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by天谢
天谢  发于:2025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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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们征询般望向马背上的叶阳辞。
秦深从后方贴上了叶阳辞的背,低头在他耳边微声道:“再借我一两日,我有要事同你商量。”
叶阳辞略作思索,对培风等人说道:“我这边可能要耽搁些时候,你们先回夏津复命,以免老赵担心。待诸事毕,我自行搭船回去。”
既然叶阳大人这么发话了,培风等人也只好抱拳听命,向两侧让出条路。
秦深一夹马腹,望云骓由静转动,提速如腾云。
培风望着马后烟尘,不太放心地道:“真要把叶阳大人留下,我们先走?我怎么瞅着聊城没那么快安宁,还有好些乌烟瘴气的日子。”
连影说:“大人发话了,想必他自己心中有数。”
培风毕竟最年轻气盛,不甘心地说:“我瞧着叶阳大人是受高唐王所迫。这一趟出生入死,天大的人情也该还完了吧,还不让走,想继续压榨不成。”
连影却道:“这阵子相处下来,叶阳大人是何等手段与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除非他自己想留,否则谁能强迫得了他。我看你是白操心。”
培风转而看向钟氏兄弟,想找同盟。
钟小满与钟小寒难得兄弟齐心,同时开口:“参见第一条。”
培风气呼呼地踩着踏板回船上去,边走边想,这事儿回去后我得好好和将军说道说道。
望云骓风驰电掣,马背上的两人在起伏间不可避免地磕碰着。
叶阳辞只觉背后之人体温偏高,暖炉似的烘着他。但又没高到生病发热的程度,猜测大概是对方身强体健,气血旺盛,故而夏日格外发散出来。
他想问秦深:要不要我给你配点清热降火的药茶?
秦深却先一步问出了口:“——老赵是谁?”
鲁王府,麒麟殿内。
桌案上酒是陈年佳酿,菜也是用心烧制的佳肴,是典膳让门子守着王爷回府时刻来报,新鲜出锅的。
叶阳辞洗脸净手,在桌边坐下。
秦深为他斟了杯酒,冷不丁地又问了一遍:“老赵是谁?”
叶阳辞拿起酒杯抿了抿,真是好酒,烈醇香醺四品皆全,一点酸味儿都没有。
“随口一说,就听得这么入耳上心?王爷天纵英才,自己猜吧。”
秦深还真猜了:“你那四个侍卫,我在夏津衙门从未见过,看气质不像衙役,更像边军。你深入龙潭虎穴带着他们,足可见信任,但观神态举止又不是很亲近。所以……是屯军夏津的德州卫。那个老赵是不是领军?你和他很熟,熟到可以随意使用他的精锐麾下;熟到你在这边归心似箭,他在那边牵肠挂肚?”
叶阳辞微怔后,放下酒杯,挑眉道:“酒好酸。”
秦深皱眉:“不会吧,我亲自挑的。”他拿起叶阳辞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酒好得很。”
“那就是王爷好酸。”叶阳辞手肘撑在桌沿,托腮看他,“早说过你一张嘴就是酸溜溜的山西老陈醋,你还不承认。”
秦深搁杯,俯身逼近:“那我要是承认了,截云准备怎么做?是要把这瓶老陈醋吃了,还是倒了?”
叶阳辞向后轻仰,稍微拉开距离,笑意浅淡:“我也不爱吃醋,但倒了又可惜,不如留给爱吃的人吃。王爷说要与我商量要事,总不能是商量怎么吃醋吧?”
秦深垂目注视他,片刻后才说:“先吃菜。填饱肚子再谈。”他把筷子塞进叶阳辞手中,“都是你爱吃的菜色与口味。”
叶阳辞口味清淡,但又不能没滋没味,喜欢食材本身的鲜甜,尤喜以菌菇调味。他动了筷子一试,果然正中下怀,便招呼秦深:“王爷坐下同用?”
