑的屏幕向他这边侧去。
贺松风端着椅子,紧挨着伊凡德坐下,一近再近,差不多要坐到伊凡德腿上去了。
给伊凡德造成了极强的误导性,总给人一种随时要发生什么的既视感,可当伊凡德产生暧昧幻觉的时候,贺松风的认真提问直接把幻想打碎。
“教授,就这个《这是艺术吗?艺术的批判性思考》,但是这个课题对我会不会难度太高了,我对这门课程的理解我想根本没有那么高。”
贺松风认真地盯着笔记本,又用钢笔点在屏幕上,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伊凡德身上。
两个人的气氛骤然降温,尽管紧挨着,手臂贴着手臂,彼此都要黏成一个整体。
但暧昧却没如想象里那般冒着粉红泡泡淡声。
伊凡德重新戴上眼镜,像看贺松风那般认真的看笔记,他的视线逐一将选题挨个扫过去。
在贺松风安静的等待里,他鼓励:
“你可以试试。”
贺松风的笔尖点在桌子上,不安地问:“你会帮我的,对吗?”
“这个选题我真的没有把握,我只想拿高分,拿不到高分我会焦虑到死掉的。”他的声音又大了一些,对于成绩的焦虑明晃晃写在脸上。
伊凡德的脸上是面无表情的严肃,冷色调的镜片里皆是反射出来的行行文字,没有伊凡德,也没有贺松风,唯有对道德、对师德最崇高的遵守。
他表示:“在不触犯职业道德的前提下,我会帮你。”
“…………”
贺松风忽然不说话了,笑盈盈地注视伊凡德。
突如其来的安静把伊凡德从规训的道德里拽出来,他的耳尖又一次不争气地红透。
但这次是不安大于羞涩,他甚至在反思自己的回答对于贺松风而言,是不是过于严格苛刻了?
是不是让贺松风觉得他是一个很坏、很难以接近的傲慢的教授?
就在伊凡德想要说抱歉的下一秒,贺松风抢先一步——
“教授,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你。”
毫无征兆,一个拥抱送进伊凡德怀中。
眼镜腿咔哒一下,断在伊凡德手里。
一个亲亲,发生在伊凡德的脸颊,转瞬即逝。
而贺松风已经乖乖地坐回位置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自然的注视着伊凡德。
“吻面礼,你们外国人的行礼,不是吗?”
贺松风平静地解释。
伊凡德摘下眼镜,咽口水的同时,“嗯”了一声。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就这样被平淡的盖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这样一个亲昵的吻,是他们日常里稀松平常,不值一提的小事。
伊凡德盖上手里的笔记本,并且拿开桌上的Mac Pro,他用着不容贺松风拒绝的语气,命令贺松风吃完饭再写作业。
没喝酒的贺松风,听话地照做。
下午暖阳从西边的窗户里射进来,橙黄的光刚好像一块雾纱,将整个客厅笼罩。
白白的画板成了暖黄,贺松风坐在桌边,听伊凡德教授为他单独开小灶补习。
教授的声音平稳柔和,富有节奏感;钢笔点在纸上,写下连贯的擦擦声,执笔的人左手托腮,微微蹙眉注视面前说话的男人。
“休息一会。”教授将袖口挽起,袖口的布料方正规整地叠在手腕上,同时他走向贺松风,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注目贺松风同时严谨道歉:
“抱歉,你的请求太过突然,我没有备课,这会使你你在听课时感到困惑与节奏混乱,非常抱歉。”
一向淡然的贺松风顾不上伊凡德的道歉,他慌乱地用两只手臂蒙在桌上,着急忙慌把笔记本遮住。
教授没有过问,想也知道这纸上多半是学生听课不认真的涂涂画画。
他没有责备,只提醒:“要认真,要尊重。”
贺松风“嗯嗯”两声,趁着伊凡德注意力转开的瞬间,把纸张翻了页。
休息了大概十分钟,伊凡德重新回到画板前,继续课程。
贺松风渐渐听得认真、入迷,以至于忘了要遮住手里的笔记本。
风从西向的窗户往里刮来,呼啦啦一阵翻书声,这其中就有贺松风的笔记本。
伊凡德走过贺松风桌边时,视线经过贺松风时,看见贺松风遮掩的东西。
那的确是一张图画,而且还是一张伊凡德人脸的特写画。
至于伊凡德为什么能认出来,还得多亏他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只可惜贺松风连眼睛的透视都掌握得一塌糊涂,就更别说人脸了。
贺松风一怔,赶忙红着脸把画面遮住。
“我不会画画……”
伊凡德接过贺松风的笔,大开大合的寥寥几笔,就给画面正住整体框架。
一转眼,就是贺松风崇拜的眼神。
伊凡德咳了两声,轻声询问:“我教你,想学吗?”
