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心尖啾by鹤梓
鹤梓  发于:2025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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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啾啾站得有些累,翅膀放松,往桌面上一坐,长尾羽在身后支棱出去长长的一条。
脑袋边又靠过来樱桃的香气,沈啾啾扭头张嘴,正对上裴度笑吟吟的目光。
沈啾啾张开的嘴缓缓合上,挪动着小鸟屁股,朝着远离嘬鸟人的方向挪了挪,又挪了挪。
裴度用樱桃碰碰沈啾啾。
沈啾啾用翅膀把樱桃推开,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抵抗诱惑的决心。
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有着钢铁般的不会动摇的意志。
他要,戒色!
裴度又从盘子里挑出一颗形状饱满,熟得刚刚好的枇杷。
这是刚熟的枇杷,沈啾啾之前就馋这一口,飞过府里的枇杷树时总会抬头看两眼还青涩的果子,前几天手软脚软睡过去的时候还梦到在吃枇杷。
……虽然睡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啃的枇杷另有其果,但这不重要。
裴度的小刀用的十分灵活,没有切开枇杷却将核戳出来剜到小碟子里。
坐在桌面上的沈啾啾蹬了两下爪子。
裴度轻轻朝着小鸟的方向扇风,幽幽的果香气朝着沈啾啾的方向一个劲儿地飘过去。
沈啾啾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噜噜的鸣笛。
诡计多端的嘬鸟人。
不对啊,嘬都嘬了,还被户部的烂账荼毒了一早上,他被伺候着吃几颗枇杷怎么啦?
这是鸟应得的!
沈啾啾一下子就想通了,想透彻了,唰得站起来,哒哒哒跑到裴度手边,对准枇杷就是恶狠狠地一口。
树熟的枇杷就是不一样,酸甜刚刚好!
裴度又递过来一颗红彤彤的樱桃。
沈啾啾抬爪接住,小巧的鸟爪抓着樱桃低头叨了一口细细品鉴。
嗯,樱桃也不错!
鸟喜欢。
沈啾啾一边吃一边留心裴度的动静。
在听到这人低低笑了一声后,小鸟的翅膀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索性装作没听见。
裴度当然知道说是要休婚假的沈啾啾今天忙了一早上在看什么,他温声道:“户部的账的确乱了些,但现在要理着实不好顺,不如再等等。”
沈啾啾举着樱桃一边吃,一边看他,语调上扬啾了一声。
这账放在那,什么时候算不是算?
还要挑日子?
裴度道:“现在算出来亏空也没钱,不如之后有钱了再算,多少也能补上一些。”
沈啾啾的鸟喙恰好怼到樱桃核,停顿了一下。
之后有钱?
啥时候能有这么大一笔钱?
抄家都来的没这么——
等等,这说的不会是……
沈啾啾瞅向裴度。
裴某人笑的温和端方。
也是,抄别人家是没这种效果,但要是抄的是吴王府,那可真的十分具有实用性了。
沈啾啾一边想一边啃樱桃,红彤彤的果子在小鸟爪里骨碌碌地转。
也不知道吴王势力这些年吞了这么多,最后能吐出来多少……唉,还有那些私兵,到时候怎么处理也是个麻烦事。
实在不行,专业的事儿丢给专业的人,让隋子明去头疼吧。
沈啾啾砸吧嘴咽下樱桃肉,把啃了一圈的樱桃核放到小碟子里,正想着找什么擦擦爪,裴度的手帕就已经吻了上来。
沈啾啾大大方方地伸着爪子让裴度擦。
反正鸟是不会变人的。
不管人怎么温柔小意,至少三天内,鸟是不会变人的。
裴度擦干净小鸟爪:“早上醒那么早,困了吗?”
不问还好,被这么一问,沈啾啾张嘴就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小鸟一下子就蔫吧了,感觉现在抬起翅膀挡住眼睛,就地就能直接昏过去。
裴度朝着沈啾啾伸出手。
沈啾啾跳上去,在裴度手心趴成暖呼呼毛嘟嘟的一团,眼皮子一耷拉,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裴大人,晞宁先生这几日是不是很忙?学生……学生许久没有看到先生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沈啾啾听到有人叫他。
睡觉的环境干燥柔软又温暖,还带着一下又一下稳定的心跳白噪音,沈啾啾谁的舒服极了,这会儿醒来也不太乐意睁眼睛,就地用力做了一个小鸟伸展。
踹踹鸟爪,动动翅膀,沈啾啾熟练地循着衣襟开口的方向往外钻,自裴度外袍衣领处冒出一颗绒毛凌乱的小鸟脑袋。
“啾?”
