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鸢见两个孩子都有些饿,而前面不远处刚好有一家面馆,径直带着两个人去了面馆。
面馆很简陋,几张陈年旧椅,一个老奴坐在炉灶旁,老奴好像是个聋子,规规矩矩的蹲在自己那方寸之地,眼皮上盖着磊磊皱纹,看不见眼珠,彬鸢只能看到他那张皱巴巴的脸被火光映红。
老板是一个富得流油的小伙计,看着很年轻,应该是刚刚才继承家里的产业,下面的动作还不太熟练,碍手碍脚的。
“老板,来两碗面。”
“好嘞,马上到!客官你先在那里坐会儿!”老板一声吆喝,在灶炉旁忙得团团转。
崎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刚刚才换的新裙子,又看了一眼那根本就没有擦干净的凳子,实在是不想坐下。李朔月没那么多讲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规规矩矩。
彬鸢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坐下后见崎心表情怪异的站着,还以为对方不舒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女孩子家家哪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顿时脸憋得通红,无措的看着彬鸢:“师傅……这裙子是师傅前不久才买的新的……弄脏了徒儿又没办法洗掉,徒儿不想把师傅送给徒儿的衣服弄脏……”
彬鸢只觉得这小徒弟甚是可爱,“衣服乃是死物,怎可和人相比。”他用手指轻轻一挥,那张污迹斑斑的凳子变得干净如新,简直和这店铺格格不入。
“崎心,钱财名器都是死物,无须把它们看得太重。”彬鸢教育徒儿,这时候两碗香喷喷的面条也上桌了,老板端着面过来,眼神诧异的瞧了一眼崎心身下坐着的凳子,内心一阵惊呼,顿时看几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冒着一串小星星。
敢情这是青天白日碰见神仙了,店小二激动的回到厨房。厨房与顾客吃饭的地方就隔了半堵墙,墙的上半截还是镂空的,可以说,在厨房里忙活的人可以看到外面的顾客,顾客也能看到在里面忙活的老板。
无人注意的地方,那个本来规规矩矩蹲在灶炉边烧火的老奴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坐在大厅里背对着他的白衣少年。用老奴的视角来形容的话,那人的身上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那层金光一下子刺的老奴的眼睛疼痛不已。
他原本就是一个瞎子,靠着灵敏的听觉分辨事物,像今天这样能够看见一个人身上散发着光亮,还是第一次。
“恐怕不是个普通的……”老奴喃喃自语,又把一根柴火扔到炉灶里,火柴噼里啪啦的炸响,红红的火光翻腾。
两人吃完了面,彬鸢付了钱后便带着两人去了墨家。
彬鸢还记得回去的路,所以走到门口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那棵苍大的柳树,和离开时一样,柳树上依然挂着晾晒的衣物,结伴而行的妇女依然在河边洗着衣服,光着脚丫子的儿童在河里嬉戏,一切就好像没有变过。
崎心没想到师傅还会回这里,想起自己是偷偷跑出去的,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一家人,扭捏的跟在师傅身后,胆子顿时就小了些。
察觉到了徒弟的异样,蹲下身来安抚着崎心:“没事的,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们一定不会怪你的。”
“可是徒儿害怕……”崎心抱着师傅的腰,生怕自己又被抛下,一个人孤单吃苦惯了,当一份温暖悄然降临把他们从深渊里拖出来,他们就会死命的抓住那根绳子,紧紧地不肯放手。
不曾拥有过还好,可一旦拥有过了怎样叫人放手?
“有什么好怕的呢?”彬鸢揉了揉徒儿的头,说道:“咱们崎心这么乖,又这么可爱,静夫人与墨野定然会非常欢迎崎心。”
八岁的小女孩哪懂得那么多,只觉得师傅说的很有道理,懵懵懂懂的地点了点头。彬鸢转身去敲门,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院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向门边靠近,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墨野一抬头就看到了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少年。
“公子……”他惯性的喊了一声,赶紧让开道把人请进屋:“公子请进。”
“实在抱歉,多有打扰!”彬鸢朝着墨野拱手作揖,让两孩子先进屋,他则随着最后关门的墨野走在后方。
院落挂起了白布,彬鸢觉得自己好像时间赶的不太巧,是不是有什么人过世了。他刚这样想,就在走廊的过道处看到了站在雨廊下冲着他微微含笑的静薇。
这两姐妹长得很像,姐姐温和可人,妹妹贤淑漂亮。彬鸢正准备向站在雨廊下的女子打声招呼,毕竟是静雨的姐姐,恰巧这时身边一直沉默的墨野语气低沉的开了口。
“夫人的姐姐已经过世了……公子来的不巧,姐姐是昨天走的。”墨野虽然声音低沉,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落寞,可能是因为相处的不久,语气中的每一句,都好像是在看待一个陌生人:“走得很安详,昨晚下午吃完了饭,姐姐便说要去休息会儿,还给淘淘讲了故事,我们都以为她只是有些累了,没想到,就在昨晚走了。”
已经死了!
