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
一直沉默着没有机会插话的艾尔普发言,他看着彬鸢,不知该如何感谢,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献给彬鸢。
“这是德斯伯特家族的象征,将来彬公子若是路过瓦蒂国请一定要来拜访。”
彬鸢看了一眼那块纯金打造的怀表,表盘、表盖、表针、齿轮、表链无一不是贵族的象征,但这东西和他现在这身打扮丝毫不沾边。
更何况他们没有几天就要启程回国了,前几天一直由皇宫饲养的信鹰不远千里带来了一封皇帝亲笔的信,他们这浪荡了三年的生活也是时候要回去了。
如果不出意外,三天后,他们将启程出发回国。
他答应要教授这两人南蛮话,可没说要在这里停留。
“两位不要误会。三日后,我的商队将启程回国,两位的安排是怎样的呢?”
艾尔普心一沉,只觉得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摔的有多惨。
只不过他平静的表面上并没有显示出内心的情绪,从牙齿里挤出勉强的音符说道:“我们的商队要去往挧国,将货物运到后,在乘坐挧国与瓦蒂国三个月来回一趟的商船回国。”
彬鸢点点头,只觉得自己的时间紧迫,对面的两位时间也同样紧迫。
他可没有分身术,不可能把自己一分而二,一半跟着自己回国,一半跟着他们跨过茫茫海洋远渡异国教授语言。
冥思苦想片刻,彬鸢将目光投射在康斯脸上。
康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饶了饶脸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那么公爵阁下可否让家弟去往我的国家游玩?”彬鸢说着,看了一眼艾尔普,没在对方脸上看出其他情绪,才接着回答:“两位时间紧迫,我也有一些不太方便。如果家弟愿意随我去往浮桑国,可以游玩,也可以边游学。”
康斯今年是第一次跟着兄长出海,面对神秘异国,这一路过来他看见了许多,着实没有去过这片大陆最强悍的浮桑国。
听见面前这位公子如此说,颇有些心动,看向自己兄长的眼神,也带着一丝期盼。
艾尔普是一个心思细密之人,前路安不安全才是他关注的重点,更何况,浮桑国他自己从未去过,害怕这是一个带着甜蜜的圈套。
德斯伯特家族强大,很多家族对他们家族虎视眈眈,难免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加害于此,他身为兄长不得不提防着些。
“让我在考虑一天。”艾尔普谨慎的回答。
彬鸢点点头,温和的瑞凤眼微微一笑,就像即将融化冬天的春风:“这当然。”
闲聊片刻,之后两人离开了。
彬鸢在两人走后,懒散地靠在柳藤编制的椅子上。
冬雪融化的季节天气依然寒冷,幸好茶室的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毛茸茸的皮毛,屋子里还温了炭火,暖呼呼的一点儿也不冷。
每个国家的语言都有些颇为不同,但彬鸢学习能力很强,再加上南蛮话特别像口音偏浓的方言,听起来并不难学。
就算当地的很多方言他不懂,但他还有一个才艺精通的狗头军师梁羽辞。
某位样样精通的狗头军师在灶炉前打了一个喷嚏。
入夜后,风雪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呼啸在天空中咆哮。
索洹城就像一座被水河围起来的城池,人工开凿的河流是从山另一头引过来的水源。
入冬的后,城外的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站在客栈的五楼阁楼上,远远眺望出去,城中密密麻麻的百家灯火由近望远,灯光变得淅淅沥沥直至黑暗。
淡薄的月光打在结冰的河面上,折射出朦胧又让人无法琢磨的淡淡光泽,加上这夜风中忽冷忽冷的狂风,刮的彬鸢脸颊生疼,头上戴着的貂皮帽毛也沾上一些风中刮来的水珠,水珠嘀嘀嗒嗒地落在他的鼻尖。
“殿下,亥时了。”关怀又严肃的声音在彬鸢身后响起,从来都是如影随形的贴身侍卫墨野挺直了脊背站在他的身后。
彬鸢抿嘴唇,两瓣嘴唇已经冰凉,他不想在即将回程的路上又生病,只好点点头。
“嗯。”
其实说起生病他更加害怕的是喝药吧,他还是无法接受古代那种苦到人味蕾无法承受的药,对于生病也有了一种强烈的排斥。
墨野察觉到他家殿下神情与往日有些不同,不知缘由,只能毕恭毕敬的跟在身后回了屋。
直到彬鸢躺进温暖的被窝,被寒风包围的身躯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
墨野将灌满热水的汤婆子放到床尾用被子紧紧盖好,回身揭开暖炉的罩子,往暖炉里面多添了一些炭火,才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回去休息。
之后房间里静悄悄的,躺在两层被子里的人闭上眼睛,时间静悄悄的流逝,随即那人又睁开了眼。
彬鸢第一次失眠了。
困扰着他睡眠的既然是那个在雪地里有过两面之缘的小孩,也不知他有没有成功离开索洹城,有没有抵达挧国,路途中碰到了匪盗怎么办?食物和银钱不够了又怎么办?