找我吗?
小皇子郑明熙平日的启蒙的确是由沈溪年负责,但裴度每隔七日会给小皇子简单梳理一番如今的朝廷局势,不管小皇子懂没懂,全当是给小皇子灌耳音,培养一下政治素养。
今日也是如此。
上完课,踌躇许久的小皇子还是没忍住问出最近怎么没见到沈溪年的问题。
裴度看向小皇子,倒也是真能看出来,比起他,小皇子的确更加亲近沈溪年。
他正要回答,就感觉胸口一直安安静静的鸟团子动了动,引得小皇子的眼神直勾勾朝着他衣领看过来。
刚睡醒的小鸟表情迷迷瞪瞪的,柔软的头毛被蹭得乱糟糟的,叫声也不似平日的清亮,听上去糯糯的。
小皇子:“!!”
小孩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小鸟团子。
“啾啾!”
小皇子在裴府已经住了有阵子了,早就知道这只小鸟团子的名字叫做沈啾啾。
前不久的大婚隆重而盛大,小皇子虽然因为身份特殊并没有出现,但也是见了场面的,并没有裴大人养的鸟为什么会姓晞宁先生的姓氏这种问题。
他是单纯羡慕裴大人有这么可爱又聪明的小鸟。
沈啾啾从裴度衣襟探出脑袋,看到小皇子的那一瞬间就清醒了。
他和裴度是有默契的,沈啾啾等于沈溪年这样奇异的身份,绝对不可以被小皇子知道,所以沈溪年以小鸟模样出现在小皇子面前时,最多表现得比正常小鸟聪明一点,从来不会表现出类人的行为。
沈啾啾瞅着面前眼馋小鸟又因为在裴度面前不敢伸手的小皇子,毛茸茸的鸟脑袋一点点又滑进裴度的衣襟里。
鸟没醒。
鸟再睡个回笼觉。
孩子就交给你了哈。
沈啾啾的体型哪怕是吃胖了也依旧是小,在裴度的衣服里转一圈,刻意趴平展在外袍阴影里一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端倪。
裴度:“他近日有事,过几日再来。”
小皇子闷闷应了。
又一年春。
皇帝驾崩。
在这一年里,有裴度的暗中推波助澜,泰安县主与吴王郑闵几乎是以一换一的极致拉扯在朝中对抗,泰安县主有宗室世家支撑,压过吴王势力一头,逐渐占据上风。
吴王郑闵败局初现,最终决定铤而走险,以皇帝昏庸无后,泰安县主意图窃取皇位改天换日为由起兵谋反,自南而上,直指京城。

吴王和泰安县主最大的区别,同样也是最大的优势在于,他是有封地的藩王。
封地意味着钱、粮、百姓,意味着有兵。
这也是为什么裴度能容得下泰安县主,却必须要将吴王郑闵逼入绝境。
泰安县主的确是在争,但也的确并不算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如若不是皇室血脉的男子都死绝了,她即使势力再大,作为外嫁的公主之女,很难名正言顺上位。
在这种前提下,泰安县主如果足够清醒聪明,一定会选择迂回谋求,徐徐图之,这也是对江山百姓最有利的选择。
但郑闵却并非如此。
起兵谋反的确是他的下下策,因为一旦起兵,当真就是成王败寇,再没有回头路。
郑闵也可以选择隐忍,在面对泰安县主的咄咄逼人时暂且蛰伏——但当年的老吴王就是退了一步,结局呢?