贺松风瞧着站在黄澄澄太阳下,看上去暖洋洋又暖呼呼的伊凡德,视角焦点在伊凡德那双尤其灵活且有劲的手,悠悠感慨:“手牵手的学吗?教室后,这太暧昧了……”
“…………”
伊凡德的脸瞬间爆红,他不是东欧那样纯粹的白色皮肤,但这会红起来却分外明显,像身上刷了一层红漆,从头到脚,像蛇果。
“教授,可以教我吗?我想学。”
贺松风的手像蛇一样,冷冰冰地滑到伊凡德撑在桌上的手背上,黏了上去。
伊凡德的手就像触电一样,从贺松风身边抽离。
他深吸一口气,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躁动的感情。
贺松风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他的身体前倾,一边向伊凡德教授投以崇拜、倾慕的眼神,一边愈发靠近的投入伊凡德的怀中。
伊凡德已经拒绝过了一次。
但第二次,他却没有远离。
他在心里骂自己没有师德,却又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一个牵手?一个拥抱?还是一个亲吻?
不,都不是。
伊凡德按住贺松风的肩膀,没有推开,反倒是固定在面前。
贺松风诧异,甚至是对自己的魅力感到难以置信。
伊凡德板着脸,镜片反射出锐利的寒光,他站在“老师”的位置上,对不自爱的学生投以责备的训斥:
“你作为我的学生,我会传授给你知识、技术,这不需要你以任何代价来交换,包括你的身体。”
贺松风垂下的手,攥住衣角。
他的眼皮微垂,色诱的小心思被拆穿后,他有些不好意思。
伊凡德对他这么好,他也只有身体可以交换。
想不到还能怎么做。
“贺松风,我承认我也虚伪,我爱你美艳的皮囊。但,在我没有触及你灵魂之前,我绝不会做任何越界的事情。”
“你好奇我的过去、我的经历?”贺松风反问。
伊凡德没有回答,而是端来椅子,平静地坐下,像是要来一场长久的秉烛夜谈。
“你并不虚伪,你很坦诚,坦诚到我开始……”
贺松风的嘴唇张开,他看着眼前古板、严肃的男人,却意外的感觉到过分的心安。
在这一瞬间,他想要和盘托出积压许久的委屈。
电话却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打断呼之欲出的以前。
【Samuel】
贺松风注视着这一行字母,他又看了一眼伊凡德,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走向一旁。
接完电话回来的贺松风向伊凡德道了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要往外走。
“你生气要走了吗?”伊凡德紧张地站起来,“抱歉……我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古板?但是、但是……”
贺松风拿着电话,皮笑肉不笑地解释:“不是的,教授……我的小组成员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去图书馆一起学习,谢谢教授今天的照顾和帮助,但我真的要离开了。”
没有再见,也没有回见。
贺松风离开了,带着那些他马上就要说出口的难堪,走向新一轮难以启齿的不堪。
贺松风上了车,后座上散着一堆奢侈品成衣的包装袋,露出的衣服一角,已经透露出这里全部都是女装。
但开车的人不是塞缪尔,也不是窦明旭,是一个陌生人。
对方公事公办的告知贺松风换上衣服,晚上有晚宴要参加。
裙子是Armani2005秋冬天鹅绒黑色长裙,窄肩设计搭配收腰裁剪,后背露出大块洁白的皮肤,在后腰处掐出一个V形,V字中央点缀水晶刺绣。
贺松风的头发简单的盘起来,额头上横过一条黑色蕾丝盖茨比发饰,在鬓边垂下一条嵌有钻石的流苏。