翻来覆去想着这几个问题,彬鸢苦笑一声,他竟然担心一个匪盗会被匪盗打劫。
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回程的路上安不安全,能不能万无一失的抵达浮桑国吧,而不是大半夜了,还在忧心忧虑想着一个小屁孩儿的事情。
第12章 回到故土
第二天一早,年关后的鞭炮声依然断断续续的在城里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没有规律,皆是城中孩子们的娱乐项目。
冬天起床可是一个体力活,意志力好的人可以一气呵成穿上冰凉的衣裳眉头都不带皱一个。
如彬鸢这般哆哆嗦嗦往暖炉边靠近边穿衣服的,可能是古代仅有的一个。
墨野自知自家殿下怕冷,揭开暖炉的盖子往里面扔了几块炭火,替穿好衣服的彬鸢穿上袜子靴子后,再端着冒着热气的洗脸水进屋。
彬鸢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冬天,洗完脸用马毛制作的牙刷刷完牙后,披着毛茸茸的狐狸披风下楼吃饭。
今天是大家聚餐的日子,整个客栈都被他们商队包了下来,一楼四方桌子上全是他们商队的人。
彬鸢刚走下楼梯,一楼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整齐划一带着笑容问候:“殿下!”
来到桌边,毕恭毕敬的阿维库将人请入座,“殿下请座。”
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围着桌子入座的众人统一看向彬鸢。
直到主人入座,众人才纷纷齐齐坐下。
彬鸢和各位寒暄了几句,便开始动筷子。
他们这一桌有阿维库、墨野、梁羽辞、楚由。
楚由的背景与墨野一样,两人都是从小入宫当差,因为出色的表现十几岁就被分配给了彬鸢当护院,摸爬滚打下来成了小队队长。
一月中旬,位于靠南边的浮桑国还处于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
鲜红的锦旗在城头飘扬,士兵们穿着厚重的铠甲镇守城门。
眺望远方,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由远驶进,城墙之上,穿着铠甲的士兵远远地看到马背上绑着一面红色的锦旗,顿然醒悟,冲着城楼下看守门的士兵喊道:“快开城门!是远行的商队回来了!”
笨重的城门打开,一匹马就冲了进来,骑在马上的人,挥舞着手中的锦旗,一边冲着城内的人喊道:“彬鸢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消息传开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朱雀城中老老少少皆获得消息,等彬鸢的商队风尘仆仆抵达城门口时,便是被密密麻麻的人群迎接着。
那景象壮观到不行,每一个老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迎接着一场盛大的节日,恨不得举国欢庆。
坐在马车里的人被外面吵吵闹闹又欢呼的声音吸引,撩开车帘,便是被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阵势给吓到。
康斯·德斯伯特张着嘴巴惊呼:“天啦!他们都堵在城门口干嘛?”
彬鸢通过撩开的帘子也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心口一阵振奋、酸涩。
他冲着马车上赶车的墨野说道:“停车。墨野,牵一匹马过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城门口停下来,围观的老百姓伸长了脖子,只想瞧上一眼彬鸢。
随着彬鸢走出马车,翻身骑上一匹棕黑色的马,百姓们的欢呼声如热浪一般,一阵一阵响起。
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如塑料收缩般的声音。
天气固然寒冷,可老百姓们激动地心情仿佛能融化这寒冷的冬天。
“殿下平安回来了!”