秦深在他对面坐下,看得多,吃得少,是个安静守礼又暗怀心思的陪餐者,斟酒对酌也不算频繁。
叶阳辞吃个六成饱,酒也只喝了两成,便克制地搁杯。
他说:“老赵叫赵夜庭,原名叶阳庭,论辈分是我堂侄子。但他自幼过继给我舅舅,抬了一个辈分,仗着比我大两岁,便以兄长自居。他这次率德州卫游击营来夏津屯军,两千人口落户算是解了我燃眉之急,我也放心把城防交给他打理。”
秦深极短暂地笑了笑:“堂侄,三服之亲,那还挺亲的。上次我问你为何选择外放山东,该不会就是因为山东德州卫里有这么一支生力人马,可堪使用吧。”
叶阳辞摇头,神情有些缥缈:“其实,我是为了鲁王一脉来的。”
秦深微怔。
叶阳辞紧接着说:“我外放的目标是临清,原是奔着小鲁王秦湍而来,结果阴差阳错去了夏津,遇上高唐王殿下。我想着,反正二哥三哥差不多,先接触看看……唔,这一看再看,也就看顺眼了。至于小鲁王那边,是他没气运,又自己作死。”
秦深心底波澜翻涌,有震撼,更有疑惑。他盯着叶阳辞的眼睛:“此言当真?”
叶阳辞忽地一笑:“假的。看王爷有趣,逗个乐罢了。”
他懒洋洋地起身,用旁边的凉茶与花露分别漱口后,轻巧地问:“王爷究竟要与我商量什么?”
秦深不急着答,起身也净了口和手,又唤仆役进殿撤走杯盘,用长柄雉羽扇驱散了殿内残余的酒菜气味。
须臾下人们退去,麒麟殿内又恢复了安静。秦深这才一步步踱到叶阳辞面前。
他个头太高,行走间龙骧虎步,往人面前一站,便自带了山峦般的压迫感与重剑似的强硬锋铄。此时此刻,他语出惊人:“你我在这殿内一拜天地,二揭盖头,三饮合卺,接着该入洞房了。”
叶阳辞愣住,失笑道:“王爷这是在逗我乐子?”
秦深面色严肃:“这不是说笑。我是认真思索,反复斟酌后才下的决心。”
叶阳辞:“好艰难的决心,要不就别下了?”
秦深:“下都下了。”
秦深:“但你要知道,我真的不是断袖。”
叶阳辞:“……但你也要知道,我真的是个男人。”
秦深:“那不一样,你是你,与男女无关。在你之前,我没考虑过其他人,男女都没有。”
叶阳辞并未被绕晕,顿时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秦深定义的“断袖”,是男子对同性怀有情欲,故而择以为伴。而秦深说自己并非断袖,是指对其他男子都无感,唯独对他……
为何唯独对他?
总不能因为他生得好看。天底下好看的人多得去了,堂堂郡王,什么国色天香没见过。
也不能因为他剑术高,心眼子多吧。如果秦深看中的是这个,好说啊,重金招聘为参议,他也不是不能多打一份工。
所以秦深究竟是为了什么,非得逼不好男色的自己,捏着鼻子对他说出“该入洞房了”这句话?
想来想去,也只剩下利益捆绑了。
叶阳辞说:“原来王爷当时的提议是认真的。”
秦深一怔:“什么提议?”
叶阳辞:“王爷不是亲口问过我,‘要不要白纸黑字,订个契约?你助我披荆斩棘得自由,我送你步步升官上青云’,如今看来,这提议的确是一笔双赢的买卖。签就签吧,正如王爷所言,‘不过是个让双方都安心的君子契罢了’。”
秦深仿佛兜头被凄风冷雨呼了一巴掌,这风雨还是从他这儿支领出去,再打着旋儿扑回来的。
这下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叶阳辞此人,有才有貌、有勇有谋、有抱负有公义,唯独没有儿女私情。
可以谈笑风声,可以欢饮调谑,甚至可以“食色性也”地一时被他的肉体迷惑,就是不谈情,不说爱。
也许是天生不懂,也许是懂装不懂,把一颗情爱之心捂得比不轻易出匣的辞帝乡还要紧。
到底在顾虑什么!担心什么!