脖子上窦明旭咬出的齿痕已经消得差不多,只剩塞缪尔的咬痕仍旧张牙舞爪宣告主权。
贺松风立在晚宴边缘的门柱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众人,等待自己主人的到来。
不知不觉,他成了视线焦点。
关于他的性别、他的身份、他的过去、他的未来,都成为在场先生、名媛争相讨论的话题。
在流言蜚语里,他成为了被公用的奢侈品,讨论着改日也找塞缪尔出借他这位撑场面的漂亮男伴。
不过不需要谁来救场,贺松风淡笑着回应视线,谁看他,他便看谁。
离开塞缪尔的贺松风,本就是一个不怯场且美而自知的人。
很快就有人将他的视线当做被动的邀请,上前主动示好。
贺松风自然也是伸手回握,轻声表示:“你好先生,我是Angel,就读布莱切斯特大学艺术系艺术史专业,未来如果有机会,希望我们能够合作。”
一只手,插进贺松风和对方的交涉里,代替贺松风握住那只手。
窦明旭沉声道:“不必了,Angel未来会成为Voss酒店旗下的艺术总监,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但你们可以互相认识,毕竟Angel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女士’。”
贺松风的嘴角从微笑,一转变成面无表情。
对方瞬间明白窦明旭话中话的意思,飞快地笑着附和:
“我想今夜之后,整座城市都会知道Angel的才华与价值。”
贺松风的腰被一直宽阔有力的手按住,对方手掌滚烫,几乎要隔着衣服把贺松风的腰烫出明显的烧伤红斑。
“你知道以我的女伴出席宴会代表什么吗?”窦明旭低头,擦着贺松风的耳边轻声。
贺松风露出僵硬地笑容,虚假感叹:“Angel此后都不再是寂寂无名的情妇。”
贺松风极度的厌恶“She”与“Her”的称呼。
他的名字已经被剥夺,如今连性别都守不住,这样剧烈的屈辱感使他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强烈的干呕感一阵阵从嗓子眼里往外扑。
贺松风面不改色的一一压下去,只是脸色一青再青。
但思来想去,这也算另一种意义的往上走。
起码,他不会被一堆无脑奢侈品框住,他会如窦明旭给他的身份那样——有才华,有价值。
窦明旭能给他的,比塞缪尔要多的多。
于是贺松风尝试温顺地雌伏窦明旭怀中,这件事他很擅长,没有难度。
他任由对方搂腰挽手,笑盈盈地同窦明旭对视,又在窦明旭的介绍下,一一向来人握手言欢。
幸好,除此之外,对方没有其他过分的行径。
只是,贺松风没注意的是,参加这场晚宴的人里有伊凡德。
两个小时前,贺松风以小组作业的名义去往图书馆,如今却在伊凡德的眼皮子底下,成为了他人的情妇。
不仅是名字,连性别都被篡改。
贺松风终于注意到了伊凡德疑惑但炙热的注视,他的心底一惊,仿佛有一只手捏住他的脊椎,然后贯穿皮肉,硬生生从这具肮脏的皮囊抽出来。
贺松风所有的气势都在这一瞬间泯灭,只剩下心虚的燥痛。
但更让贺松风悲哀的是,命运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还要把他在伊凡德那里积攒不多的尊严踩得渣都不剩。
因为塞缪尔的姗姗来迟。
塞缪尔向Lambert简单问好后,自然地接过贺松风的掌控权。
很快就把贺松风带到四下无人的偏僻地方,一只手扣住后脑,一只手掐腰,一个吻激烈地碰撞在贺松风的唇齿间,带着要把他吸干的狠劲,一股脑的吮着。
贺松风颓唐地挤在墙壁和塞缪尔之间,眼珠子如装在盒子里的玻璃弹丸,向下脱力一坠。
视线越过塞缪尔的耳朵,看见了拐角处驻足凝视的伊凡德。
伊凡德用着极其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对他而言同样陌生的贺松风。
