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不如我们就来赌全世界的人的性命,你输给了我,我就把他们都杀了——你的小东西应该最不想看到这一幕吧?也就是说,哪怕那个时候他还活着,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死。”
湛衾墨挑眉,“你为什么那么笃定?”
“虽然我和他非亲非故,可是他曾经被我占有过身体,所以他心里想什么我都跟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秩序之神舔着嘴唇故意露出一副餍足的模样,“老朽的乖儿子和我契合度最高!而你永远做不到这一点!我更可以很笃定地说,在他心里,这个世界的人远远比你重要的多!”
湛衾墨此时猝然抬起眸,身后忽而窜出几条钢线刺穿了秩序之神的身躯,他轻轻用手指拨动几条钢线,将秩序之神的身躯撕扯出血沫,“是么?可我不信。”
“维诺萨尔,倘若你真的如此确信他放在第一位,你又何必循环往复强求得到他?哈哈哈……承认吧,你就从未因为自己的‘原罪’心生哪怕一丝一缕的恐惧?众神时代成千上万的神灵堕落都因为求不得,你又怎么是例外?”秩序之神就像看穿了一切似的,“不如和老朽打个赌?嘻嘻嘻,你和我同样可以看到未来,如果你能预判我下一刻的行动,那我也可以推翻这样的未来——比如,我不杀你,可我想毁掉这个世界,毁掉小东西穷其一生也想守护的一切,如何?”
“那个时候小东西如果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这个世界,那你就输了——你竭尽一切就为了和他厮守,可他还是放弃了你!”
“啊,维诺萨尔,可是你已经知道了答案!明明清楚哪怕这个世界只剩下你和他,他也绝对不愿意接受的——”秩序之神越发肆意地笑道,“可你杀了我,我就会毁掉这个世界,你该怎么办呢?“
湛衾墨那凉薄淡漠的神态,一瞬间滞了滞。
他那幽暗的内心忽然间就像是被激起千层浪似的——
那属于本体的破碎记忆忽然一并穿梭进脑子,是祂的本性锲而不舍地倚在时渊序破碎的翅膀上,用嘶哑的声音诱哄着他快点向祂求饶撒娇,这样祂便能顺理成章地将他一同揽进那个空无一人,只有抵死缠绵的世界,在那里他们可以纵情欢爱,不顾白天和黑夜,祂可以尽情肆意地占有他,将他全身都沾满自己的痕迹,让他的心里再也没有空隙容得下别人,祂可以让他在床笫之间尽情呢喃祂的名字,祂可以让他颤抖地求取祂的抚慰,然后再被祂再带到一次又一次的极乐,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痉挛中失去意识。
“……啊,我自然是更喜欢那个世界的。”男人悠悠道,神态几近沉沦,“这世上,并不需要那么多人,不是么?”
一想到悍利的狼倔强的神态偏偏沾染欲色,最后变成破碎的求饶,祂腹中便是层层的邪火。
哪怕恶鬼本性没了,祂身上的阴邪之气却欲加浓重,他渴求他满眼荒芜当中独有他一人,这样便可让他悠悠吞吃徐徐图之,他再无回头之路,一辈子沦为他的囚徒,他掌心中的宠。
原来与神格抑或是恶鬼本性无关,他骨子里本就如此贪婪,一旦认上一个人,便是要敲骨吸髓似的索取。
可那个小东西,终究是倔强不改。
祂给他献上了整个世界,可他只想要那漫山遍野那脆弱不堪的小花,说所有人的命,都是命。
“宝贝,你欠我太多。如今,我已足够慷慨,杀了祂,就等于灭世,呵呵……你要的两全其美并不存在,不如就回到只有你我的时刻?”他缓缓呢喃,声音磁沉靡丽却极其残忍,“你终究没有选择,你只有我。”
“哈哈哈……你终究玩不过老朽!你终究要迎来这个死局!”秩序之神冷笑,“很好,如今老朽将亲自葬送这个世界,哪怕你抱着你的小东西,他也终究万念俱灰求死不能,你们终究不能善终!”
下一秒,取而代之湛衾墨病态偏执神态的,却又是极释怀的淡笑。
“可惜毁灭世界的路子早就被我走过——你以为,是谁都有资格?”