眼睁睁看着皇帝继位,老吴王再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一退再退,直到身死也只是野心勃勃的亲王。
郑闵自幼顺风顺水,他想要做的事,想要的人,都会有如神助一般心想事成,曾经有道士为他批命,说他是真龙命格,得天所钟。
虽然如今屡屡受挫,但郑闵依旧相信,这些不过是登上皇位前的波折罢了。
天命在他。
所以他没有选择蛰伏,而是不顾一切压上全部筹码起兵谋反,直逼京城。
郑闵一路北上,中间游说了一些官员驻军,叛军队伍从一开始的五万逐渐壮大为七万,兵临城下。
这样的“人格魅力”,谁见了不能说一句邪门。
“我也想找个道士来看看了。”
廊下听雨,沈溪年端着茶盏珉了一口。
“虽说咱们的确是放了水,但在江南商会对粮草支援含糊其辞的前提下,这都能让郑闵游说到支持者一路走到这,还真是挺邪门的。”
其实没人比沈溪年更明白什么是天命。
他在被这个世界排斥压制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几乎无法呼吸,只能缩着躲起来艰难苟住性命。
如果不是谢惊棠在这个世界有一定的影响力,又全心全意庇护他,当初穿书过来的沈溪年只怕根本就活不到长大。
沈溪年也不是没见识过什么叫做天命所钟的大气运者。
毕竟当初,他被裴度从河里捞起来,因为裴度的一念之差,他就被续了小一年的命,甚至进京那段时间的状态要远超在江南谢家后宅休养的时候。
而重生成鸟后,还因为裴度的气运有了再度变化成人的机缘。
但沈溪年真的没在裴度身上看到过郑闵那样强行顺风顺水的情况。
沈溪年若有所思。
难道这就是龙傲天男主和反派的区别吗?
他喃喃道:“如果现在我派人去刺杀郑闵,是不是不论多么十拿九稳的必死局,他都能逢凶化吉?”
裴度和沈溪年的中间隔着一方茶桌,同样面朝廊下。
他看着自房檐滴落而下的水幕,垂眸轻吹茶盏中琥珀色的茶水,淡淡道:“上个月,光是泰安县主派去刺杀郑闵的就有不下百人。”
沈溪年:“然后?”
裴度:“死了一部分,剩下的被郑闵招至麾下了。”
沈溪年彻底没话说了。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大祭司那边怎么说的?”
前段时间裴度和月族的大祭司有过几次书信往来,沈溪年知道这事儿,但是懒得看信,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裴度估计是在问气运。
裴度抿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到一边:“若想取之,且先允之。”
“同我料想的不错,之前在朝堂明争暗斗时,郑闵的气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自从他起兵,气运便开始强弱起伏起来。”
大祭司身兼观天之责,大周的局势与西域密切相关,她比任何人都要关心这场气运之争的最终结果。
随着皇帝驾崩,大周的大气运者只剩下两位,光是看位置都能推测出气运所属是谁。
裴度并没有问怎么对付郑闵,而是单纯问气运的强弱,这种事不论是双方的谁来问大祭司,她都会如实回答做个顺水人情。
被天地排斥者,步步艰难;为天地所钟者,事事顺遂。
沈溪年被天地排斥,置之死地方才得以走出生路,而想要杀死被天地所钟的郑闵,必须先夺了天地赋予他的气运,才能让他自云端跌落,再无翻身可能。
裴度的话并没有说透,沈溪年却懂了。
天地觉得大周气数已尽,想要借着郑闵的手颠覆大周这艘船,让洪水滔天,乱世降临,或许几年十几年,亦或许百年,再迎来一个平定乱世的开国之君。
这或许的确是最正确的天下大势。
但裴度活在当下,沈溪年活在当下,他们在乎的亲朋好友,不忍陷入战乱的黎明百姓同样活在当下。
他们有的读书明理,明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
有的读史开智,懂得朝代更迭带来的诸多璀璨;
有的手握金银财宝贪婪地向往更有权势的圈子;
有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到老到死都只守着茅屋瓦片……
他们或清醒,或蒙昧,只是历史长河中微不足道的蝼蚁,却也都是要挣扎着努力活下去的灵魂。
谁都不知道裴度是否参与过其他势力对郑闵的刺杀暗害,但结果是,郑闵如今还生龙活虎志得意满的活着。
所以裴度才真正生出想法,开始揣摩天地气运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你在等天命做选择?”沈溪年皱眉。
他看过太多的小说,而这些小说里,身怀使命的龙傲天男主无一例外都是胜者。
天命真的能看得到黎民百姓吗?
可对天而言,百姓太远太渺小。
皇帝大臣尚且难以看得到百姓的苦难,听得到百姓的声音,天又如何会顾及这些?
“晞宁,如若祂当真只想要一个乱世的结果,又为何会将气运落在我与先帝的身上?”