两个人表面平静且健康的关系,轰然裂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无法被修补。
伊凡德后知后觉,贺松风满口谎言,所说的图书馆学习,是在晚宴上做公用的挎包,谁都能挽着手肆意玩弄。
而贺松风不会拒绝。
所以下午那些亲密的行为,甚至前一天的醉酒都是贺松风刻意为之。
因为贺松风的成绩需要他帮助。
伊凡德的眼神逐渐转而失望。
塞缪尔咬着贺松风的嘴唇,热烈地呼唤:“Angel~My sweety Angel~”
贺松风的嘴唇又酸又涨,像泼了浓硫酸那样,刺痛无比,但分不清是皮肉和情绪在痛。
贺松风的耳边依旧是塞缪尔喋喋不休的声音,他的世界似乎已经死寂到只剩塞缪尔这个人。
“我的叔叔他是怎么抱你的?我要用我的手把他的温度抹去,你只能是我的。”
一只手像钳子一样,掐紧贺松风的肚皮。
一滴眼泪,在伊凡德的注目下,缓缓滴下来。
“为什么要流泪?“
塞缪尔抹去贺松风眼尾的泪珠,傲慢地安慰:“抱歉,我无法拒绝叔叔,他也想我保证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事情。这件事并没有想象里那么难以接受,不是吗?”
塞缪尔看似怜爱,实则赏玩地拨开贺松风鬓边的流苏,发出逗宠物那般悠长的声音:
“Poor Angel……”
这三个人里,唯一会叫他“贺松风”,会尊重他的男人——转身离开,当做没来过。
“是的,塞缪尔先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贺松风的声音从鼻子里嗡出来,耻辱地接受塞缪尔那些虚假的安慰话。
贺松风的声音抖着从嗓子眼里呼出来:
“我很高兴能同时作为您与Lambert叔叔的情人。”
塞缪尔吻住贺松风这张讨巧的嘴,终于他给了被羞辱整晚的贺松风一个弥补:
“你是我的恋人。”
这个弥补就是——贺松风拥有上得了台面的身份。
这是赏赐,贺松风要说:“谢谢,塞缪尔先生。”
塞缪尔到场的时候晚宴就已经抵达尾声,等到两个人从隐秘角落里走出的时候,晚宴便彻底结束。
塞缪尔没有喝酒,开车送贺松风回了公寓。
等不到回公寓,在车上的时候贺松风就把裙子全脱了,宁愿只穿一件塞缪尔的外套,也不肯让代表耻辱的裙装在身上多呆半秒。
贺松风在楼下吻别塞缪尔,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迅速地上楼。
当贺松风即将开门倒进去的瞬间,他忽然站定,转过头盯着对向的门。
鬼使神差,等贺松风反应过来的时候,门铃声已经响了好几下,而门内的男人推门而出,抱着Kitty,发现来人是贺松风后,眉头拧起。
贺松风压抑了整晚的情绪就如同摇晃过后的碳酸饮料,砰得一下,爆发开来。
酸涩迅速地腐蚀贺松风的全身。
贺松风指着面前男人,破口大骂:
“你为什么要用这副面孔看着我?你对我很失望吗?!那我也对你很失望!你看到的、了解到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
伊凡德的眉头一下子松开,全然没有被指着鼻子骂的愤怒,反倒他平静了下来。
“稍等。”
伊凡德转身回了房间,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的可怜小猫不见了,他对此解释:“我们的争吵不该影响到他。”
伊凡德把Kitty当做他们感情里的小孩,以至于争吵时都不愿意波及到可怜的kitty。
贺松风敏感地意识到伊凡德这番动作下隐藏的真正心思。
胸腔里的不争气的心脏就像是被蚂蚁吃掉了似的,氧气、血液从这些缺口里密密麻麻的涌出来,痛与酸飞快地占据他全身上下,通向四肢百骸。
“所以你现在是想跟我解释吗?”