作者有话说:还有大高能,朋友们慢慢看~
放心,会很精彩(本来想说不会再虐待你们了,但是好像又不对)
此时无尽的深渊中,有无数扰人清梦的呓语在不断地回响。
“竟然有人类被扔到了深渊,呵呵呵……秩序之神那个老贼丧心病狂啊,这里是堕神葬身之地,可不是人的!”
“他是什么东西?祭品还是神灵还是凡人?”
“一般的凡人直接被审判官一枪毙了,还专门送到深渊来?这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那就是犯了大事的凡人呗,要么就是□□烧至高神教堂,要么就是带领一帮混混造反……等等不对!”
“一般的凡人的魂刚到了边缘就消散了,他却还好端端的,开挂了吗这是,神都做不到……”
此时很多鬼魅似的身影都纷纷聚拢在那个沉睡的男人旁边,他栗色碎发,眉眼轮廓极其硬朗,透着刀削斧劈的俊美和锐气,哪怕此时在深渊里,对方好端端地连一根毛都没被伤到,如果不是对方那高挺健美的身材,简直堪比襁褓里的婴儿。
可这些鬼魅却又近身不得,因为男人外面仿佛周身覆盖了一层透明的保护罩,不,与其说是保护罩……
此时一个头上长着两个犄角的鬼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响缠绕全身,竟然是一串串蓝色闪电,与此同时还传来一阵肉的焦糊味,“我操,深渊已经开始处置人了,第一个怎么是我?”
“老兄,我怎么不知道你熟起来是这个味道。”旁边的鬼魅已经熟练地在虚空中架好了小桌板拿起了刀叉,“刚好到晚餐时间了,既然吃不了这个大男孩那就吃这个大鬼!”
“滚滚滚滚……咱们都是‘末日支配者’哪里有人肉好吃?”
“可深渊里没有别的吃的,你和他之间总得选一个!”
“太残忍了吧你们这些人,毕竟是一起困在深渊里的难兄难弟……多加点孜然!”
时渊序朦朦胧胧地听到一些妖魔鬼怪的吵闹声,他翻了个身,怒道,“安静!”
此时正准备从犄角鬼上纷纷撕下几块肉的其他鬼魅都愣住了,一方面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竟然在这种深不见底的鬼地方还能安然入睡,一方面对方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竟然要求他们安静。
此时时渊序就像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他梦到他还是小小个的模样,跟个迷惘的小豆丁似的,周围的事物都高高大大,他牵着湛衾墨的手去游乐园玩,男人穿着一身很熨烫妥帖的白色西装,而他还是那个傻得令人发笑的猫儿眼少年,他们一起坐着游乐园里面的转转杯,可转了好几圈后,小时渊序讷讷地问道对面坐着那个一向是淡笑着的男人,“湛先生,为什么这个游乐园空荡荡的……连工作人员都没有。”
男人笑道,“宝贝,只有我们两个人,还不用排队,这不是很好么?”
小时渊序有些手足无措,他支支吾吾道,“是不错……只是……”
“只是?”
“安静得令人有些难过。”
此时男人顿了顿,忽而打了个响指,突然间在转悠悠的小杯旁,出现了几个硕大的毛绒玩具彩虹小马、蓝色小兔子,小熊,那些憨态可掬的毛绒玩具一个在给他吹气球,一个在给他吹泡泡,还有一个则是将男人和小孩的手拉在了一起,让他们交握着。
此时小时渊序睁大了猫儿眼,看着自己的小手被男人冰冷的大手拢着,哪怕整整相差一大倍,却也十指相扣。
他顿时脸颊发烫,一方面他总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却还顶着个小屁孩的身份有点丢人,另一方面,他以前倒是真挺喜欢这些玩意。
“……这……”他犹疑地看向他。
可男人的手拢得更紧了些,那双上挑的眼越加戏谑,“你还想要什么?不知满足的小东西。”
“你的湛先生什么心愿都会帮你实现的!快说快说!”旁边的彩虹小马,小兔子,小熊都说着,“在湛先生眼里,你最重要。”
小时渊序脸红了红,可男人的视线却灼热得很,“再犹豫,我就什么都不给你了。”
时渊序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恬不知耻,他竟然自己开口“我要!我要!……我想见到我的母亲,还有我的死党,还有我的弟弟,我的姐姐……”
半晌,彩虹小马,小兔子,小熊忽然沉默了,可男人却只是轻轻一笑,“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小时渊序摇摇头,“其实我最想要的人已经……”
可此时他再一抬眼,却发现男人不见了。
此时游乐园忽然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远处还传来花车游行的庆贺声,其他杯子里都坐着一家三口,要不就是一对恋人,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此时小马小兔子小熊都摘下来头套,是他以前的母亲和族人,他们走过来坐在他对面,补足了男人曾经的空位。
“小渊序,湛先生一早就预料到你这么说,所以他已经帮你实现愿望了。”
”你不会孤单了。
可此时猫儿眼少年突然间眼睛落下泪。
连带着时渊序自己,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好像心里空了一部分,他忽然感觉好像腹腔连带着心脏都像是被风穿堂而过的空壳,风吹过只有咣当咣当作响。
他的眼泪忽然怎么也止不住,收不住。
“我为什么感觉……”
“比之前还要孤独……”
“我的湛先生……走了吗?”