秦深恍惚有些委屈——一开始担心泥足深陷难以自拔,顾虑情爱烈马难以驾驭的,明明是自己。
现在倒好,自己一步步身陷泥潭,而对方在岸上袖手旁观。
想得美!
今日这房,是入室打劫也要圆;这瓜,是强扭硬扯也要摘!

秦深说:“好,就来订个契约!但不是用白纸黑字。”
叶阳辞问:“王爷嫌白纸黑字不够有仪式感,还要歃血为盟吗?”
“歃血为盟,双方之血在体外交融,仍是不够紧密。”秦深再度逼近一步,近到几乎鼻息可闻。叶阳辞下意识后退,但被他一把揽住腰身,硬是圈在原地。
他力气虽大,叶阳辞若是定要运功挣开,也不难。
可对方体内那股热意迎面扑来,比方才喝的酒更加醇烈。
醇烈里又带着一股特别的气味,叶阳辞忍不住闻了闻,一时没想出是什么味儿,只觉得好闻。
他深吸口气,那味儿在胸腔里迸溅开来,是冰川下的融雪、原野上的长风,是旌旗猎猎、凤鸣萧萧。九天宫阙一重一重地开,银河星汉倒卷而下化作澄澈海,将他浸泡得骨酥体软。他浑然如赤子般漂浮其间,万虑皆遗,坐忘归一。
久未突破的功法瓶颈,此刻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你用的什么香?”叶阳辞仰脸,勉强从对方颈侧透了口气,暗着声儿问。
“什么?我没用香,殿内也未燃香。”秦深被他这突来一问,打断了预想的节奏,本就燥热的身体又出了层薄汗。
叶阳辞觉得那股气味更浓郁了。
之前针灸时为秦深脱衣,嗅到的更多是药味。
送别那夜的亲吻,杏子酒味覆盖了他们。
上次在麒麟殿假作拜堂,香笼里暗燃着催情的印香。
这次他毫无干扰地闻到了秦深的气味,比平日靠近时清晰得多,像是因情动催升了体内天癸,自然散发。
叶阳辞敛神定性,伸手去推秦深,却在掌心触碰到对方胸膛时,又蓦地收回来。他吐了口气:“天儿热,你离远点。”
秦深也热,但自觉要挽回被他岔开的走向,把局势掌控在自己手上。
于是秦深就着这个揽腰贴近的姿势,继续说:“不用歃血为盟,我要你……以身为契。”
叶阳辞神情有点凝滞,眨了一下眼。又连眨几下。
他抬头看秦深,睫羽轻颤,说不清是惊,是怯,还是剑光起、血花溅的危险前兆。
秦深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心头发凉,但血仍是热的,涌动的情欲更热。
他抬起另一只手,捏住叶阳辞的下颌,端出箭破千军的气势,凶狠地道:“文书能撕毁,歃血更是转头即忘。能让人用力记住的,除了爱恨,只有身体。一次次打开、楔入、绞缠,用两具身体最接近的距离去签这张契约。将来你若敢单方面毁约,我就把你弄死在床榻上……”
叶阳辞后背起了细小的寒栗,并非出于惊悚,而是应战的锐意。他的声音也随之低沉,在秦深颈侧环绕如刃:“若是王爷背信弃义,我不只将你弄死在床榻上,还会饮血餐肉。契约的制衡是相互的,王爷可要考虑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秦深俯首,鼻息吹拂着他内眼角那粒小痣,恍惚将花苞尖催出了一点嫩红。他如愿以偿地将嘴唇贴上去,喉间滚动着焦渴的赞叹。
“叫涧川。”他半是命令,半是哀求地说。
腰带太长,解的时候不是缠住手指,就是绕在胯部与大腿。
夏衫太薄,脱得急切了容易撕裂。裂帛声如裂冰。
亲吻深切又凶猛。叶阳辞还记得舌尖被自己咬到的疼痛,转开脸:“别伸进来,别勾我。”
秦深不听,但还是放缓攻势,勾住了,缠绵地吸。他卷着对方的柔软湿滑,把牙齿舔了个遍,又用舌尖挠拨上颚。
在轻微的战栗中,叶阳辞以其道还治其身,甚至报复性地咬了对方一口。但没见血。
此刻没见血的微疼是一种更惹火的刺激,秦深唇舌辗转,简直要把他吃进去。
叶阳辞抓住他的发髻,向后拉开,让自己透口气:“这才刚开始,你就不让我活了?”