彬鸢再次扭头朝着雨廊下的那个方向看去,那女子依然还在,同样笑着面对着自己,只不过笑容已经变得有些凄凉,变成鬼魂后的女子没想到有人还能看见她,一时间也有些难以相信。
彬鸢僵着脚步站在原地,墨野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看,公子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望着雨廊下,顺着公子目光注视的方向看去,然而除了一片白绸灯笼,什么也没有。
“公子!”墨野喊了一声。
彬鸢回神,站在雨廊下的女子化成一阵风悄然无息的消失了,临走前的那句话依然回荡在他的耳旁。
“我很遗憾,应该早些告诉你的。公子,我这一生害人非浅,下辈子会当畜生吗?”
风一吹,吹的彬鸢在风中微微发冷,他实在想不明白,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一生中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死后变成鬼魂,还对往生耿耿于怀。
“公子,你怎么了?”墨野又喊了一声,这才将呆愣中的人真正唤回了神。
“阿,没事……”彬鸢赶紧摇头,笑着跟上前去,“我也去前厅拜拜吧。”
墨野带着彬鸢在灵堂前叩拜,墨野是这几年才搬来烟柳村的新户,没什么亲人,像这种红白喜事也没什么人张罗,家里就只有他们两夫妻,外加上一个两岁多懵懵懂懂只知道玩的孩子。
这会儿淘淘跟着同村里的娃娃去河里捉泥鳅了,太阳落山时才会回来,院子里冷清了些,到处挂着白绸,看着也有些恐怖。
崎心虽然在这个家里呆过,但从未见过那个日日要喝药度日的女子,可是这会儿看着师傅沉稳的叩拜,仿佛在祭奠什么重要的亲人,她就有一些无法明白,明明非亲非故,为何要做到如此。
彬鸢只是想超度一下她,人一生欠下的债怎么可能偿还得了。
磕完头,将香插在香炉里,彬鸢低声说了句:“你也无需挂念,放心吧,下辈子不会当畜生的。姑娘红颜薄命,下辈子定会到个好人家,找个如意郎君,过上一段佳话。”
“真的吗?”
女子突然现身在灵堂前,目光炯炯的看着彬鸢,她死后之所以还停留在人间就是因为害怕转世,她这一生做了太多的错事,现在想要悔过也来不及了,只能恳求的看着上香的白衣少年。
“谢谢你的祝福,就像你说的这一切并不重要,红颜薄命,可能就是我的命吧。”静薇喜泣而笑,灵魂变得越来越淡,是心中的结打开了,也是时候该消失了,突然间,她很想弥补自己生前犯下的罪过,“公子,有机会的话,请救救他们吧。”
“什么?”彬鸢不明白对方要表达什么。
“通州,请救救他们……”
女子的话还未说完,灵魂却已化为数片碎片,银光闪闪的消失在了灵台上。
彬鸢与灵魂的对话别人都听不见,一直站在两侧的静雨只看到供台上的蜡烛突然熄灭了,以为是风吹灭,又赶紧拿着火折子去点,却怎么也点不着。
这太邪门了,她吓得手都有些发抖,彬鸢从她手中拿过了火折子,劝说道:“人走了,不用点了。”
静雨闻言,黑色的瞳孔微微闪烁,面无表情的脸颊突然悲泣而哭,她终究是失了诺言,没有照顾好姐姐,让她一个人在路上孤零零的走。
她扑在丈夫怀里大声的哭泣,恨不得把几十年来的委屈通通的发泄出来。
李朔月站在门堂外,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在他眼里生死离别本就是如此平凡之事,没什么可伤心的。
午后,墨野请了当地的几个樵夫将姐姐的尸体抬到后山树林里埋葬,墓碑是从村口的石匠那里买来的,简单的刻上了几个名字,却没有家族,孤零零的姓氏,让她的坟冢在这片森林里也显得非常孤寂。
淘淘是踩着下午地夕阳回来的,因为他的生肖和姑姑的生肖相克,在坟还没有埋上山之前都不能回家。(习俗)
这会儿回来,手上提着竹篮编织的抓泥鳅笼子,脸上却没多少开心,手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同龄的孩子送给他的。他家死了人方圆百里都知晓的清清楚楚,却因为还不熟络,也不好相互串门,只能送些东西相互慰济,以表关心之意。
静雨见儿子提着东西回来,就知道这些怕是邻居送的,这么大一条鱼,她两岁多的儿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淘淘,乖,别哭了,猜猜看是谁来了?”静雨擦掉儿子脸上的泪珠,侧过身子,把站在他身后的彬鸢让了出来。
淘淘一下子有些懵,反应过来后连手上的泥巴都还没有擦干净,就直接往白衣少年地怀里扑去,“哥哥!”
