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 byShim97
Shim97  发于:2025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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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故吹了吹茶水冒出的热气,瞥他一眼,道:“今天回去,我哥问我为什么以身犯险,我说我也想要一把含章宝刀,他便要将他那把送给我。”
“喔,这是好事。”阮玉心不在焉地应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可是他有条件。”秦故瞅着他,“他要我在这次秋猎中夺得魁首,而且还要带上你去,你的名次不能在二百名之外,我才算赢。”
阮玉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了桌上,茶水洒了一桌。
“啧,笨手笨脚的。”秦故立刻抽了一旁的布巾来擦桌子,一边擦,还一边瞅他,“你跟我一块儿去参加秋猎罢。”
阮玉整个人都懵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我哥在想什么。”秦故道,“反正,你这回要是帮了我,我付你三百两酬劳。”
阮玉有点儿心动,但他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心里有数的:“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我这点三脚猫功夫你还不清楚吗?我连山鸡野兔都猎不到……还是说,你会把你的猎物让给我?”
秦故鄙夷道:“你以为我哥好骗呢?我带的猎童都是他的人,作不了弊。”
“那办不到。”阮玉直接两手一摊。
秦故哼了一声,瞪着他:“你就是不想跟我一起去罢。”
阮玉重新倒了一杯茶:“那又怎么样?这本来也不是我的事儿。”
见他这么不配合,秦故有些心烦:“我教你功夫和射箭,还有十来天,只是进二百名,来得及。”
“我不学。”阮玉把茶喝下去,“十来天我出去跑一趟,也能挣三百两银了,还不用吃苦。”
“你那是不用吃苦吗?你忘了在罗州被地头蛇追着跑了?”
“那我也乐意,我就不乐意练功。”
秦故没办法,只得说:“五百两,我付你五百两酬劳。”
阮玉眉心动了动,还是摇摇头:“我功夫是真不行,我办不到,你给再多也没用。”
“我说了,我可以教你。”秦故道,“八百两。”
阮玉咬了咬嘴唇:“可是,只有十来天了呀,我又不是你,我没什么天分,十来天练不成的。”
“京中的年轻郎君们,也不见得比你强多少,只是前二百名,又不是前二十名,再不济,还有我在,我把猎物赶到你跟前,你总能猎到一些。”秦故盯着他,“一千两。”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母亲得接极其危险的天字号任务才能得一千两赏金,而他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世子爷相中让他陪秦故去参加秋猎,这一趟平平无奇的打猎就能挣一千两!
阮玉实在无法拒绝这个诱惑,心想,这十来天就算是剥下一层皮也值了,便狠狠心:“成交。”
秦故一下子高兴了:“那我明早卯时初来找你。”
阮玉眼睛蓦然瞪大,以为自己听错了:“几时?”
“卯时,就是天亮之时。”秦故看出他不乐意,道,“练功自然要早起,一日之计在于晨。天亮之时起,也不算过分,我儿时练功,无论寒暑,公鸡打鸣之前就要起,不然就得挨我爹的揍。”
阮玉:“……”
他可算知道这位爷的身手怎么来的了,除了天分,还有这起得比公鸡还早的勤奋。
他期期艾艾道:“可是,我又不用练成你这样,可不可以……”
秦故凉凉道:“想想你的一千两。”
阮玉闭上了嘴。
第二日天刚亮,秦故就踹开屋门,把阮玉从床上拖了下来,阮玉还在做美梦呢,半梦半醒中好像在被恶鬼拖着走,急得拳打脚踢,可怎么动也动不了,直到脸颊被冷水一冰,才一个激灵清醒了。
泉生正笑眯眯拿帕子给他擦脸:“醒了?爷说用冷水洗脸,你醒得快。”
他麻利地给阮玉套上骑射装:“爷昨晚半夜才吩咐,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衣裳,这个是爷十四岁时穿过的,你试试看。”
阮玉刚醒过来,懵懵懂懂被他摆弄胳膊腿儿:“……为什么要穿这个?”
屋外传来秦故的声音:“因为要去武院。”
阮玉漱了口,走出屋来:“啊?”
秦故早已等得不耐烦,一把拎起他夹在胳膊下,飞身上马把他往身后一按:“坐好!”
话音未落,一扬长鞭,马儿如离弦利箭一般奔了出去,阮玉差点被甩下马,吓得连忙抱住他的腰:“你干什么呀?!不坐马车吗?!”