裴度口中的先帝,指的是被他驾崩的那一个。
沈溪年下意识:“他是皇帝,自然有气运。你是内阁首辅,权利上也算个隐形皇帝,再加上话本子总会有反派给男主当磨刀石的,有点气运也正常吧……”
裴度的声音并不大,却既稳又坚定:“即使这个世界的本质是话本,但当我们身在其中时,我坚信,这便是一方天地了。”
沈溪年微愣。
“棋不是这么下的。”裴度笑了下,“再不会执棋的下棋者,也知道能围住对方时一定会直接出手,不会刻意用自己的棋子给对手喂出半壁江山。”
“所以,我赌天命并不在乎大周存在与否,而在于,谁能给这片天地的生灵新的安宁,新的开端,新的故事。”
天命不该是自私偏爱的。
天命不在郑闵。
天命在天,在地,在生灵。
如若天命当真一心想要舍弃这个百年的生灵,又何必生出一个裴扶光,让他在世间艰难行走至今。
又何必将那只救赎一般的小太阳鸟送到裴扶光的身边,最终点亮裴扶光的深渊。
沈溪年看着裴度好一会儿,半晌后,微一耸肩,也笑了。
沈溪年其实没有那种对天地的敬畏和面朝理想的坚定。
他就是他。
他知道自己是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活好每一天,关心身边在乎的人,不信神不求佛,不会对一些虚无缥缈的存在过分在乎——这几乎是现代人生存在社会中的通病。
洪水滔天的话,那就等淹了再说。
这给了沈溪年不论身处何种境地,只要心有所念,再艰难也要坚持下来的韧性,造就了他事事看开从不钻牛角尖的乐天派。
裴度却是个非常容易执拗的性子。
狠心的是他,果决的是他,但有时候,理想又天真的也是他。
所以他会深陷过往,会紧抓着感情不放,会想要和天命讲一讲道理,争一争朝夕。
不过,谁又能说哪种好,哪种不好呢?
沈溪年这么想着,心里莫名品出些趣味,只觉得他能和裴度相遇相知,也算是诸多机缘巧合碰撞出的奇迹。
于是他笑看向裴度:“好吧,那咱们打个赌?”
这还是沈溪年第一次主动提出来要和裴度打赌。
裴度扬眉:“赌什么?”
“嗯……就赌,如果天命当真放弃郑闵,选择了黎民百姓,选择了我们,就算你赢。”
“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无条件满足的那种。”
沈溪年这话一出口,裴度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身体前倾,面色动容。
“但是!”
沈溪年抬起一根食指轻轻摇晃:“我知道郑闵的那七万大军有水分,这场造反不论郑闵能不能死得掉,都注定失败。”
以裴度的掌控欲,郑闵的身边没有他的人,沈溪年就把自己的小鸟屁股倒吊在房檐上。
这场造反注定沦为裴度在小皇帝登基前清理朝野的名头,大周想要新生,必须剔骨剜肉,空出位置提拔真正能干事又有热忱的人。
区别无非是郑闵活着被终身囚禁,还是气运消失死的干脆。
“所以我不和你赌这个输赢。”
开玩笑,沈溪年之前还偷偷发现裴度买了些床帐子里的小玩具,看的他简直头皮发麻,发现一个就没收一个。
他哪能不动脑子就敢许诺这个。
“我指的是,天命是否会放弃郑闵,收走他身上的所有气运。”
沈溪年的眸光闪动。
“你要是输了,就许我七天时间,在这七天里,我的所有要求你都要遵从,如何?”
裴度垂眸思忖片刻,朝着沈溪年伸出小拇指。
沈溪年笑吟吟抬手苟住裴度的小拇指。
“一言为定。”
“输的人可不准耍赖!”