“殿下终于平安回来了!”人群中,这样的话语一句句重复,每个人恨不得都说千千万万遍。
彬鸢挂着温和的表情,驾着马朝城门走去。
他知道每个老百姓都在看自己,也清楚三年前他一时心血来潮开仓放粮救济,养活了几千人的朱雀城百姓。
当时的他并没想到会拥有现在的一切,当时他只是不想看到那些无辜的人饿死街头,再加上原身财产够多,便瞎猫碰上死耗子干了一件大好事。
后来他整顿了一下混乱的朱雀城,训练了一支护城队伍,这座混乱不堪时常遭到土匪洗劫的城池才得以保存下来。
闲暇的时候,把在现代学到的农业相关地知识传输给朱雀城百姓,如今三年过去,曾经死气沉沉被称为鬼城的朱雀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富裕起来。
回到鸢宅不过一天,宫里的圣旨便在第二天早晨降下。
天空恢蒙蒙之际,鸢宅上上下下几百仆人与宅主跪于大厅之内。
宦官见人都到齐,清了清嗓子,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彬鸢经商有功,为国库添银,解国之危难,功过相抵,废除平民级,封为朱雀城城主。三日后进京面圣,钦此!
朱雀城主‘彬鸢’接旨!”
浮桑国新觞年,七十五年一月二十二日,第一道圣旨把这座平静了三年的宅院给炸响。
彬鸢迷迷糊糊的接了圣旨,在宦官赞美的声音中请人喝了茶又叫人送出去。
最后,硬是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手上那黄橙橙的圣旨,有点太不真实。
宅院上下皆是恭维的声音,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先不说这圣旨来的莫名其妙,自己辛苦了三年的积蓄却因为皇帝轻而易举地赞扬,就必须上贡给国家,那他这奔波了三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墨野端着茶回到书房,瞧见殿下坐在书案上发着呆,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开门声,彬鸢也只是表示性的眨了一下眼睛,又继续盯着虚空。
“殿下这是在想什么?”墨野将茶杯放下,又把散落了一地的宣纸整理好,眼角不经意间瞟见纸张上画的内容,赶紧将那些东西折叠起来塞到火炉里烧掉,“殿下画这些做什么?”
那些被烧掉的纸张上画地全是武器设计图,对于还处在古代农耕时期的人类来说,彬鸢设计的那些刀刃、弓箭、连环枪,对于这个时代太过于先进了。
那些武器,不管是哪一张,只要从这宅子里流了出去,引发的不单单只是战争这些事情那么简单。
见殿下没有回自己,墨野沉闷的跪在案前,请求道:“属下知道殿下有自己的打算,可是属下还是多一句嘴,殿下可有想过大皇子殿下为何会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
大皇子?这又是哪号人物?
彬鸢原本还在走神,却被墨野义愤填膺地表情和跪在地上的举动换回了神。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彬鸢连身旁伺候自己的丫鬟都没有认全,更别说那些只闻其声不闻其名的某某某皇子。
他懒懒的伸了一下僵硬的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卫,没办法的说道:“起来说吧。嗯……那个大皇子,不,大皇兄怎么了?”