“都耽搁这么久了,还坐马车,武院的早操都要开始了。”秦故控着马头一个急转,骏马从小巷冲出,奔入清晨宽阔无人的大街,他微微偏头瞥了一眼背后,“别抱着我,你一个坤君,害不害臊?”
这一个急转阮玉觉得自己都要飞起来了,把秦故当救命稻草似的拼命抓住:“那你骑慢点呀!我要掉下去了!”
看他吓得跟个鹌鹑似的紧紧抱着自己不撒手,秦故嘴角一弯:“没出息。”
他转回脸,一扬马鞭:“驾!”
马蹄踏过大街上的青石板,一骑绝尘,引得路边刚开张的铺子伙计们纷纷侧目。
大清早,武院校场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这儿是专开给世家子弟的武院,学员娇生惯养的,早上大多起不来床,李知霖就是其中一个,正赖在马车上不肯下来。
小厮在旁哄着他:“爷,快下车,要赶不及了。”
“赶不及就赶不及,早操有什么可练的。”李知霖长长打了个哈欠,觉还没睡醒呢。
就在这时,马车旁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他往外一瞥,居然看见了秦故!带着一个美人!
李知霖登时瞪大双眼,呲溜从马车上下来,比小厮跑得还快:“秦故!秦故!你——这位美人儿是谁呀?”
他颠颠地跑到跟前,见秦故利落下了马,连扶都不知道扶一下美人儿,连忙殷勤地把手臂伸过去:“来,来,哥哥扶你下马。”
秦故一把拍开了他的手:“你凑什么热闹。”
“嘿,你一个人霸占着这么大个美人儿,我连看一眼都不行了?”
秦故一顿,故意给刚跳下马的阮玉介绍:“这位就是常年位居武院倒数第一的李知霖李公子,离他远点儿,免得沾上蠢气。”

第10章 武院结缘还是结怨
李知霖气道:“什么倒数第一,那是我韬光养晦,不屑与你们争高低!”
秦故懒得同他废话,抬步就往校场走:“走了,早操开始了。”
阮玉连忙跟上金主大人的脚步,李知霖就屁颠屁颠跟在他背后,跟只蜜蜂似的嗡嗡嗡:“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长得这么水灵,不是京城人士罢?你多大年纪?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
他上回在万宝楼只匆匆一瞥,没记住阮玉长什么样,阮玉却是记得他的,还知道他后来揪着二叔扬言要让万宝楼关门歇业,二叔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平息此事,因此阮玉不敢同他多讲话,就怕被他认出来。
李知霖就纳闷了:“你怎么不理我呀?秦故有什么好,不过就比我俊了那么一丁点儿,一张嘴能气死人,你跟在他后头准没好果子吃。”
秦故回头瞪了他一眼,早操时特意往他俩中间一站,不许李知霖再粘着阮玉说他坏话。
今日是孙教头执教,他先带着一众懒懒散散的公子们绕着校场跑了五圈,再扎了一刻钟马步,最后宣布今天的早操考核是提桶走桩,完不成的,得绕场蛙跳三圈,然后才能吃早饭。
一大早起来,没吃饭就又跑又跳,阮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边擦汗一边问:“提桶走桩是什么?”
秦故略一挑眉:“看着。”
他大步过去,一左一右拎起两个盛满水的大木桶,双臂一字张开,一蹬地,轻轻松松就跃上了半人高的木桩。
孙教头一看见他,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来,大家都看着,秦三公子给大家打个样。”
半人高的木桩每个之间恰好隔开一步远,零零星星呈蛇形向前排列,约有十几丈之长。
这么长的距离,光是两臂张开拎着水桶走完就够累的了,还得在木桩上走,不能摔下来,也不能洒了水,一众公子正怨声载道,就见秦故拎着俩木桶,行云流水般从他们面前闪过,眨眼到了终点,跃下木桩,两桶水稳稳当当放在了地上,桶里的水甚至一丝都没洒。
众公子:“……”
阮玉:“……”
李知霖:“孙教头,你该给秦故单开一个考核,让他倒立走桩。把他搁在我们中间,平白拉高了我们考核的难度。”
孙教头看见他就烦,哼了一声:“李十公子今日这么踊跃,第二个就你来罢。”
李知霖:“……”
要是平时,他肯定死皮赖脸不肯上,可今日有美人在旁看着呢,李知霖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道:“来就来,谁怕谁!”