秦深摆头挣脱钳制,把发冠留在对方掌中,任凭半截黑发披在肩背。他俯身撑着,双臂在叶阳辞外侧圈出个空间,低头触吻对方眉间、鼻梁,讨好安抚:“哪一下太重,哪一下太急,你要说,我心里没数。”
叶阳辞扔了郡王的束发金冠,斜眼瞟他:“我也没数。但我知道不能一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饿死鬼样。”
秦深笑了笑,轻吮他下唇:“那慢慢来。”
这次的慢慢来,似乎又显得隔靴搔痒。
从脸沿着脖颈往下,细细密密如春雨,叶阳辞被吻得浑身燥热难抒,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他再次不高兴起来,抓扯着秦深垂落的发,手感粗重丰盈:“太磋磨人了,还是我来。”
秦深就等他这句,当即坐起身,将他抱在自己月要间,双腿分夸。“好,你来,都听你的。”
叶阳辞夸坐着,手按秦深的肩膀,自上而下端详他阝余尽衣衤彡的身区体——月匈膛饱满,月复肌健硕,腿像一对颀长而坚实的重剑。
东胡阙巩,百炼精刚。叶阳辞脑海中陡然冒出的诗文,是对这具躯体最适合的形容。
有硬物硌着他。他心凛地往后挪了挪,目光下移,脑海中又冒出一句诗——汉帝金茎云外直。
这可真是太有挑战性了!
叶阳辞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伸手抚摸秦深的喉结,食指又顺着锁骨中线,往下勾画。
曾经施过针的穴位,他用指尖一个一个连接起来,带着重温旧梦的意味,却又是截然不同的目的。
秦深感受到了,当时叶阳辞想救他的命,如今想要他的命。
这个来索命的妖,衣衫半破半褪地挂着,腰身半虚半实地压着,曲起的雪白双膝跪在正红色卧单上,跪出了恩赐的气势。
赐你欢愉,赐你满足,但要你用全部血肉来交换,最后连心魂都成为祭品。
秦深在叶阳辞的手移到他腰下时,情难自禁地伸臂,圈抱住对方的肩背,将自己的胸腹献上去。
叶阳辞收到了这股难耐的渴求。对方剑拔弩张,而他也不能置身度外,秦深情动间散发出的醇烈气味,同样蒸得他血脉翻涌。
肌肤相凑,他厮磨着,盘碾着。窗外水流与风竹声交错,殿内呼吸与轻喘声交融,难分彼此。
秦深探指时,叶阳辞皱眉,低低唤了一声:“涧川!”
不适的神情与阻止的语气,叫秦深心悸了一下,当即退出问:“怎么?”
“你……手上茧子太硬。”
秦深忙抬手瞧了瞧弓茧,还真是又厚又硬,刮疼了对方。这会儿他一点不嫌人娇气,只怨自己经验欠缺,早没打理。
他拔下叶阳辞头上的小剑发簪,毫不犹豫地挖掉了双手上的硬茧。
簪被拔,青丝垂落如瀑。叶阳辞下巴微仰,半敛着眼皮,眼尾潮红一片。
手指覆着一层粘稠湿滑,是茧皮挖太深,流出了血。叶阳辞因着血的滋润好受多了,问秦深:“手疼吗?”