彬鸢庆幸自己改口改的快,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圆场。
墨野咬着牙,他原本打算把这件事情一直瞒下去的,可是刚才看到殿下竟然在设计与武器有关的商品。
他害怕了,害怕殿下奔赴大殿下的后尘,诚惶诚恐的回答道:“大殿下至今还被软禁在地宫中……”
“哦……”彬鸢淡淡的回答,眼神瞟向半圆形的窗外。
他其实都不知道那个大殿下到底叫什么名字,可能以前也有仆从在他耳边说过,但时隔这么多年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跪在地上的人脸上露出惊疑,仿佛不敢相信自家殿下就这样若无其事的表现。
墨野不可置信的又说道:“大殿下……被皇上废去了双眼……”
有点残忍。彬鸢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具身体的五弟‘彬觞’也就是当今皇上,不但杀了所有的公主,还将朝堂上与他作对的大臣铲除得一干二净。
就连曾经有着太子之位的彬鸢也被赶出了皇族,现在就算升官加爵成为了一个城主,那也是商人。
表面上说得好听一点还有一个城池可管,说得难听一点的,就是提款机,每年必须给皇宫上贡银两,若是有所拖延,受苦受累的还是城主。
前任城主是怎么死的,这一点彬鸢一概不知。
他从皇宫被赶到这座城池生活的时候,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前任城主就已经被赶下了台,现在坟头草有没有一丈高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哦,对了。三日后进京面圣,你去准备准备。”彬鸢忽然想起了这一点提醒着墨野。
离开家门必备的小棉袄,便是能打、能走、能算账、关键时刻还能煮饭的贴身侍卫。
“是,属下知道!”墨野低头领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书房。
人走后,彬鸢一拍脑门,他刚才忘记问那大皇子到底叫啥名字了。
想了想还是算了,这样直接问未免有些太过于唐突,毕竟哪有人连自己的亲生哥哥名字都不知道的。
仆人居住的院子里,每间房间都热热闹闹坐满了人,大伙卸的卸行李铺的铺被子,有的端来瓜子,在桌子边边唠嗑边说着这三年来去外面闯荡遇到的新鲜奇事。
宅院里从未出过远门的新仆人,对于这些事情格外的好奇。
这一天,他们的院子成为了宅院里最受欢迎的院子,几乎每到换班的时间,就会有许多仆人来到他们的院子里,听着他们讲说在外面遇到的奇闻乐事。
当然这其中肯定不缺远道而来的阿维库、都安及巴依满,他们三个安排了客房,三个都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客房里,偏偏就爱挤在拥挤的仆人院子堆里扎根。
三两张板凳围在一起,板凳上坐满了人,桌子上堆满了瓜子壳、零食、干果。
人手各一把,一边唠嗑,一边吃零嘴。
其中一膘壮的男子一拍桌子,露出一大口白牙,笑呵呵的说道:“想想我们刚离开国内的时候,人生地不熟,货物又被打劫了去,要不是殿下心灵手巧,一路走走画画,四处卖图纸,我们呀,早都饿死在荒野了。”
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仆人被这场景吓到,却也兴奋于后半段化险为夷的奇迹。一个瘦小一点的小仆人举着手问道:“那些深山老林里真的有老虎吗?”
“我说果子,你怎么老惦记着老虎?”刘小军拍了一巴掌王果果瘦小的肩膀,挤在人堆里,继续听着叶九说道:“老虎是有滴!可惜了,被我们的楚由队长一刀抹了脖子,成了咱们商队赶路的盘中餐!哈哈哈”
“哈哈哈!”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被笑声充盈,许多居住在隔壁院子里的仆人都能被这间院子的声音渲染。
原本紧张兮兮的气氛,被一个两个带着搞笑气氛的话语给化解成了一场笑料。
“小兄弟,你叫啥名?”郭三询问着带了一点扶桑国血统的巴依满,他老早就朝着对方长的像混血儿,趁着说话的功夫终于有机会和对方搭上话了。
巴依满还不太习惯与这么多陌生人说话,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最终结结巴巴的回答:“我叫,叫……巴依满!”
王果果惊讶道:“原来你不是浮桑国人啊!”
“这都看不出,你眼睛进狗屎了!”刘小军戏弄着王果果。
虽然或多或少本地人都有一点儿歧视南蛮人,但在这座院子里的仆人,经过了彬鸢不同凡响的接触和新奇地思想渲染,早已经抛弃了那些传统的想法。
王果果赞叹道:“殿下可真是厉害,不但会做官还能卖东西。听说还有一位洋人贵客,他们的头发真的是金子做的吗?”
王果果的话,又引得一众人哄堂大笑。
叶九笑着拍着桌子,喝茶都差点呛到,顺了口气才接着说:“王小果呀!洋人那头发要是金子,你是不是晚上还得偷一两根出来?你要是真能偷出来,也让哥们几个瞧瞧眼,看看那洋人的头发到底是不是金子做的?哈哈哈!”
“去去去,我才不干这种龌龊事!”王果果气愤的将头扭到一边。
犹如三年前他答应过殿下一样,他再也不会干那些偷鸡摸狗之事了。
他答应了殿下,从此以后改邪归正,用自己的双手得到回报,证明自己活在这世界上是有价值的。
他现在有吃有穿还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什么不好呢?
