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心尖啾by鹤梓
鹤梓  发于:2025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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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虽说是京郊的树林,但已经是很靠内里的地方了,除了故意存着往人迹罕至地方走想法的人,基本不会有路过的寻常百姓。
早几年甚至还有猛兽出没的传言,朝廷还组织过剿大虫的行动。
林间正打得激烈的两方人马都不约而同掩饰了自己的身份,一方蒙面黑衣,一方面具覆面,原本镇国侯府押送运银马车的小厮护卫早就成了乱刀之下的亡魂。
银色面具遮挡半张脸的隋子明手腕猛抖,链棍的铁节相撞发出脆响,迎上劈刀朝他袭来的蒙面人。
链棍如灵蛇出洞,链节缠绕过利刃表面一路往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下一瞬直接缴断蒙面人手中长剑,一棍砸向蒙面人眉心。
一击得手,隋子明伸手顺势一拉,那黑衣人重心不稳往前踉跄,被链棍狠狠砸中胸口。
只听 “嘭” 的一声,黑衣人闷哼着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同伴身上。
然而其他蒙面人并没有收到影响,前赴后继的攻势并没有停歇,基本全是直直冲着隋子明来。
虽然人数不占上风,但打群架显然极其擅长的隋子明借势将链棍往斜上方一挑,链节顺着刀身滑上,缠住了对方的手臂。
他猛地一收力,那黑衣人痛得惨叫一声,短刀脱手而飞,插进旁边的泥土里。
“带马车走!”
隋子明察觉出这些蒙面人此时比起银两似乎更想要杀了他,眼眸微眯,当机立断。
果然,即使马车被隋子明一方的人驶走,蒙面人们也还是盯着隋子明,下手一次比一次狠辣。
海东青俯冲着发出尖啸声,眨眼已扑到近前,利爪狠狠攫住一名蒙面人的后颈,尖锐的鹰喙啄向蒙面人的右眼。
那人痛得弓起身子,隋子明的链棍却比鹰爪更快,链条勒在蒙面人的喉间,手臂用力,直接将人钉在了树干上。
其他的蒙面人瞬间像是投鼠忌器一般,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阿飒收拢双翅落在隋子明肩膀上。
下一瞬,被阿飒啄瞎了一只眼睛的蒙面人突然一声闷哼,眼中瞬间失去光亮,竟然果断自尽了。
围攻隋子明的蒙面人也在顷刻间散入林中,消失不见。
隋子明皱眉,伸手拽下蒙面人的面罩,并不意外面罩下那张毫无特点的脸。
他将人踢到一边,撩起衣摆擦擦链棍,笑着问阿飒:“咱们最最厉害的阿飒怎么过来啦?”
阿飒低低:“嗷噶!”
隋子明听不懂鸟语,只当阿飒是在表达亲近,摸了两把阿飒的羽毛,突然反应过来了:“不对,你不是在——”
说起来,之前阿飒的脚环……
隋子明瞬间瞪大眼睛四处寻找,在一处树枝上,找到了看似沉稳淡定站在高处俯瞰战场,实则小鸟魂魄已经走了一会儿的沈啾啾。
沈啾啾抓着树枝,僵成一块坚硬的小鸟石头,不愿回想刚才短短的一瞬间都经历了什么。
阿飒在看到隋子明被围攻的时候一瞬间加快了速度,完全没顾及林间横生过来的树杈,嘶鸣着就冲了过去。
而在鹰背上的沈啾啾和小麻雀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树枝无情扫过,将两只无助的小鸟团子高高挑起,奔向自由的天空。
小麻雀只慌乱叫了两声就扑腾着翅膀飞稳,转头见沈啾啾还在翻滚着降落,连忙冲上去抓住沈啾啾的后颈羽毛,奋力拍打翅膀,险而又险地落在一根树枝上。
所以,隋子明和阿飒在树下并肩作战,帅气潇洒的时候,沈啾啾就这么僵在高高的树枝上,木着一张小鸟脸,很有大将风范地俯瞰战场。
隋子明单手叉腰站在树下,仰头对上沈啾啾写满了救命的小鸟眼睛,噗嗤笑出声来。
“没事了,下来吧。”
“放心,我接着呢。”
沈啾啾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树下,咽了咽口水,小鸟爪子一动都不敢动。
那什么。
鸟好像……还是有点恐高。
平常学飞的树杈子也没这么高啊。
某人明明能轻功上去把小鸟团子捞下来,但偏偏就不,甚至笑眯眯地站在树下说风凉话:“哎呀?咱们啾啾这是怎么了?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怎么不跳下来呀?”