秦深的魂已经飞了一半,哪里觉得疼,闷哼道:“软,热,裹得真紧……你那儿还疼吗?”
“哪儿?”叶阳辞搂住他脖颈,贴近私语,“嗯?你问我哪儿呢。”
秦深被这声轻问勾得情难自已,抽出手指,去床柜里摸索貉油。
貉油消炎止血,还能治疗烫伤、冻疮,是保湿滋养的上品药油,极易被人体吸收,幸亏他去年冬多备了一罐。
叶阳辞扣在秦深肩上的手指,骤然深陷入皮肉。他向后仰身,腰背被秦深的手掌托住。
不准逃避。不准离开。必须口乞进去,寸寸下氵冗,从头到尾,口乞得彻底。
秦深的强势与占有欲、掌控欲,在此刻暴露无遗。
这劲儿太猛了,叶阳辞被丁页得有些吃不消。秦深叼住他,用鼻音唤道:“截云,截云……阿辞。”
丁页变成了扌童,叶阳辞把口申口今混进床榻的声响里,在风口浪尖上死去活来。
“氵罙……唔!”
“叫涧川吗,还是更想叫阿深?”
“不,是太氵罙了……”
秦深心疼他,劲儿却是半点不松懈,嘴里哄着:“就好了,就快了。”
“也太快了……忄曼点,忄曼……”
鸡同鸭讲,但衔接流畅。进退吞吐之间更是流畅,就像他们本该契合在一起,被轮回掰成两半后,此世终于拼合起来。
叶阳辞趴在秦深胸口,黑长发黏在汗津津的后背。秦深更是皮肤湿得打滑,抱着他,等汗自己晾干。
“别摸了。”叶阳辞懒洋洋的,沙哑着声儿,“这份契约你签了八千个字了吧,还没完?”
秦深边摸,边无声地笑:“签完了,但得一式两份,不,三份。还差两份呢,要不换个版式?”
“不要副本,不换版式。”叶阳辞撑着榻面起身,“我要去清洗。”
秦深不容商榷地按住了他:“待会儿我抱你去洗。既是契约,一式三份还是要的。”
叶阳辞被他正面平放在榻,手臂勾住了膝弯。秦深俯身亲吻他:“你不想动就不动,我动就好。”
这是他想不动,就能不动的事儿吗!
签第三份时,叶阳辞终于知道秦深为什么要先请他吃酒菜,把他喂饱了。
尽管这个难度更高的版式把他累得够呛,他的体力仍在安全线以上,头不晕眼不黑,还能在秦深前胸后背留下纵横交错的抓痕。
契约从大中午签到天黑,好歹是签完了。
秦深将叶阳辞打横抱起,走去内殿的温泉浴池清洗。
前几日也是在这口浴池内,他们在监视的女官面前假扮了一场暴君妖妃的纵情好戏。
如今不是暴君妖妃了,是身居上位但殷勤服务的甲方,与身处下位却爱答不理的乙方。乙方连手指尖都不想动弹,只想补眠。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窝在甲方怀里时,甲方已在浮想中为他滚了一趟火海刀山。
秦深把叶阳辞擦干净,套上寝衣,抱回床榻。
叶阳辞睡得香甜,呼吸轻而悠长。秦深搂着他,舍不得闭眼。
闭上眼就看不见他。睡着了就闻不到他的气味。
白梅味的冰糖,冰糖色的月光,月光下漱玉击石的流泉。流泉在怀,秦深想撕开自己,用血肉将他整个儿包裹;又想让自己融化,融进他的心跳里去。
寤寐求之的枕边人。
秦深凝视他,端详他,从发丝到脚趾一分一寸地观察他,嗅他身上隐约的梅香,用嘴唇触碰他呼出的气息,低低地唤他“截云”“阿辞”“爱妻”“郎君”,翻来覆去,乐在其中。
在叶阳辞沉睡不知的时候,秦深窥觑了他一整夜。

东方微明时,秦深打了个盹儿,堪堪睡半个多时辰,天光大亮时又醒了。
他在醒之前先感觉到怀中的空虚,手不安地摸了摸,随即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截腰身,劲瘦、柔韧,再宽松的寝衣也掩不住风情内蕴。