“在。”彬鸢被小孩子撞了一个满怀,揉揉小家伙的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淘淘又重了点,哥哥都快抱不动了。”
“小孩子就是长得快。”静雨坐在一旁笑着,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进书院读书,可自己是奴隶之身而自己的夫主也是奴仆,身份低微的两人,根本没办法送自己的孩子入城进书院,多半是要仰仗彬鸢的。
“我才没有变重!”小家伙矢口否认,赖在彬鸢怀里不肯离开,手上脏兮兮的泥巴蹭了对方一身,在彬鸢肩膀上落下两个泥爪子。
“淘淘!”静雨见儿子如此不懂礼貌,顿时就有些火冒三丈:“你看看你脏死了!赶紧给我下来!”
“我不!”淘淘冲着母亲不满的瞪了一眼,把头扭向一边,使劲的往彬鸢怀里钻,“母亲偏心!”
静雨见自己劝不动,只得向自己地丈夫投去求助的眼神,墨野脸色一黑,冲着孩子严肃的说道:“墨怀!”
淘淘脸色一白,不情不愿的下来,他唯独害怕的就是这个从来不给自己笑脸的父亲。
“回自己房间去!”
墨怀也就是淘淘,大家都喜欢叫他的小名,久而久之,大名叫起来的时候就生疏了许多。
墨怀被母亲带着进的了屋,空旷的前厅就只剩下了彬鸢几人。崎心与李朔月双双站在门口,听着前厅里的谈话,时不时跺跺脚踩一踩圈口的野草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你是说,明年这孩子恐怕没办法进书院?”彬鸢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片大陆上贵族与普通人的差距,原来奴仆生的孩子是没办法进书院的。
墨野点点头,把送孩子进书院的钱放在桌子上,以及村官批下来的推荐信,其实推荐信的作用并没有多少,若是再加上一个贵人相助,美言几句就变好了。
但是墨野不认识什么达官显贵,而他的妻子更是一个游士,就不可能了,两人为孩子的将来着急,唯一能够想到帮助他们的人就是彬鸢。
彬鸢摸着下颚琢磨着,当然他并不了解烟柳城的升学制定,这座城池坐落在三个国家的交界线,属于三国之外的无名之地,要说归属,几百年前可能归属于北国吧。所以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可以说是没有国家的概念,他们依山而伴,其乐融融的生活在这座小城里,偶尔也会和其他的城市相互来往,但也只是货币上的。
“明年开春,我会下山来一趟的。”彬鸢向对方保证的,目光微微含笑。
“可是今年的冬季很晚……”说到季节,墨野顿时就想起了自家田里的稻谷,到了秋季都还没有变黄,本该结满丰盛果实的稻谷却还青翠柳绿,“今年的天气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彬鸢脸色一顿,没有接话,尴尬的笑过之后,只能把这个话题带过:“好了,淘淘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有一些认识的贵族在比城,挨着烟柳城很近,那儿的书院也很不错,如果你夫妇放心的话,把孩子送去那儿入学也可以的。”
“比城?”墨野眉头一皱,“公子说的难道是浮桑国的比城?”
