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的老头儿眼看惹出事儿来,把铺布一扯兜上剩下的宝贝,嗖的一下就跑没了影。
黑衣人从怀中抽出三张千两的银票:“钱在这儿,二位尚且年轻,拿了钱就走罢,别把命交代了。”
秦故冷哼一声:“只怕我们拿了钱走,也会被你追回来。”
黑衣人一顿,登时哈哈大笑:“好!好小子,真是聪明。”
话说一半,他话音便骤然变冷:“那就拿命来罢!”
黑衣人唰的一声抽出腰间软剑,毒蛇一般直冲秦故咽喉,秦故抬手起刀,当啷一声金石相撞,与兵器硬碰硬本不是含章刀的强项,因为刀身太脆,若是角度不对,极易断刀,可秦故居然把住了那极其刁钻的角度,一刀削断了黑衣人的软剑!
黑衣人瞳孔紧缩,简直难以置信,秦故却一刻不停,飞身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直把他踹得噔噔噔连退数步才站稳。
黑衣人丢掉软剑,又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剑,直朝秦故刺来。
使剑的招数,多是挑、刺,速度要快,目标要准,而用刀的招数,多是劈、砍,大开大合,杀伤力极强,若是配上扎实的功夫、敏捷的身手,极易取胜。
——秦故就是这样的身手。
他猛一侧身避开黑衣人的短剑,短刀一劈,黑衣人只觉得手腕一凉又一热,鲜血便喷涌而出。
他赶紧收手,手筋却没被挑断,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使刀居然能把力道控制得如此精准,这个年轻人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黑衣人立刻捂住手腕,回身就跑,转瞬就没了影儿。
短短片刻,攻守异势,在旁躲着的阮玉惊呆了。
原来这位爷身手这么好,那、那先前只是脱他的衣裳、点他的哑穴,还算是对他手下留情了。
秦故一甩刀上的血迹,将刀包入羊皮中,阮玉屁颠屁颠跑来:“爷,你真厉害。”
秦故买到了心仪的宝贝,又打架打赢,心情不错,赏了他一个微笑。
阮玉也嘿嘿一笑,又道:“不过,咱们还是快走罢,那个黑衣人敢在赌场这么横,要么就是地头蛇,要么就有同伴,要是待会儿他叫帮手来,咱们就不一定打得过了。”
主要是爷还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呢,阮玉对自己的本事很有自知之明。
秦故点点头:“走。”
两人快步离开此地,在迷宫一般的羊肠小道的七拐八转,眼看快要出去了,忽而眼前洒来一把灰粉,两人猝不及防吸入口鼻,登时便觉得内力凝滞,手脚无力,阮玉大叫:“不好!是软筋散,快跑!”
他抓起秦故就往外跑,一旁屋顶上却跳下来一人:“哪里跑!拿命来!”
身后也追上来一人,正是方才要抢刀的黑衣人,他果然去叫帮手了。
秦故抽出短刀以一敌二,阮玉急道:“别与他们纠缠,再有一刻钟,咱们就使不出内力了,快跑!”
话音一落,手腕一翻,手上戴着的银镯一亮,嗖嗖射出钢针,黑衣人一时不慎,胸口中针,登时歪倒在地,他的同伴身手更好,只是被擦破胳膊,可胳膊的麻木让他立刻反应过来:“暗器有毒!”
他连忙扶起黑衣人,黑衣人却已经口吐白沫,这人抬头一看,阮玉已拉着秦故飞快跑了。
今日若不抓住这二人拿到解药,等到毒发可就晚了!
他抓起长刀就追了上去。
秦故被阮玉拉着在逼仄杂乱的小巷里狂奔乱蹿,软筋散的效力慢慢上来,两人都使不上内力用不了轻功了,眼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阮玉一转弯看见前面正是一家花楼的后门,立刻拉着秦故冲了进去。
正值深夜,花楼里人声鼎沸,入目不堪,到处都是喝得大醉的酒客搂着花娘,两人四下乱蹿,总算在顶楼找着一间没有酒客的屋子,闯进去就挟住了里头梳妆的花娘。
花娘正要尖叫,秦故一点她的哑穴,阮玉抽出钢针在她手臂一扎,她登时觉得整条胳膊都麻了。
“这针上有剧毒,若没有解药,明日早晨你就会浑身溃烂满脸流脓而死。”阮玉恐吓道,“乖乖听话,给我们找衣裳来扮成花娘。”
花娘惊恐万状,连忙去找衣裳,秦故闻言一皱眉:“扮花娘干什么?”