叶阳辞背对着他,盘腿坐在榻沿,摆出五心朝天的打坐姿势。
秦深从背后端量片刻,倏然伸手,五指箕张,虚虚测量叶阳辞的后腰。从拇指到中指的长度为一拃,他量了一拃再加半寸,就到顶了。
这么细的腰,柔韧度却惊人,拧转着也能发力,交合时险些抽走了他的三魂七魄。
秦深坐起身,薄衾滑落露出精赤胸膛。他想把面前之人拥入怀中亲吻,又顾忌会影响对方练功。
叶阳辞在这时睁眼,徐徐出了口长气。昨日隐隐松动的瓶颈并非错觉,今早将真气运行十二大周天后,果然突破了小境界。
两年来几无寸进的决云内功又上了个台阶,从九层“通脉期”进入九层“圆满期”,距离升入内功大成的第十层只差临门一脚了。
习武不仅讲究天赋、勤奋,还讲究顿悟与机缘。没想到他苦于瓶颈两年,突破的机缘竟然在高唐王秦深这里。
也许是因为彼此格外契合,气息容融进益。也许是因为初尝云雨,心境有所变化。总之昨日……是件幸事与美事。
他早知身后秦深已醒,这会儿心情好,转过脸朝对方莞尔一笑,容光焕发。
虽然昨日把这人折腾到哭不出声,但此时秦深蓦然感觉,自己才是被采阳的那一个。
叶阳辞起身欲穿衣,秦深拉住他的手腕:“再躺会儿?说会儿话。”
再躺怕是就不止一会儿了。而且躺着说的能是什么正经话。
叶阳辞见扔在地板上的衣衫都是撕破的,从衣柜里找出两件新衣,将其中一件深色的抛给秦深:“穿了衣也能说话。”
不能让这位高唐王整天在他面前袒胸露乳,他看着容易犯迷糊。
秦深只好拎着衣衫起身,穿戴齐楚,走到桌旁镜子前,看叶阳辞梳头发。桌面上的瓶瓶罐罐还在,叶阳辞扫一眼女装时用过的那盒胭脂和螺子黛,抿嘴笑了笑。
“再给你画个眉?”秦深提议。
叶阳辞微一摇头:“事过境迁,我不用做‘燕脂虎’了。”他从镜中见到秦深有些遗憾的眼神,略作停顿,又道,“我的剑簪哪儿去了?”
秦深在床榻的枕头下找到了剑簪,簪身上还染着他的指血,他顺手把血渍擦干净。床脚还有个五龙盘珠小金冠,是昨日被叶阳辞揪掉扔下去的,他也一并捡起来。
叶阳辞朝他伸手要簪。
秦深想了想,却把剑簪插在自己发髻上,拿着小金冠去给叶阳辞束发。
叶阳辞失笑:“五龙冠,我如何能戴?逾制了。”
秦深道:“郡王特赐的,不逾制。谁敢参你,我出面澄清,叫他闭嘴。”
叶阳辞还想婉拒,秦深单手托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向上抬起,与自己从后方俯下来的目光对视:“押息钱。我收了,你也得收。”
押息钱是契约保证金。叶阳辞望着秦深发髻上自己的纯银剑簪,心脏蓦地跳乱好几下,跟练功岔了气似的。他用调侃掩饰心乱:“以银换金,我可是占了大便宜。”
秦深松手,微不可察地叹道:“占吧。”
叶阳辞见他手指上挖空的茧皮处已经止血,结了新痂,不知今后练箭又要磨破多少回皮肉,茧子才会慢慢长回来。
还有原本戴着骨韘的拇指,自从夏津守城之战后便空空如也。
叶阳辞在战后问过秦深,他说不堪磨损断裂了,且马上要去聊城见秦湍,还是不戴的好。
如今秦湍已死,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戴韘了。
“戴玉韘吧。”叶阳辞忽然说,“用黑刚玉,坚硬又肃穆,很适合你。”
秦深摸了摸拇指,笑道:“还有两个骨韘,等我用完它们,或心愿达成,就依你所言换成玉韘。”
叶阳辞又问:“你说‘披荆斩棘得自由’,要有多自由?”