伊凡德也是同样的敏感,他轻易洞穿贺松风情绪决堤下隐藏的脆弱心思。
不等贺松风去说什么,他温暖的手已经捂在贺松风冰凉的小臂上,轻声温柔地引导:
“我愿意听,我愿意信,我愿意帮助,我愿意了解你想告诉我的真正的你,只要你也愿意说。”
伊凡德对贺松风就三个字:我愿意。
只要贺松风也愿意。
贺松风怔怔地望着伊凡德。
但凡……但凡伊凡德有那么哪怕一点点的疯狂,贺松风都不会有如此强烈的酸楚苦痛。
可他就是表里如一的好,哪怕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仍旧愿意耐心地倾听。
贺松风怎么可能不愿意。
“我……”
可就在贺松风决定愿意的关键瞬间,他的声音、他的呼吸甚至是呼之欲出的眼泪,全部戛然而止。
贺松风的余光看见了——
一双橄榄绿的眼睛,在下一楼的台阶上,从扶手缝隙里出现,窥看贺松风的一举一动。
悄无声息的,像鬼一样,在发现的瞬间令人毛骨悚然。
贺松风与他的幸福, 只隔着短短半米不到的距离。
伊凡德耐心等待他的回答,尽管有过失望,但他仍愿意倾听。
kitty小小一团, 执意从房间里往外爬,扯着嗓子干嚎。
往前一步就好了。
可是,贺松风做不到。
塞缪尔不是个好人, 塞缪尔的叔叔也不是好人, 可这两个坏人却能给予贺松风最渴望的。
他想要的财富、想要的地位……
这些东西都不是区区一个大学教授能给予的。
伊凡德给他爱和尊重,无法给他财富和地位。
凡事皆有取舍。
贺松风费尽心思攀上这棵大树,他决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
更何况,他和伊凡德算不上什么情深义重、非你不可的恋人。
在伊凡德的引导下, 他拧着眉头,直突突呛声:“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就是被公用的情人。我无父无母你以为我的奢侈品哪来的?当然是给有钱人做床伴换来的, 你又何必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伊凡德的眉眼灰蒙蒙的隐在深邃的眉眼下,鸦羽般垂下的睫毛在眼瞳上方投射出一片深沉的雾霭。
镜片里折射出的人影,在走廊光影下,渐渐扭曲,像怪物一样张牙舞爪。
贺松风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小猫,他抬腿扫过去, 强行把这只靠近的小动物推开。
kitty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两圈,发出吃痛地哀嚎。
伊凡德弯腰捡起, 护在怀里。
他低头盯着小猫, 而不是贺松风。
扶手缝隙里的视线,如针管插进贺松风的身体里,往里注入打量的硫酸亚铁。
贺松风的四肢被强腐蚀性的化学试剂注满, 身体一瞬间沉重地随时要拆解成一块块的肉团。
“如果你想艹.我,可以致电塞缪尔先生商量,我的一切都被他控制。”
说话时,贺松风浑身坦然放松,舒畅地重重地呼出这口浊气。
话已至此,他和伊凡德已经不可能了,也就不存在任何念想。
就算舍不得,放不下,也不得不结束。
伊凡德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他甚至没再看贺松风,看着怀里的小猫,不知所措地抚摸。
没有诧异,没有难以置信,只有被无限拉长的惋惜与无奈。
贺松风转身的非常果断,他并不想和伊凡德再有半分瓜葛,伊凡德的纯粹干净,把他衬得几乎成了个十足的表子。
贺松风迅速投入塞缪尔圈养他的牢笼里,这里才是他这种下流货色才应该存在的地方。
宽敞的公寓房间异常空旷,打开玄关的灯,影子在脚下缩成一个黑色的小点,像深坑,要把地面上的可怜人吞噬。
贺松风身上只有一件外套,肩膀一耸便轻而易举的掉在地上。
他赤着脚走入,走过玄关的全身镜,又折回来,瞧着镜子里赤裸裸的狼狈男人,上下打量。
国外总是阴天比晴天多,再加上在室内的时间远远超过室外,贺松风越养越白,愈发的像塞缪尔形容的白瓷,细腻如羊脂。
他的身体也愈发的细痩,小骨架的表面浮了一层薄薄的柔软脂肪,手指捏下去轻易就能凹出一团红痕。
贺松风的脖子上满是塞缪尔亲出来的红痕,血管被嘬到破裂,红到发紫。
他嫌恶地擦拭脖子,恨不得把这一块皮肤用刀剜下来。
“没关系的,再过两年,毕业立刻回国,就能彻底从寄人篱下的地狱里逃脱。”
贺松风自我安慰,嘴角被他的手掌强行抹上去。
咔哒——
门锁转动。
贺松风停下一切动作,连悲伤也一并掐死在木讷无神的身体里。
他转过头,保持着僵硬的微笑,沉默地注目。
塞缪尔从门外走进来,那双幽幽的橄榄绿眼球如鬼火钻进房间,他先不急不忙地环顾一周,再把视线放在贺松风身上。
贺松风被腾空抱起,塞缪尔已经等不及去卧室,丢到沙发里便急躁地开始侵.犯。
“Angel,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把你送到别人床上呢?”