郑闵的军队可谓是一路势如破竹,带兵围了京城。
泰安县主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一改之前的浮躁焦虑,重新变得稳重从容。
但行事间却没有了之前的锋芒毕露,看着倒是多了几分她母亲长公主的气度模样。
沈溪年最近常和谢惊棠在一处,母子俩头碰头,研究着如何能尽可能稳住动荡之后的各地经济粮价,抚恤多少最为合适。
研究着研究着,桌子边多了一个柳承,过了几日,又多出几个年岁不同却都言之有物的文人,再过了几日,桌边悄无声息长出来一个户部侍郎……
隋子明再度穿上了那件原本属于裴家的锁子甲。
裴度站在廊下,手中拿着装有沈啾啾一根鸟羽的荷包,眼中的温柔在抬眸时变得冷然凌厉:“去吧。”
“能杀便杀,莫要强求。”
隋子明抬手握拳,锤向左胸:“表哥,我疏忽过一回,轻狂自负过一回,那时我就发誓,再遇到他,我绝不会有任何的松懈。”
隋子明和裴度四目相对。
他们都知道,时至今日,裴度已经做完了文臣能谋划的全部,这一场,隋子明必须胜,还要胜得漂亮。
这样,他才能以军功承爵,才能有北疆有动荡之势时领兵镇守边疆的职位。
“表哥,二十年的回护顾念之情,子明铭记于心。”
隋子明的语气不似平日散漫,眼眸亮得惊人。
藏在纨绔表象下的锋芒挣鞘而出,坚不可摧。
“这一次,子明会带着吴王的人头来见你。”
裴度目送隋子明转身离开,就见这人才刚走出去几步,想起什么似得,转过脑袋。
“咳。”
“那什么,表哥,听说你和晞宁打了个赌……要是我在这场赌约里起了那么一点点的作用……”
隋子明抬手比了一个“一丢丢”的手势。
“那我是不是也该有点好处什么的?”
裴度深呼吸,身为忍人君子的本性让他缓缓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隋子明看的脑中警铃大作,嘴上皮过之后,捞着自己的头盔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或者说,是没有负面影响。
五路商会从前盘踞在江南,现在有了机会能在京城崭露头角,还是这样完全正面的角色,各大商贾铆足了劲冒头,塞钱塞人运粮运药都是小事,求的就是叛乱平息后,大周不会因吴王而清算江南——如果能有些好处,那就更好了。
因为商贾们的积极,沈溪年自然也是忙的团团转。
发战乱财和赈乱义举听上去是毫不相关的两码事,但稍作不慎,一步踏错,日后御史们上奏的可就不好说了。
有五城兵马司的配合,城外的百姓已经被暂时迁走安置在了别处,等到叛乱平定,朝廷自会拨银两下来安排打扫重建。
旧房子变新民居,甚至还有可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有这两个大胡萝卜在前面钓着,百姓们拖家带口走的那叫一个急切。
这天,沈溪年正在梳理从各地运来的粮草数量,就见甲二十三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娃娃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公子!胜了!”
沈溪年乍听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这个既定的事实,而是……
他暗自算了下时间,动了动唇:“这才……不到半个月吧?”
甲二十三像是亲眼看到了似的,说话的时候比比划划,脸上满是赞叹:“前日打起来的,隋将军勇猛至极,与五城兵马司里应外合,前后夹击,不过两日就将叛军尽数拿下了。”
沈溪年立刻:“吴王郑闵呢?”
“死了!”甲二十三的嗓门提高,“隋将军一枪穿透那叛党的要害,首级都被割下来了!”
沈溪年说不清这会儿是什么心情。
郑闵的兵败如山倒代表着龙傲天的光环破碎,而他的死更是意味着天地气运不再承认他是天下苍生的救世主。
甚至……郑闵并不是死在裴度手上,而是死在曾经应当被他一时兴起算计致死的炮灰隋子明手上。
小鸟的翅膀看似只是扑腾了一小下,却完全颠覆原剧情。
沈溪年放下算盘,自桌后走出来,在廊下站定,看向房檐外的天空。
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本书,一部爽文吗?
沈溪年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随着原文龙傲天男主的死亡,曾经的剧情完完全全被画上了句号。
沈溪年知道的那些原文剧情完全丧失了预知性,许多眼熟的人名,眼熟的地方,都不再拥有令沈溪年提心吊胆的特殊性。
是真的……结束了。
沈溪年突然问:“他们现在在哪?”