“哪还有什么浮桑国,早已国破家亡,如今……”
“公子难道不知道吗?!”彬鸢的话被打断,墨野严肃的说:“听闻前朝的太子带着剩余的余党在北部拼死反抗,已经夺下了一大半的要塞,现在恐怕还有不少支持者。”
“什么!”彬鸢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捉住墨野的胳膊,“哪个太子?!名字叫什么?”
墨野不理解的说着:“貌似好像叫彬旭……”
彬鸢身形一晃,放在桌角的杯子被撞到了地上摔出清脆的响声。
大哥他竟然带着兵,要夺回已经被占领的江山,这是何其的难……这一刻他的心静不下来,乱糟糟的。彬鸢在还没有遇见福笙之前,最亲近最热爱的人也是彬旭。
太阳落山后,彬鸢带着两个徒儿离开了。任凭墨野夫妻怎么挽留都没有用,彬鸢好像一下子性格就变了许多,执着的让人无法理解。
三人连夜上雪山,刚开始走到山脚下还好,随着海拔越来越高,大雪飘的就越来越大,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痛。
崎心开始还能跟上师傅地步伐,走到半山腰后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眼见着师傅好像在琢磨什么事情,眼神呆滞的一步步往前走,完全没有顾及到身后的他们两个。
师傅的情绪看起来很不好,她不敢打扰,只能怀抱着自己哆嗦地一步步向前走,直到一个喷嚏打了出来,走在前方的彬鸢才顿悟,查然回过头。
“崎心!”彬鸢看着两个被冻僵的孩子惊呼一声。
“怎怎么了师傅?”崎心冷得说话结结巴巴起来,一直吸着鼻子。
彬鸢赶紧给两个孩子身边设下了屏障,杜绝寒风的侵袭,他抱歉的来到李朔月身旁,伸手一挥,李朔月的衣服变得厚了些:“多谢师傅。”
“都怪为师不好,想事情着了魔……”他歉意的说。
山峰很高,直到天明几人才来到山顶。
当清晨的第一娄阳光打在山尖上,暴风雪停歇,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出现了一道竖立在平地上的拱门。精刻的石雕镶嵌着碧绿的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仰头一看,微弱的荧光就是从宝石中折射出来的。
象牙白的拱门就是北国宫殿的入口,门下,两个人身蛇尾少年一左一右地等候着。
远远的间窃看到了殿下蹭的站起来,划动着柔软地蛇尾向走在风雪上的彬鸢奔去。时笔目光深幽的望着彬鸢,直到有人走到拱门下,才微微弯曲蛇身,将双手置于额头上行着北国的礼仪。
“恭迎殿下回国。”
彬鸢看了一眼时笔,从记忆中搜寻到关于这个神兽的记忆很模糊,只不过记忆当中的人和现在所认识的人气场发生了许多变化。现在的时笔浑身充斥着一股让人无法察觉的怨气,即使他掩饰的很好,可是那种法术使用过度遭到反噬的怨气,还是一层一层的往外冒。
“适当报一下仇就好,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彬鸢不忍心再与对方那对红色的瞳孔对视,错过眼,擦身而过的瞬间,只听少年说道:“殿下心胸广阔放得下,我却放不下,我只知有些人该死必须得死!”