啊啊啊烦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招小鸟讨厌的人!
沈啾啾瞪向隋子明,恨不得现在跳下去砸到隋子明的脸上。
——但小鸟腿软,跳不了一点。
“啾啾啾啾……啾!!!”
沈啾啾原本蔫了吧唧的叫声突然尖利,声调骤然提高。
隋子明也在电光火石间抬起手中链棍,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暗箭。
被打落的箭矢压弯了草丛。
树林间,一道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掠出,但却并不像是之前那队人马一样蒙面黑衣,没有半点隐藏面容来历的意思。
这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死士了。
“啧,有意思。”
当来袭者不再掩饰身份,那就是抱着必杀目标的决心和使命,所以隋子明自然也没有任何再隐藏身份的必要。
隋子明握住方才用的链棍两端,将中间的链条缠绕在手指间一绕一塞,反手一甩,咔哒声落下,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链棍眨眼间变成了一杆红缨长枪。
肩上的海东青也发出战意凛然的嘶鸣。
树杈上的沈啾啾眼睛都看直了。
这就是武将和武将的鸟吗?
恐怖如斯。
沈啾啾不确定这一场伏击会不会就是隋子明的死局,但他清楚,在隋子明和阿飒显然顾不上他的情况下,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被困在树枝上。
树下刀光剑影,短兵交接声不绝于耳,树上的沈啾啾一点点往靠近树干的方向挪动鸟爪,生怕有一点点的脚滑。
这会儿如果摔下去,是有一定几率不会摔成小鸟糊糊,但有很大可能被削成小鸟刺身。
等到沈啾啾终于靠近树干,准备抱着树干滑下去时,一道寒光自身后袭来,裹挟着滚烫,擦过沈啾啾的后背毛,直直冲着隋子明的方向射去!
沈啾啾脑中神经一绷,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什么,甚至没有转头看到画面,口中已经发出一声重生之后最惊恐最高亢的鸣叫:“啾——!!!”
那箭是从后背射向隋子明的,而此时隋子明的身前恰好就有三个杀手不顾一切缠住了隋子明手中长枪,并且故意封住了隋子明的退路,不让他有任何可能躲开这支利箭。
所以即使有沈啾啾的提示,隋子明也没能躲开。
利箭插入了隋子明的后背,正正好是左后心的位置。
“啾!!!”
一道灰白色的细闪电自半空飞掠而下,着地的时候笨拙到往前趔趄了好几步,不得不用鸟喙强行刹车才停下往旁边滚的冲劲,然后再一次扑棱着翅膀朝隋子明飞去。
隋子明刚才就听到了沈啾啾的那声鸣叫,特意抽空转头看了眼沈啾啾,这会儿也没错过跌跌撞撞朝着他飞过来的沈啾啾。
他抬脚踢开身前的杀手,长枪横扫将挡着沈啾啾方向的杀手戳开,正要伸手接过沈啾啾,就见沈啾啾气势汹汹地落下,鸟爪踩过杀手脸颊的时候还毫不留情地抓出了几道血痕。
“哟呵,小鸟也学会打人了!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沈啾啾顾不上别的,展翅冲向隋子明,在这人肩膀上落定,而后一翅膀拍向隋子明的脑壳:“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贫嘴个屁啊!
你中箭了知道不!!
那箭上有剧毒知道不!!!
你丫的小命不保知道不!!!
“唉唉唉,别急别急,我没事。”
隋子明喘息着挡过劈砍而来的长刀,没有握丨枪的那只手背过去,当着沈啾啾的面把那支箭从身上抽了出来。
“真没事!你看!”
“我穿着锁子甲呢,刚才箭头估摸着是卡住了。”
隋子明迅速解释完,将沈啾啾往安全的方向用力一丢:“会飞了就好,你先到一边玩啊!”
沈啾啾还没来得及细看,整只小鸟就被抛了出去,视野瞬间升高,天旋地转。
小鸟奋力拍打翅膀,有些笨拙且陌生地在半空中维持平衡,而后有些新奇地左右晃了晃。
唉!!!
他会飞了!!
学会小鸟技能的沈啾啾兴奋地上下窜飞,气得隋子明大喊:“你跑远点!!等下被我打到你可别哭!”