阮玉道:“当然是蒙混过去,再找机会跑呀!”
他拉着秦故到窗前一看,那追杀他们的人正在一间屋子一间屋子踹门搜,屋里只要有男人,都被他挨个拎出来仔细搜查。
“你看,他不搜女人。”阮玉接过花娘递来的粉红翠绿的花衣裳,“快、快去换衣裳。”
秦故看见那袒胸露背花红柳绿的衣裳,脸都黑了:“我不扮!”
“你不扮,你现在还有力气跑吗?”阮玉已经跑到屏风后飞快换上衣裳,“快换,把金银细软还有你的宝贝刀带着,其他都烧了,别被发现。”
秦故躲开花娘递来的衣裳:“我堂堂侯府公子,为了躲个刺客,扮成花娘,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死也不扮!”
第7章 欢喜冤家盘州之行
阮玉哎哟一声:“我的爷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个!你现在有骨气说什么死也不扮,要是真死了呢?你忍心让你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混江湖的可是真敢杀人的啊!”
而且你死了谁来付我的抽成!
说起家人,秦故面色一变,动摇几分,阮玉又道:“要是真死透了也好,就怕他折磨你,把你打断手、打断脚,等你家里人来救你,你已是个残废了,寻死吧家里人哭着求你活下去,求生吧断手断脚连个婆娘都难找,后半辈子你怎么办?”
秦故脸色更难看了,阮玉推着他去屏风后,把花衣裳塞在他手里:“快换,等下来不及了!”
不多时,秦故黑着脸换好衣裳出来,正自个儿盘发髻的阮玉回头一看,差点笑出声——这位爷个子太高了,肩膀又宽,根本不像个女人,花娘的粉红肚兜挂在他脖子上,就像挂了个饭兜兜,齐胸的水绿色裙子快拉到齐胯了,才能勉强盖住脚面,中间一大截都裸在外头,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腹肌。
阮玉想了想,拿了件轻纱外衣给秦故裹住肩颈和手臂,又用披帛给他裹住了胸腹,挡住了那些男性化的肌肉线条,又给他梳了个婉约的垂髻,秦故整个人登时柔美不少,阮玉又叫花娘给他化个大浓妆盖住男性化的深邃五官,自己则跑去把两人换下来的衣裳烧了。
干完这些,他回来一看,花娘的手挺巧,秦故本身也长得白净俊美,化了妆居然眉眼柔美盈盈动人,真是个美人模样。
阮玉一边草草给自己抹粉描眉,一边说:“别说,你还挺适合这扮相,能当个花魁呢。”
秦故杀气腾腾瞪过来:“闭嘴!”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脚步声飞快由远及近,秦故立刻解开花娘的哑穴,下一刻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刺客拎着明晃晃的长刀直冲进来!
花娘吓得高声尖叫,梳妆梳到一半的阮玉也假意尖叫,和花娘抱作一团,两人把坐着的秦故挡了大半,只露出张脸蛋和满头的绢花来,刺客往这边扫了一眼,就冲进屋内翻箱倒柜,把床底和屋顶都搜了个遍,这才出去找下一间房。
阮玉松了一口气,跑去把屋门关上,瑟瑟发抖的花娘连忙问他要解药,他掏出颗小药丸来,等花娘一吃下去,就在她后颈一劈,把她打晕了。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老鸨的喝声:“什么人敢在我这儿造次,快把他赶出去!莺儿,你打扮好没有?刘员外的马车来接你了,今个儿是去城外的园子呢。”
这莺儿显然就是这屋里刚刚被打晕的花娘了,阮玉连忙捏着嗓子学着莺儿的声音回了一句:“来了来了,我自个儿下去。”
老鸨这才走了,阮玉从窗户口看看四下没人注意,拉着秦故就溜下楼:“那人指不定在楼外哪里守着,咱们先坐这刘员外的马车出去,再有半个时辰,软筋散也该消了。”
刘员外的马车前等着两个车夫,一看来了两名花娘,其中一个个子也太高了,还戴着面纱,根本就不是花魁莺儿,便拦住两人:“我们员外请的是莺儿姑娘。”
阮玉捏着嗓子道:“莺儿姑娘今日病了,怕把病气过给员外,老鸨叫我们姑娘出台,我们姑娘可是刚从塞外来的异域美人,第一次接客,请员外尝尝鲜,员外肯定高兴。”
两个车夫面面相觑,一看那高个的花娘,虽然面纱挡住了半张脸,可眉目如画秋波盈盈的,的确比莺儿还漂亮,便道:“那你可得和员外说清楚,别叫员外怪罪我们。”
“自然自然。”阮玉扶着秦故上了马车,放下车帘,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故在旁抓紧时间恢复功力,等到马车顺利出了城,他已恢复到三成功力,便和阮玉联手打晕两名车夫,夺了马车,不敢再回盘州城中找侍从小厮,只能直接南下赶回京城。