贺松风的双手举过头顶,声音从高耸的胸膛里挤出去,艰难地反问:“……如果是Lambert叔叔索要呢?”
塞缪尔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就否认这个说法,他的手往下,箍在贺松风冰冷的大腿肉上,往上一抬紧接着往前推去,直到这条腿的膝盖打在贺松风的锁骨上。
“不会的,他不喜欢男人,你只要不故意在他面前撩裙子露出你的小学,他就不会对你有任何想法。”
塞缪尔的手指细长,指节和指节中间的骨节分界线十分清晰,中指和食指贴在一起,和绳子上绑起的球形绳结差不多。
“呃啊——”
贺松风从鼻子里吐出重重的一口气。
“伊凡德喜欢你?”
搭在贺松风锁骨上的膝盖往下猛地砸下,突如其来的猛力震得贺松风泪腺链接鼻腔的酸楚湿漉漉,不小心呛进气管。
贺松风垂在沙发边缘的手骤然掐紧,手腕剧震一下,血管危险的顶起薄薄一层皮肤,咳嗽声随之而来。
“咳咳……咳咳……”
塞缪尔继续他的凌迟:“回答我。”
“我不知道。”
贺松风的声音从鼻子里小小的嗡出来,他攥在沙发边缘的手背皮肤紧绷着,几乎到了要撕裂的程度,那些血管只想冲破皮囊,从这具马上又要散架的烂肉坏骨头里出逃。
“呃啊——!”
贺松风像一条脱水的鱼,无助地在砧板上进行无意义的扑腾,只要钓鱼的人用手掐住鱼头,往砧板上一按,这些无意义的动作就会立马捂死在手掌心里。
但塞缪尔又不单单是凌虐他的Angel,粗鲁一下,他又立马会送上紧紧的拥抱。
他的身体沉沉地陷进贺松风的胸膛里,双臂环过贺松风的脖子,脑袋深深地埋在贺松风的颈窝里,发出粗重沉闷的喘息声。
“Angel,我好喜欢你,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塞缪尔紧张兮兮地亲吻贺松风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的啄。
贺松风捏着塞缪尔的手,放在自己平坦到甚至过分干瘦的胸口上,让对方感受自己瘦骨嶙峋骨头每一寸坚硬起伏。
他盯着塞缪尔的眼睛,强调:
“我是男的。”
塞缪尔点头,额前的头发凌乱散下来,他懒洋洋地附和:“我知道,我知道。”
塞缪尔把贺松风翻了个面,两个人的视线不再对视。
滚烫的手掌按在贺松风后背笔直的脊椎上,贺松风的身体就像超市门口摆放的摇摇车,前后前后的上下摆弄。
他攥在沙发边缘的手掌,在长久的肌肉紧绷里,突然痉挛一下,失了所有力气。
手臂如断线的木偶,咔哒一下,脱力地摔下来,搭在沙发边缘,肌肉失控,但神经仍沉浸在痉挛的尾音里,手指末端无助地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