他走过去,握住木桶手柄用力一拎——
水桶纹丝不动。
李知霖轻咳一声:“我还没使劲儿呢。”
而后咬紧牙关再一用力——
水桶挂在他胳膊上摇摇晃晃离开地面,孙教头及时出声:“得打开双臂,这样拎起来的不算。”
李知霖憋红了脸,努力张开手,可这手就是不听使唤根本抬不起来了,他忍不住骂:“这桶怎么这么重啊!”
一众公子在背后发出哄笑。
李知霖不管了,就这么拎着水桶走到木桩旁——可是木桩足有半人高,胳膊上挂着水桶,他怎么跳得上去?
美人就在后头看着呢,李知霖豁出去了,努力伸长一条腿登上木桩,而后大叫一声,蓄力往上——
他下盘太弱,上桩不成,反被两个大水桶带得翻倒,一屁股摔在地上,两桶水哗啦洒了个干净。
众公子哄堂大笑,小厮连忙上前扶起李知霖:“爷、爷,您没事罢?”
李知霖羞红了脸,爬起来:“这个桶太重了……”
孙教头道:“这就是考核。十公子没通过,绕场蛙跳去罢。”
又扫一眼其他哄笑的公子们:“别笑,你们能通过吗?能做到的就来试,不能的现在都去蛙跳。”
一众公子们登时面面相觑,片刻,陆陆续续有人去跟着李知霖蛙跳,不多时就排起了一条长队,围着校场,蹦蹦跳跳,此起彼伏,一片生机勃勃之景。
场中还剩十来人,多是武将家的郎君,虽然比不上秦故做得那样漂亮,但踉踉跄跄的也都顺利通过考核。
还未考核的,就剩阮玉一个了。
他有点儿紧张,小声同孙教头打商量:“教头,这水桶太重了,我是坤君,能不能……”
“不能。”秦故插进来,“大家都是男子,这就是普通男子的考核标准。”
阮玉气得瞪了他一眼:“教头还没说话呢。”
孙教头夹在他俩中间,有些为难,摸了摸下巴短短的胡须,道:“这个呢,其实并不难,拎着桶一鼓作气走完就是了,你先去试试,啊。”
阮玉没办法,咬咬牙,走过去拎起了两个大木桶。
他好歹是练过功夫的,比起李知霖还是好得多,拎起木桶能勉强张开双臂,可是上桩却成了难事——李知霖就是在这儿栽倒的。
阮玉脑中转了转,用力一蹬地,飞身上桩,而后立刻一步向前踩稳第二根木桩,可两大桶水毕竟太重,带得他歪歪扭扭站不稳,阮玉咬紧牙关,不管不顾向前飞奔!
只要跑起来,管他站不站得稳!
围着校场蹦蹦跳跳的青蛙公子们都停了下来看热闹,发出阵阵惊呼,孙教头捋着胡须:“这小娃娃倒聪明,可跑得这么快,待会儿下桩要摔咯。”
秦故皱了皱眉,在木桩底下快步跟上阮玉。
阮玉一路飞快向前跑,越跑越快,根本刹不住脚,转眼就临近终点,他眼看跟前没路了,心中咯噔一下,脚下就一个踩空。
——!!!
阮玉身子一歪,沉甸甸的大水桶脱手飞出去,他整个人也朝前扑去,眼看要正脸着地摔个狗吃屎,斜里一下子伸来一条胳膊猛地将他拦腰一搂,他扑在了秦故硬邦邦的胳膊上。
还好还好,要是磕在地上,那可真要破相了。
阮玉长长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对救他的秦故甜甜一笑:“爷,还好你抱住我了。”
秦故居高临下看着他:“还差最后两个木桩,没通过。”
阮玉的甜甜笑容瞬间变成了张牙舞爪:“凭什么?我就差最后两步了!”
“差一步也不行。”秦故板着脸,“走完全程才是考核通过,所有人都一样。念在你今天第一次走,多给你几次机会。”
他揪着阮玉回到起点,阮玉根本不服,对他吹鼻子瞪眼的,秦故挑了挑眉,用口型无声道:“想想你的一千两。”
阮玉:“……”
他憋屈地咬紧牙关,拎起水桶再走第二次。
然而,第一次毕竟消耗了体力,第二次他连打开手臂都有些勉强了,上了木桩才走了一半,就掉了下来,又被秦故拖回来走第三次——第三次更是惨不忍睹,刚上桩就没站稳掉下来了。
阮玉两条胳膊已经酸得好似灌了铅,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彻底不干了,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我走不动了!我不走了!”