北国的神殿修建在雪山之中,穿过拱门再走上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座像水晶雕砌的宏伟殿堂坐落在半山腰上;再往下看去,空旷的石砌广场上,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像静静地竖立着,如果不是知道是一具雕像,霎那间看去还以为是活生生的人定格了。
“哇!好精致的雕像!”崎心惊讶的惊呼出声,小跑一段距离来到最近的一个小人雕像面前围观。
她面前的雕像是一个孩子,穿着华丽的白袍,一只手被母亲牵着,而小孩则是看着神殿的方向。
李朔月同样被广场上密密麻麻的雕像给惊讶到了,不单单是因为这些雕像的精致,更多的是这些雕像眼神所看向的方向都是神殿,这些雕像就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彬鸢穿行在无数巨雕像的中间,眼前闪过了灾难发生前的画面。
无数的北国子民在诅咒生效的那一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了雕像,唯独陪伴王子生存下来的神兽得以幸存,他们有些眼里充满了落寞,有些选择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原地化为石膏,没有一个逃跑,都是默默等待着灾难降临。
“我回来了……”彬鸢抚摸着一座雕像,亲昵的细语。
就好像记忆里的小时候,微风拂过耳畔,他在风中所听到的声音一样。
彬鸢回头冲着站在雕像之中的两个徒儿喊了一声:“崎心,朔月,你们两个在广场上等一会儿,为师要去神殿拿个东西。”
“好!”崎心点点头,穿行在一座座雕像之中,开心的不得了。
李朔月则是点点头,朝着神殿下的一座小宫殿看去,如果不是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那么刚才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从那里面悄悄移过。
彬鸢跟随着间窃与时笔进入了神殿,神殿感受到主人回归,关闭已久地大门轰然打开,震动使得神殿上的积雪哗啦啦地掉落,嗡嗡的震动声吓得森林中的鸟儿都飞了起来。
“殿下,剩下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去了,神殿禁地我们不得入内的。”间窃毕恭毕敬的站在神殿门口,止住了脚步。
时笔也同样停下了前进,神殿是他们不可以进入的,虽然身为神兽之子,在这个国家受到极其的尊重和爱戴,但地位之间的悬殊还是让他们不得已屈服在人类的统治下。
彬鸢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抬着脚步走进了神殿的隧道里。里面的温度好像低了许多,空旷的通道里只有他一个人地脚步声。
啪嗒啪嗒……
石壁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砸落,演奏出缓慢的乐章。
彬鸢在微弱的光照下看到石壁上精细的壁画,上面讲述了神怎样创造这片大陆。
然后这些神就抛弃了这个世界。
北国之神,荒土之神,众生之神。
北国之神管理着万物的季节变化,四季更替,大陆的繁荣兴衰。荒土之神管理着世界最邪恶的存在,他们可以创造魔族,可以把人类变成最邪恶的怪物,靠着人类最邪恶的那一部分怨气存活,栖息在这片大陆上每一个肮脏的角落。众神之神管理着所有的生命,小到花鸟虫鱼,大到人子万物。
后者两位之神在这片大陆被灾难降临之前选择了逃离,只有北国之神留了下来,为了避免血脉从此消失,上一位神之子,不得已才将自己的儿子流落到异世躲过灾难后召唤回来。
从此这片大陆上就只剩下了北国之神。可惜,这片大陆上的众生认为所有的神都逃离了。
隧道的尽头是一座湖泊,抬头一看,上面竟闪烁着璀璨的星空,那些闪闪发光,汇集群星银河的星际路线像一道完美的壁画,紧紧的注视着,会让人忘我的沉醉在那美丽之中。
彬鸢停在湖泊前,往水中的倒影看了一眼,那里面的人和自己有着相同的脸,穿着的却是现代服装。
他惊讶的一直盯着水中看,水中的自己也同他眨了眨眼睛,好像在和他打招呼。
水面突然活动,一道幻影在水中展开,那是他的父亲,这具灵魂的父亲,上一代的神之子,名为繁星。
那人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披着星月夜的袍子,蓝色的眼眸睁开后,目光平静的望着从异国回归而来的儿子。
“零星……”最终男子开了口,朝着彬鸢伸出一只手,“过得还好吗?”
彬鸢只觉得很奇怪,有可能是因为保留了太多不同世界的记忆,他望着灵魂的父亲,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一步,将手搭上去,整个人就悬浮在湖面上,而四周的星空突然会记起来,一点点的朝着他们头顶聚集。
“现在能够操控万物吗?”
彬鸢点点头,对于他来说身体里的法力操控起来随心自如,只是用过度了后偶尔会有一些疲惫。
“你现在还小。”繁星笑了笑,拍拍儿子的肩膀,安慰道:“我们这一族的寿命很长,你要守护的是这片与天同寿的大陆,而不是人类。万物的性命是众神之神的责任,你也不要想太多。如果将来有机会回到高等世界,就回到那个世界吧,别回来了……”
“我知道了……”彬鸢点点头,朝着头顶看去,星光汇集的地方逐渐出现了一颗珠子。
那就是雪珀珠吧,拥有着控制万物季节更替的珠子,传说,他是创世神的一颗眼晴。
“禀报!”
“宣!”