他还有一个日日夜夜想要守护的殿下,这样的日子是他这辈子最想要的,别人想要他还不给呢。
从朱雀城出发,赶上两天的路便到了皇城,天子脚下的阵地。
如今战事紧迫,昔日繁华的皇城内人影稀疏,空旷的街道上来来回回竟是巡逻的士兵。
因为身份特殊,彬鸢赶到皇宫门口的时候,身后的贴身侍卫以及随从都被拦在外面,只能只身一人入宫。
待通报通过后,彬鸢随着宫内的宦官入了宫。
通往麒麟宫的路上,昔日的风景不曾变化,变化的却是走在路上的人心。
小德子边走边悄悄打量着身旁的这位,他是见过彬鸢的。
只不过那时候,他身边的这位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
如今,沦为了一个城主不说,还是一个被废去了皇族级,直接跳过贵族贬为了商级的皇子。
“城主大人许久未进宫,可还认得路?”小德子依照皇上的吩咐,变了个口气嘲讽着,试探一番这人到底老不老实。
闻言,彬鸢眉头一皱。
心里不禁遐想,这宫里头一个小小的宦官都敢这样欺压自己,这地方肯定不是人待的,还是等皇上召见完了早早开溜的好。
“自然是认得。”彬鸢淡淡的回答,面容显得一点也不在意。
他确实是不在意的,可能因为不是原身的关系,皇太子这个身份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附加的游戏光环。
如今光环没有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倒也没什么不适应。
小德子挑了挑眉,掐着尖细的声音善意地提醒道:
“那是,陛下他日理万机为国为民还不忘了城主大人。大人等会要是见了皇上,可得好好顺了皇上的气,莫要冲撞了陛下!”
“这样啊……”彬鸢笑嘻嘻的点头答应。
拐过一条被翠绿竹林围绕的门廊,入眼便是墨绿色瓦片掩盖起来的房屋麒麟兽顶,每一片瓦片上都是精雕细琢的神兽,象征着国泰民安。
这有着麒麟兽作为装饰的宫殿便是当今天子陛下办公歇息的地方。
小路子跑上前去与守在门外的侍女通报一声,便乖巧的站在门外,转头冲着彬鸢说道:“陛下正在和将军大人商量战事,城大人还请稍等。”
彬鸢点点头,站在麒麟宫外欣赏着墨绿色瓦片上融化的积雪,滴答滴答的水珠顺着瓦檐滴落在石板上,砸出一个皇冠水花,美如幽镜。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彬鸢站在屋檐下走神时,听见了门被拉开的声音,头惯性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正好与一双如古井般深潭的眸子相视。
像一潭死水,散发着无限的寒冷,好像任何人都不能踏进他的地方,而他也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城主大人,陛下有请!”小德子尖着嗓子,将走神的人唤回了神。
彬鸢收回眼,只来得及与那个走出来的人匆匆低头颔首,便擦身而过。
只不过那擦身而过的片刻,彬鸢听见了一个声音传进耳朵里:“一月之内离开浮桑。”
短短的一句话声音非常微弱,若不是这具身体的听力非常好,彬鸢可能会怀疑自己又幻听了。
等他诧异回头一看时,那个四十多岁仍然健壮帅气的将军,早就迈着潇洒的步子拐过了门廊。
威风凛凛地麒麟椅上坐着一位身着金色黄袍的男人,那人身姿挺拔,眉目与彬鸢有三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瑞凤眼。
这或许都是天下帝王的气场,他只管坐在那里,便能让四周的仆役敬畏,害怕的低下头不敢直视。
彬鸢从门口走进来,也只来得及瞧上一眼,便乖乖的双膝跪地行礼:“微臣朱雀城城主,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这种开场白彬鸢闭着眼睛也能心平气和的说出来,所以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违和的气质,若不是彬觞认识自己的这皇兄,还当真要被对方那坦率的气场给忽悠过去。
大概一分钟后,彬觞放下手中书写的毛笔,道:“爱卿平身。”
“谢过陛下。”彬鸢乖乖的站起来。
那在上位的人手指轻轻一挥,一直守在一旁的小德子便明了,吩咐一旁的下人搬来椅子给彬鸢坐。
彬鸢也毫不客气的坐下,反正他可没打算一直站着和对方说话,那样很痛苦的。
用他在现代的思想来说,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空气又这样凝固起来,两个人面对着面坐着,三米的距离,都仿佛没有话可讲。
彬鸢也不开口,反正在他看来,既然你找我来,那就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他就往那里一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彬觞,明目张胆,毫不遮掩。
或许是被看的有些尴尬,彬觞将没有看进去的书籍往旁边一放,抬起头正视打量起来从自己登基以来三年未见过的皇兄。
脸上有肉、皮肤很白,看起来活得比他还要好。
彬觞一直以为自己这个皇兄不是饿死在荒野就是被匪盗劫杀,唯独没有想过他还真游历了其他国家,打通了浮桑国与外国的商道,这算不算一个奇迹?