这一晚上惊心动魄,一波三折,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阮玉高兴极了,心情松快地哼着小曲儿,秦故在旁赶着车,阴恻恻道:“今晚的事儿你敢说出去,我活剐了你。”
阮玉的小曲儿一顿,笑嘻嘻道:“我保证不说。”
心中却道:我回去就把你扮花娘的事儿写成话本满京城卖。
秦故像是看破他在想什么,冷哼一声:“反正这事儿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但凡我听到一点儿风声,我就找你算账。”
阮玉:“……”
他讪笑两声,转移话题:“爷,你看,这城外的月光好亮啊。”
秦故抬头看了看夜空,今日是十二,月亮将满未满,十分明亮,夜空下北方的平原一望无际,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旷野中只有夏夜的微风穿过草地,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月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在他们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的确很亮。”秦故说。
阮玉又道:“这一趟虽然惊险,但你总算买着你心仪的宝贝了,难道不开心吗?”
秦故摸了摸绑在腿上的短刀,总算有了点笑意:“嗯。”
阮玉嘿嘿一笑:“我也很开心,爷,你这次回去得给我抽三百五十两银,看在我这么仗义的份儿上,添一点,给四百两罢?”
……这么好的月色,他偏要谈钱。
秦故转过头看他,阮玉正两眼亮晶晶望着他,两手伸到他跟前掌心朝上,跟小孩儿过年要压祟钱似的:“爷,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有了这宝刀呀,更是锦上添花,迷死人了,看在我给你找到刀的份儿上,多给点儿罢,多给点儿罢?”
秦故无言望着他半晌:“你真是掉钱眼儿里出不来了。”
说完,又忍不住笑了,摇摇头,摸出钱袋抽了四张一百两的银票:“拿去。”
阮玉笑嘻嘻接过银票,掏出自己打满补丁的小荷包,把银票一张一张数好,又一张一张叠好塞进去,秦故一看,他荷包里加起来居然有四千一百两的银票了。
是了是了,自己在他那儿买的几样兵器便给了三千五百两,这次又给了四百两,光从自己这儿他就赚了一大笔。
不过,这放在普通人家,怎么也算得上一笔滔天巨款,阮玉却抠搜得连荷包都不肯换一个新的。
秦故便问:“你的钱也不少了,怎么还这么贪财?挣了钱又不用,那挣钱为了什么?”
阮玉一顿,把荷包收了起来:“我攒钱自然有我的原因,这些还不够呢。”
秦故一想,他说过自己父亲是开镖局的,母亲是武林高手,可却从未见过他和父母在一起,想必家中出了什么事,碰上了难处。
秦故无意多问,只道:“下回要是还有宝贝,记得给我留着。”
阮玉一笑:“好嘞——哎,前面有人,好多人啊!”
秦故往前望去,登时精神一震:“是侯府的旗,是我二哥来了!”
他立刻加快车速,高声喊:“哥!二哥!”
远处来的一行人,个个是骑着骏马的高大乾君,听见他的声音,也加快速度,可到了近处,领头的那位却迟疑地勒住缰绳。
秦故跳下马车去:“哥,你怎么来了?是泉生他们回去报信了吗?”
他一走近,秦般反而退后了一步,上下将他一扫,眼神又迟疑又不敢相信。
秦故顺着他二哥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粉色肚兜和水绿色齐胸,哦不是,齐胯襦裙。
裹住胸腹的披帛已经在打晕车夫的时候扯掉了,现在他就一件肚兜勉强遮住胸,一条裙子遮住底下,中间全袒露着,脸上还化着大浓妆,好一个有伤风化的打扮。
秦故脸上出现了片刻空白。
秦般身后的队伍里,不知是谁扑哧笑了一声,被秦般抽出佩刀一打:“闭嘴。”
秦故脸上轰然一片火烧,恨不得当场钻进地缝。
秦般轻咳一声:“平安回来就好。”
泉生屁滚尿流跑来:“爷、爷,你可算回来了,吓死小的了。”
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给秦故裹上,这时阮玉也从马车上下来了,屁颠屁颠跑来:“爷,这些是你的帮手吗?能给我也拿一条披风吗?”