此时暗处忽而有诡异的笑声响起。
“在你许下那个愿望的时候,他便消失了。”
“毕竟,改命的代价很大哦。”
此时猫儿眼少年肝胆俱裂地嘶吼着,“那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我只要他!”
“晚了,晚了!他早就不惜一切代价成全你!你只能永远活在后悔和自责中!嘻嘻嘻嘻嘻嘻嘻……”
时渊序怒睁着眸。
不对——
他何时那么无助要让沦落到他为他牺牲一切!他说好不允许他再付出多一分代价的!
可他再一次,在梦里失去了他的湛先生。
正如……
正如现实一样!
此时那些鬼怪还在挣扎着谁最美味的时候,突然间却被猛地吓了一跳,只见那个安然入睡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而且双眼猩红,神态枯朽,简直跟鬼一样!
“外面发生了什么。”时渊序忽然问,“祂又在哪里?”
“什么祂?祂是谁?哦哦,你该不会是说跟你一样被扔进这个深渊垃圾桶的那位邪神吧?”
“少废话!祂去哪里了!”时渊序恨不得扒拉到深渊洞口出去,可这一片虚空里他除了漫无目的地飘荡没有别的选择,深渊堪比虚空,里面只要稍有不慎,就是无限地下坠,曾经有堕神和亡灵比喻在深渊堪比“永远触碰不到死亡的真实”。
“哟哟哟胆子还真大,竟然敢顶撞我们末日支配者,你这小东西还真是脸皮厚得很——这里可是神的万人坑!我们都是神!”其他鬼怪似的玩意此时嘈杂得很,“你就是那个以凡人之身对抗秩序的存在,果真是好大的胆子,啧啧,你竟然还把自己作为容器来扣留祂这个老贼的灵魂,简直是胡来!你难道以为自己比所有神明都聪明吗?”
“我管你是谁,我只要找到祂!少给我废话!”时渊序此时已经懒得周旋,他暴躁得像条疯狗,一心只想要寻到自己的目标,“这里的出口到底在哪里?”
“我劝你不要探索,这里对你来说反而是安全的。”
“你又懂什么?”
“你的灵魂不会消逝,而是还在这游荡着,你想过是谁的杰作?”
时渊序如梦初醒般,“……是湛衾墨。”
他忽然痛苦地阖上眼,是么,时渊序,到头来你还是要那个男人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你只是个凡人。
你那自欺欺人总是要顾全大局的做法,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你活着……就像个笑话。
“祂现在出去跟秩序之神对决了,如果你乱来,那祂获胜的概率就低一分,祖宗,你就是个麻烦精,小祸害,祂来这不止一次了,次次都是为了你,你还要怎么样嘛!”
时渊序本来已经无力开口,可对方这么一说,简直不亚于羞辱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玻璃心最无知的废物一样,他牙齿紧咬出血,万分厌弃地想咒骂自己——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就算他恨透了自己,这条命也是那个男人给的,是那个男人从命运的指缝中一次又一次夺下来的,污蔑自己就等于是污蔑男人的付出是一场笑话!
那淤积腹腔中的不甘和怒火却还是烧得旺盛,甚至要把他的胸膛烧穿一个血洞,他嘶哑地从喉腔里扯出一声呐喊。
“我要救他!”