“爱卿近日过得可还好?”虽然看不顺眼,可客套的话还是要说的,彬觞不会放弃这么大一块肥羊不宰,毕竟如今战事紧迫,钱财稀缺。
“托陛下的福,一切安好。”彬鸢仿佛臭到了什么不一样的阴谋,觉得自己那鼓鼓囊囊的钱袋似乎快要缩水。
彬觞注意着对方的表情:“既是安好,爱卿可想在宫中谋个一官半职?”
“臣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彬鸢脸上温润的笑容失了去,语气也干撇撇的。
笑话,他好不容易从这如狼似虎的深宫里溜了出去,不躲的远远地这已经很不错了,还让他回来谋个一官半职,傻子才会这么干。
彬觞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皇兄会如此坦率表达,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他咳嗽一声,酝酿片刻回道:“如今两国开战,国库空虚,爱情可有解忧之案?”
这不是明晃晃的向自己要钱吗?
还解忧……
彬鸢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表面上又不得不正儿八经的点头,一副深思苦虑就是寻不出好办法的模样。
“微臣不懂军事,也不懂文事。这种事情,陛下还是去询问其他的大臣吧。”彬鸢推辞道。
被这样一说,彬觞已经组织好的语言又被活生生的挡在了喉咙里。
溢于言表的模样半憋着,脖子都红了一半。
好你个彬鸢,仗着自己有点钱,敢给朕摆脸色,等着瞧!
彬觞内心愤怒,不管怎样他总要找出法子,从自己皇兄的口袋里弄出一些钱来,填补国库的空缺。
是给他安插一个罪名呢?
还是直接赏赐他一个死罪呢?
彬鸢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已经在悬崖边缘上徘徊了几回,内心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想着,等会这皇帝要是硬从他口袋里抢钱,他就说,因为回国的路上碰到了匪盗,大半的银钱都被抢了去。
两人各怀心思,脸上却摆着温和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彬鸢因为记得路,便让小德子离开了。
生活在这座冷冷清清的皇宫,颇为有点像活在一座大型迷宫的牢笼里。
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脸庞,不得不压低腰杆、低声下气的讨好贵人,每天都要担忧自己的小命、担忧自己的脑袋。
绕过一座金黄琉璃瓦修建的宫殿,步入翠绿竹林的小道,彬鸢猝不及防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停下前进的脚步,扒开草丛,通过树叶的缝隙,远远看到几个围在一起的丫鬟边洗着衣服边谈论着。
“彬旭殿下真的好可怜……半月前是轮职到我去送饭,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正认真洗着一堆衣服的小丫鬟畏惧地吞了吞口水,看着围着自己的两个丫鬟,惊恐道:“他们竟然……竟然挖走了彬旭殿下的双眼!”
围在洗衣盆旁边的两个丫鬟吓坏了,其中一个捂住嘴巴,一边询问:“陛下为何不杀了大殿下……如此折磨,又是何苦?”
另一个蹲在她旁边的女孩赶紧捂住她的嘴巴:“你小声点,要是被管事的嬷嬷听到,晚饭你就别吃了。”
正洗衣服的丫鬟叹了一口气:“幸好下个月不用轮到我去地宫,那地方太恐怖,渗人的很,我一点儿也不想去。”
彬鸢从草丛中退出来,脑袋里面乱哄哄的。
不会是那个‘彬旭’吧!
彬鸢仔细回想这个朝代,这片大陆,脑袋里一下子想这么多东西,让他非常的头疼。
他记得在自己还尚未穿越之前,他花钱在手机软件上买了一本叫做《染指为红颜》的畅销小说,里面的故事讲述的便是身在达知达国的小公主与一位可以控制狼群的男子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