秦深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远眺瓦蓝的晴天,明光刺激得他眯起双眼。
“自由到足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他缓缓道,“截云,我不像你有家学渊源,从小受的就是继往圣、开太平的教诲,走的是匡扶社稷、兼济天下的贤臣路子。也许你所走的未必是通途,但终点亮亮堂堂。
“我虽是天子之侄、鲁王之子,却并未接受过正统的皇室教育,从小也没人告诉我该如何去建立志向。我父王母妃故去得早,大哥羡慕寻常人家的生活,我像普通富家子弟一样长大,什么帝统、朝堂,甚至京城金陵,于我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天上宫阙。
“如果父王与大哥健在,或许我也是一众宗室子弟中碌碌无为的那个。但这世间没有‘如果’。
“而今我像提着灯在夜路上行走,只能照见面前几丈之地,尽力筹谋好自己踏出的每一步,但看不见这条路的终点。
“秦湍败了,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没有摔死。我很庆幸,也深知多亏了截云鼎力相助。
“下一段路,我不怕告诉你,反正你也能猜到——我要鲁王之位,要东昌府乃至更大的封地。”
“再下一段路,我要去辽北,寻找并迎回我父王的遗体。对于普通百姓,寻亲之路也许坎坷,但至少想走就能走。可我不同,一个藩王想要离开封地,在正常的朝廷法度之下,几乎不可能。那么我只能想办法,创造‘不正常’的机会。
“这个办法,也许很危险,也许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许会引发皇帝的雷霆震怒。我还没寻到契机,但相信事在人为。
“这段路最好的结果,是我如愿迎回父王,依然没有摔死。
“再往后呢?后面的路太黑、太混沌,我真的看不清了。截云,如果我们的契约有终止之日,应该就是到那时——或者到我不慎摔死为止。
“这就是我这辈子所能够得着的‘自由’。”
截云,你是对的,不要陷入情爱,不要付出真心。因为你不知道同行之人的路在哪里戛然而止,陷落太深你会伤心。这样就很好,就只是交易。
——于你一人而言的交易。
叶阳辞安静听完,沉默了良久,最后起身走到窗边,与秦深并肩而立。
他抬手搭住秦深的肩膀,平静地说:“涧川,不要怕黑,我为你提灯照路。”
秦深心底一颤,转过脸看他。
叶阳辞的侧脸峭秀,自有一种清冽又坚定的力量。他好像总能把这股力量种进身边每个人的心里。
“你终会得到你想要的,我也一样。”他说,“而契约不会终止于签订者任何一方的死亡,只会终止于貌合神离、分道扬镳。”
秦深右手按左肩,同时覆住了他的手背,沉声道:“不会有那一日的,我们始终都会是同路人。”
“但愿如此。”叶阳辞微微一笑。
叶阳辞在鲁王府盘桓了两日。
期间薛御史又来过一趟,向秦深、瞿境等知情人问录口供,还仔细查看了校场上那堆铁山废墟,以及秦湍的工房、书房。
随行的仵作经过秦深允许,给秦湍验了尸。当然秦湍贵为亲王,剖是绝不能剖的,只能从外伤上做个判断,顺道缝合伤口、整理遗容。
薛图南向秦深解释:“按章办事,该采集的证据的要采集,回头提供给山东省布政使与按察使,以便将本案的初步判词上送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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