随即深渊里无数个鬼魂影子中传来一阵尖利粗糙的爆笑!
“就你?”
“你要救他!你一个凡人要救一个混沌邪神,众鬼之主?小东西,你搞清楚点,是祂在救你,是祂从头到尾都在救你,你这个小傻瓜,能不要给大人添乱就算不错了……啊,差点忘了你是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那你就应该懂事,对得起你湛先生对你的厚爱!”
“……别用那种对待小孩一样的口吻对待我,我没那么无能到要他又一次为我去死!”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老是缠着男人不放老是要男人牵手哄着的小鬼就是你吧?那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是没长大!”
“你想要怎么救他?再一次把自己的命丢了然后让祂死乞白赖地捡?如果不是你老是在作死,老是在负隅顽抗,老是所谓的‘心怀天下’总是一腔热血把自己的命恨不得燃烧耗尽,你猜祂还会不会付出那么多代价?”
“你们俩之间果然是一对孽缘,一个是总想毁灭这个世界,一个是总想救赎这个世界,就算全世界的秩序给你们俩让道,也得被掀翻无数次……哈哈哈,小鬼,堂堂的一个混沌邪神,放着好好的至高神不做,就为了跟你玩过家家,你还不知足,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被一对不知道是鬼还是所谓旧日支配者的鬼魂包围着,还叽叽歪歪一些有的没的,就好像对自己跟湛衾墨之间的一切和自己的无能万分熟稔似的,时渊序果真觉得他像个笑话。
“我早就不是那么无能软弱的人了……我知道我好高骛远,总是惹麻烦,甚至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可我……我……”时渊序胸中那暗色的火反复在燃烧紧紧攥住胸膛的一部分,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魂体一部分空了,刚好是伊格空出去的那块,可是好不容易弥补上去的血肉又猛地消逝了,那缺口便越发欲壑难填地瘙痒难耐。
他甚至不用询问就知道了一个事实。
男人如今为了他,甚至献祭了自己的恶鬼本性……
就仿佛牵着猫儿眼少年来到游乐园的大人,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留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留下了人声鼎沸,众生热闹,万家灯火。
可少年却知道。
——他再也等不到他的大人了。
作者有话说:即将有全文最高能(之一)的高能来袭,请做好心理准备,之前有些宝宝们猜到了但是因为我的叙述诡计和情节,所以没有记下去,哈哈哈
我敢保证,你们会看了非常震撼
时渊序怅惘地凝视着深渊的一片黑暗。
曾经他差点葬身在这浓墨似的黑中,无尽的下坠,却被男人直接揽入怀中。
如今他又来了,只是这次男人不在了——留下保护他魂体的保护罩,他知道自己如今非死即残,不仅是因为自己落入这深渊,还因为他的灵魂因为秩序之神的夺舍残缺了一部分。
补他魂的伊格,好像消失了,那是男人分离出来的恶鬼本性,却又是独立的个体,祂粗暴恶劣却偏偏又给予他一对骨翅让他足以飞到神庭,制止八千万条性命被屠戮——却唯独没有让祂自己得以长存。
如今他在这深渊里,若不是那个保护罩,他会是这里头最先陨灭的,人魂,终究比不上神魂。
“你就在这静候佳音吧,像你这么一个区区只能无能狂怒的小东西,就适合待在大人给你的襁褓里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哪里也别折腾,你看你的命多硬啊,如今只要你别作死,别挣出这个保护罩,你还能苟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就别想了,总之,祂迟早会带你出去的。”
“好稀奇,一个被邪神圈养的人类,究竟是有多大魅力……长得确实挺得劲,有点阿瑞斯战神当年的风范了,但也没到祸害众生让神心甘情愿下凡的程度,毕竟这脾气跟炸药桶似的,算不上小鸟依人,而是大狗咬人!”
“让我看看!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的邪神该不会是维诺萨尔,真是奇了怪了,无心之人也在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那个世上最大的老千,竟然栽跟头在了这个家伙身上?”