知道了知道了。
沈啾啾扑腾着翅膀往远离隋子明的方向飞了飞。
年纪轻轻,啰里吧嗦的。
不论是什么物种,刚学会飞的时候都是兴奋的,沈啾啾在林子里窜来窜去,冷不丁撞上一只同样冲过来的麻雀团子。
“啾啾啾唧!”
【射箭的人在那里!】
“啾?!”
沈啾啾立刻警觉,脑筋一转,对着隋子明的方向叫了几声。
阿飒闻声俯冲而来,顺着沈啾啾和麻雀团子指的方向,寒芒四射的鸟喙直直攻击而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自林间传来,夹杂着阿飒愤怒的嘶鸣。
沈啾啾对自己的攻击力有数,并没有跟上去掺和打架的事,而是收拢翅膀,在正在缠斗的人类脚下……
当一只钻来钻去的走地鸡。
路过这个叨一口。
路过哪个揣一脚。
甚至拽了尸体上的腰带,缠在两棵树中间,看见人来了就叫着麻雀团子们用力一个俯冲按下去,瞬间绷紧的腰带运气好能摔懵好几个。
原本根本不足为惧的骚扰,在此时的打斗中却是致命的闪神,因为下一刻,他们眼前袭来的便是红缨长枪的寒芒。
“啾!”
沈啾啾得意洋洋地蹦跶,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有人似乎在草丛里寻找什么。
小鸟立刻就想到了原文中隋子明是先中了毒箭,再力竭而亡的。
甚至后来裴度想要彻查的时候,因为找不到隋子明的尸体和毒箭痕迹,线索尽断。
所以……
毒箭呢?
一共两支,一支在最开始时被隋子明挡掉了,另一支倒是射中了,但被锁子甲挡住,然后被隋子明随手不知道丢哪了。
沈啾啾意识到这人八成是在找毒箭,立刻开始在战场搜寻,同时还啾啾啾叫着发动了小麻雀们跟着找。
就算隋子明没有中箭,但原文里吴王那派的人连隋子明的尸体都没敢给裴度,绝对是有大猫腻在!
隋子明的尸体上能有什么特殊的?无非是中的毒。
杀手要找东西需要避开刀光剑影和隋子明的注意,但一群还没拳头大的小鸟,在草丛树荫的遮挡下却是意外的灵活,且视野宽广。
很快,小鸟军团先一步找到了那支曾经卡在隋子明锁子甲上的毒箭。
沈啾啾避开有毒的箭头,张开鸟喙想要去叼箭身,结果翅膀绷紧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没办法撼动静静躺在草丛里的长箭。
沈啾啾:“……”
小鸟和人类最大的区别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啾啾本来想叫来小鸟团子们帮忙,但转眼就看到那个黑衣人似乎已经发现了这边,正在朝着他靠近。
千钧一发间,沈啾啾反而异常冷静下来。
灰白色的小鸟蹲在草丛间,松开咬着箭身的鸟喙,眼神闪过思忖斟酌之色。
除非他有本事完全彻底藏起这支毒箭,否则按照这批人做事滴水不漏,并且男主还开挂的情况,恐怕很有可能毒箭被抢走,就连他和帮忙的麻雀们都会身首异处。
鸟爪在地上摩擦了一下,沈啾啾计上心来。
沈啾啾低低叫了几声,身边的麻雀们顿时一哄而散。
灰白色的长尾巴小鸟则走到不远处,飞起来用圆滚滚的身体将旁边的阔叶草茎压塌下来,鸟喙张开薅了两三片宽大厚实的树叶撸下来叼在嘴里,一路小跑回到毒箭的旁边。
沈啾啾叼着树叶盖在寒芒锐利的箭头上,抬起鸟爪灵巧折叠树叶又垫了几层,然后按着树叶使劲摩擦箭头。
刚才接到任务的麻雀团子们纷纷飞回来,将叼着的树叶和草茎放在沈啾啾身边。
沈啾啾用爪子掀开树叶,确定上面的确沾染了些许幽蓝色的痕迹,这才小心翼翼避开树叶曾经摩擦箭头的那部分折住,用麻雀们叼来的树叶子反复包了好几层,用草茎捆绑结实。
然后在一群小麻雀们状似受惊地齐刷刷起飞的遮挡中,沈啾啾叼着绿色的树叶包,将东西藏进了高高的树杈上。
小半个时辰后。
像是蟑螂一样一批又一批冒出来的截杀者终于消停下来。
隋子明靠坐在树下,原本戴在脸上的面具早已丢失,发冠也被打散,唯有手中仍旧紧握长枪。
几场厮杀下来,他身上的伤口早已分不清是新添的还是旧伤裂开的,血痂混着尘土结成硬壳,粘住了内衬的布料,稍一动弹就牵扯着皮肉疼。
再厉害的将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别提是几百手。
隋子明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蹭到颧骨上的一道伤口,疼得倒抽了口冷气。
一直忍着努力不给隋子明添乱的沈啾啾忍不住落下来,在隋子明身边飞了一圈,最终拍打着翅膀轻轻落在隋子明身侧的阿飒脑袋上。
阿飒身上的羽毛湿了一大片,看上去很是狼狈,分不清是它受的伤还是来自敌人的血。
沈啾啾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隋子明那么厉害,那么威猛,心思向来缜密的裴度也完全放心他行动,可在原文里,隋子明却还是无声无息死在了这片森林里。
在这小半个时辰里,截杀者就像是蟑螂一样一批又一批地涌出,不顾自己的死活,一副不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将隋子明留下的狠辣决绝。