甲二十三卡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溪年问的是谁,回答道:“隋将军此时应该还在京郊军营,主子在宫中坐镇,把小皇子也带去了。”
沈溪年想起来了。
裴度已经有十多日没有回府了,这段时间不仅对隋子明重要,对小皇子郑明熙也同样重要。
这是这位幼帝第一次真正站在皇室宗亲,世家勋贵面前。
沈溪年沉思。
沈溪年搓搓手指。
沈啾啾蠢蠢欲动。
甲二十三被沈溪年三两句支走,等到他拿着沈溪年要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溪年的衣服堆在地上,那么大一个人不翼而飞。
甲二十三鼓起腮帮,把东西放在一边,一边收拾沈溪年的散落在地的衣裳,一边小小声碎碎念:“公子真是……直接说想主子了不就行了……谁不知道谁嘛,还偷偷跑……”
很要面子并且比较矜持的沈溪年选择偷跑,于是沈啾啾从皇宫的墙头探出脑袋。
之前麻雀们几进几出皇宫,把宫里几乎渗透成了筛子,绕开守卫进宫的路沈啾啾早已经门清。
不过主动来文渊阁,沈啾啾正儿八经还真是头一次。
裴度一身绯色官袍坐镇内阁,即使此时阁中身穿杏黄色太子服饰的小皇子也在,还有其他诸多宗室大臣,但沈啾啾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风华最盛的那一个。
这还真不是沈啾啾的小鸟滤镜。
而是……
能入内阁的朝臣,哪个不是老狐狸老橘子皮,翰林院倒是会有年轻些的,但是这样的场合他们显然还不够资格列席。
今年才刚而立的裴度可不就鹤立鸡群,被衬得越发俊美。
毛茸茸的小鸟团子自树梢展翅,无声滑翔到文渊阁前的栏杆上,鸟鸟祟祟地探头往里面看。
一个同样身穿绯红官袍、须发花白的老头儿正慷慨激昂地长篇大论,下面听着的大臣神色各异,但私底下都在互相交换眼神,很显然真正在听老头儿说什么的没几个。
小皇子板板正正地端坐在上首,看似认真且专注,脸上甚至还带着对老臣的敬重,实则两眼无神魂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沈啾啾有些心虚地用翅膀抹了一把小鸟脸。
咳,小皇子这开小差的本事好像、大概、也许,是和他学的来着。
沈啾啾连忙把视线从小皇子身上挪走。
他看向裴度。
裴度坐在小皇子下首,沈啾啾看过去的时候,他正不着痕迹地抬袖挡住老头儿激情喷出的吐沫星子,借着袍袖的遮挡和得天独厚的座位,往嘴里塞了一颗饭团。
沈啾啾没忍住原地蹦跶了一下,心情大好。
众所周不知,朝臣们在上大朝会小朝会亦或者临时议事的时候,挨饿忍渴是常有的事儿。
其实议事时桌上都有茶盏,但谁都不会多喝——喝茶容易更衣难,再文雅的用词也都是去解决生理问题,很难在这样的场合被说出口。
沈溪年知道后,就和府上的大厨还有甲一串通了一下,但凡裴度有这种朝会议事,跟在裴度身边的甲一都会趁机给裴度袖子里塞几个荷包。
荷包里是用荷叶或是油纸包着的小饭团,这东西是蒸熟的粳米捏的,里面就算有些菜肉也没什么味道,沈溪年还让大厨特意捏小了些,一口一个也方便,在人饿得胃里烧得慌心情烦躁的时候,这么一口是真的舒坦。
沈啾啾原本以为形象包袱很重的裴度即使拿到荷包也不会动用,所以这会儿看着光风霁月的裴大人神情自若地偷吃,一颗小鸟心更是软乎乎水汪汪地开出小花。
恩公,可爱。
还没拳头大的小鸟团子沿着门框墙角往里面摸进去,翅膀合拢在身侧,两只小鸟爪子哒哒哒一路小跑,走位风骚,动作敏捷。
很多大臣只是眼角撇到一抹颜色掠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定睛细看,那团小东西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啾啾绕过满堂朱紫的官袍,路过小皇子垂眸发呆的座位,一个低头摆尾就钻进了裴度的桌案。
小皇子郑明熙:“?!”
他正在盯着地板发呆,结果恰好看到一只眼熟至极的鸟团子大摇大摆路过,像极了撒了花生碎雪媚娘的毛色,圆滚滚的体型,长长的尾羽……
小皇子瞬间瞪圆眼睛,一个扭头看向裴度。
裴度才刚咽下嘴里的饭团,一只小鸟蘑菇就从桌子边缘缓缓长了出来。
沈啾啾和裴度对上视线,给了裴度一个小鸟wink。
你的小鸟前来惊喜探班!
裴度原本微蹙着,看上去便自带距离感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唇角勾起,用手指尖代替唇瓣轻点在小鸟的脸颊边,给了小鸟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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