“帝国联盟军队上将,成功的圣选试验品,‘暗蚀’组织老大,某个显赫家庭之前的首位继承人,濒危族群,少年营合格……哈哈哈哈,那也不能解释堂堂的众鬼之主竟然对他如此情根深种,还是他在某方面满足了恶鬼的味蕾?要么灵魂太可口,要么就是在床……”
“好了好了,多少也是人类最强的存在,怎么能这么看不起人!”
一片漆黑当中,时渊序还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各类妖魔鬼怪飘荡着,他们活似在这里待了很久似的,但是又将近陨灭,许多“旧日支配者”的身形也淡了一半。魂灵到了深渊便会自动消散,可见他们也没多久好活了。
但大概深渊里太黑太压抑,就算是万年的哑巴也能被逼成话痨,一堆不知道是堕神还是旧日支配者的家伙们嘈杂得能开几局麻将和桥牌,除了鉴赏彼此灵魂被炙烤的味道,如今看到有这么个人类,就像是见到什么罕见事物似的,叽叽喳喳,精神状态堪忧。
毕竟不是神就是旧日支配者,换而言之各个都是人精,也是神经,只要轻轻一咂人类的情绪就能品尝出千万门道来,有的神还会读心,还会读取记忆。
这帮被深渊憋出病来的众神知道这么一个人类如今身上的保护罩,就是来自于记挂着他的那位维诺萨尔邪神。
“所以咱们苟久点还是能看到点东西的,哎呀,无心之人都这么慷慨,四舍五入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嘛!”
“朋友你现在就剩下一个胳膊腿了,明天你就人不见了,还在这看戏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可是关在深渊里苟最久的旧日支配者!”那个身影忽然察觉到什么,靠近来瞅瞅时渊序,“这不是跟主老是纠缠的小麻烦精么?哟,你也给关这里了?”
小麻烦精——
时渊序没有心思细想这个旧日支配者是谁,可他那瞬间有些无奈地哂笑。
时渊序,看到没有,你在他认识的神当中,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拖油瓶。
你跟十几年前的猫儿眼少年压根没有一点区别,到最后,你还是要靠那男人。
“你也别老是想着跟秩序那老贼对抗,说真的上千年了都,我还没见到有谁能推翻祂的。”那声音悠悠道,一边还不知道从哪里搜出来了把废旧贝斯,没插电也在那里瞎拨弄着琴弦,“秩序老贼,相当鸡贼,普天之下,但凡改命,要你狗命,若要苟活,丢失自我,方可复活……”
“你唱的什么鬼!为了押韵也不能这么唱!活该你做鬼王的时候也玩不了音乐!”旁边的堕神们纷纷大嘘,“烂活!”
“那我另外唱首曲子,听好了啊,”那旧日支配者玩世不恭地清清嗓子,“小小绒球,有勇无谋……”
时渊序此时那双下勾的眸森森地望了过去,哪怕他是个人类但是长期军队作战那股戾气就生了出来,对方作为一个堕神竟然也惊得一身冷汗,“咱们都死了,你别想着对我动手——”
“没想动手。”时渊序那森寒是对他自己的愤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一旦陷入沉默就显得十分肃冷。
“唱得好。”他忽然说。
他确实是有勇无谋——凡人之躯,凭什么跟秩序之神对抗?他不是应该早就知道后果了么?
被男人囚禁永生永世的背后他不敢相信另一个原因——
这个世界就是特么的无解。
只要你起心动念想改命的那一刻。
你就有可能输,随时输,随时摔得头破血流。
他想救所有人的命,可他配么?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他用自己作为容器锁住了秩序之神的一部分灵魂,可代价是献祭了他自己。
归根结底他什么也没能做到——还因此拖累湛衾墨。
他想痛骂自己凭什么,甚至宁愿他真的是个冷清冷漠锱铢必较的人,这样他就可以卸下负担,他要什么,他就尽数偿还,两不相欠,可如今他留在深渊还完好无损,而湛衾墨和秩序之神对决——是为了他么?
那些鬼魂似的“神”似乎还仿佛热心市民,实际上心肠蔫坏得很,他们话头一拐,“当然……就算你不幸死了,或者祂死了……你也可以考虑现在进我们的肚子里……哦,突然忘记了,一切还可以重新来过!”
时渊序不知道他们说的“重新来过”是什么意思——不,重新来过!
他瞳孔骤然缩小,无法忘记他曾经被伊格扔进那扇门后看到的一切……无数次他的死亡,是男人的!