但其实沈啾啾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吴王一派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杀死隋子明——之前也没听过他们对隋子明,或是隋家有这么大的杀意。
沈啾啾站在阿飒的脑袋上,用翅膀拍打隋子明,不让他睡:“啾,啾啾。”
声音是难得的柔软殷切。
隋子明的手按在腰间,可完全脱力的手指却不听使唤,只能任由血一点点渗出。
“啾啾啊……”
他喘了口气,胸口的伤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却勾着,露出一抹平常最常见的欠揍笑容。
隋子明缓缓抬眼,看向身前不曾倒下的红缨长枪。
“我刚才厉不厉害?”
沈啾啾顿时一个小鸟立正,昂首挺胸,十分响亮地“啾”了两声,带着十二万分的肯定。
隋子明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又咳了两声。
“厉害就对了……我隋家子弟,不论男女,皆擅使红缨长枪,我们或许不是同一个长辈所教,却一招一式都带着先人的影子。”
“大将军隋清是我老爹,死在收复失地的战场上。”
“我大姐隋英战死边关,二哥隋宁死守空城,三哥隋律一队刺进匈奴王城……他们都是死在马背上,死在我隋家的将旗下。”
“啾啾,从前的大周不是这样的。”
“从前啊,皇宫屋脊上的瑞兽能瞧见百姓耕种的千里沃土,紫宸殿里的烛火能照亮万国来朝的贡使。”
“那个时候,城中的百姓安居乐业,军营里的兵个个神采奕奕,据说护城河的水都带着米粮的香气。”
隋子明说着说着又笑了。
“虽然我也没见过,哈哈。”
沈啾啾不知道从前的大周朝是什么样子,沈溪年也不知道。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只看到了现在这个没骨气的,腐烂到了骨子里,只剩下文臣武将最后脊梁硬撑着的王朝。
一艘注定要被龙傲天男主推翻,重建盛朝的朽船。
属于现代的思想让他理所当然觉得,王朝的更迭是必然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什么好纠结的,抓着过去不放是一种执迷不悟。
“我小时候想着,我要比阿姐兄长们都要强,强到能接过老头子的将旗。”
“后来啊,他们都没了,隋家的将旗卷在祠堂里,闻着全是香灰味儿。”
“我做梦都在想,有朝一日,我要扛着那柄旗,重新站在边关,站在战场,站在风沙里。”
沈啾啾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不论隋子明能不能扛过眼前的这一关,他都很有可能终其一生无法离开京城。
他是隋家最后的血脉,是当年那个振臂一呼就敢无召进京、千里勤王的隋家后代。
镇守边关的参狼军,从前一度被称为隋家军。
所以,不论最终的赢家是皇帝还是吴王,都只会把隋子明这只鹰拴上脚环,困死在京城,不会让他有一丝一毫能够接触军权的机会。
沈啾啾明白的事,隋子明更明白。
从小就明白。
树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手持兵刃的截杀者再一次于暗处显露獠牙。
隋子明低低嗤笑:“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野望……结果没想到,最后阴沟里翻船都没翻远点。”
“好歹,出个京城啊……啧。”
停顿了一会儿,隋子明撑着站起来,长枪始终笔直。
“啾啾,我知道你聪明,这次听我的,走吧。”
沈啾啾扑腾了一下翅膀,却没有挪动地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隋子明看着窝在海东青脑袋上一动不动的小鸟团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听话一点,来的可不是援军啊。”
沈啾啾还是没动。
他当然知道来的不是援军,阳光反射在刀身上的雪亮都晃到小鸟的眼睛了。
沈啾啾只是不相信,他努力了那么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做人的时候,想要救母亲谢惊棠,最终却是如今的生死不明。
当了鸟,想要救隋子明,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却好像还是在朝着既定剧情走。
这让他怎么甘心。
沈啾啾看着隋子明握着长枪的背影,终于对隋子明这个人有了最最具象化的认知。
裴度的表弟,刚刚弱冠的天才武将,嬉皮笑脸没个正型的隋家少爷——
这些的确是隋子明。
但又不完全是隋子明。
真正的隋子明,是死也不会弯下腰的武将。
原文里那个死在毒箭暗算之下,永远留在京郊山野,只在文字间留下寥寥几笔的隋子明,该是多么的不甘愤懑?