秦故道:“那就去蛙跳。”
“我现在哪里还跳得动呀!”阮玉叫了起来。
“跳不动,就继续走桩,直到通过为止。”秦故没有一丝动容。
阮玉简直觉得他冷酷得不可理喻:“我没有力气了,跳不动了,你还叫我去走桩?!”
“不然呢?”秦故皱着眉,“所有人都是这样,这是武院考核的规矩。”
他见阮玉没个正形坐在地上,就过去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别坐地上,起来。”
“不起!”阮玉把自己的衣领扯回来,“都怪你,明明第一回我只差两步了,都怪你!”
“差两步也是不通过,你还有理了。”秦故拉他的胳膊,“给我起来。”
阮玉就不起来,也不给他碰,直接往地上一躺。
围着校场蛙跳的公子们都在往这边看,秦故登时觉得脸上无光,提高了音量:“起来!躺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不起。”阮玉开始耍无赖,“我第一遍就是通过了,我现在要吃早饭。”
“你走成这样还想吃早饭?!”秦故被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气得倒仰,大喊一声,“泉生!”
远处的泉生应声:“爷,您吩咐。”
“把他那份早饭给我倒了!”
阮玉一愣,嗖的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凭什么!你凭什么倒我的早饭?!”
“你没通过考核,也不肯蛙跳,就没有饭吃,所有人都一样!”秦故不再看他,转身就走,阮玉一下子急了:“我不吃饭怎么有力气?没有力气怎么练功?!”
“你今天不用练功了。”秦故的语气冷得可怕,“你就在这儿饿着,先学会什么是规矩!”
阮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凭什么不让我吃饭?!”
他冲到秦故跟前,就见泉生正好端着个食盘过来,连忙眼疾手快就去抓食盘里的馒头。
他的手快,秦故的手更快,猛一抬手一把掀翻了食盘,盘中的一个大肉包两个馒头全被打飞,远远掉在了地上。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阮玉眼睁睁看着肉包子飞出去掉在地上滚满了灰,登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哇——秦故!你这个混蛋!你赔我肉包子!哇啊啊啊啊——”

第11章 武院结缘还是结怨
他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对着秦故拳打脚踢,周遭所有公子都在看热闹,还有人高声起哄:“秦故,这是你家养的童养媳吗?怎么还对你使小性子啊?哈哈哈哈!”
秦故脸色都黑了,一把钳住阮玉两只手:“你要闹,我就让你闹个够!”
他扯着阮玉就往校场旁边走,阮玉先前是在他这里吃过亏的,又气又怕,生怕他又要弄些脱衣裳之类丢人的刑罚,哭叫道:“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去!”
秦故把他拖到了饭堂,就让泉生把他绑在椅子上,阮玉吓得哇哇大哭:“这是在外面!这是在外面!你不许在这里脱我衣裳!”
秦故一愣,余光瞥见其他通过考核的人也三三两两走过来吃饭,立刻点了他的哑穴。
阮玉叫也叫不出声,惊惧得几乎绝望了,浑身发抖拼命挣扎,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秦故怎么能这么肆意侮辱他?上次就要当着一众家将的面脱他的衣裳,这次又要在武院脱他的衣裳!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要是被这么多人看见他光着身子的模样,他、他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亏他还觉得秦故是个不错的人,呸!他就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阮玉无声地大哭,眼眶鼻尖哭得通红,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衣襟,很快就把衣襟打湿了一片。
看他哭得这么厉害,秦故只能咬牙压低了声音:“……不脱你的衣裳。”
阮玉一愣,哭泣顿了顿,就见秦故在他跟前的方几旁坐下,开始用早饭,没有一点儿要碰他的意思。
饭堂里陆陆续续有通过考核的公子进来,有的带了小厮,专门拎着家里的食盒过来,有的家里管得严,就吃武院的早饭,一时间饭堂里飘满了各种各样食物的鲜香味,阮玉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真的好饿。
阮玉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看着人家吃得香喷喷的,直咽口水,眼巴巴望向秦故,秦故头也不抬,兀自吃着东西,是铁了心要让他饿着肚子了。
阮玉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秦故混蛋!混蛋!