他可以忘却不记得一切重新开始,可对方呢?
那一道道被血染红的回忆就像是在同一处伤痕上反复撒盐,湛衾墨,你不痛么……不,你很痛……
“你看看你,一个凡人,总想着去拯救世界多么自不量力”旁边唱歌的萨拉克斯一边悠悠道,“虽然说我年轻那会也想着拯救世界,但是你现在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这会知道了吧,众神一个赛一个的牛X,凭什么你一个凡人是例外?”
“我绝对不允许……我不允许……”时渊序喃喃道,“没有了恶鬼本性,祂还要和秩序之神对抗,如果祂能赢,那只能说明祂已经试探了所有可能性,接近要疯癫了,如果祂不能,祂也绝对不允许就这么结束…”
恍然间,时渊序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试图回想起跟男人相处的一切细节……
再回过神来。
是男人早有预料似的出现在黑市上,直接出面拍下他这个拍卖品。
是男人在家族宴会酒会的卫生间前,随手抛掷给他的止痛药。
是男人站在学术讨论会的讲台上,微微地凤眼上挑,然后轻轻道,“我的爱人正是濒危族群,所以我足够笃定,如何?”
是他被军队的军官逼到胡同深处,几乎要奄奄一息的时候,男人却刚好出现在巷口。
这不仅仅是遍历无数个平行世界排除所有不利的可能性的来实现的……
毕竟能恰到好处的避开所有不利可能性,不可能只能来一次!
所以……所以……
时渊序内心汹涌着什么,随即是猝然的痛。
他忽然抬眼,极其艰难地开了口,就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扯得五脏肺腑要掉下一块血肉。
“……告诉我,祂是不是重来了上万次?”
此时所有鬼魂,准确来说,是所有神灵的鬼魂都一瞬间悚然!
祂们同作为神,一向知道混沌邪神的行事作风就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也能知道邪神许多在世间规则之外做的一切——
可这个小东西,却猜到了!
时渊序无奈地苦笑,他的笑声嘶哑却又绝望。
“湛衾墨……这就是你向来都如此漫不经心的原因么……”
“原来……你已经无数次看到了我的困窘……是么?”
“……我这样的人……凭什么……”
凭什么能让你不厌其烦地去玩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游戏?凭什么……让你这么痛苦!
我只是……
我只是一个曾经只能用一堆破烂贡品来上贡,甚至跟你生闷气的小屁孩罢了,甚至把你当成骗子,无赖,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湛衾墨,我知道你很残忍——
但你对自己最残忍。
“还是说……这也是对我的一种惩罚。”时渊序低垂着眼帘,他一边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边嘶哑地吼道,“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好痛……我好痛……我能感受到只要你多看我亲自死一次,那痛苦就在你留下一道疤痕,一万次,还是十万次……湛衾墨……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着别人为自己流血牺牲,难道我就……”
霎那间他忽然想到那向来冷清冷漠的男人突然极致癫狂的一面,几近病态的时候——
那男人曾经掩面笑道。
“小东西,你知道么,我有的时候甚至很恨你……恨你就算痛彻心扉,也迟早会有走出来的一天,可我却要长久地压抑自己。你说,为什么付出更多的人,却要遭受更多的痛苦,甚至万劫不复,这是对我的惩罚么?呵呵,还真是有趣……”
原来如此。
你其实也早已痛得受不了……是么?
湛衾墨,你明明知道我也……
为什么却要把这一切也瞒着我?
“……还是我不配爱你?”那下垂眼渐渐收敛起心碎,露出一种绝望的寒意,“我说过,我不是那个小孩了。”
他此时指尖紧紧地下陷自己的大腿肉,想起自己曾经在伊格的附身下,变成了一个有双怪异翅膀,甚至连手指都伸出利爪的怪物……
不管在军队中是如何出色的战士,人终究不能和至高神一战——
可怪物……怪物却可以。
他正是因为变成那样的怪物才能和秩序之神有交手的余地——才能让所有人看到秩序之神亲手屠戮所有人的真相。
但是他终究也只能是想想,那是伊格赋予他的力量,他靠自己做不到。
此时那些鬼看到时渊序越发越阴郁,几乎和他们这些冤死惨死的神一样,冷不防冒出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