灯火冉冉的营帐撩开,军部侍郎万应连抱着名册走了进来,行了军礼才道:“启禀陛下,冬季入军名数全部在这里了。”
“呈上来。”低沉的声音说道,候在一旁的侍卫将名册呈了上去。
万应连恭恭敬敬地退下,刚走到帘口,身后就传来了陛下的询问:“敌方军营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万应连点点头回答,忍了许久,最终,还是如实回答:“只是军饷……”
“这些你不必说,一切照旧就好。”彬旭将册子合上,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军部侍郎,“做好你份内的事,其余都不要过问。”
“属下遵命……”军部侍郎万应连僵着脸色退下,直到走远后才吁了口气,他实在是没办法面对那些被夺取了粮食的老百姓,说好的保家卫国,到头来祸害的却是自己的人。
他仰头看天,璀璨的星空在夜幕上汇集成一条银河,已经入冬了,可是天气依旧炎热,季节就好像错乱了一样。
人走后,彬旭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单手支着脑袋翻着一本本奏折。身在前线,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听闻敌方的军营里突然就冒出一个英勇善战的奇人。
这让他不得不防,他刚刚才坐稳的江山,怎能拱手让人?
手指拂过眼角,灯火烛光幻影,霎那间,他竟看到了三弟盈盈而笑朝他挥手地影像。
彬旭吓得一愣神,再仔细一瞧,空荡荡的营帐内只有烛光闪烁,微风吹得帐帘飘浮,哪有什么含笑的少年,不过是眼花罢了。
他强收起眼里的那抹眷恋,又变回了刚刚那个冷峻不暇的人。
“这下放心了吧。”间窃没办法的看着他家执意要前来的殿下,现在人也见到了,总该去办正事了吧,他催促道:“殿下,咱们该走了。”
“恩……”彬鸢望着那在烛光下批阅奏章的人,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人竟狠下心来挖掉了自己的双眼,小时候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让他不得不面对至亲之人的伤害在心底留下的伤痛。
间窃扭动着蛇尾滑了出去,彬鸢则还是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帐篷里。两年多未见彬旭,这人的鬓角又多了几丝白发。
他忍不住向烛光下的人走近几步,带起一阵微风,埋头批阅奏章的彬旭被烛光晃的眼花,伸手护了一下火光,却没想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他愣愣地向四周茫然的张望,这股香味他曾经在三弟的身上闻到过,时过境迁,却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还能闻到这股香气,他苦涩一笑,竟没了看下去的心思。
桌上的酒被他拿起来喝,辛辣的味道顿时驱赶了疲惫,没一会儿浑身就烦躁起来。
彬鸢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桌前,想去拥抱,又不得不止步于眼前,他与他终究只是两个世界的人。
桌子上的奏章乱成一团,喝醉的彬旭摇摇晃晃的靠在椅子上,彬鸢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把挂在架子上的披风拿了下来,趁着某个醉鬼思维迷迷糊糊的时候给他盖上去,却没想到刚起身,手腕就被抓住,用力一扯,直接栽到了对方怀里。
“小鸢!”彬旭目光愣愣的看着扑倒在自己怀里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果然还是做梦好啊,你终于舍得到我的梦里来了,小鸢……”
彬鸢从未见过如此表情的大哥,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哥……”他小声的喊了一声,对方却猛然将他抱住,力道很大,他却受得住。
“小鸢还舍得叫我哥啊……”
“当然……”彬鸢平静的回答,眼眸中没了当年的怨恨和愤怒,一切都变得漠然。
向自己的至亲之人复仇,这是何其的可笑,主要是他根本下不去手。
“……”彬旭只当这是一个梦,没有把怀里的少年当成真人,他曾经派了许多人去寻找对方的下落,得到的消息都是已经死了,那时候他像疯了一样,一下子杀光了屋里的所有仆人,所有的怨恨都不知道发泄在何处,明明是自己把对方害成这样的。
他紧紧地搂着彬鸢,恨不得把人揉进骨髓里,到嘴边的抱歉硬是没办法说出来,他自始至终都不敢提当年自己的行为。
这双眼睛,他如今的这双眼睛算是偷来的吧。
“哥,拥有半壁江山也很不错了,别再打下去了……”彬鸢不管这人是真醉还是装醉,他仰起头,恳求道:“求你了……”
彬旭猛然清醒,一把推开怀里的少年,眼眸中含着暴露,那是他要夺得天下的欲望,就算是至亲之人也不可以阻拦他。
“怎么?你们都想阻碍朕夺得天下。宁愿看着浮桑国子民成为敌国的俘虏,也不愿他们有一个国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