听见坤君清凌凌的声音,秦般不由抬眼看来,看见阮玉娇滴滴的漂亮脸蛋,又看看自家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弟弟,略感讶异:“阿故,这位是?”
秦故哪有心思答话,脑袋埋在胸口抬不起来:“一个朋友。”
阮玉听见对面的高大男子低沉稳重的嗓音,扭头一看,登时双眼一亮。
好一位威风凛凛、英气逼人的将军!
秦故已经是他见过的最俊的郎君了,可毕竟太年轻,如浮光跃金,这位爷却是静影沉璧,端方自持,英挺中带着肃杀的味道,气势犹如暗流涌动毫不外露,迷人极了。
阮玉这副打扮在他跟前居然有点儿害羞,小声说:“我叫阮玉,您见笑了。”
秦般微微一笑:“幸会。想来这次是你帮了阿故,多谢。”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阮玉。
第8章 谁家好人半夜敲门
阮玉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披风,见这位爷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挥手:“回城。”
……真是俊极了!
他和秦故回到马车上,由泉生在外赶车,他便凑到秦故跟前:“刚刚那是谁呀?是你二哥?他长得可真俊哪!”
秦故这会儿还沉浸在丢人丢大发了的情绪中,根本不搭理他。一行人又走了一个时辰,天光微亮时来到京郊的小镇,秦般命众人停下来休息吃早饭,泉生赶紧给自家三公子打水洗脸,又买来了新衣裳换上。
秦故再次衣冠楚楚出现在众人跟前,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阮玉正凑在自己二哥跟前摇尾巴。
“世子爷,您眼光真好,给我挑的衣裳真好看。”
秦故眉毛一挑,大步走了过去。
秦般正在一处柜台前挑发簪,阮玉就在旁道:“我帮您相看吧,您要送给谁?”
“他要送给他媳妇儿,我嫂嫂。”秦故凉凉地插进来一句,“你就别帮他操心了,他成婚都好几年了,马上要抱儿子了,哪能不会挑这些东西。”
阮玉被他戳破,羞得脸红了,哼了一声:“我就帮忙相看相看怎么了?”
秦故:“哥,你别找他相看,他要抽成的,十之抽一。”
阮玉气道:“你!”
秦般笑道:“十之抽一,这可太高了。”
阮玉连忙说:“没事没事,我不收你的钱,你弟弟付过了。”
秦故愣住了——不收钱?阮玉这个掉钱眼儿里的守财奴居然不收钱?
凭什么!
他怒道:“你不收他的钱,就收我的钱?既然相看不要钱,那把我的钱还来!”
阮玉立刻捂住了荷包:“我们这是提前说好的,你怎么讲话不算数呀!”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秦般及时开口:“好了。”
“阿故,你这次能平安从盘州回来,多亏了阮玉随机应变,而且他还帮你买到了心仪的东西,你现在向他道一声谢。”
秦故瞪大了眼睛,刚想反驳,秦般扫了他一眼:“你自己也明白事理,难道你不该道谢?”
“……”秦故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看一眼阮玉,阮玉正得意地朝他挤眉弄眼。
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秦故根本没法同他说出个谢字来,可秦般压着他:“说。”
秦故涨红了脸,半晌,声如蚊蚋:“多谢。”
阮玉一下子笑开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呀,这位爷也有吃瘪的时候!
他高高兴兴回到京城,推开自己小院的门,屋里就传来一道女声:“玉儿回来了?”
阮玉双眼一亮:“娘!”
他小跑进院,他母亲白秋霜正在院中水井旁洗衣裳,她简单盘着发髻,样貌清隽又英气,个子颇高,一看就是个干练的模样。
她木盆里的衣裳满是脏污,洗出来全是泥水,还混着淡淡的血迹。
阮玉一惊:“娘,你受伤了?”
白秋霜摇摇头:“是别人的血。”
阮玉这才松了一口气,拖了条小凳过来坐在母亲身旁:“娘,我最近找着个人傻钱多的公子哥,在他那儿赚了不少钱,喏,你看。”
他掏出打满补丁的小荷包,给白秋霜一张一张数银票,白秋霜眼睛却尖,一眼看见那银票上的签章:“靖远侯府?你说的人傻钱多的公子哥,是侯府的公子?”