就在这时,沈啾啾听到了突兀传来的马蹄声,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兵器碰撞声。
截杀者的眼中明显露出犹豫,动作微顿。
沈啾啾和隋子明齐齐一愣。
属于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陡然拔高,一只,两只,三只,树林里像是雨后蘑菇一样冒出许许多多的麻雀脑袋,齐刷刷冲着鸟鸣声传来的地方大声回应。
沈啾啾无比兴奋地展开双翅:“啾——!!!”
刚才还在同围攻的截杀者们对峙的隋子明突然笑出声,手指一松,整个人倒下来,仰躺在被血浸湿的土地上。
沈啾啾还以为隋子明要噶了,连忙扑过去扒在了他的鼻子上,用翅膀去探这人的呼吸。
隋子明张嘴吹了一口沈啾啾的翅膀毛。
沈啾啾本来想还手,但又看这人浑身是伤怪可怜的,便转过身踩着隋子明的鼻梁往上走,在隋子明脑门上站定,帮他放哨,注意身边会不会有伺机扑上来暗算的人。
隋子明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失血过多的虚弱,但那股子笑意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啾啾啊,看清楚了。”
“这会儿马背上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裴度。”
“你那小鸟眼光和演技一样,以后别被欺负了还傻不愣登的没反应过来。”
沈啾啾低头轻轻叨隋子明的额头,第一时间捍卫自家恩公的光辉形象。
闭嘴吧,小倒霉蛋。
你这次真的是鬼门关上走一圈了。
费了小鸟老大劲了!
能不能上战场暂且不论,以后给啾啾好好活着知道不!
“你往左边点,那边痒痒……唉对对,挠挠。”隋子明毫不客气地指使沈啾啾。
沈啾啾忍着想抓花这家伙脑门的冲动,嘴硬心软地给隋子明挠鬓角。
忽然一道劲风袭来,沈啾啾本能低头,把脑袋塞进了翅膀里,瞪大眼睛看向身后将偷袭者双腿瞬间斩断的长刀。
卧槽——卧槽?!
什么玩意儿?!
沈啾啾是站在躺在地上的隋子明脑门上的,那把长刀几乎是擦着沈啾啾的头毛过去的,像是切豆腐一样斩断了那人的小腿,足以见得那刀飞得有多低、多准,踢刀的人力道又有多狠。
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原本挂在马侧的人影翻回马背,用力勒住缰绳。
马驹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前蹄在地面上刨出深深的印记。
一抹属于文官朝服的绯红色自马背翻身而下,一条条暗卫化作黑影,自他身后迅速包围林子。
来人越走越近,压在肩头笼着那身染血朝服的黑色披风在身后翻滚出气势惊人的浪。
绯红之上,那只振翅欲飞的白鹤直直闯进沈啾啾的视野。
裴度的视线触及倒在血泊中的隋子明,沉着脸,原本就紧绷的下颌线条骤然绷得更紧。
沈啾啾仰着脑袋看向裴度,那双平日里温润含笑的眸子,此刻却像是出鞘的利剑,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怒意与杀意。
见一击不中,截杀者意图撤退,却被身后包抄过来的暗卫击中要害,瞬间失去知觉。
裴度快步走近,手指骨节还泛着白。
他先是蹲下检查了一下隋子明的伤势,见隋子明躺在那试图戳自己脑门上的沈啾啾,缓缓露出一抹温文尔雅的微笑,朝着隋子明受伤较轻的肩膀捏下去。
隋子明:“嗷——表哥痛痛痛!”