我好饿呜呜呜呜……
吃饭的众人都好奇地往他俩这边看,有同秦故关系近的,就多嘴问一句:“秦故,你这是干什么呢?真不给你这童养媳吃点东西?人家都饿得直哭了,你也真够狠心的。”
“他不是我的童养媳。”秦故微微皱眉,“没通过考核,又不肯蛙跳,本来就该饿着。”
阮玉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虽然他现在落魄得很,但小时候可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他长得漂亮,聪明伶俐,嘴巴又甜,只要把大人们哄得高兴,无论什么考核考试都会放他一马。
原先母亲也说过,不能总是这样耍小聪明,不肯真正付出一点儿血汗,是永远修不成什么大境界的。
可是父亲说,修不成大境界也没关系,我的玉儿只要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了,就算出了事,还有爹爹顶着呢。
“有爹爹顶着呢。”记忆中总是那样高大的父亲,用大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把他抱起来放到宽厚肩头坐好,“我们玉儿只要开开心心长大,爹爹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母亲在旁无奈道:“那等你老了,他怎么办?他功夫这样疏浅,怎么撑得起这么大个镖局?”
“等我老了,就给玉儿找个如意郎君,有他继续照顾玉儿,我们玉儿一辈子只用享福就好了。他要是敢欺负你呀,爹爹揍死他。”
尚且年幼的他天真地咯咯笑:“爹爹才不会老呢,玉儿不要如意郎君,只要爹爹在,就不会有人欺负我!”
可是爹爹不在了。
阮玉眼中猛地涌出泪水。
一夜之间,爹爹就不在了。
他仰仗的那棵参天大树轰然倒下了。
爹爹去世的短短两年,他把前十几年未曾吃过的苦、未曾受过的欺负,全部尝了个遍。
再不会有人放他一马了。
《千里江山图》,含章宝刀,绿松石手钏,每次他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可别人却不会因为他只差一点点而放过他。
他偷懒耍滑省下的那些工夫,终于都变成恶果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秦故三两口吃完了早饭,转头看向阮玉,阮玉仍在流眼泪,但好歹已经不喊不叫了,他便解开他的哑穴:“想通了没有?要吃饭,就得通过考核,或者完成蛙跳,你选一个。”
阮玉瘪着嘴红着眼睛瞪着他,瞪着这个怎么也不肯为他让一丁点儿步的铁石心肠的男人,半晌,吸吸鼻子,道:“……走桩。”
阮玉第四次站在了木桩前。
绕场蛙跳的公子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个个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孙教头在后头赶着他们:“快跳!还有半圈!跳不动就去走桩,看看人家一个坤君,走不过也没饭吃,都走第四次了!”
众公子们奄奄一息,转头望向场中,阮玉咬咬牙,拎起了两个沉甸甸的水桶。
秦故在旁道:“上桩之后,收紧腹部,放低身子,保持平衡,不要跑得过快,看准脚下。”
阮玉深吸一口气,用力一蹬地,跃上去两脚分别踩稳两根木桩,压低身子稳住两个木桶,待身形把稳,才慢慢起身,匀速往前走。
这么一步一步稳稳向前,倒是比之前几次都要好,可是木桩毕竟铺了十几丈之远,走得慢了,他拎着两大桶水的胳膊就有点撑不住了,阮玉咬紧牙关死死撑住,简直觉得这短短十几丈比这辈子走过的所有路都要漫长,眼角都几乎憋出了泪水。
一众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公子们也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哎哟,这回要成功了?”
“快了快了,差最后一截了。”
“马上马上,还有十几步。”
“哎呀!真成了!真成了!”
阮玉咬紧牙关踏过最后一根木桩,重重落在地上,两桶水也咚咚落地,溅出来不少,但好歹木桶稳稳立在地上没倒。
孙教头欣慰地点点头:“不错不错,通过考核!”