阮玉敏锐地察觉母亲说话的语气不对,登时收起了得意的小尾巴,小心地瞅了母亲一眼:“是呀,是……侯府的三公子。”
白秋霜有点儿责怪:“咱们赚些骄奢淫逸的高门贵人的黑心钱也就罢了,侯府名声一向很好,也不做亏心事,你骗他的钱,还要说人家人傻钱多,不能这样没有良心。”
阮玉被母亲教训了,闷闷不乐噘起了嘴:“哦。”
又为自己争辩:“我可没有骗他钱,他可狡猾了,我每样东西只能挣一点儿,只是他买的东西多,我才挣得多,而且我骂他,是因为……”
因为秦故脱过他的衣裳。
可是这话怎么好跟母亲说出口?阮玉涨红了脸,半晌,道:“因为他这个人太讨厌。”
白秋霜瞥了他一眼,对儿子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为什么讨厌?他做了什么事儿惹你嫌了?”
要是把秦故脱他衣裳的事儿告诉母亲,母亲非得连夜行刺不可。
他还想在秦故那儿继续赚钱呢,这样钱多的没处花的公子哥可不多见了。
阮玉讷讷道:“他不喜欢听我讲话,动不动就点我哑穴。”
白秋霜笑了:“这样可不好。”
“是吧!”阮玉得到母亲的支持,立刻理直气壮看向母亲,“他多讨厌!”
白秋霜笑盈盈与他对视,仿佛把他的心思全看透了。
阮玉莫名心虚:“……他就是很讨厌。”
白秋霜笑着望着他:“是么?”
阮玉的黑眼珠四下乱转,就是不敢与母亲对视:“我、我去做饭了。”
他起身跑进柴房,白秋霜在外头喊:“娘给你买了新衣裳,吃完饭试试。”
“好!”阮玉从柴房里冒出个脑袋来答应。
白秋霜给他带回来的新衣裳,是江南时兴的款式,湖蓝的水纹缎,清新雅致,没有鲜艳的颜色那样夺目,却沉静秀美,穿上清秀标致得不得了,而且做母亲的心细,给他连肚兜、荷包都做了一整套的,阮玉终于不必再用那个打满补丁的小荷包了。
“娘,这身衣裳真漂亮。”阮玉穿好衣裳,高兴地转了好几圈,“不过,这个很贵罢。”
“你才十七八岁,正是爱俏的年纪,天天穿这些灰扑扑的粗麻衣裳,岂不是浪费了漂亮脸蛋。”白秋霜捏捏他的脸蛋儿,“以前咱们家风光的时候,你被你爹养得娇滴滴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练个功都要哭半天。现在……唉……”
阮玉凑到她旁边,挨着她坐在软榻上:“现在欠着债嘛,老宅和铺子都被扣押了,当然不能像以前那样风光了。不过等债还完就好了,到时候我要买好多漂亮衣裳,你不许说我乱花钱。”
“债还完了,随你怎么花。”白秋霜笑道,“娘这次任务赚得多,加上你的那些,算算下来,咱们只欠二千两的债了。”
“真的?”阮玉双眼一亮。
白秋霜将银票掏出来,两人的合在一处:“得空叫老二跑一趟扬州,替我们出面把债还了,剩的二千两再想想办法,咱们今年就能把老宅和铺面拿回来了。”
阮玉开心地晃着两只脚丫:“那我再去赚一笔。”
白秋霜道:“赚钱可以,不能逮着人家好说话的一直薅,知道么?”
阮玉小小声地哼了一声:“知道啦知道啦。”
母子俩正说着话,天空中忽然飞来一只信鸽,扑扇着翅膀落在了窗棂上,白秋霜神色一动,起身过去,从信鸽腿上取下来一张字条。
“娘,又有任务了?”阮玉也跳下软榻,凑过来一起看。
“天字号任务,赏金一千两。”白秋霜扬起眉毛,高兴道,“真是天助我也,玉儿,娘这就出发,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找你二叔。”
说着,她把银票全部交给阮玉,让他拿去万宝楼找阮老板,阮老板天南地北收货,顺路便能去扬州一趟还债。
“这就要走吗?你才回来待了不到半天。”阮玉依依不舍把母亲送到门口,白秋霜拍拍他的肩膀:“长得都比娘还高了,还这么爱撒娇,这次回来,娘再给你买新衣裳。”
阮玉目送母亲出门,而后听话地跑了一趟万宝楼,把银票交给阮老板。
阮老板人前风光,实则不过是靠着过人的眼力,被京中贵人选中,替他打理这万宝楼,自个儿在中间捞一些,但绝大部分都被贵人抽走,还要上下打点花钱,根本没有多阔绰。
他听闻嫂嫂侄子要还债,便也给他们添了几百两,只等去南边收货时,就顺路到扬州一趟把钱还了。
阮玉在二叔那里蹭了晚饭,吃得肚子饱饱的,一路哼着小曲儿回来,自己烧水洗了个香喷喷的澡,穿上新肚兜,还拿出在盘州买的香膏抹脸擦身。
正把香膏抹匀呢,窗户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阮玉一顿,立时噤声,警惕地看向窗户:“谁啊?”