“隋子明,我有没有提前告诉你,让你多带人?”
裴度咬着后槽牙,话语几乎是挤出来的。
“你没有脑子就算了,出门的时候就不能带个有脑子的?”
“我家就我一个……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表哥当心朝服袖子,弄脏了不好洗痛痛痛!嗷——!”
本来想朝着恩公展示小鸟飞翔的沈啾啾一缩脑袋,瞳孔地震。
谁能来告诉小鸟,眼前这个笑容温和说话却毒舌直接到不留情面的人是谁?
真的,是小鸟那天下第一好的裴恩公……吗?
沈啾啾本来就站在隋子明的脑门上,隋子明一动,他的小鸟爪一划,整只小鸟便往下滚去。
被一只熟悉的温热手掌接了个正着。
沈啾啾从翅膀下面偷看近在咫尺的裴度。
裴度站起身,将沈啾啾放在肩膀上站定,仿佛又回到了平常温文尔雅的平和文臣模样:“害怕吗?”
沈啾啾:“……啾啾。”
当然不怕了。
都这会儿了有啥可怕的。
真要害怕,也是刚才的恩公更可怕。
沈啾啾相信,在这一点上,隋子明会绝对赞同小鸟的说法。
隋子明被裴度带来的人小心抬上了马车,先一步往府里赶,而被摸出翅膀折了半边的海东青阿飒也被塞进了马车里。
裴度显然是被小麻雀在皇宫里临时截住的,匆忙赶来甚至没换掉身上的朝服,只是罩了件披风遮挡一二。
暗卫半跪在裴度身前禀报:“主子,领头的跑了。”
裴度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并不意外:“尸体和痕迹全部带走,血迹处理干净。”
“是。”
沈啾啾歪头。
怎么不管是龙傲天男主还是裴度,都有犁地皮带走的习惯?
还有……
沈啾啾盯着那个浑身上下裹得乌漆嘛黑的暗卫看了又看,总觉得这人莫名有些熟悉。
见人越走越远,沈啾啾想着靠近过去看清楚,才刚飞出去一小段距离,就被裴度双手拢着捞了回去。
“会飞了?”裴度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意外。
沈啾啾当即将那个暗卫暂时抛到脑后,当着裴度的面展翅起飞,空中翻滚,轻盈起落,美滋滋地小鸟开屏。
裴度先是语气十分真诚地夸奖了小鸟团子的优美姿态,然后轻轻捏着落回手心的小鸟,将沈啾啾转了个身,面朝另一个方向。
“啾啾,你是不是许诺了这些小鸟东西?”
沈啾啾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裴度的意思,但当他放眼看去时,就见林子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麻雀们并没有离开,反而一排又一排,一簇又一簇地站在树枝上,齐刷刷看过来的架势颇有几分压迫感。
见长尾巴小鸟看过来,为首的麻雀团子扑棱翅膀飞过来,不过没敢落在裴度手里,而是就近找了个树枝。
“啾唧啾啾~”
【说好的找人来你就养我们哦~】
被万众瞩目的沈啾啾:“……啾?”
小鸟团子的翅膀颤颤巍巍地指向根本数不清数量的麻雀团子。
【……这些都是,你家的?】
麻雀笃定点头,翅膀一挥。
林子里的麻雀团子们瞬间开始叽叽喳喳叫声一片。
叫的地上正在收拾的暗卫们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沈啾啾之前是藏了几个荷包以为自己小有资产,结果现在直接破产不说,破产了可能都养不起。
他自己都是碰瓷在恩公家里,蹭吃蹭喝的啊!
怎么有脸告诉恩公,你养的小鸟想要再养几千只麻雀?
即将背负庞大麻雀之家的负债小鸟眼前一黑,两脚朝天,翅膀交叠在身前,姿态十分安详地躺平在了裴度手心。
要是实在活不下去,就这样睡到天荒地老也不是不行。
“啾唧啾啾啾唧!啾啾唧!啾啾唧!”小麻雀显然知道自己的家族庞大,依依不饶地追着小鸟债主试图讨个说法。
躺在裴度手心的沈啾啾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裴度手掌的微颤。
负债小鸟睁开眼,小眼神十分哀怨地看向裴度。
恩公刚才是笑了,对吧?
裴度是真的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会没忍住笑。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沈啾啾挡在肚皮上的翅膀尖尖,温声道:“咱们都是来救人的,这种小鸟人情当然是要被救的那个来还,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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