秦故也松了一口气,过去拉他起来,阮玉却不要他拉,一把甩开他的手,兀自走向前去。
秦故心中一滞,冷着脸开口:“还去饭堂干什么?你的饭都倒了。”
阮玉脚步一顿,回过头瞪他,紧紧抿着嘴,眼睛还红通通的,可怜极了。
秦故轻咳一声,走过来:“去外头吃,武院旁边巷子里的面摊不错。”
早操结束正是休息时间,他带着阮玉出去吃,李知霖非要跟上,三个人找到面摊,要了臊子面,李知霖不满道:“秦故你都吃过早饭了,还跟我们一起吃,该让我带美人儿单独来吃……”
秦故不搭理他,等面条端上来,先推给了阮玉:“吃罢。”
阮玉早就饿坏了,看都不看他一眼,埋头就开始唏哩呼噜吃面条。
拎了那么多次沉甸甸的大水桶,他的两条胳膊早已经酸得抬不动了,这会儿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发颤。
以前他何须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才能吃上一碗面条?
可现在爹爹不在了,他只能靠自己,他自己又没本事,可不就是这样狼狈、这样任人欺负么?
面条的热气冲上来,冲得他眼前一片氤氲,吃着吃着,眼泪就啪嗒啪嗒掉在了碗里。
李知霖瞥见,连忙拿手拐秦故,小声道:“你看!你把人家欺负哭了!”
秦故小声回嘴:“我才没欺负他。”
“就是你,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你以为坤君都跟你似的皮糙肉厚吗?”李知霖说完,捧出笑脸凑到阮玉跟前,“怎么哭了呀?有什么委屈跟哥哥说。”
阮玉不说话,兀自埋着头,一边掉眼泪,一边往嘴里扒拉面条。
李知霖就说:“哎呀,受了委屈不要哭,要打他、打他,打完他就不委屈了。”
他抬起阮玉一条胳膊,装模作样用阮玉的手去打秦故。
阮玉却把手指蜷缩起来,不愿意碰秦故。
李知霖见状,斜了秦故一眼:“看,人家打都不乐意打你。”
秦故小小地哼了一声。
李知霖又哄阮玉:“没事儿没事儿,你只管用力地打,这家伙皮糙肉厚,根本不怕疼。”
啪,啪,啪。
阮玉依然爱答不理的,手也软绵绵的没使劲儿,拍在秦故胳膊上,根本不疼,秦故也不反抗,抱着双臂板着脸,这么连打了好几下,李知霖又道:“不行,秦故皮糙肉厚,这么打他跟挠痒痒似的,哥哥给你拿个扫帚来打他。”
秦故登时挑眉:“用手打打就得了,我娘都没用扫帚打过我。”
李知霖却立马起身找来扫帚:“来,用这个打,这个打着疼。你不打吗?你不打哥哥替你打!”
说着举起扫帚就往秦故身上招呼,秦故嗖的一下跳起来就躲:“李知霖!你这是伺机报复!”
李知霖扬着扫帚追着他打,两个人绕着桌子跑,阮玉一边吃面条一边拿余光瞅着,见秦故被扫帚追得上蹿下跳、灰头土脸,终于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李知霖丢下扫帚:“终于笑了。”
他坐到阮玉身旁,一边继续吃面条,一边说:“以后受了他欺负,你就打他,别自己掉眼泪,要打他、打他,打到高兴为止。”
“嗯。”阮玉吸吸鼻子,用衣袖抹了抹满是泪的脸蛋,李知霖连忙掏出手帕:“来,擦擦脸。”
这位李公子,混账的时候很混账,但待美人儿倒是很有风度,阮玉接过他的手帕擦了脸,小声说:“谢谢。”
李知霖登时心都要化了,捂着胸口夸张大叫:“哎哟,哎哟,我这是心疾犯了么?怎么心跳得这么快?”
秦故掸掸衣摆,也坐下来,斜他一眼:“你这心疾时有时无的,是看见坤君就发病么?”
李知霖笑眯眯道:“从今以后是看见……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阮玉一顿,登时有些紧张,瞥了秦故一眼。
这会儿知道碰上事儿该找谁帮忙了。
秦故心中一哂,故意不搭理他,阮玉有点儿着急,在桌子底下拿脚轻轻踢他的皮靴。
秦故用余光一瞥,阮玉正眼巴巴望着他,他的眼睛又大又圆,跟会说话似的——
你快说句话呀!
秦故嘴角一弯,又掩饰般压了下来,咳了一声,道:“他叫阮玉。”
阮玉登时眼睛瞪得溜圆。
秦故怎么把他真名说出来了!这个李公子会认出他的!
没想到,李知霖只呵呵一笑:“阮玉?真是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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