窗外居然响起秦故的声音:“是我。”
阮玉跳下床,跑过去拉开窗户:“你怎么来了?”
窗户一拉开,秦故就站在窗外,看见阮玉,却愣了愣,立刻转开了脸。
阮玉这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件肚兜,脸唰的涨红了,尖叫一声:“流氓!”
他砰的一声关上窗,跑回去穿外衣,窗外响起秦故的声音:“你自己不穿衣裳跑来开窗,还骂我是流氓?”
阮玉叫道:“我要睡觉了,当然不会穿衣裳,你三更半夜跑来敲坤君的窗,不是流氓是什么?!”
秦故被堵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怎么知道你没穿衣裳?”
又哼了一声,说:“再说,你这个姿色,我看都不屑看。”
阮玉气得七窍生烟:“我什么姿色用得着你来评价?!”
他穿好衣裳,唰的一下拉开窗:“有话快说!真是一刻都不想看见你!”
第9章 你我无缘全靠花钱
“你不想看见我,我还不想看见你呢。”秦故抱着双臂,不甘示弱,“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不想挣钱了?”
阮玉:“……”
他在心中翻了一个登天的白眼,而后脸上硬挤出笑容:“爷,是我造次,您请进,您请喝茶。”
他把秦故请进屋里坐,又去柴房烧水给他泡茶喝,秦故跟个大爷似的,就抱臂倚在柴房门口看他忙来忙去。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了不同。
平素总穿着灰扑扑看不出颜色的粗麻布衣的阮玉,今日穿的居然是件簇新的湖蓝半袖褂子,这颜色沉静温柔,衬得他露出来的一截小臂白生生的,十分漂亮。
阮玉正往灶膛里添柴,就听秦故在背后问:“你居然舍得买新衣裳了?”
“我可不舍得买,是我娘买给我的。”阮玉说着,还得意地拎起腰间坠着的小荷包,像只娇滴滴的小猫儿昂首挺胸显摆自己的新项圈似的,“看,还有新的荷包。”
看他这样高兴,秦故就忍不住酸他两句:“总算不必再用那个打满补丁的荷包了,那个也太穷酸了。”
阮玉本是同他炫耀,结果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登时脸上的笑就没了,那“穷酸”两个字就跟针扎在心尖上一样,原先他穿着粗麻布衣真穷酸也就罢了,现在他穿得漂亮一点就要显摆,落在人家高门公子眼里,还不是穷显摆?
他心里难受,嘴角撇下来,回过身子闷闷地继续往灶膛里添柴。
完了,话说过头了。
秦故慌乱地交换了一下上下交叠的手臂,掩饰地咳了一声,憋出一句:“我是说,这样比以前好。”
“哦。”阮玉闷闷道,也不抬头看他一下,只盯着灶膛中的火。
秦故倚不住门了,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四下看看,没话找话说:“水缸里都没水了,你也不知道挑。”
“我刚刚洗澡用了水。”阮玉撇撇嘴,“我生完火就去挑。”
“我来罢。你这么笨手笨脚,指望你,我一晚上都喝不上一口水。”秦故说着,自己就去院里的水井旁,弯腰准备挑水。
水桶往井里一丢,他拿余光往柴房一瞥,阮玉依然背对着他坐在灶膛前,一个眼神都欠奉。
“……”秦故只能收回余光,扯着麻绳把打满水的木桶提上来,提进柴房倒进水缸里,故意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大水声。
阮玉终于看了过来,仍有些爱答不理的:“一桶就够了,你又喝不了那么多。”
他终于肯说话,秦故松了一口气,拎着木桶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把水缸加满了。
“闲着也是闲着,你那身板拎几桶水也费劲。”他掸掸衣摆,回到柴房,“水烧好没有?我渴了。”
阮玉把茶壶茶杯重新洗了一遍,给他泡上了茶:“你到底来干嘛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